第四章 星宿的傳說
  張訟,天曆四百六十年生人,於天曆四百七十二年通過三選考核,正式成為天宮的一名降妖師。

   天曆四百八十年,晉升為朱雀七宿、張月鹿麾下的一名地煞天官,封號乾清。

   在天宮中有著嚴格的等級製度,根據降妖師的實力強弱,分為“降妖師,地煞天官,天罡星君,星宿”四個大等階。

   對應的修行階段是“化神,徹地,通天,神降”四大階段。

   為了構建更為清晰直觀的修煉體係,天宮通過大數據,考察了大量不同實力水準的降妖師,將不同階段的降妖師具體實力表現及修煉方向,統一進行逐一定義。(詳細內容可以看作品設定,後續我會逐步帶入)。

   五百年來,一代代降妖師更迭的腳步從未停下,因為人類即使改變身體孱弱的缺陷,卻依然無法突破壽命的大限。

   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星君,七十二地煞天官,它們的數量始終如一。

   有人退自然有人進,有過空缺,卻從未超過這個數。

   張訟能成為一名天官斷然不能光憑運氣,想當年他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也曾年少成名,在當地轟動一時。

   隻不過他是這一批天官中混的最淒慘的一個,正值壯年有一身抱負,準備大施拳腳,卻被“意外”分配到委派的任務,他自己都想不到,這一委派便是六年。

   頭來鄂縣那幾年,他是一天都清靜不下來,有一點妖族行動的跡象,都會當作是妖族卷土重來的陰謀。

   一邊準備大展宏圖,一邊不辭辛苦,跑到離城中的朱雀門總舵,事必躬親的稟報。

   隨著奔波的次數增加,慢慢地他發現鄂縣地處火桑國最南部,四周全是崇山峻嶺,山路險惡,一年到頭外來人都見不到半個。

   鄂縣雖然是個不富裕的地方,但是當地人的生活安穩自足,許多人幾乎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

   它就像是火桑國的縮影,由於道路阻隔,山水險惡,不同地域之間幾乎從不互通往來。

   火桑國說是一個帝國,並且領域麵積排在四大帝國之首,其實政令行之有效的地帶,多集中在十一座大型城池周圍。

   至於更多的地區都是自治模式,由帝國提供庇護,作為交換他們向帝國進行資源反哺。

   說到底,隻不過大家共認一個圖騰,平日裏都是各掃門前雪,最後湊到一起成為一個帝國罷了。

   所以在鄂縣,他反而成了唯一那個忙的不亦樂乎的人,這時他才開始意識到,自己被悄無聲息的邊緣化了。

   好在火桑國熱情好客的民風,一直在各處延續,當地人也一直對這位天宮來的“大人”十分尊敬,平日裏相處也都還算融洽。

   一個是未來可期、出身世家的青年降妖師,一個是駐守邊陲無人問津的降妖師,原來二者並沒有什麽區別。

   明白這個道理時,已經是張訟來到鄂縣的第三個年頭了。

   出生在降妖師世家,並非意味著有光明坦途在等待著他,因為無論何時,資源都是有限的,資源不對等也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出生,就意味著競爭的開始。

   對於世家子弟來說,成為一名降妖師隻是個起點,勉強能算是進入長輩的視線之中。

   再往上走,一切就要全靠天賦和努力了,成為天官才算是真正在家族中立穩了腳,擁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為天官可是在天宮中,能說上話的職階,每一位都有自己專屬的封號,並且是會記錄在冊,在曆史中留名的唯一存在。

   當時他當上天官時,可著實在族裏風光了一把,一時間蹦出來無數個素未謀麵的“長輩”,都在恭喜他的年少有為。

   但他被“下放”到鄂縣後,從眾星捧月再到無人問津,幾乎就是轉眼間的事情,這麽多年來,族裏更是連一句問候都不曾有過。

   從滿心期待自己打開院門就會等到有信使到訪,恭敬的呈上一封燙金家書的每一天,到不再早起,甚至有時一覺醒來就是正午,這種不可思議的轉變就這樣平淡的發生在他身上。

   就連張訟也沒想明白,這種他覺得不可能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為什麽自己會這樣簡單的接受。

