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60
  ,這麽年輕就要因為你身負大逆之罪被誅連殺頭,你又怎麽忍得下這份心腸?你口口聲聲說皇帝心性涼薄,試問你如此作為又比他多情幾分?”

  他句句嚴詞如刺肌膚,言闕的嘴唇不禁劇烈地顫抖起來,伸手蓋住了自己的雙眼,喃喃道:“我知道對不起豫津……他今生不幸當了我的兒子……也許就是他的命吧……”

  梅長蘇冷笑一聲:“你現在已無成功指望,若還對豫津有半分愧疚之心,何不早日回頭?”

  “回頭?”言闕慘然而笑,“箭已上弦,如何回頭?”

  “祭禮還沒有開始,皇帝的火紙也沒有丟入祭爐,為何不能回頭?”梅長蘇目光沉穩,麵色肅然地道,“你怎麽把火藥埋進去的,就怎麽取出來,之後運到私炮坊附近,我會派人接手。”

  言闕抬頭看他,目光驚詫萬分,“你這話什麽意思?你為什麽要淌這趟混水?”

  “因為我在為譽王效力,你犯了謀逆之罪皇後也難免受牽連。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選擇。”梅長蘇淡淡道,“如果我不是為了要給你善後,何苦跑這一趟跟你靜室密談,直接到懸鏡司告發不就行了?”

  “你……”言闕目光閃動,狐疑地看了這個文弱書生半晌,腦中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漸漸由激動變成陰冷,“你要放過我當然好,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麵,就算你這次網開一麵,就算你手裏握住我這個把柄,我還是絕對不會為你的主上效力的。”

  梅長蘇一笑道:“我也沒打算讓你為譽王效力,侯爺隻要安安生生地繼續求仙訪道就好了。

  朝廷的事,請你靜觀其變。”

  言闕用難以置靜地眼神看著他,搖頭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你放過我卻又不圖回報,到底有何用心?”

  梅長蘇目光幽幽,麵上浮起有些蒼涼的笑容:“侯爺不忘宸妃,是為有情,不忘林帥,是為有義,這世上還在心中留有情義的人實在太少了,能救一個是一個吧……隻望侯爺記得我今日良言相勸,不要再輕舉妄動了。”

  言闕深深凝視了他半晌,長吸一口氣,朗聲笑道:“好!既然蘇先生年紀輕輕就有這般氣魄,我也不再妄加揣測。

  祭台下的火藥我會想辦法移走,不過祭禮日近,防衛也日嚴,若我不幸失手露了行跡,還望先生念在與小兒一番交往的份上,救他性命。”

  梅長蘇羽眉輕展,莞爾道:“言侯爺與蒙大統領也不是沒有舊交,這年關好日子,隻怕他也沒什麽心思認真抓人,所以侯爺隻要小心謹慎,當無大礙。”

  “那就承先生吉言了。”言闕拱手為禮,微微一笑,竟已然完全恢複了鎮定。

  經過如此一場驚心動魄生死相關的談話,陡然終止了他籌謀多年的計劃,他卻能如此快地調節好自己的心緒,短短時間內便安穩如常,可見確實膽色過人,不由得梅長蘇不心下暗讚。

  話已至此,再多說便是贅言。

  兩人甚有默契地一同起身,走出了畫樓。

  門剛一開,言豫津便衝了過來,叫道:“爹,蘇兄,你們……”問到這裏,他又突然覺得不知該如何問下去,中途梗住。

  “我已經跟令尊大人說好了,今年除夕祭完祖,你們父子一同守歲。”梅長蘇微笑道,“至於飛流,隻好麻煩你另外找時間帶他去玩了。”

  言豫津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心知畫樓密談的內容當然不會是這麽可笑,不過他是心思聰敏,嬉笑之下有大智的人,隻愣了片刻,便按捺住了滿腹疑團,露出明亮的笑容,點頭應道:“好啊!”

  梅長蘇也隨之一笑,左右看看,“景睿呢?”

  “他卓家爹娘今晚會到,必須要去迎候,所以我叫他回去了。”

  “卓鼎風到了啊……”梅長蘇眉睫輕動,“他們年年都來嗎?”

