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心易古,花憶容(88)
  一直昏睡的柳聞風終於醒來,張虎、李龍終於長出一口氣,隻是一些記憶變得模糊,那個擁有過目不忘本領的千戶大人,如今確是忘記昨天發生的事情,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無數死去的冤魂,揮舞雙手用力的拉扯,身體早已斷開,其中有老有幼,臉上盡是憤恨,下麵便是無盡的深淵,怕,真的好怕,黑漆漆的洞口,淒慘的聲音,那必然就是傳聞中的地獄,不可否認,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又怎能進入聖潔的天堂,地獄或許是最好的去處,隻是一雙手死死抓住,柳聞風用力試圖睜開眼睛,白光是那樣的刺目,隻得再次閉上,幾次努力確是始終無法看清那隻拉住自己的手究竟屬於誰。

   柳聞風試圖同樣抓住,確發現根本用不上任何氣力,唯一能夠活動的隻有小指,於是用力伸向那隻纖細的手掌,一下、二下、三下,依然無法觸碰,柳聞風不想放棄,再次移動小指,一下、二下、三下。

   張虎不可思議的看著柳聞風用力眨動的眼皮,眼睛確是始終沒有睜開,這樣小小的舉動已經令內心一直積壓的陰霾大多散去,甚至忘記手裏端著的人參湯,更加奇怪的事情發生,張虎目光落在不停敲擊的手指上,小手指,連續三下,看似緩慢,必然是用盡渾身的氣力,張虎大驚失色,這是錦衣衛中所特有的暗語,危險就在眼前,於是便有了後來將軍府內所發生的一切,服毒自盡的梁伯,暗藏禍心的管家,加上那個沒有人知道身份的家丁。

   生活中原本就有太多偶然,同樣有太多的誤解,因為思想意識的不同,對事物的不同看法,加上溝通的局限性,造成太多的悲劇,同樣也有幸運,偶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陌生的街頭偶遇故人,其中欣喜難以言表,一壺好酒道盡人間冷暖。

   一切已然知曉,原本無法解讀的玄機確隻是一次偶然,或許是那隻手,那道陽光,真的不想看到一個人,一個雖然充滿罪惡同樣懷有激情熱血的人就此陷入深淵。

   張虎對將軍府所發生的事情依然心存疑慮,如今柳聞風蘇醒,原本以為可以破解其中玄機,不想確是無法想起,張虎道:“大人是否記得當年蘇州城內的無頭女屍案?”

   柳聞風笑道:“當然記得,那是升任千戶之後偵辦的第一個案子,所以記得十分清楚。”

   張虎道:“大人必然記得其中有一個叫梁肖的犯人。”

   柳聞風點頭,“原本案子一直陷入僵局,死去的女子失去頭部根本無法判斷身份,後來從屍體身上找到一塊帶血的玉佩,玉佩上刻了一個梁字,有人認得那是梁肖所有,於是連夜抓捕梁肖,更是從後院一處凸起的地方挖出女子頭顱,證據確鑿,梁肖無法抵賴隻得認罪,於是知府大人當場結案。”

   張虎道:“大人是否想過其中或許另有隱情?”

   柳聞風道:“斷案講究的是證據,隻要證據足夠便可以抓人審理宣判,案子已經結了,證據齊備,梁肖同樣認罪,斷然沒有翻案的道理。”

   張虎道:“卑職當日同樣這樣認為,更是無法想象一個文弱書生會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情,隻是當年梁肖的父親恰好就在將軍府內,昨日更是成為下毒疑凶服毒自盡,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老來還要承受喪子之痛,心裏更是覺得兒子被人冤枉致死,每天帶著悲痛、哀怨活著,如今更是無人送終,令人可憐。”

   柳聞風道:“梁肖的父親,記得,記得。”

   李龍道:“當年那些被梁肖殘忍殺死的無辜少女豈不是更為可憐,如今更是將仇恨算在大人頭上,依我看根本不值得可憐。”