   又經曆了一年渾渾噩噩的過度,張訟不再用高牆將自己隔絕起來,他開始嚐試融入這些平凡且普通人的生活。

   於是這一年,鄂縣少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多了一個流竄在市井中奇怪的家夥。

   天宮分舵外牆的高度沒有發生絲毫變化,卻讓人們感覺它似乎變得越來越矮,到最後成為形同虛設的存在。

   一如那個從高處迅速跌落泥潭,經過一番痛苦掙紮後,又看清現實、看清自己的家夥。

   他迎著不解的眼神,像個規規矩矩的小販擺攤賣菜,用生疏的話術和白給的價格賣給他們。

   借著“算卦”的名義,幫助那些身陷困境的普通人消災解難;偶爾也會鑽進一個小酒館,和一幫不認識的人打成一片。

   鄂縣依然還是那個被人遺忘的地界,但似乎有了什麽變化,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了,隻是像從前一樣,總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漸漸的,他連分舵的小院子都懶得打掃了,甚至買下一家擱置已久的宅院住了進去,徹底成為了鄂縣的一部分。

   他的真誠自然得到了鄂縣百姓們的接受,他和傳說中的神仙不太一樣,真性情,喜歡吹牛,充滿著市井氣息。

   最關鍵的是,張訟和他們一樣,都生活在火桑國邊緣,是一群快要被遺忘的人。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揚眉吐氣、鹹魚翻身的機會已經擺在麵前了!

   感知十階什麽概念?放在以前,張訟想都不敢想。倘若有人在他麵前說自己感知十階,他起手就得是一巴掌,扇完之後再考慮要不要理會他。

   在有記載的幾百年裏,反正在張訟的認知中是這樣的,達到感知十階的人,一個都沒有過。

   因為這意味著,他是一個天生的降妖師,他的身體完全就是陽間能量構成的。

   化神對他來說沒有瓶頸,徹地、通天境更是一路坦途!

   如果把普通降妖師的修行比作一步一個腳印的漫漫長路,天才降妖師就是一路疾馳,而他,用個不恰當的比喻,那就是原地起飛!

   他想要成為星宿真不是說著玩的,需要的隻是時間長短而已。

   饒是張訟這些年自認心性磨礪的足夠,依然在今天如獲至寶的那一刻欣喜若狂,直到現在他還感覺生活充滿著驚喜和希望。

   所以這一路上,他都是搖搖晃晃,哼著那首不知名小調,一直晃悠過鄂縣中幾十年老字號,最有排場的酒樓——長亭酒樓跟前,才停下腳步,倒退回來。

   長亭酒樓,建立於天曆四百四十三年,由本地人長東來一手建立,在鄂縣這一畝三分中地中,風風雨雨幾十年裏一直屹立不倒,打下了不錯的口碑。

   長老爺子如今也有八十歲的高齡,但依然精神頭十足,甚至隔三差五還會去長亭酒樓中招呼招呼客人。

   這些年經過他的不懈努力,隻要是在鄂縣提起長亭酒樓的金字招牌,就沒有一個不豎大拇指的。

   “小崽子,我先給你上一上,這降妖師第一課…”

   盡管二人此時還杵在門口,張訟仿佛已經聞到了屋內的酒肉飯菜香。

   他並不餓,就像醉翁之意從來都不在酒,這些年來他的心境轉變了很多,但那股不甘的念頭卻像根刺一般,一直紮在他內心深處。

   直到今天,才徹底被這個天賦超絕的小豆丁再次點燃。

   看的開放得下,是他在這裏學到的東西,但作為一名降妖師,他的骨子裏依然不習慣這種平淡無奇的日子,就像戰士最好的歸宿不是解甲歸田,而是身死疆場那般。

   “小崽子,聽好了,降妖師最重要的是什麽——還用想?當然是排場!瞧好了!”

   小男孩見到他興奮的在自說自話,內心不免吐槽——你也沒給我回答的機會啊

   “小二我今早起來,發現有喜鵲在枝頭,原來是有貴人來嘍!”

