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宋乃百戰之地
  宋王宋驍,有十子兩女,十子子子驕奢,不堪大任;兩女女女國色,長女宋瑤貴為國母,小女巧玉貌比芷蘭。

   冬至過後,宋驍也到了花甲之年,這位左手仁義禮信,右手兵馬征伐的大諸侯終於也老了。

   立嫡一事也漸漸推上了議程。宋驍五位夫人,共十二子女,以繆夫人與常夫人最為尊貴。

   繆夫人,繆苦從妹,為宋王誕下兩子一女,有長子嘉朔,三子嘉德和小女巧玉。嘉朔早逝,有子謙修,比起他的九位叔叔,不知勝出多少分。

   常夫人,嚐國人,為宋王誕下一子一女,次子嘉欒,長女便是當今國母宋瑤。

   繆、常二位夫人都先去故去,如今深得宋驍寵愛的是衛夫人,有子嘉柳,便是公子柳了。

   嘉朔是長子,宋驍立為嫡。嘉朔死後,宋驍便沒立嫡,宋驍不說,宋國廟堂心知肚明。

   宋驍十子,子子無能,十個加起來也不及他。兩女倒是國色,又聰慧過人,可惜錯生女兒身。

   宋驍想立長孫謙修為嫡,隻是謙修根基淺薄,又有九位叔叔,恐怕難為。所以宋驍一拖再拖,謙修先後跟隨文聖子醜和鄒固潛學。所以宋驍為謙修求天子之女芷蘭。

   宋王立嫡,隻聽鄒固意見,便是廟堂三公也不敢過問。

   鄒固是司徒,宋王子孫都以鄒固為師。十子驕奢,不學無術,隻有謙修得鄒固喜歡。

   文聖子醜賜名,天下有幾人?子醜首徒鄒固教導,天下有幾人?即將迎娶天子之女羞花之顏,天下隻此一人。

   公子謙修,才是宋驍真正的血脈。

   然而宋王有九子,謙修有九位叔叔,想要立嫡,不難,想要繼位,卻是不易。

   宋王子孫裏,公子嘉欒與嘉德根基最深,公子謙修根基最淺。

   宋驍在於鄒固徹夜長談之後,立嘉欒為嫡。長子死,次子為嫡,雖是庶出,但嘉欒有個好妹妹。

   於是立嫡一事,就這樣結束了。起先廟堂諸臣還以為會有好大一番博弈,公子嘉朔有司空支持,更有舅舅繆苦;公子嘉欒背後有司馬施慧,有國母宋瑤;公子謙修背後有司徒鄒固。

   立春,赫天子嫁女,公子謙修娶妻,宋王宋驍的聲威一時間達到大黎頂峰。

   多少年沒有諸侯一家三代代代與天子結親了,宋驍做到了。

   如今大黎三公,中山王子湯軟弱,並無其父子匡風采,難以成為一國柱臣;文聖孟蘭雖然加冠太師,但一時間難以有什麽大動作;於是太傅宋驍大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趨勢。

   謙修娶妻,宋驍並未出現。有人猜測這位權傾朝野的太傅垂垂老矣,不複以往。

   猜測終歸是猜測,隻有宋國廟堂知曉這位宋國最高掌權者在下一盤大棋。

   黎赫王二十四年,黎室少有聲音,天下諸侯征伐越演越烈。

   大黎王朝東,小白繼位,向來以黃老之學為官學的魯國不再固守一方,開始征伐周遭小國。

   魯向來是大國中最溫和的一國,魯王柴考在位三十餘年,隻有三戰,一是與蕭國結盟伐中山,最後割地求和;二是與宋結盟滅齊,對半分齊;三是與宋伐喬,滅喬。

   小白繼位,魯國母修養數十年,正是國富民強之時,周遭諸國,一一淪陷。

   大黎王朝西,胡塞巨變,公子昭平在黎都太廟舉鼎身亡,胡塞王後繼無人。黎赫王二十四年,胡塞王將王位禪讓給武聖衛秀,天下嘩然。

   胡塞雖是前朝臣子,雖有不臣之心,但向來都以黎室成員自居。胡塞王讓位武聖衛秀,到底是主動禪讓,還是被迫而為,天下人不知,但天下諸侯都不得不防範武夫,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免得步胡塞王後塵。

