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46
  方向來到此處,是因為他們都猜到飛流一定在這裏。

  靖王是軍旅之人,他的王府與其他皇子府不同,內院隔得很遠,也很小巧,反而是前院占地極大,除了有步兵的數個演武場外,還有練習騎術的馬場。

  此刻中央武場裏的局麵,完全可以用“熱鬧”來形容。

  飛流雖僅僅是個護衛,但他在金陵城的名氣,不僅沒有半點遜色於梅長蘇,甚至對於某些武將來說,那個文弱清瘦的書生勾不起他們的太多關注,反而是一身奇詭武功屢戰高手的飛流更讓人好奇。

  所以原本負責招待飛流的庭生早就被擠到了外圍,團成一圈兒向飛流挨個兒挑戰的,全都是靖王手下的戰將們。

  從飛流毫無表情,但亮晶晶的眼睛裏可以看出,少年今天玩得相當高興。

  因為在江左盟的時候,大家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難得會有這麽多人一起陪他練武,更別說這些陪練的人武功都還不錯,而且全都非常正經,沒有一個人有逗弄他的意思。

  見到靖王走來,眼尖的人已閃開一條路,紛紛躬身行禮。

  靖王看梅長蘇沒有別的表示,便揮了揮手道:“你們繼續。”

  這時輪到機會與飛流交手的,是一對使長槍的孿生兄弟,年紀不過二十五六,看服色應是校尉品級,都生得高壯結實,一柄槍舞得虎虎生風,配合得也極是默契,若放在戰場上縱馬殺敵,當然是一把好手,可惜麵對武學高手,這點步戰的底子就不夠了,飛流又不是會因人而異手下留情的人,一上來就把人家兩兄弟左一個右一個給拋到了場外,臉上還同時繃緊了一點,大概是覺得這一輪的對手太弱不好玩。

  “這樣的就別下場了,讓殿下看點精彩的!”隨著這粗獷的一聲,一個體形魁偉卻又不笨重的身影出現在飛流麵前,手執一柄長柄彎刀,濃眉大眼,神威凜凜,還未出手,已有先聲奪人的氣勢。

  “戚將軍!戚將軍!”周圍人群立時大躁了起來。

  四品參將戚猛,是跟隨靖王多年的心腹愛將,軍中也甚受擁戴,他一出麵,氣氛自然更加熱烈,熱烈到連飛流都感覺出這個人應該不是平常之輩,所以眉宇間泛出一絲歡喜的氣色。

  在一團加油聲中,靖王穩穩地負手而立,表情十分冷淡。

  因為他知道戚猛根本不可能是飛流的對手。

  果然,一開始飛流因為對那柄造型奇特的彎刀很感興趣,所以放過了幾招,等後來看清楚了之後,掌風就突轉厲烈,饒是戚猛功底深厚,兼天生神力,也根本抵擋不住,連退數步,拖刀背後一挽,雪亮的刀背突然環扣一震,竟飛出一柄刀中刀來,疾若流星,出其不意地直撲飛流麵門而去。

  這一招是戚猛的殺手鐧,也曾屢敗強敵,助他立了很多戰功。

  不過對於飛流來說,這種級別的攻擊根本不足以令他感到意外,隨手一撥,就把那把飛刀擋射到一棵樹上釘著。

  戚猛雙眉一皺,大喝一聲“出!”刀背一抖,又是一道亮光閃過。

  梅長蘇容色未改,但黑嗔嗔的瞳孔已在瞬間劇烈收縮了一下。

  因為這一次,那柄飛刀竟是直衝著他的咽喉而來的。

  若是以前的林殊,這樣一柄飛刀自然不會放在眼裏,但如今全身功力已廢,隻怕一個尋常壯漢也打不過,想要躲開這如雪刀鋒自是決無可能。

  既然躲不過,那又何必要躲,所以梅長蘇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飛流的身影此時也已化成了一柄刀,直追而來,但終究起步已遲,慢了一步。

  飛刀的刀柄,最後被抓在了靖王的手裏,刀尖距離梅長蘇的頸項,不過四指寬度,但方向卻稍稍偏了一些,即使靖王不出手,想必也隻會擦頸而過。

  梅長蘇輕輕地向飛流做了一個手勢,什麽意思沒人看得懂,隻能看到飛流停止了一切動作,安靜地站住。

  戚猛抓了抓頭,嗬嗬笑了一聲,道:“失手了失手了,你們讀書人沒見慣刀啊劍的,嚇著了吧?”

