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鄧氏有子名枝
  或許這就是肩負重任的感覺吧,盡管隻有三十九人,但他們全都翹首以盼地望著自己,竹竿少年心道。

   “挺直你們的腰杆,拿穩手裏的刀兵,拴好受驚的牛馬,”竹竿少年手持竹竿,英氣勃發,雙目盯著密林,又指揮道,“它們來了,很多。”

   密林中影影綽綽,竄出大群野獸,幾個膽小的仆役丟掉刀兵四處逃竄,餘下的也搖擺不定。

   “不過是群獐子野鹿,”少年一揮竹竿打在一個逃竄的獐子身上,那獐子吱呀一聲竄開了,少年又揶揄道,“還不撿起刀兵?比獐子還不如?”

   那幾個仆役羞愧地撿回刀兵,縮在一旁。這一群獐子野鹿數量過百,受了驚嚇,很快又消失在密林裏。

   “來了。”少年把竹竿往地上一插,臉色凝重,沒有過多言語。眾人還未緩過神來,知曉這次來的該是猛獸了,不敢怠慢,也不敢逃匿。留下來,仗著人多還有一分生機,逃竄的話,往西還有二十裏地才到巴陽,往東離枳西更遠,生機渺茫。

   兩頭白額碧眼大虎從密林裏顯現出來,居高臨下地打量這一群不速之客,步履穩健,如同王者,睥睨巴山。那一群逃竄的獐鹿,顯然是它們的傑作。

   “這便是日覃之虎嗎?”趙伯燾爬起來,跪坐在車板上,喃喃道。

   沒人搭理他,在生死存亡之際,誰還在乎一個裏正的死活?人命有貴賤,人命都卑微如草芥。

   竹竿少年在這一刻展現出領袖的非凡氣質,他丟掉竹竿,朝著靠右的一頭猛虎奔襲過去,眾人也不再怯懦,仗著人多,也當一回打虎英雄。

   麵對數十倍於己方的敵人,縱然是猛虎,也招架不住,很快落了下風,分散竄逃。竹竿少年吩咐了一番,追逐一頭猛虎去了,三五個大漢仗著有把子力氣,也跟了上去。

   秦淮三人奔跑了五裏地,這才趕上車隊,身後日覃之虎依舊在追逐。見著三人回歸,趙伯燾起身相迎。

   那日覃之虎帶著四隻猛虎盤踞在遠處,虎視眈眈地盯著一行人。很快又有一隻大虎從密林裏竄出來,跑到日覃之虎身側匍匐下,嗚咽著。日覃之虎臉色大變,哇哇叫著,五頭大虎也齊齊咆哮,陣勢駭人。

   “秦大夫,那個少年郎與四五個大漢入林去了。”一位年紀偏大的仆役恭敬地說。他一路都挺關照那少年郎,害怕那少年郎吃虧,想請姚大夫想個對策。

   秦淮忖思片刻,默而不語,隻望著桃花農。

   須臾,林子裏竄出幾道身影,眾人以為又有猛虎襲來,原來是竹竿少年一行人。竹竿少年打頭,往後跟著四個大漢,肩扛大虎凱旋。

   那年長仆役迎了上去,探了一下大虎鼻息,牽著少年郎的手高舉,欣喜喊到:“打虎英雄!”

   “打虎英雄!”眾人齊齊呐喊,他們並肩作戰過,少年郎的氣魄與實力折服了他們,與有榮焉。

   “敢問少俠姓氏?”年長者恭敬作揖問道。

   少年郎望了一眼桃花農,看到他點頭後這才朗聲答道:“鄧氏,名枝。”

   “打虎英雄鄧少俠!”眾人呐喊。這少年郎有氏,不是尋常人家,畢竟巴陽隻有貴者有姓有氏,其中男子稱氏女子稱姓;至於尋常人家則沒那麽多講究,都以姓稱。

   趙伯燾朝秦淮拱拱手,又將韁繩遞給鄧枝回到牛車上躺下。他本來身子就弱,又受了風寒,加之山路顛簸,也是難為他了。

   眾人將虎屍搬到牛車上,繼續啟程。身後日覃之虎帶著五隻猛虎步步緊逼,又心存忌憚。同樣心存忌憚的還有一眾仆役,步履都加快了,生怕有猛虎暴起傷人。卻說鄧枝本欲將馬遞給那年長仆役,惹得他連連推辭,最後牽著韁繩與鄧枝吊在末尾。

   再翻過隘口,就是巴陽了。後有猛虎緊隨,車隊快了不少,離日落還有一個時辰。

   桃花農笑眯眯道:“護送了我們一路,這玉璧也該還回去了,若是喜歡留著也無妨。”喬叔看到秦淮點頭,將玉璧拋到日覃之虎麵前,有大虎銜玉。日覃之虎哇哇怪叫一陣,折身回去了。

   枳江兩源在巴陽匯集,枳國地界的依舊喚作枳江,綦國地界的依舊喚作綦水。巴陽,就坐落在兩江交匯之地,越過綦水,目光所致之地盡是枳國地界。

   邵仲貴依舊精神恍惚,好歹還是向秦淮作了揖,領著車隊走了。趙伯燾抱病,隻帶了兩個家丁,看來替學塾請先生的事情要緩緩。

   偌大一支車隊,隻餘下四人,又分為兩撥,至於那隻大虎,直挺挺地擺在地上。

   “閑公子,闊別十年有餘,竟在他鄉相遇,可否下榻寒舍?”秦淮拱手施禮,身軀微彎。

   喬叔瞪著牛眼,卻沒有過問。倒是那少年郎擺擺手說:“不去不去,我娘還等著吃桂花糕。”

   桃花農寵溺地揉了揉少年郎腦袋,轉向秦淮,反問道:“淮,一別多年,物依舊否?人依舊否?”

   “物非人依舊。”秦淮斬釘截鐵,身子又彎了一分。

   桃花農點點頭,領著少年郎走了。須臾,那少年郎折回來,遞給秦淮一隻陶塤,傳話說:“日覃之虎已除,記得送一兩根骨頭到枳西趙家。”又追桃花農去了。

   秦淮坐在樹下,望著桃花農的背影,抱塤吹奏,桃花農和而歌,高歌漸起漸行遠,歌曰:

   “彼桃夭夭,其華灼灼。樹鄧於庭,可齊家矣。彼桃夭夭,其葉蓁蓁。樹鄧於國,可治國矣。菉葹靡靡,其果惡惡。樹菉葹兮,身患疾矣。菉葹靡靡,其心昭昭。樹菉葹兮,天下殆矣。”

   “淮?”曲終,喬叔終於急不可耐地問。

   “那是真正的公子,”秦淮神色黯然,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繼續說,“想不到他也蒙難。”

   喬叔若有所思,忽然一拍腦袋:“是他?”

   秦淮點點頭,又說:“喬叔,以後人前莫要再叫我公子。公子公子,如今就連草莽匹夫也叫公子了。”

   喬叔又問:“那人後呢?”

   “人後?”秦淮左手三指輕叩額頭,張狂笑道,“人後叫我太子,不出三年,人後我是王,人前我亦是王。”言畢,秦淮單手張開,緩緩捏拳,像極了巴山猛虎睥睨眾人的姿態。

   喬叔老淚縱橫,哭哭啼啼,抹了一把淚,將一塊玉璧遞與秦淮,恭敬喊道:“喏,太子,先前我瞧這塊玉煞是好看,就使了個心眼換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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