  “兩年一次吧。

  有時也會連續幾年都來,因為謝伯父身居要職,不能擅離王都,所以隻好卓家來勤一點了。”

  “哦。”梅長蘇微微頷首,感覺到言闕的目光在探究著他,卻不加理會,徑自遙遙看向天際。

  日晚,暮雲四合,餘輝已盡。

  這漫長的一天終於要接近尾聲,不知明日,還會不會再有意外的波瀾?

  “豫津,去把蘇先生的轎子叫進二門來,入夜起風,少走幾步路也好。”言闕平靜地吩咐兒子,待他領命轉身去後,方把視線又轉回到梅長蘇的身上,沉聲問道:“我剛才又想了一下,先生這次為我瞞罪,隻怕不是譽王的意思吧?”

  “譽王根本不知道。”梅長蘇坦白地回答,“其實來見侯爺之前,我自己也沒有十分的把握。”

  言闕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歎道:“譽王何德何能,竟得了先生這般人物。

  隻怕將來的天下,已經是他的了……”

  梅長蘇看了他一眼,“侯爺與皇後畢竟兄妹,譽王得了江山,又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言闕斑白的雙鬢在夜色幽光下閃動著,清削的臉頰如同抹上了一層寒霜,“都是一般的刻薄狠毒,一般的寒石心腸,是此是彼,根本毫無區別。

  我如今已失了紅顏,亡了知己,苟延殘喘至今,卻無力還他們清名公道。

  此生既已頹然至此,還會在意誰得天下嗎?”

  梅長蘇眸中亮光微閃,問道:“侯爺既知我是譽王的人,說這些話不怕有什麽關礙嗎?”

  “我的這些想法譽王早就知道,隻是見我不涉朝政,皇後又命他不要理會我,才有如今兩不相關的局麵。”言闕冷冷一笑,“以先生珠玉之才,要毀我容易,要想為譽王控製我駕馭我,還請勿生此想。”

  “侯爺多心了,蘇某不過隨口問問罷了。”梅長蘇容色淡淡,神情寧情,“隻要侯爺今後沒有異動,蘇某就絕不會再以此事相脅驚擾。

  至於譽王那邊,更是早就沒存著能得侯爺相助的奢望了。”

  言闕負手而立,眸色深遠,也不知梅長蘇的這個保證,他是信了還是沒信。

  但是一直到言豫津叫來了蘇哲的暖轎,他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隻是仰首立於寒露霜階之上,靜默無言。

  唯有在轎身輕晃起步的那一刹那間,梅長蘇才聽到了這位昔日英傑的一聲長長歎息。

  歎息聲幽幽遠遠,仿佛已將滿腔的懷念,歎到了時光的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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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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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喘了口氣的分割線---------------

  回到自己的宅院時,梅長蘇已覺得全身發寒,氣力不支,勉強撐著,又安排了人隨時關注言闕的行動,這才放鬆下來,昏沉沉躺回到床上,向晏大夫說對不起。

  對於他的道歉,老大夫是理也不理,為病人施針時也仍然沉著一張鍋底似的麵孔,頗讓一旁的黎綱擔心他會不會把手中銀針紮到其他不該紮的地方出出氣。

  就這樣臥床休養了三天,梅長蘇的精神方漸漸恢複了一些。

  也許是下屬們刻意不敢驚擾,也許是真的沒發生什麽大事,這三天京中局勢甚是平靜,隻有皇帝下了一道詔書,稱皇後患病,年尾祭典由許淑妃代執禮儀。

  據宮中傳說,皇帝原本還是屬意越妃代禮的,不過越妃本人卻親自上書,稱位份在後,代之不恭,並提議按品級和入宮年限為準,推許淑妃執禮。

  這份上書實在寫得理情兼備,彰顯氣度,令梁帝大為讚賞,親賜新裳珠釵,以為嘉獎。

  消息傳出,委實讓譽王氣悶。

  不過氣悶歸氣悶,這也是奪嫡之爭來回攻防時常會有的事情,一方並非大勝,另一方也沒什麽實質損失,年關當前,事務繁多,雙方都沒有再深入糾纏,更多撕咬。

  蘇宅中當然也要準備過年,這個不是梅長蘇要操心的事情,且不說黎綱是內務好手,十三先生那邊也有宮羽周周全全地打點了幾車的年貨過來,大部分時下流行新巧的玩意兒都是全的,使得飛流基本上要每天從早忙到晚,忙著玩個不停。

