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85
  ”卓鼎風心寒入骨,顫聲道,“你想幹什麽?”

  “妖女惑眾,按律當立即處死,你若要護她,我不得不公事公辦!”

  卓鼎風本意隻是想聽宮羽把話說完,查明當年之事後再做決定,哪裏是想要護她,聽謝玉這樣一說,便知他起了狠毒之心,一時氣得渾身發抖。

  旁觀的夏冬看到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謝侯爺,你當我和蒙大統領不在嗎?夙夜殺人,也太沒有王法了吧?”

  謝玉牙根緊咬,麵色鐵青。

  他知道在夏蒙二人麵前殺卓鼎風並不明智,但若是此刻不殺,可以想象卓鼎風出門後就會被譽王嚴密保護起來,再無動手的機會。

  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盡管怎麽做都不是萬全之策,但終究要做個抉擇。

  “本朝祖製有令,凡涉巫妖者,立殺。

  這個妖女在我侯府以樂惑人,已引人迷亂,夏大人,請你不必多管閑事。”謝玉一麵將夏冬冷冷地封回去,一麵指揮手下圍成個半扇形,將廳堂出口盡數封住。

  不過,他心裏很清楚廳上這群人中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尤其是夏冬和蒙摯最為棘手。

  一來這二人本就不一定殺得了,二來以他們的身份殺死在自己府中也是樁麻煩事,所以謝玉已做好了被他們脫身而去的準備。

  反正現在事已至此,倉猝之間想不到更好的處理方法,隻能先把一切能滅的口全都滅了,再跟夏蒙二人到皇帝麵前各執一詞,賭在沒有人證的情況下,皇帝會信誰。

  若是那人回來也偏幫自己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死裏逃生。

  “謝侯爺,有話好說,何必定要見血呢?”蒙摯見謝玉大有下狠手之意,也不禁皺眉道,“今日之事,我與夏大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觀,請你三思。”

  謝玉冷笑一聲,道:“這是我的府第,兩位卻待怎樣?禦前辯理,我隨你們去,可是妖女和被她魅惑的黨羽,隻怕你們救不了。”

  蒙摯眉尖一跳,心知他也不全是虛張聲勢,一品軍侯鎮府有常兵八百,其中槍手五百,已難對付,更何況等強弩手趕到,四周一圍放箭,個人的武技再高,也最多自保而已,想要護住卓家滿門,隻怕有心無力。

  想到此處,他不由回頭看了梅長蘇一眼。

  可此時的梅長蘇,卻正在看著蒞陽公主。

  麵對這一片混囂,蒞陽公主神態狂亂,努力踩著虛軟的步子挪動,似乎隻是一心想趕到蕭景睿的身邊去。

  “蒞陽,”謝玉也凝視著她,柔聲哄道,“你不要管,我不會傷害景睿,這些年要殺他我早就殺了,所以你放心。

  我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你,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忘記……”

  蒞陽公主看著結縭二十多年的丈夫,隻覺心痛如裂,柔腸寸斷,一時間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謝玉的目光又轉向了宇文暄,後者聳了聳肩,道:“你不傷念念看重的人,我就不趟這淌混水多事多嘴,說到底,關我什麽事呢。”

  謝玉陰冷地笑了笑,道:“好,陵王殿下的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領的。”說著他的目光又在廳中掃視了一圈,在梅長蘇身上刻意停留得久了些,似乎正在打算把這位最讓人頭疼的敵方謀士趁亂一鍋給煮了。

  蒙摯不由有些著急,挺身擋在梅長蘇前麵,偏了偏頭問他:“飛流哪裏去了?”

  梅長蘇眼珠轉動了一下,哈哈一笑,道:“總算有人問飛流到哪裏去了,其實我一直等著謝侯爺問呢,可惜您好象是忘了我還帶了個小朋友過來。

  ”

  謝玉心頭剛剛一沉,已有個參將打扮的人奔了過來,稟道:“侯爺,不好了,強弩隊的所有弓弦都被人給割了,無法……”

  “混帳!”謝玉一腳將他踹倒,“備用弓呢?”

  “也……也……”

  謝玉正滿頭火星之時,梅長蘇卻柔聲道:“飛流,你回來了,好不好玩?”

