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山重水複疑無路
  破曉,南蠻深山有著不同於枳國的美,不過對江望舒和玨而言南蠻深山更多的是危機。

   “江侯,前麵有人。”玨望見前方一個山頭有人影幢幢,大喊道。

   兩人皆是麵露苦色,總說天無絕人之路,眼下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兩人有鏖戰半夜渾身是傷恐怕要埋骨他鄉。

   “玨,等會你找機會往山裏跑。”江望舒囑咐道。他的眉頭緊皺,隻有遇見無力解決的問題是才會如此;他的雙手盡量放鬆,追星擱在身前,好迎接接下來的惡戰。

   亓官莊終於從昏迷狀態轉醒,望見前方越來越近的火光,猜測到再一次陷入險境。

   玨沒有答話,他的右手緊緊握著鐵劍,表明了他的態度。

   “江侯,放我下來吧。”亓官莊被橫擱在馬背上,肚子裏翻江倒海,他竭力忍住不讓自己嘔吐出來。

   “江侯,小子拖累你了。”玨平靜說道。他勒住駿馬跳下馬背,左手抱著書簡右手提劍。把柄陪伴他許久的短刀早在白牛寨便遺失,不過他並不在乎,反正他也不是大丈夫。

   江望舒勒住韁繩,提著亓官莊跳下馬。他抱著追星,安靜等著前後敵人的逼近。

   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湧上來,亓官莊依靠在樹上壓抑著不適感。馬上又是一場惡戰,吐出來雖說舒服些但會迎來短暫的虛脫,亓官莊不敢有半點大意。

   “江侯。”江望舒聽見有人喊他,他分辨出來是季衍青的聲音,舒了口氣。

   “保護江侯。”季衍青遠遠瞧見江望舒,蒼白臉色終於有了血色。她策馬與江望舒擦肩而過,提兩柄短刀殺入後方追兵。

   亓官莊再也壓抑不住不適感,隻是他很好奇江侯何時認得一個南蠻女人。

   “夫人,南蠻人何時把胳膊拐向外人了?”說話的是黎刀,他嗤笑道,“莫非是夫人的姘頭?”(南蠻土語)

   “你也記得自己的身份?背棄南蠻轉投侯川,南蠻恥辱。”季衍青殺退兩個白牛寨南蠻勇士,不屑地說。

   “季衍青,尊你一聲夫人是看在黎戈麵子上,南蠻何時由一個女流之輩說了算?”黑牛寨寨主黎斧應和道。黑牛寨與白牛寨相距不過幾裏,黎斧和黎戈又是堂兄弟,兩人的情誼從呱呱墜地便結下了。黎刀有難,黎斧自然鼎力支持。

   不過季衍青所說的白牛寨和黑牛寨轉投侯川也是事實,隻是他們並沒有完全投誠,說到底雙方隻是互相利用。

   黎刀是個野心勃勃之人,黎戈死後南蠻大王空缺,他不止一次帶著聘禮想和季衍青續一段緣分。雖說季衍青隻是個寡婦,但她手下依舊有半數南蠻人,勢力屬實不小,況且美女蛇季衍青是南蠻第一美人,否則黎戈如何願意跪倒在他石榴裙下?

   隻是季衍青是個要強之輩,聲稱隻要一對一比試能勝過她才能入主白狼寨。入主白狼寨,寓意不言而喻,奈何傳言連南蠻大王黎戈都死在她手下,至今有好幾位自恃蠻力過人之人信心滿滿進白狼寨卻又灰頭土臉離開。

   黑牛寨寨主黎斧正是其中之一,黎刀自問與堂兄弟伯仲之間,自然不會輕易涉險。

   黎刀所說南蠻勢力三分並非虛言假話,半數南蠻部落以白狼寨為尊,二十來個南蠻部落組建了聯盟,餘下幾個便轉投侯川,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黎斧腦袋不如黎刀靈光,他怒氣衝衝地提刀上前,被季衍青一個眼神給勸退。

   “季衍青,咱們走著瞧。”(南蠻土語)黎刀實在不甘心就這樣放跑殺父仇人,甚至他有些後悔不該支走黃將軍。其實也不怪他托大,畢竟白牛寨有整整兩千南蠻勇士,江望舒一行才三人,恐怕隻有仙人才能從重圍中殺出來。奈何他遇見的是江望舒,是傳言提劍上峨眉斬殺仙人的存在。

   白牛寨與黑牛寨兩千南蠻勇士在黎刀、黎斧的率領下沿路離去,黎刀再不甘心又如何?季衍青強勢出現保住三人 憑他手裏的兩千人隻能是費力不討好。他向來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即便在白牛寨也不敢親自上場擒殺江望舒。

   季衍青見到兩人率軍離去這才鬆了口氣,她此行來得匆忙,帶的人不足千人,若是正麵衝突恐怕贏麵不大。

   “多謝夫人。”江望舒忍著傷痛拱手施禮,他盡量避開季衍青的眼神,這是心中有愧的表現。

   “多謝夫人。”玨不識季衍青,但畢竟是救命恩人,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少。

   亓官莊在經曆短暫的虛脫後好受了許多,這一路逃命本來以為山重水複疑無路,何曾聊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望著這個渾身透著一股子魅意的女人,不敢不戒備,朝江望舒說道:“江侯,小心這個女人。”