   見到門口有人駐足,接待的小二一路小跑著出來,發現是那位與眾不同的天宮“大人物”,頓時心中有三分好奇三分喜悅,當然更多的,還是表裏如一的緊張。

   “張真人,今兒個想吃點啥,今天現宰的三年份黑豬,在咱們這可是稀罕玩意呢”

   小二開始盡職盡責的向張訟介紹今天的特色菜式,張訟微微頷首,隨後繃足了架子說道。

   “把你們這最貴的酒,最好的菜,在最敞亮的位置,給老子擺上一桌,動作要快!姿勢要帥!”

   說罷還似無意間挽起袖子,將內袖口處自己獨特的天官的印記亮出來。

   長亭酒樓在這鄂縣經營數十年,各路車馬消息流通,所以天宮內印他自然是認得。

   源自天宮的獨特手法,以自身念力為針,陽間能量為引,在衣服內層繡以星宿圖騰神氏,袖口處則是會有代表身份的特殊稱號。

   此刻,他的內襯袖口處,古樸的字體顯得沉穩非凡,小二一眼便瞧見了“乾清”字樣的封號。

   由於事情來的突然,他靈光的腦子足足愣了十幾秒才轉過來,因為張訟這些年先是在鄂縣獨來獨往,又是和普通人打成一片,從來沒有展露過他“天官”的身份。

   “好嘞好嘞,二位貴賓,您裏麵請!”

   轉過身操著一口鄂縣方言,扯著嗓子對著樓上大聲唱道。

   “長老板,有貴客~敲門嘍!”

   這種形式叫做“唱”,一方麵可以表現出來客的高貴身份,另一方麵也可讓店裏的夥計都知道有貴客登門。

   唱罷,他恭敬地伸出左手,右手背在身後示意請二人上樓,他的右手緊緊的攥著,心髒不受控製的噗噗亂跳,直到現在他都不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能見到身份如此尊貴的“大人物”。

   他跟著長老爺子已有五年的時間,怕是隻有長亭酒樓搬遷到此處那天,才來過幾個稀稀拉拉的“大人物”,和這位天官一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坑底!

   加上張訟時不時的也會和一些熟稔的朋友進來開開葷,喝到興起有時還和他開過玩笑,並沒有把他當作一個小二呼來喝去的。

   所以此時此刻,得知張訟的來頭這麽大時,心裏頓時被一種幸福感包圍了。

   至於張訟呢,人在上樓,但思緒早就飛得沒邊了,由這個小男孩步入修煉之路,一步步披荊斬棘

   再到參加天宮的百年擂台之爭,最後名躁天下怎麽想,這都是個比傳奇還傳奇的故事!

   降妖師一門發展到現在涉獵極廣,自從天宮的降妖師成為唯一正統修行後,網羅天下一切可行的修行功法,將它們全部整理在冊封存到南門中,就連“繳獲”的妖族功法都收藏了不少。

   此刻他不免開始琢磨起,什麽功法比較適合麵前這個小不點,畢竟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天才,他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遇到。

   要知道,對於一個降妖師來說,操縱陽間能量那是最基礎的入門玩意,最最重要的部分還得落在秘術的修煉上。

   也就是如何運用感知到陽間能量,發揮出更強大的實力,這才是一個降妖師強大的根本。

   剛開始可能大家都在一個起跑線上,拉不開差距,但是越往後差距就會越明顯。

   這些密不外傳的術法,才是那些出過星宿的大家族,真正強大的底蘊所在。

   這一路上小不點一直都沒表態,也沒有表現出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那種刨根問底的好奇感,甚至他對於天宮這樣的龐然大物似乎也沒什麽興致。

   反倒是一路上總是對著路過的攤位鋪子之類的玩意問東問西,並且從不對一個問題多做糾纏。

   一想到這張訟心裏又開始有些驚疑不定,眼底燃起的火苗一下也熄了多半。

   對於已經消失多年的妖族,他自認有足夠多的接觸。雖然現在天下太平,一片繁榮和平的盛景,但這片繁華盛世之下,降妖師們依然是戰鬥在第一線的人類守護者。

   自打“天下無妖”的元年開始,擁有大神通的妖族全部銷聲匿跡,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靈智未開的小妖,以及近年來天地變化自然形成的新妖族,它們的動態全部都在天宮的密切監控之中。