  “好玩!”不知何時何地從何處進入霖鈴閣的少年已依在了蘇哥哥的旁邊,睜大眼睛看著四周的劍拔弩張。

  謝玉怒極反而平靜下來,仰天大笑道:“蘇哲,你以為沒有弩手我就留不住自己想要留的人嗎?對於寧國府的實力,您這位麒麟大才子隻怕還是低估了。”

  “也許吧,”梅長蘇靜靜道,“今夜侯爺想要流血,我又怎麽攔得住。

  萬事有因必有果,今天這一切都是侯爺你種下的因所帶來的,這個果你再怎麽掙紮,最終也隻能吞下去。”

  謝玉負手在後,傲然道:“你不必虛言恫嚇,本侯是不信天道的人,更大的風浪也見過,今日這場麵,你以為擊得倒本侯麽?”

  “我知道。”梅長蘇點頭道,“侯爺是不敬天道,不知仁義的人,當然是什麽事都敢做,但蘇某比不得侯爺,一向膽小怕事,所以今天敢上侯爺的門,事先總還是做了一點準備的。

  譽王殿下已整了府兵在門外靜候,要是一直等不到我出來,隻怕他會忍不住衝進來相救……”

  謝玉狐疑道:“你以為本侯會信?為了你個小小謀士,譽王肯兵攻一品侯府?”

  梅長蘇笑得月白風清,語調輕鬆之極:“單為我當然沒這個麵子,但要是順便可以把侯爺您從朝堂上踩下去,您看譽王肯不肯呢?”

  第九十一章 並肩而戰

  累啊累啊累啊,明明沒幹什麽重體力活,為什麽總一天到晚覺得累呢?

  ——————————————————————這是天生懶惰的分割線——————————————

  梅長蘇說得毫不在乎,謝玉頰邊的肌肉卻緊緊地一跳,隨手召來個部下,低聲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領命而去,大約是去探看府外是不是真的有伏兵。

  梅長蘇笑道:“看來暫時不會打起來了,大家閑著也閑著,宮姑娘,沒說完的話接著說吧,萬一卓莊主一聽是個誤會,大家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是一件好事?”。

  “好。”宮羽麵對如此局麵,仍是神色沉靜,說的話運了氣息,字字清晰,“正如大家所知,先父是個殺手,因殺人手法素來輕飄無痕,故有‘相思’之名。

  他名氣雖重,但世上知他真麵目的人,也隻有他所隸屬的組織首領而已。

  有道是殺手無情,有情便是負累,故而父親在遇到先母之後,便決定洗手不幹。

  那時母親剛懷了身孕,組織首領要求父親完成最後一項任務後方可歸隱,而那最後一項任務,便是受一名朝中要人委托,殺一個未出世的嬰兒。”

  她款款道來,語調平實,卻讓人陡生毛骨悚然之感,連一直發呆的蕭景睿,想到自己就是那個預謀被殺的嬰兒,心中更是慘傷之極。

  “任務的說明很詳細,孕婦的身份、容貌、行蹤,還有身邊嬤嬤的模樣都說的很清楚。

  父親跟蹤了長公主一個月,終於等到她臨產。

  沒想到那一夜雷擊大火,場麵一片混亂,產婦和嬰兒身邊都圍滿了人,父親無處下手,隻能回山間樹林躲了一日,第二天夜裏再去。

  由於他早就認熟了長公主家的嬤嬤,所以便將她所抱的那個嬰兒,無聲無息地殺死了……”

  卓夫人嗚咽一聲,幾乎站立不穩,被女兒緊緊扶住。

  “先父以為任務完成,就離開了睿山,根本不知道雷擊那天夜裏,在他走後大家發現嬰兒混亂的事。

  後來謝玉歸來,知道活下來的這個嬰兒還有一半可能是他要殺的那個之後,十分惱怒,說寧可殺錯,不可放過,逼我父親再去下手。

  這時我母親懷胎日久,腹中已有胎動,父親每天感受著自己骨肉的小小動作,早已不是一顆殺手之心,所以他帶著我母親逃了。

  殺手組織的首領截住過我們一次,可是他跟父親自幼交好,不忍殺他,就放我們走了。

  沒想到殺手肯放過我們,謝玉卻不肯,他派了另外的人來追殺,我們逃了兩年,最後父親將母親和我安頓在一個小縣城的青樓之內,自己孤身引開追殺者,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我長大後查證過,他是在離開我們之後七個月,被謝玉的人殺掉的。”

  “可是既然嶽父……呃……謝侯爺連你們都不肯放過,他怎麽放過了景睿,讓他活了下來?”卓青遙比較冷靜,立即問道。

  “這就要問長公主了。”宮羽的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個令人憐惜的女人,“那個嬰兒之死,別人不知道,你卻知道是為什麽。

  所以最初的幾年,你幾乎是瘋狂地在保護活下來的那一個,日夜須臾不離,對不對?”