  其他諸如穆王府、譽王府、言府、謝府、統領府等等有來往的府第也有年禮送上門,連靖王也派了府中長史登門問安,送來些例禮。

  所有的禮物梅長蘇大多隻是看看禮單,便讓黎綱自己處理,連回禮都由黎綱一手安排,他根本不聞不問。

  不過這其中卻有讓飛流大愛的一樣物事,便是穆王府所送的七箱煙花,個個筒身都有小兒臂粗,放出來絢麗異常,飛流每晚必放上半個時辰,結果還沒到除夕當天,就放了個幹幹淨淨,黎綱派人出去重新買,才發現人家穆王府送的是宮製煙花,市麵上一概買不到的。

  為了安撫飛流,大病初愈的麒麟才子離開床榻後提筆寫的第一封信,竟然是給霓凰讓她再代為多買十箱煙花的。

  信送出後隻有一天,拉運煙花的馬車就來到了蘇宅後門。

  飛流大為歡喜,梅長蘇心中也甚是欣悅。

  因為他寫信給霓凰,就真的隻有穆王府再次送了煙花,並沒有譽王之類其他府第聞訊跟著順勢討好,這說明霓凰確是治府嚴謹,不相幹的消息不會到處亂飛。

  除夕很快就到了。

  那場萬眾矚目的祭典,在事前明裏暗裏、朝上宮中引發了那麽多的爭鬥與風波,但在舉行的當天卻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的變奏,除了皇後缺席,越妃降位外,跟往年的祭典沒什麽大的區別。

  祭禮之後,皇帝回宮,開始賜禮分燭,皇子宗室、親貴重臣都在引安門外跪領了恩賞。

  按照往年的慣例,禦賜的級別當以太子為尊,譽王次之,其餘諸皇子再次,其他宗室大臣們則按品級不一而同。

  今年這個大規矩也沒怎麽變動,隻是靖王在領受到與其他皇子同樣的年賜後,多得了一領圓羅銀鎧。

  不過他最近的表現確實非常好,多出的這一點恩賞比起譽王所得的豐厚來說有珠米之別,因此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別關注。

  當晚鹹安殿排開年宴,皇帝先去慈安宮向太皇太後請安後,再回殿中與嬪妃、皇子、宗親們一起飲樂守歲,並將宴席上的部分菜品指送到重要的大臣府中。

  能在除夕之夜得到皇帝指賜的菜品,對朝臣們而言一向是無上的恩寵,不是聖眷正隆的人,一般都無此殊榮。

  隻是沒有人能夠想到,“賜菜”這項每年例行的恩澤,竟然也會引發不小的事件。

  新年的京城之夜,,炮竹喧天,花紙滿地,家家守歲,滿城燈火。

  熱鬧雖然熱鬧,但畢竟與元宵燈節不同,人人都呆在家裏與親人團聚,街麵上除了小巷內有孩童們在自家門口點放小炮竹外,基本沒有行人蹤跡。

  宮城內“賜菜”的內監,身著黃衫,五人一隊疾馳而出,在無人的街麵上打馬飛奔,奔向散座在皇城四麵八方的那些備受榮寵的目的地。

  除了中間一名拿有食盒的內監外,前後圍繞著他的另四名同伴都手執明亮絢目的宮製琉璃燈,環繞宮城的主道兩邊也都挑著明晃晃的大紅燈籠。

  不過比起白晝那無孔不入的光線來說,這些夜間的燈火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每一個陰暗的角落都照得清楚,高高的宮城城牆沉沉壓下來的,仍然是大片大片幽黑的陰影。

  驚變就來自於這些黑暗,快的猶如無影的旋風,甚至連受害人自己也沒有看清楚那奪命的寒光是何時閃起,又悄然地收歸何處。

  人體重重地落下,坐騎仍然疾奔向前,血液在冬日的夜裏轉瞬即涼,微弱的慘叫聲也被連綿不斷的“劈啪”炮竹聲所掩蓋,無人得聞。

  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其時,已近午夜,新舊年之交的時刻,連巡夜的官兵也停下了腳步,仰望夜空中那盛開的朵朵豔麗,全城的炮竹鼎沸,即將達到最高點。

  梅長蘇拿著一支長香,親自點燃了一個飛流特意為他留下來的最大的煙花,衝天而起的光彈在黑幕中劃過一道焰痕,直竄入夜色深處,攸地爆裂開來,化為一幅幾乎可是炫亮半個天空的流雲飛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