   南方楚國南征百越,國力再多一分;西取枳國黔中,涪陵兩地,盡得鹽水泉鹽之利。

   大黎王朝東南,吳越兩國戰事不絕,兩國交戰,仿佛君子,你來我往,不請外援。

   大黎西南,枳、綦兩國百年安好,卻因為漁夫爭魚打破這一局麵 兩國以枳江為界,屯兵巴陽、新裏,大戰一觸即發。

   枳、綦兩國唇齒之交,兩國交惡,蜀國得益。蜀國司馬羅戰之子羅寶兒領軍東征,過川東,占據巴南、巴北兩城,西境戰事再起。

   大黎九州都起戰事,大黎國祚不足八年。

   諸侯征伐不斷,隻有宋國一改往年征伐之道,沒有聲音,平靜如秋水。

   宋國當真平靜?恐怕不是。宋王立次子嘉欒為嫡,這便是第一件大事。宋王不說,其餘八子人人自危。

   第二件,便是喬國餘孽公子喬淮逃匿,至於是如何逃走的,宋國上下不知,隻知曉喬淮最後一麵,見的是學宮祭酒玨。

   第三件,便是衛秀為胡塞王,領著二十萬鐵騎,陳兵陽關,想要東進。

   宋王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上將田恬、衛尚領軍守關,雙方僵持。

   天下有多少聖人?天下人知曉的,有儒家孟蘭、鄒固兩聖;兵家僅僅施慧一聖;道家有兩聖,一是問道山殷隱,二是峨眉玄郎;法家僅有告誓一聖;縱橫家有兩聖,一是鄒固,二是木爾;農家僅有一聖,苗。各家聖人,天下知曉的不足雙手之數,餘下的則是武聖,雖然也是聖人,但落了下乘。

   玨為祭酒,天下不以為意,聖人照常在洛邑學宮潛學、辯論。祭酒一位,終究是要給天下首聖的,如今孟蘭遠在黎都,天下聖人便以洛邑學宮為棋楸,相互對弈。

   諸侯是弈士,弈的是天下。聖人也是弈士,弈的是道義。如今聖人還有多少?

   文聖孟蘭遠在黎都,暫且未來洛邑。天下聖人都知孟蘭有天道承認,大黎五百年聖人多如過江之鯽,得天道承認的隻有三人。

   伯岐出山,彩鳳環身,鹿鳴呦呦,白澤引路。

   老子得道,紫氣東來。

   孟蘭自遠方來,二十裏寒冬冰雪消融,草美花香,春意盎然。 宋有文聖鄒固,兵聖施慧,兩人各執己見,爭執不休。宋驍左手詩書,右手刀兵,既拜施慧為兵聖,又尊鄒固為太師。

   楚有三聖,一是武聖夫錯,這位沙場莽夫,前來洛邑,想要與繆苦弈劍。繆苦已死,天下不知,於是宋驍謝絕。二是縱橫家聖人木爾,這位聖人並未來洛邑,而是前往諸國遊曆,領三國相印,顯赫一時。三是農家聖人苗,苗本是百越人,如今順服楚王,光修水利,開墾良田,培育良種。

   楚有三聖,夫錯開疆拓土,木爾遊說諸國,苗治田有術。

   魯國有道家聖人殷隱,隱居問道山,雖是魯國太師,卻不問世事。太保陸旭辭官,國不可一日無太保,於是小白尋到了法家聖人告誓,拜為太保。

   吳越兩地,吳國無聖人,越國淳於期有弟淳於野,被拜為上將,敕封兵聖。

   蜀地有道家聖人玄郎,蜀人稱為滴仙,不知真假。

   黎赫王二十四年,宋平靜了許多,並不起戰事,隻在陽關與胡塞衛秀對峙。

   黎赫王二十四,冬至,洛邑學宮,除了武聖,各家八位聖人來了五位,有儒與縱橫兩聖一身的鄒固,兵家聖人施慧,法家聖人告誓,農家聖人苗,縱橫家聖人木爾。

   孟蘭遠在黎都,並未前來。道家兩位聖人,一向難得一見。

   五位聖人齊聚洛邑,自然是為了祭酒之位,為了天下道義。

   論道三日,鄒固左手仁義禮信,右手縱橫之術,被尊為天下首聖,學宮祭酒。

   至於癡兒玨,這顆棋子當了一年祭酒,如今終於成了棄子。

   孟蘭從黎都來,帶著一身道義來了洛邑。

   鄒固如臨大敵,不準他入學宮。

   祭酒不許入,孟蘭也不入,作揖問:“師兄是學宮祭酒,孟蘭祝賀。孟蘭自遠方來,不論天下道義,不爭祭酒之位,隻想帶走玨。”

   “玨是先生後人,我自然善待。”鄒固拂袖,拒絕孟蘭。

   “玨是癡兒,師兄已經是祭酒,玨已無用。”

   鄒固把玩著玉玨,笑問:“既然無用,孟蘭還來要人?”

