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戰爭、流民、瘟疫
  楚國興師動眾分兩路大軍討伐梁州,征北將軍公孫麟兵敗被俘,楚國王族熊協溺水而亡,綦國代司馬武去疾無力麵對楚國雄師,聽從義軍將領白霖的建議暫時避難巴陽。於是綦國這片土地第二次易主。

   至於征西將軍白鹿大王與鎮西將軍苣臣在涪陵與江望舒僵持一月之後,白鹿大王受苣臣鼓動叫陣,應戰的是芥子。

   這一戰平淡無奇,白鹿大王勝,芥子敗,也無傷大雅,畢竟芥子隻是一個剛及冠的年輕將領,能在白鹿大王手下過招已是不易。白鹿大王將怒火都撒在芥子身上,正要痛下殺手之時芥子避開,江望舒提劍攔下,苣臣也策馬而來,兩人合力戰江望舒。

   兩人有隙不假,但苣臣在大是大非麵前無暇計價個人恩怨,況且若是白鹿大王身死征西大將又得換人,相比之下,與同是苗人的白鹿大王共事好一些。

   苣臣與白鹿大王都使苗刃,苣臣主防,白鹿大王主攻,一同迎戰江望舒。

   芥子落敗後江望舒第一時間出現,擋在他麵前,,芥子在武陵時都知曉江望舒的無力卓絕,但眼下親眼所見比傳聞更加真切,江望舒以一敵二,況且他還是身患隱疾。

   此番交手算不上精彩,畢竟江望舒身患隱疾,逼退白鹿大王後便沒有再戰。

   兩軍烏江對壘足月,本以為這場叫陣後大戰再起,但無論是枳國一方還是楚國一側都偃旗息鼓,枳軍拒守涪陵不出,楚軍退回烏江之畔。

   黎赫王二十六年,季夏初,枳楚停戰,武陵、黔中兩地依舊在楚國手裏。

   從黎赫王二十三年到二十六年,戰火燃遍九州,實力不濟的小國紛紛出局。

   如一枚微弱到不足以提及的種子,九州大國以小國為養料滋養這枚種子,於是短短三年間這枚種子長成根植大地、蓬蓋九州的參天大樹,開出一朵叫戰爭的花兒。

   戰爭這朵花兒一花結二果,一個叫瘟疫,一個叫流民。

   滅綦之戰在盛夏,屍體來不及焚化掩埋便被驕陽曝曬。瘟疫,從虛無中哭哭啼啼爬出來,像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頭,沿著楚、綦、蜀三軍走過的老路匍匐前行。

   楚國征伐梁州戰事終於落下,從此梁州再無綦國。楚國雖然接管了綦地,但綦民向來少於外界交往,對楚人很是抗拒。 楚國地廣足足三千裏,對這種征伐而得的土地管理自然熟稔於心,二十萬人馬駐守綦地,一旦有叛亂便起兵鎮壓。綦民知曉代司馬武去疾如今在枳國避難,在楚人的高壓下苦不堪言,於是數十萬綦民開始了遷徙之路。

   楚人並未阻攔,於楚國而言,土地才是值得發動一次戰爭的褒獎,黎民不過是累贅,這麽大個包袱主動往枳國身上靠他們歡送還來不及,哪裏會阻攔。

   百萬綦民過活泉關,涉綦水,抵達巴陽。

   江望舒從涪陵回來便會見了綦國代司馬武去疾,準允了武去疾於手底下三萬綦軍暫且駐守巴陽。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數十萬綦民涉枳江抵達巴陽尋求庇護,江望舒如何庇護?江望舒哪裏敢庇護?江望舒會不會庇護?

   於情於理,都應當庇護這數十萬流民,畢竟枳綦本就是一家,枳綦相爭不過是兄弟之爭,兩國人骨子裏都淌著巴人的血。

   江望舒又不敢庇護,枳國已經是破敗不堪,連年戰事誤了農時,許多農夫又入伍,少了勞力,恐怕今年的收成比起去年還不如,恐怕今年的冬天比起去年更冷。

   枳都已經破敗不堪,無暇也無力重建枳都,於是與廟堂新秀芥子、巴莽、荊琦君商議後打算遷都江城。

   還未來得及遷都,綦國流民先至,如何解決流民問題成了當務之急。

   新王年幼,芥子、巴莽年紀也輕,於是這個麻煩包袱又丟給了江望舒。可憐江候外禦強敵,內安國民,喘氣之餘又要處理流民。

   於是江望舒請芥子、巴莽,又邀請了綦國代司馬武去疾,巴莽懷抱幼王,齊聚江城,商議流民一事。

   武去疾暫居巴陽,三萬綦軍也駐守巴陽,武去疾見到數十萬流民,如何不心酸,如何不想接納?但此時自己都寄人籬下,行事自然也要看人眼色,所以他眼裏掩飾不了急切之意,嘴上始終一言不發,等著江候做決定。

   眼下枳、綦兩國的守護神隻有江候一人,江望舒說準他便開門迎接綦民,江望舒說不準他便領軍殺回綦國。

   武去疾心意已決,自己不能庇護綦民,即便苟活也問心有愧。

   他眼裏滿是急切,等著江望舒宣判綦民的生死。

   “枳民也好,綦民也罷,都是巴人後裔,”武去疾聽得真真切切,江望舒用一種近乎詩人的語氣說道,“所以,枳綦不分家。”