   “我聽得懂梁州官話。”季衍青笑道。

   亓官莊臉色煞白,自己這又得罪了一個南蠻大人物。江望舒苦笑不已,現在小心已經晚了,自己已經著了她的道了。

   季衍青瞧見江望舒身上的傷露出心疼神色,但又不好在眾人麵前表露出多餘的意思,隻好先問候亓官莊和玨,最後才走到江望舒麵前。

   亓官莊有些受寵若驚,雖然提防這個不知來路的女人,但有人噓寒問暖的感覺還是很受用。

   玨撇撇嘴說道:“傻。”

   亓官莊聽見公子又罵自己傻,嘿嘿地笑,扭頭望見與江望舒策馬並肩而行的季衍青才醒悟過來。

   返回白狼寨的時候已經道了下午,三人受傷都不輕,玨和亓官莊有侍女服侍,至於江望舒則被季衍青請到別處。

   武去疾瞧見兩人帶傷歸來,沒心沒肺的他非但沒有問候反而嬉笑道:“亓官莊,你路上不是和我吹噓當年有多神勇嗎?”

   侍女正在給亓官莊上藥,他疼得齜牙咧嘴沒空回答,隻好充耳不聞。

   已經改名隨師傅蒲邈的蒲音拿著遠誌和丹參兩味藥過來,這幾日他又討來蜂蜜和藥材做了不少。

   “我是該叫你蒲音還是公子?”玨伸出手笑道,他自然記起了和這個老朋友短暫的相處時光,當年的喬公子音是為數不多願意和他玩耍的人,他很珍惜這段感情。

   “唉,白費了我一番苦心,”蒲音裝作委屈地歎了口氣,然後問道,“你在哪弄到的神龍酒?”

   侍女正在給玨上藥,他眉頭也不皺一下,和蒲音談笑風生,談的是兒時趣事。兩人心照不宣地避開一個敏感人物——秦淮,唯恐破壞到這一份彌足珍貴的感情。

   蒲音很愧疚當初玨被當做替罪羔羊的事,所以他在知曉江望舒是要替玨尋藥後主動和師傅蒲邈說要一同前往,來盡量彌補這一段遺憾。

   玨自問自己遇到過的人不嫌棄自己的不多,眼前蒲音算一個,無論他是喬公子音還是蒲邈弟子蒲音,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在意的是多一個朋友。

   武去疾和亓官莊並不知曉這一段往事,所以望著有說有笑的兩人有些摸不著頭緒。不過武去疾卻對玨高看不知多少眼,他受的傷比起亓官莊隻多不少,隻重不輕,但侍女給他上藥他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還與蒲音相談甚歡,這等心性豈是俗人?

   很快有南蠻侍女前來,送來了兩小壇小陶壇子。

   “這是夫人的吩咐。”兩個侍女放下兩個小陶壇子後便準備離去。

   “江侯呢?”武去疾問道。江侯不在他心裏總不踏實,雖說在白狼寨的待遇不錯,但見不到江侯他還是有些不安。

   “夫人正在給江侯上藥。”兩個侍女用蹩腳的梁州官話回答。

   亓官莊已經上完了藥,他朝著武去疾擠眉弄眼說道:“我給你說個秘密。”

   “咳。”玨有意無意咳嗽了一聲。

   亓官莊怏怏著把已經到嘴邊的話悉數吞回肚子。

   武去疾狐疑地望著與蒲音相談甚歡的玨,然後坐到亓官莊身邊小聲問道:“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這是神龍酒,男人喝了你懂的。”亓官莊猥瑣笑道。

   武去疾會意一笑,趕緊找了兩個大碗滿滿斟上半碗一口喝幹。

   “給我來一碗。”亓官莊已經和武去疾混熟,他那一身匪氣慢慢融化,露出依舊粗糙的心。

   “受傷不能飲酒,”武去疾再給自己倒了半碗一口喝幹,打了個酒嗝,然後朝亓官莊說道,“所以我替你喝了。”

   “這是神龍酒?”蒲音問道。他搶過武去疾手裏的小陶壇子斟了幾滴,先嗅了嗅再用舌尖嚐味。盡管已經有玨的轉變擺在眼前,他還是不太相信區區一壇藥酒便有如此功效。

   “不隻是那五位藥材,至少有十來種,可惜分辨不出來。”到底是蒲邈弟子,蒲音一試便知師傅說的不全對。

   “公子,你再喝些。”亓官莊愣是忍住一滴沒喝,這等寶物自己喝了屬實浪費。他動起了小心思,那一壇還沒啟封的他打算藏好帶走給公子留著。

   “亓官,一個人喝酒可沒意思,”玨說道,“有酒同醉。”

   亓官莊有些感動,想去叫武去疾卻見他已經醉酒酣睡,不由得撇撇嘴。

   “音,你也喝點?”玨問道。

   “我就算了,不勝酒力。”蒲音淺嚐輒止依舊有兩分醉意,於是連連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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