  卓夫人心頭一顫,想起景睿幼時的情形。

  他住在金陵時,蒞陽公主捧著他不放,他住在天泉山莊時,蒞陽公主還是會緊緊跟隨,當時隻以為那是她第一個孩子,又受了驚嚇才會如此,竟沒有想到此中淵源如此之深。

  “蕭公子慢慢長大,謝玉殺他之心漸漸沒有最初那麽強烈了,他也知道長公主察覺到了一些,不願與她翻臉。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以蕭公子為紐帶,可以與武林實力不低的天泉山莊,建立起一種親密無間的聯係,從而利用卓家的力量,完成一些他想要做的事。”宮羽看向卓鼎風,“這個卓莊主應該很清楚吧?有個共同的兒子,有了頻繁的交往,你們之間開始建立友情,建立親情,慢慢變成你對他無條件的信任,甘心為他做一些隱秘的事,而且還以為自己所做的是對的,是符合家國大義的,可以在不久的將來,為天泉山莊和卓氏一族帶來無上的榮耀……”

  卓鼎風嘴唇一片烏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卓家人登時慌作一團,梅長蘇在旁輕聲安慰道:“他服了護心丹,無妨。”

  言豫津聽了這話,象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樣,立即奔到桌邊拿了藥瓶,倒出一顆遞給蕭景睿,見他茫然不理,便強行塞在他嘴裏拿茶水衝了下去。

  梅長蘇溫和地看著他的舉動,輕輕喟歎。

  “嶽兄,”蒙摯感慨地看向大楚的高手,“若你肯改日再約戰卓莊主的話,他就不至於為了謝玉傷了手腕,舍了這多年的修為。”

  嶽秀澤臉色一僵,冷冷道:“我時間不多,隻知他會在今夜知道那個兒子不是他的,擔心這會影響他與我的對決時的心境,所以才要搶先挑戰,誰料到他這麽傻要自己受傷,後麵還有這麽一大堆牽扯……”

  “這個不怪嶽兄,是我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卓鼎風目光灼灼地看向謝玉,額頭滲著黃豆般大小的冷汗,“現在想起你對我說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語,實在是令人齒寒。”

  “我所說的話,也未必全是騙你,”難得到現在謝玉還能保持冷靜,“扶保太子本就是大義,其他野心之輩皆是亂臣賊子。

  我許諾你日後會給卓氏的殊榮,至少現在還沒有打算事成之後賴掉啊。”

  “可是隻要他對你有一點點疑慮不滿,你便會下狠心殺他全家滅口?”夏冬咯咯冷笑了數聲,“說到底,你又何嚐不是無肝無腸的野心之輩?”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謝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陛下會了解我對朝廷的忠心。”

  梅長蘇突然插言道:“謝侯爺,你去府外探看的人還沒回來嗎?”

  謝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仰天大笑道:“果然是蘇先生最先反應過來。

  本侯之所以聽你們在這兒閑聊耗時間,當然有本侯的用意。”

  梅長蘇細細一想,眉尖不由跳了跳:“你調了巡防營的官兵來?”

  “沒錯,”謝玉麵色如冰,“譽王的府兵有什麽戰力?巡防營絕對能擋著不讓他們進來。”

  蒙摯厲聲道:“謝玉,巡防營不是你的府兵,調為私用罪莫大焉,你真的膽大如此?”

  “大統領不要冤枉人,我豈敢調巡防營入我府當私兵來用?可無論譽王殿下來與不來,我都可以讓他們在府門外大街上維持一下治安吧?”

  梅長蘇本就沒指望今晚會和平過去,謝玉調動巡防營隻會把事情鬧得更大,倒也不是純粹的壞事。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保護卓家老小,不要被人滅口了才行,當下向蒙摯遞了個眼色,提醒他作好準備。

  謝玉臉掛寒霜,手一舉,眼看就要下令,一個人猛地撲到他的麵前跪下,抱住了他的腿,低頭一看,竟是謝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