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九州
  大黎第一位聖人伯岐說:“茫茫禹跡,畫為九州,天下分九州。”

   於是文王效仿大禹鑄造九鼎,放置太廟。

   何謂九州?河、淮之間為豫州,豫州有國名宋,地廣千裏,富城百座,黎民千萬,雄兵百萬,大將百人。

   河是大河,淮是淮水,大河流淌,衝刷出肥沃的中原沃壤,可以種五穀,可以種桑麻。九州之中氣數最足當屬豫州,所以宋國占據一州之地物阜民豐,胡塞從祁木到衛秀從未停下過馬踏陽關、揮師中原的征程,奈何中原人才輩出,胡塞鐵騎的願望一次次落空。

   宋驍王天下的底氣便是豫州千裏沃壤可以養千萬黎民,千萬黎民可以養百萬雄師,百萬雄師可以有百將脫穎而出,百將可以有一人封聖。

   宋驍說:“寡人有疾。”

   宋驍有疾,繆苦身死後宋國並無可以震懾天下的武聖,百將前列的韓澤、龍蠡、繆斯聯手也不敵梁州小國草莽江望舒。西有胡塞貪狼衛秀虎視眈眈,三十萬胡塞鐵騎蓄勢待發;東有魯國地跨三州,不可謂不強,小白不識抬舉背棄盟約更是在邊境陳兵;南有楚國雖然有姻緣之好但不足以維係兩國情誼,畢竟一山難容二虎,何況熊冉並庸人,楚國富饒不輸豫州;北有七國聯盟沆瀣一氣,雖然七國聯盟與喬國餘孽秦淮鬧翻,但七國聯盟扭成一股繩實力不輸大國。

   兩河之間為冀州,冀州地三千裏,衛陳梁唐桑魏符七國聯盟占其三分,魯占其三分,凜冬之地燕國占其三分。

   黎赫王二十六年,秦淮二次遊說冀州。

   “獨梜(筷子)易折,眾梜如何?”

   秦淮掰斷手裏一根竹梜,輕而易舉,再取七根竹梜,請桑將桑離折斷,桑離力不輸喬叔,有九牛之力,卻不能折斷竹梜一把。

   “竹梜如此,國亦然。”秦淮終於擊潰了七國君王心底的防線。

   雖說王屋之戰與鹿嶺要塞之戰七國聯盟慘勝宋國,但並無實質意義,七國聯盟與秦淮決裂,秦淮下落不明。

   不過七國聯盟依舊是劫後餘生,畢竟宋國北征之際魯國也起兵戈,冀州其餘小國被一網打盡。

   至於秦淮,這個宋驍口中的亡國滅種,七國聯盟咬牙切齒欲殺之而後快的喬國餘孽攜舊喬國司馬喬叔與司徒夏侯仲卿逃離鹿嶺要塞,無跡可尋。

   河、濟之間為兗州,地廣八百裏,黎與中山各得其半。

   黎室靜默無聲,太廟九鼎安然無恙但四海九州卻不可謂無虞。

   玉玨秘辛真正知曉的隻有赫天子、太保子湯與太師孟蘭,隻是蔻太後與國母宋瑤暗示過玉玨,雖然被赫天子搪塞過去,但不得不懷疑是宋驍授意。說不定宋驍已經知曉了玉玨秘辛,至於如何知曉,隻能是從前太傅朗軒那裏。所以赫天子不得不懷疑朗軒之死宋驍難脫幹係,所以先聖子醜之死也並非是因為誤殺。

   便是知曉又如何?何況是懷疑。宋驍授意竊取玉玨,赫天子終於在孟蘭得輔佐下落下第二枚子——孟蘭使塞上莽原請神偷雲良出手竊玉。

   這是赫天子與宋驍的博弈,爭的是天下;也是孟蘭與鄒固的博弈,爭的是道義。

   中山從仲義立國至今,太保一脈俱出自中山,稱得上是頭號大黎柱臣。

   宋驍任太傅、子醜遠走洛邑學宮那段日子全靠已故中山王子匡震懾諸侯,如今中山王子湯則沉默許多,大概是有孟蘭在,孟蘭之才高他許多。子湯沉默,又勤懇,這是中山遺風,天下誰都可以覬覦黎室天下,唯獨中山五百年從未變節。

   東方為青州,地廣千裏,有過名魯。

   小白繼任後內治水患,外平四境,大膽啟用法家聖人告誓,以禮安邦,以法治國,先是掃蕩周遭小國,再平萊夷。楚將滕雲前來投奔,首戰取冀州三分之地,如今魯國地跨三州,比起宋國不遑多讓,隻輸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的荊楚。