   一個勢力的長盛不衰,自然需要的不是天下太平,這一點與其說是天宮的未雨綢繆,不如說是作為外來者的自知之明更貼切。

   懷疑的種子種下之後,立刻便瘋狂蔓延起來,他漫不經心的觀察起小不點的一舉一動,銳利的眼神似乎要直抵他的靈魂深處。

   張訟不是沒有辦法驗證自己的猜想,但這樣很可能可能會引起小不點的反感,倘若事實並非如此,他很可能會得不償失。

   妖,是無法承受住陽間能量的,這也是降妖師們最大的倚仗,同時也是妖族無法改變的弱點。

   張訟的天賦不是吹出來的,這些年來雖然過的平平淡淡,近幾年更是修煉都停了下來,可是他的境界卻已經日益精進,甚至要遠遠超自己過來之前的實力。

   張家一脈在火桑國源遠流長,他們的祖先正是第一代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張月鹿星宿。

   張月鹿即張宿,為月,為鹿,是南方第五宿,居朱雀身體與翅膀連接處。

   每個星宿都自然對應著天空中的星辰,成為一位星宿最為困難的環節,就是必須得到星辰認可,這也是為何二十八星宿的數量永恒不變的原因。

   同時每一個星宿還有著星象賜予的天賦神術,類似於妖族的天賦神通一般。區別之處在於這類天賦神術較為固定,並且隻能在繼承星宿身份之後才能開始學習。

   除卻第一代二十八星宿開創的偉大時代外,後來的五百年中這些天賦神術的繼承,大多是斷斷續續,甚至有些星宿的天賦神術已經有近百年未曾有人繼承過。

   一旦某一門星宿的星宿神術,在百年時間內都沒有人成功獲得傳承的話,就會在天宮內部開啟大型的星象考驗,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夠成功的話,他將會一舉成為新的星宿。

   成為星宿,是每一位降妖師心中的終極夢想,他們無一例外的渴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到達彼岸,張訟自然不例外,這也是他作為張家子弟義不容辭的義務。

   張家的開枝散葉與其他世家有些不同,他們的枝葉有一部分是真的分出了家族。

   由於成為降妖師強者的條件與天賦戚戚相關,所以那些天賦平平卻頭腦靈光的後代早就開始抱團取暖,離開家族另謀出路,所以張家的主脈與支脈間早就貌合神離了。

   隨著這些年的發展,張家雖然依舊勢大,但家族的凝聚力已經大大下降,麵對許多事情都是自顧不暇,人人自危。

   如今的坐在家主之位的人多半隻是主脈後裔,並未繼承張月鹿的位置,算起來從上一位家主開始,張月鹿星宿的位置,已經空缺了兩代人的時間了。

   這件事單拎出來可能無關痛癢,但不久之後的百年慶典之際,這件事一定會引起南門的重視。

   屆時必然開啟星象考驗,這件事也一定會在看似平靜的張家中,掀起驚天駭浪。

   當然目前張家的情況如何,他並不十分的清楚,隻是他心裏隱隱感覺,自己被“遺忘”在這偏僻之地,恐怕跟張家裏的一些人一定脫不開幹係。

   總而言之,這也算是一個聊勝於無的事情,有這個念想也不是壞事,真要開啟星象考驗,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去參加呢!

   腦海中行走千萬裏,現實中卻在原地打轉,被冷落的小不點無聊之下,隻能四處張望打發時間。

   坐在凳子上的小不點,他的大眼珠子一直鬼精鬼精的轉來轉去,時而看看樓下形色各異、正在用餐的客人,一會又趴在窗子邊沿,對著街道上的陌生事物東張西望。

   無趣之下隻能重新打量這間充滿曆史氣息的酒樓,數著一道道由於歲月留下的痕跡,望著空蕩蕩的桌子發呆

   最後,他的目光終於停留在麵前這位有些不修邊幅的怪大叔身上。

   他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他先天而感知,生而不同。

   盡管他今年才五歲,就已有過被人如獲至寶、捧上雲端,又再次跌入穀底的經曆,所以這一次即使還是一樣的結果,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叔叔,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樣,好土鱉啊真丟臉呐”

   “不過還好,我不認識你。”小不點奶聲奶氣,認真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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