  梅長蘇麵如寒霜,目光如冰針般地鎖在了戚猛的臉上。

  這一幕在軍中並不罕見,對待新人,對待外軍轉調來的,對待其他所有沒好感的人,常常會來這麽一著下馬威,如果對方表現的好,就可以得到初步的認同。

  林殊以前也幹過這樣的事情。

  那一年,當父親把一個四十歲還在兵部任閑職的瘦弱文士引入赤焰軍擔任要職時,年少氣盛的少將軍就曾經故意震斷自己的劍,讓一塊劍鋒碎片飛向那個單薄的身影,以此來試驗他的膽量。

  那一次,父親的軍棍罰得格外的重,幾乎打得自己三天起不了床。

  梅長蘇相信靖王一定記得這件事,記得當時父親訓斥自己的話語。

  在行刑的現場,身為當事人的聶真並沒有說一個字來求情,因為他知道,林殊挨打的原因,不是因為挑釁聶真,而是因為當他挑釁聶真時,祁王殿下就站在聶真的身邊。

  就如同當那柄飛刀射過來的時候,靖王就站在自己身邊一樣。

  雖然戚猛沒有惡意,雖然他的目標決不是靖王。

  但他畢竟是將利刃刀鋒,朝向了自己主君的方向。

  如果靖王一直安守現狀,如果他的未來走到盡頭也隻是一個大將軍王,那麽這一幕可以一笑置之。

  但現在情況已經不是這樣了。

  當他的雄心和誌向指向大梁最至尊的寶座時,他就必須有意識地培養自己屬於君主的氣質,那是一種絕不允許以任何方式被忽視被冒犯的氣質。

  看著靖王陰沉的如同鐵板一塊的臉,原來還笑嘻嘻的戚猛感覺越來越不對了,漸漸心慌的他,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自己的左前方。

  靖王麾下品級較高的將軍們都站在那個地方,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緊張,其中一個人暗打手勢,示意戚猛跪下。

  “是末將魯莽了,給先生賠罪,請先生念我粗人,不要見怪。”戚猛想了想,以為靖王動怒,是因為愛重蘇哲,惱恨自己對他無禮,所以立即從善如流,向著梅長蘇作了個揖。

  “不用跟我道歉,”梅長蘇冷冷一笑,說出的話就如同帶毒的刀子一般,“反正丟臉的是靖王殿下,又不是我。”

  他沒有理會自己這句話引發的騷動,兩道目光依然寒意森森,從戚猛的臉上轉移到了靖王的臉上:“蘇某本久慕靖王治軍風采,沒想到今日一見,實在失望。

  一群目無君上綱紀的烏合之眾,難怪不得陛下青眼。

  朝著靖王殿下的方向扔飛刀,真是好規矩,可以想象殿下您在部屬之間的威儀,還比不上我這個江湖幫主。

  蘇某今天實在開了眼了……告辭!”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時,戚猛的額頭已掛滿了冷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靖王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麵沉似水,在場的人全都噤若寒蟬,陸陸續續地跪了一片,連不太明白的庭生也被這氣氛嚇到,悄悄跟著跪了下去。

  所以當梅長蘇帶著飛流旁若無人地直端端出府門而去時,竟無一個人敢攔住他聲辯。

  因為大家都意識到,蘇哲的話雖說的難聽,卻沒有一個字說錯。

  雖然說比武較技,測試外來者都是慣例,但靖王在場和靖王不在場,那畢竟應該是大不一樣的。

  “殿下,”最後還是靖王府中品級最高的中郎將列戰英低低開口,“屬下們知錯了,請殿下息怒,屬下們願意認罰。”