   魯國的擴地史從無為而治的先王柴考開始,與宋結盟占蕭,取徐州之地;再與宋結盟滅齊,得青州之地。

   泗上為徐州,吳與魯各得其半。

   徐州本是蕭國舊地,可惜當初上問九鼎,下霸諸侯的蕭國一年亡國,於是其地被吳、魯對半而分。

   潛龍伏白橫空出世一年滅蕭,天下諸侯噤若寒蟬,所以無論是魯還是宋都對中山禮待有加,不想步蕭國後塵,所以子匡憑借伏白聲勢以一己之力庇護了大黎數載。

   東南為揚州,地廣千裏,有國名越。

   吳越結怨從吳王乃素與越王由生分家開始,到越將淳於期困吳王乃素於會稽矛盾再度激化,也是有記載以來一國兩君的唯一範例。

   老吳王乃素死後公子流蘇即位,兩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傳言洛邑會盟後返國途中越王由生遇到伏擊,所幸沒有大礙。空口無憑,但吳越交戰哪裏需要師出有名,於是越王由生回國後兩國再起兵戈。

   正南為荊州,地廣兩千裏,有國名楚。

   楚國自楚靈王到如今熊冉七代明君,從彈丸小國擴地到江漢,再到沅水,如今更是抵達南嶺。

   黎赫王二十六年,孟有肥牛越界偷吃楚國禾苗,於是楚國征北大將公孫麟領大軍興師動眾問罪孟國。孟、焦兩國殺了全國肥牛,又割地請和,依舊難逃滅國命運。

   孟、焦滅,公孫麟揮師西進進犯巫城,綦國亡。

   與此同時,其餘三境也有所作為,東境趁吳越交戰取越兩城;南境百越臣服,南嶺以北再次納入楚國疆域;西境征西將軍白鹿大王取枳國黔中、武陵。

   似乎是忌憚江望舒無雙戰力,楚軍終於從涪陵退軍,兩國以烏江為界劃江而治。

   正西為雍州,地廣一千四百裏,有國名胡塞。

   胡塞貪狼衛秀麾下十八勇士,三十萬鐵騎所向披靡,奈何被陽關阻擋不得東進。

   伏白不出,繆苦身死,夫錯了無音訊,衛秀儼然有無敵天下的勢頭,雖說梁州江望舒有平夫錯的戰績,但尚未封聖,自然不被衛秀放在眼裏。

   天下武夫俠客哪個不想建功立業?哪個不想加封一品?一品與二品之間的鴻溝,比起二三更大。

   天下多武夫,少俠客。法家聖人告誓有言:“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鄒固是子醜首徒,儒家聖人,於是兩人學宮論道多日,最後告誓收回前半句,改為“將以武衛國,俠以武犯禁。”

   告誓是聖人,他說的是事實,也被天下武夫俠客奉為圭臬。武夫多從軍衛國,俠客則流連山野。

   西南為梁州,地廣兩千裏,蜀得其半數,枳與楚再分半數。

   蜀國偏居梁州一隅,胡塞南侵難以入蜀,枳綦兩國國力微弱在蜀麵前更是被動。

   雖說蜀國軍中貴胄羅氏在江侯江望舒麵前屢次吃癟,但江望舒隻有一個,縱然強到獨步梁州足以以一敵萬卻不能以一己之力抗衡蜀國,甚至江望舒還需要麵對楚國這個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國,分身乏術無暇顧及兩線。

   所以蜀國從羅秉然到羅戰再到羅寶兒三代人從未停下過出川東,伐枳綦的步伐。

   綦國已亡,代司馬武不古流落枳國,百萬枳民不甘淪為亡國之人於是開始了浩浩蕩蕩的遷徙之路。楚是外來入侵者,枳綦都是巴人,巴人與巴人的爭端是家事,巴人與楚人的爭端是國恨。

   綦國數年間換了三任國君,也換了三任司馬,甚至鄭氏血親眷屬、綦國兩賢五才悉數捐軀祭國運都無力改寫亡國命運。

   先是宋國戰車碾過,將綦國碾壓得滿目瘡痍,破碎不堪;再是楚與蜀稍稍掀起風浪便徹底摧毀了綦國這乘小小的舟楫。

   九州最鼎盛時四百八十六國至今不過餘下十八國,比綦強盛者多如過江之鯽,綦國覆滅就像一尾無關緊要的魚兒從九州的潭裏消失,很快歸於寂靜;就像一乘微不足道的舟楫消失在九州這條湯湯大江上,掀不起一絲波瀾。

   枳國在動蕩時代數次麵臨傾覆之災,江望舒如參天大樹庇護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王族死傷殆盡,好在各家尚存遺脈,相氏有小公子涼,如今是幼王;日覃氏有婿江望舒,算是半個後人;巴氏有巴莽,如今既是太師又是執圭;樊氏有祁子之孫芥子為太保,為執圭;又有樊荼養女荊琦君為蜀黎行宮宮主。

   江城一戰枳國近乎滅國,從枳王到三公三少四境執圭三十二城大夫幾近全軍覆沒,江望舒重建秩序大膽打破貴族與平民的界限。同樣是在亡國邊緣,鬆散的綦亡,重構秩序的枳國祚得以延續。

   禮樂時代有天子約束諸侯之間相安無事,所以為禮樂。

   霸主時代禮樂處在崩壞邊緣,但無論是黎天子還是六位無恥且偉大的霸主都能維係九州秩序。

   動蕩時代戰火蔓延九州,天道無常,人間無序,九州盡是悲歌。

   動蕩如跗骨之蛆,驅之不散,還在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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