   鄒固不放,孟蘭隻得反悔。

   黎赫王二十四年秋,孟、焦、梁、衛、陳五國結盟,縱橫家有聖人秦淮橫空出山,執五國相印。

   秦淮便是喬淮,宋驍知曉,宋驍並不點破。

   五國結盟,結兵二十萬,焦、孟攻劍陵關,梁、衛、陳三國從北境往南,兩方夾擊。

   宋本就在陽關與胡塞作戰,繞是國力無雙,也難以招架,於是請和,雙方約定在劍陵關議和。

   劍陵巍峨,有武聖繆苦在,五國除了縱橫家秦淮,再無聖人。

   秦淮還是答應了,別無他法,正如這大半年的顛沛流離,也是無奈之舉。

   黎赫王二十四,春,秦淮還被關押在洛邑。

   “公子,她會來嗎?”喬叔問。

   她會來嗎?秦淮心裏沒底。

   “公子淮,許久不見,可還安好?”她來了,正是巧玉。

   “承蒙女公子掛念,淮感激涕零。”秦淮彎腰作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你是聰明人,知曉我為何而來。”巧玉笑道。

   “淮愚鈍,不知女公子為何而來。”秦淮深色凜然。

   “既然不知,那多說無益,我素來不與庸人打交道。”女公子轉身便走。

   秦淮慌了,伏地扣首,巧玉這才停下。

   於是便在洛邑學宮,祭酒住處,巧玉與秦淮一拍即合,秦淮逃逸,掛五國相印,五國結盟伐宋。

   秦淮不費吹灰之力逃出宋國,半年時間,遊說孟、焦、陳、衛、梁、中山等國。

   天下諸侯,除了六國全是小國。六國征伐越演越烈,小國夾縫求生,苦不堪言。莫說小國,強如齊、喬,也被抹去。

   於是五國結盟,敕封秦淮為聖人,拜喬叔為大將,領軍伐宋。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五國集結二十萬兵馬,強悍如宋國也難以招架。

   宋一時間四境不安,南有孟、焦,西有胡塞,東有魯國,北有衛、陳,梁。

   上將田恬鎮守陽關,上將衛尚調遣去東防守魯國,宋王拜繆斯為上將,去北方抵禦三國。至於南方,有巍峨劍陵關,有武聖劍陵繆苦。

   劍陵巍峨,宋公子嘉欒奉宋王名,前往劍陵。

   秦淮已在劍陵關外等候多時,嘉欒遲遲不來。一直到正午,嘉欒才駕車出關,左擁右抱,一臉荒淫。

   “這不是喬國公子淮嗎,為何搖身一變,成了五國聖人?”嘉欒見著秦淮,有些驚詫,但神色依舊倨傲。

   他現在貴為嫡,宋驍已年過花甲,他遲早是宋王。嘉欒倨傲,自然有倨傲的底氣,更何況劍陵關有雄兵五萬,更有武聖繆苦。

   宋人不知繆苦身死,知曉的,隻有宋王、巧玉、嘉柳、田恬。

   “淮如今不再是喬國公子,承蒙五國厚愛,舉為來使。”秦淮回答,謙卑到極致。

   “閑事不提,既然是議和,怎麽個議法?”嘉欒話鋒一轉,問道,“不如爾等五國臣服,待我為王,拜你為相?”

