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風裹淒涼
  清晨時分,一條黃土彌漫的小路上,路邊已經枯萎的野花野草,因為昨天飄了幾點雨,雖不鮮豔,卻似煥發了生機,此時,兩個身上蕩滿了灰塵又饑腸轆轆的少年正腳步沉重的向路的盡頭走去。

   就在這時,臉色黝黑的韓薑小聲問道:“劍哥,那魏向武為什麽要抓咱們?”

   簫劍生皺了皺眉,心不在焉的說道:“或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本該如此吧。”

   韓薑目色楚楚的瞥了眼簫劍生,不知該如何安慰,也不敢正眼去看。

   一瞬間,太多的過往湧上了心間,曾經一起玩尿泥,一起上樹掏鳥,一起下河抓魚,就在昨天,和劍哥相依為命的爺爺、妹妹林兒慘遭殺害。

   韓薑猶豫了片刻說道:“如今爺爺和林兒都沒了,劍哥以後去俺家吧,好歹有個熱炕頭,隻要有俺韓薑一口飯保證餓不著你,俺和爹娘說說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簫劍生無聲的拍了拍韓薑,輕輕的搖了搖頭,目色空空的望著路的盡頭。

   離泥井口越來越近了。

   韓薑皺了皺濃黑的眉毛,說道:“劍哥……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簫劍生緩緩道:“報仇!”

   聲音低沉,低的有些壓抑,仿佛被風一吹就散,但韓薑能聽懂,這是劍哥心底的呐喊,很絕,不容質疑,令他心顫。

   暮色時分,泥井口,斜陽、老樹、人影在靜謐中連成一線。

   兩人穿過一條又一條狹窄的泥土小巷,又在某條小巷口分開。

   簫劍生看著曾經的巷口,抬起的腳不知落於何處。

   還是那兩扇門,曾經熟悉的人不在了。

   “哥哥,今天打算給林兒紮什麽樣的辮子呢?”

   “林兒不許哥哥長大,長大就離林兒遠了。”

   ……

   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語。

   簫劍生快速的推開門,向下一道門走去,仿佛眼前有無數道門,他寧願真的有無數道門,那樣就永遠推不開最後一道門。

   地上的血跡已經幹固,但還是觸目驚心的留在那裏。

   簫劍生閉著眼睛繞了過去,顫抖著手點亮油燈,燈火亮起的那一刻,他感覺一切空空如也,他忽然想起養父酒後念過的一首詩,曾經我們相擁著,望著遠處的彼岸,如今,你在彼岸,我卻看不到你。

   ……

   泥井口偏西南有座叫瓦不愣的小山包,就在昨天,小山包上開滿了各色的鴿子花。

   人靜之時,一輪朦朧的彎月灑下輕柔的光線,輪罩著兩座新鮮的土墳,風兒輕輕的搖晃著土墳邊上野花花草,知了聲聲叫滿天。

   簫劍生雙膝跪地,他沒有拿得出手的祭奠物品,隻是在來時的路上簡單的采摘了一些野果和一束各種顏色的野花,輕輕的放在兩座墳頭之上,小心翼翼的抽出六支粗糙的祭香,含著腰將香火點燃,以最慢的速度點起,分別插在兩座墳前的黃泥土裏,他雙目空洞的看著香煙繚繞,向夜空飄去。

   這一夜很漫長,他好似過完了整個一生,他的腦海不斷的重複著三個身影,養父、爺爺和林兒,林兒讓他最難割舍,林兒漂亮、懂事,他曾經答應過林兒許多東西,但都沒來得及兌現,已經彼岸相隔,都說世上最遠的路便是陰陽路,他看不到這條路的盡頭。

   一夜過後,清晨時分,簫劍生渾渾噩噩的向山下走去。

   在爺爺家裏背起沉甸甸的包囊,重新關好兩扇門,沒有和任何人辭行,卻在村口遇到了很多送行的人,幾乎泥井口所有的人都來了,瘸腿的劉大爺也來了。

   簫劍生望著腿腳不好的老人,想平靜的說句話,但又無話,劉大爺慢悠悠的擺了擺手,也是無話。

   要走了,簫劍生望著一張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麵孔,深深的鞠了一躬,終於聲音嘶啞著說道:“我走了……”

   簫劍生轉過身向村外走去,突然有人沙啞喊道:“小石頭,記得回來看看,泥井口永遠都是你的家。”

   簫劍生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簫劍生已經離開泥井口很遠了,身後有人追了上。

   幾個曾經的玩伴沉默了很久之後,一個沒來得及紮辮子的丫頭抹著淚說道:“劍生哥哥,聽韓薑說你要給小林兒和爺爺報仇,但我聽說他們手裏有很鋒利的刀槍,而且他們人人都騎著好馬,你會吃虧的,有可能你會……”

   “是啊,劍生哥哥,咱們不去報仇行不行?”

   簫劍生堅定的搖了搖頭。

   韓薑痛哭流涕說道:“劍哥,我們都知道你有股子蠻力,就算我們幾人加起來也敵不過你,但是那些官兵個個都會功夫,而且他們手裏的刀真的很快……”

   簫劍生笑了笑,說道:“我的斧頭也很快。”

   簫劍生使勁的摟了摟韓薑的肩頭,韓薑擦了把鼻子說道:“但是……早就和你們說過了,咱們肯定留不住劍哥的。”

   就見韓薑在轉身之餘,從懷裏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布包:“這是俺家裏能拿出來的全部銀子,也就十幾兩,俺想說,你給林兒和爺爺報仇俺就不能和你一起了,俺是老韓家的獨苗……”

   “劍生哥哥,這是前線捎回來俺爹的恤銀……”

   “劍哥,俺娘知道你要走,給你準備的幹糧……”

   ……

   簫劍生走了,懷揣著沉甸甸的記憶,伴隨著秋風的嗚咽。

   ……

   筠天城依然熱鬧如初。

   筠天城其實不算大,但地理位置特殊,至奉金一役之後,玉陽關失手,筠天城便成了唯一的奉天北門戶,直麵金兵的入侵,這讓很多世代居住在這一帶的居民在清閑之餘,總會提心吊膽,每每想起大金帝國的鐵浮屠心都跟著顫抖,尤其是那些上了年歲的老人更是如此。久而久之便養成了謹小慎微的習慣,似乎看誰都像大金的探子。

   簫劍生一邊觀察周圍動靜,一邊在外城遊走。

   他一邊轉悠,一邊打聽關於刀疤臉的消息,幾乎對於軍籍人員,人們都是不願多談,這讓他很是迷茫。

   他在護城河邊的一顆快枯樹下站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思考著殺掉刀疤臉的種種可能,如何殺死刀疤臉,對他這種普通人來說顯然很難,且不說刀疤臉是還是一名軍中小頭目,身邊嘍囉不少,而且應該具備很強的戰鬥能力,無形中更加增加了難度。

   想要一個人死,首先應該把他當成必死之人,其次是了解這人的生活習性和愛好,找出致命弱點,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找到下手機會,他目前對刀疤臉的了解僅限於好色和目無軍紀兩條,應該是上麵有人,不然不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

   簫劍生皺了皺眉,摸了摸腰間的砍柴斧頭,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死掉刀疤臉,他顯得有點沮喪,但臉色又堅定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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