   柳聞風身體動了一下,腰腹處傳出的痛楚險些再次昏厥,幾天休整傷勢依然沒有太多改觀,好在當日傷口處的腐肉盡數切去,薛神醫當日的醫治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正如當日黑衣人所說的話,‘因為做事不夠絕,所以不是柳聞風對手。’

   如果在柳聞風趕到蘇州之前,所有的醫者包括藥物完全消失,柳聞風或許隻有等死一途,隻可惜依然棋差一招,柳聞風手捂住胸口,也許是身體虛弱的緣故,胸口悶得厲害,似乎有什麽東西堵在裏麵,即便是呼吸同樣變得困難。

   兩人齊聲道:“大人,你怎麽樣?”

   柳聞風道:“體內傷勢過重,如果這樣下去恐怕熬不過幾天。”

   張虎道:“大人放心,卑職這便去找人給大人醫治,無論如何也要把那些人找到。”

   柳聞風擺手道:“既然對手執意令這些人消失,必然有所防範,算了。”柳聞風嘴角流出血跡,臉色變得鐵青,胸口處的煩悶越加變得厲害,呼吸同樣變得沉重。

   李龍道:“大人,你教教卑職,如何做,才能救得了大人。”

   柳聞風苦笑,手慢慢伸向腰間,當日的衣物已經在山洞中與皇太孫換過,習武之人身無常物,隻是一把普通的梳子小心放回腰間,必然十分珍惜,多半是心愛女子所贈,不然又怎會一直戴在身上。

   梳子拿在手裏,柳聞風確是連連搖頭,終於下定決心,“把這個交給水……水幫……幫主,記得替我準備一口棺材。”

   張虎聽到棺材頓時愣住,大人為何要準備棺材,難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大人,絕對不能放棄,你不是教過我們,放棄就等於徹底失敗,大人。”

   柳聞風聲音變得微弱,“想一想或許還有其他用途。”說完再次陷入昏迷,任憑張虎、李龍如何呼喊。

   張虎擦去眼角淚水,從柳聞風手裏拿過梳子,不過是一把普通的梳子,上麵刻著六個字‘冷如雪,葉知秋。’其中必然隱含深意。

   張虎從地上站起,“好好守護大人,我去一趟水幫,不管是龍潭還是虎穴,為了大人都要闖上一闖。”

   李龍點頭,“一切小心。”

   水幫總舵,糧運在即,所有人不停忙碌,唯有一人確是清閑,正是前來水幫躲避的郎中劉,麵前蹲著一名五歲大女童,兩隻大眼睛忽閃著顯得格外機靈,地上放著幾片草葉,不過是郎中劉順手從院子裏生長的雜草之中摘下,這種生長的野草同樣有一定的藥用價值,若是遇到災荒年,或許可以救活很多人。

   小女童仔細辨認,胖乎乎的手臂拿起一根帶著毛刺的根莖,小心掐住根部,掉轉過來仔細辨認,郎中劉連連點頭,這便是識別藥材的第一步,驗根,植物的葉子略有相同,隻是根莖確是不多不同,根據所處的位置,土壤構成所形成的根莖顏色、粗細同樣存在差別,用藥講究細、準、穩,手要穩更要準,不然失了尺度,對身體反而會造成傷害。

   郎中劉手中木棍輕輕一動,正好打在根莖之上,女童沒有抓穩,畢竟年幼,加上對上麵的毛刺十分忌憚,一聲驚叫,手指觸碰毛刺本能縮回,草藥掉在地上。

   郎中劉道:“記住,你手裏拿的不是藥,而是別人的命,甚至是你的親人、朋友,你是否同樣會鬆開?”

   女童回道:“不會,絕對不會。”說完再次拿起,用力抓住,任憑毛刺紮入手指,其中滋味郎中劉如何不知,當年師父就是這樣調教自己,當時心裏可是把那個怪老頭詛咒過千遍萬遍,直到自己學成醫術,可惜那個被世人敬仰的神醫依然無法抗衡歲月與病痛,郎中劉站在墳前,想起昔日對自己的教誨,‘身為醫者,醫術不精隻會害人,莫不如做一個耕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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