   武去疾鬆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承的情越來越大。

   “就勞煩你了。”江望舒朝武去疾拱手。

   武去疾如何不知道這哪裏是勞煩,是江望舒對他的信任,特地將巴陽周圍三城數十裏劃給武去疾安置流民,這個恩情,不可謂不大。

   武去疾拜謝後折返巴陽,芥子問江望舒:“江候,與其劃地給綦民,不如收納為枳人。”

   “這樣豈不是乘人之危?”江望舒草莽氣息濃鬱十足,望了望巴莽懷中熟睡的幼王,繼續說道,“與其強迫,不如順其自然。”

   此時的綦地,楚人依舊高壓鎮壓綦民,綦民苦不堪言,聽說枳國答應接納流民,陸續南遷。綦民兩百萬,半數離家園。

   瘟疫如影隨形,像一個醉酒的老頭踉踉蹌蹌,哪裏有人影,他便能在哪裏。

   巴陽已經人滿為患,這座小城內三裏為城,外三裏為郭,能容納的不過三萬餘人,數十萬流民都在巴陽歇腳,一時間巴陽熱鬧非凡。

   立秋剛到,不足一月的時間便有近百萬綦地流民竄入枳國,原本劃分的三城之地不足以接納百萬流民,征得江望舒同意後,百萬流民一路南下,過南郡城,抵達南蠻邊緣。他們要在這裏重建家園。

   武去疾現在很尷尬,寄人籬下又手握三城之地,完全不知道該是怎樣的身份。在綦民麵前,他是最後的領袖,所以綦民在遭受楚人的高壓之後選擇投奔武去疾。在江望舒麵前,他是晚輩,耳濡目染的是江望舒的輝煌戰績。可是枳人又會怎麽看待自己呢?枳人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亡國滅種,一個避難鄰國的廢物。

   武去疾對江望舒心存感激,若非江望舒處處扶持,恐怕這百萬流民盡數淪為餓殍孤魂。

   至於枳人的白眼,武去疾還以作揖禮,為了百萬綦民,這點屈辱不值一提。

   巴陽附近三城數十裏容納了綦民二十萬,大半綦民被安置在枳國南境、靠近南蠻之地的南荒。

   戰爭結束了,一花兩實,兩實共生。

   瘟疫如跗骨之蛆,流民遷徙到巴陽三城數十裏瘟疫便擴散到三城數十裏,流民逃亡到南荒之地瘟疫便擴散到蠻荒之地,甚至一路都留下這個糟老頭的惡臭氣味。

   枳國病了,和那個怪老頭一樣口喘濁氣,肢節疼痛,頭昏眼花。

   “是這些綦人帶來的,就不應該接納他們。”芥子找到巴莽,義憤填膺說道。

   醫聖蒲邈又到枳國,拜會江望舒後說道:“這是癘疾。”

   “如何根治?”江望舒憂心忡忡。

   以往大戰大都是在人跡罕至的僻野,便是攻城拔寨城內黎民也會望風而逃,獲勝一方更不會大肆屠殺,但此番楚國滅綦太過於倉促,甚至楚人隻要土地,不要人口,死在楚軍刀下的綦民不在少數。

   “宜防,宜散,宜補。”蒲邈說道。

   “請先生明示。”江望舒拱手請蒲邈出手。

   “宜防,便是防範瘟疫源頭,綦民個個可能都是病源,防不勝防。”蒲邈搖搖頭。

   “宜散,便是驅散病源,江侯心慈,接納百萬流民,正好反其道行之。”蒲邈撇撇嘴。

   “癘疾無藥可救,”蒲邈捋捋胡須,說道,“世間唯有老夫可解,老夫有三補之法,宜補,先補體魄,再補髒腑,最後補意誌。”

   江望舒將三補之法傳到三十城數百裏四十萬戶三百萬枳人與百萬綦民中,一時間舉國上下無論是否沾染癘疾,人人習三補之法。

   戰爭之花開遍九州,一花兩實,梁州枳國不過是九州上的一處旮旯。

   冀州除了實力較強又地處偏遠的燕國與報團取暖的七國聯盟暫且無虞,其餘各國悉數淪陷 流民失所,又哪裏有人肯接納?

   有戰爭的地方就有流民,有流民的地方便有瘟疫。

   九州都有戰火蔓延,天下都病了。

   終於有一日,天子諸侯也病了。

   黎都,赫天子召見孟蘭,憂心忡忡說道:“孤有疾。”

   洛邑,宋驍在洛邑學宮考察謙修,歎了一句:“寡人有疾。”

   郢都,熊冉宴請國師木爾、司農苗,食而無味,投箸說道:“寡人有疾。”

   魯,小白與發家聖人告誓乘車巡遊萊夷故地,索然無味回魯都,隻說一句:“寡人有疾。”

   吳越又在會稽交戰,吳王流蘇與越王由生親自督戰,兩人遙遙對望,各自歎息一聲:“寡人有疾。”

   胡塞,衛秀身騎貪狼,胡塞十八勇士第一的惡善緊隨,衛秀策馬胡塞,風大,惡善隻聽見一個“疾”字,以為衛秀病了,連忙追問何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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