   都說宋王十子,子子驕奢,便是這立嫡的宋公子嘉欒,也是此般作態,忘了請和的是宋國,而非五國聯盟。

   三言兩語間,便談崩了。秦淮轉身便走,已無何談的必要。

   “不管你是喬淮還是秦淮,不管你是喬國餘孽還是身掛五國相印,我讓你走了?”嘉欒眼神陰翳,拔劍指著秦淮。

   喬叔抽刀護著秦淮,宋國大將宋薩也拔刀,兩方人劍拔弩張。

   “你有何資格與我議和?要麽臣服,要麽死。”嘉欒放話。

   雙方議和,秦淮隻帶了喬叔一人。反觀嘉欒,有護衛數十,更有上將宋薩。對比之下,秦淮置身險境。

   君子不以身涉險。

   秦淮忽然想到孟先生的教誨。

   君子不以身涉險,秦淮忽然覺得好笑,孟先生如今貴為大黎太師,自然不必以身涉險;而他如今除了以身涉險,再無他法。

   身為喬國嫡長子,秦淮並未過一天安逸日子。三歲作為人質,一直在黎都待到九歲,那一年黎都變故,公子閑身死,他才被遣送回國。

   公子閑並未身死,公子閑與他一道,一直到洛邑,才分別。

   九歲回國,跟隨孟先生學仁義禮信,跟隨喬叔學刀學劍,一直到十九歲,宋魯伐喬。若非有孟先生拖延,有喬叔護著,他早已慘死。

   喬國滅亡,逃逸到枳地避難一年,他是巴陽大夫。

   落難被俘,關押洛邑,他是喬國餘孽。

   逃出宋國,遊說五國,他是縱橫聖人,掛五國相印,從此不再是喬國公子。

   他是秦淮。

   當過人質,師從文聖,也當過亡國公子。當過大夫,當過俘虜,如今身掛五國相印。 秦淮剛二十。

   我是聖人之徒,劍道小成,你一個驕奢公子,憑什麽頤指氣使?

   我屢屢蒙難,屢屢化險為夷,你一個荒淫公子,憑什麽盛氣淩人?

   秦淮拔劍,喬叔抽刀。

   二十護衛都是劍陵關好手,一一慘死。

   大將宋薩,有萬夫不敵之勇,身死。

   嘉欒駕車朝劍陵關逃逸,秦淮馭馬窮追不舍。

   劍陵關上,巧玉與公子柳遙望著追逐之戲。

   “開門。”關下,嘉欒大聲喊。

   無人應答。

   “開門,我是公子嘉欒。”嘉欒回望,秦淮已在百米開外。

   依舊無人應答。

   “開門,巧玉,嘉柳,是我。”嘉欒聲音顫抖,秦淮已不足五十米。

   “走吧,我最不喜血腥。”巧玉說完,轉身離去,公子柳亦步亦趨,心裏歡喜。

   從此宋國再無公子嘉欒。

   宋公子嘉欒身死,兩方談崩。宋王大怒,命衛尚奔赴劍陵關,誓滅秦淮。

   東境少了衛尚,魯國步步蠶食,一時間,宋國四境戰事不絕。

   宋占據中原沃壤,國富民強。宋又身處百戰之地,如今應驗。

   嘉欒為嫡,如今身死,宋驍不得已,隻好再立嘉德為嫡。

   嘉德不但驕奢,而且膽怯。他一改往日紈絝做派,主動去洛邑學宮,跟隨鄒固。

   宋王自然知曉嘉德隻是害怕去四境作戰,但嘉朔既然願意跟隨鄒先生學治國之策,他也樂見其成,便允了他。

   宋王十子,嘉柳最小,主動請纓去北境作戰。

   除了嘉柳,其餘七子子子都前去洛邑學宮,逃避戰事。

   宋驍看在眼裏,默不作聲。

   公子嘉柳,最得宋王恩寵,也最為驕奢。便是這最為驕奢的公子嘉柳,竟然主動前去北境,要知道,北境有衛、陳、梁三國十餘萬大軍。

   一時間武邑沒有這一群紈絝公子,安靜了許多。宋王身側的子女,除了巧玉,再無他人。

   巧玉巧玉,國色天香,不下芷蘭。

   巧玉巧玉,天資聰穎,最得宋驍寵愛。

   巧玉巧玉,已有媒妁,正是楚王熊冉。

   芷蘭有羞花之顏,楚王熊冉為何主動放棄?隻因宋王承諾,將巧玉許配給他。

   於宋,一舉兩得,既與楚交好,又可與天子結親。

   於楚,亦是一舉兩得,既不得罪宋國,又得一美人。

   巧玉有沉魚之貌,宋人皆知,卻又不得見。

   巧玉尚未及笄之時,在後宮賞魚。柔夷掬水,魚兒見著巧玉,忘了遊動,沉入潭底。

   從此巧玉蒙紗,天下人不得再見沉魚之貌。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