  戚猛一個頭猛叩下去,顫聲道:“請殿下責罰。”

  靖王的目光,冷洌地向四周掃視了一遍,見眾人全都低頭避讓他的視線,才轉回到戚猛的身上。

  梅長蘇用最尖銳的話語,為他留下一個大課題——整飭內部。

  因為一旦選擇了那條至尊之路,隨之而改變的東西會比想象中的多得多,在借侵地案取得其他資本的同時,他必須想辦法把靖王府的上上下下,也鍛造成一塊堅實的鐵板。

  靖王第一次感受到了肩頭的沉重,但他的腰也因此而挺得更加筆直。

  “戚猛無禮不恭,狂妄犯上,重打二百軍棍,降為百夫長。

  戰英,你監刑。”

  隻說了這一句,靖王轉過身子,大踏步離去,將一大群不知所措的手下,丟在了校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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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侵地案

  過渡章節,稍短了一些.最近天氣怎麽這麽冷啊,打字手僵,又不愛開空調,鬱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這是寒冷的分割線_____________冬至日後,年關漸近。

  本應是辭舊迎新,喜氣洋洋的時段,京城裏的氣氛卻因為皇帝的一道旨意而陡然緊張了起來。

  “濱州侵地案,令靖王蕭景琰主審,三司協助。

  查明立判,不得殉私,欽此。”

  從宣旨太監手裏正式接過明黃綢旨的第二天,蕭景琰就宣布了協審的三司官員名單,本已震動的朝野立時又多震了一下。

  如果說靖王主審使得慶國公在此案中脫罪的可能性變得十分緲茫的話,那這份協審官員的名單,更是徹底將他打入地獄。

  雖然朝中官員有的騎牆、有的偏向、有的首鼠兩端,但能躋身於廟堂之上多少也有幾分聰明,被靖王選中的都是些什麽樣的主兒,大家也知道個七八分。

  慶國公此番在劫難逃,幾乎立即成為朝中共識。

  不僅親朋故舊無一敢施以援手,甚至連公認他最大的靠山——譽王蕭景桓也表現出奇怪的態度。

  刑部是譽王的地盤,靖王審案的主要地點就在這裏,本來大家都以為他多多少少會受到一些製肘,沒想到譽王卻配合得令人驚異,要人要物,都是一句話的事兒,從不打半點麻煩,若有人無意中怠慢了一絲半縷,還會受到嚴厲的訓斥。

  本已岌岌可危的慶國公棄子之勢至此已定,唯一的懸念隻剩下他最終會否被皇帝恩赦饒了性命,一品軍侯的榮華富貴肯定是沒有了。

  侵地案開審近十天後,還尚未結案,各地已陸續聽聞了風聲。

  相似性質的案件呈卷從四麵八方飛向京城,有過兼並行為的豪門也開始悄悄向耕農退地補償,時不時也會發生一些脅迫封口的事件。

  靖王在處理這些繼發事件時展示了他不為人知的行事風格,沉穩中有果決,堅守中有靈活,與協審眾官員的配合也兩相愉快。

  一樁原本可能引發亂局的大案因為皇帝支持,譽王配合,幫手能幹,被靖王辦得甚是幹淨,贏得眾人交口稱讚。

  不到一個月,案件已基本審結,慶國公及其親朋主犯共十七人,被判絞侯監,家產悉數被抄沒,男丁發配,女眷沒官。

  立押封卷後,靖王帶著同審官員,一起入宮見駕,回複旨意。

  梁帝很快將他們召進了鹹安殿。

  邁入殿門後,靖王才發現譽王已在駕前,而且好象並不是才進來的。

  “琰兒,你的差使辦完了。”梁帝漫聲問了一句。

  “兒臣遵從父皇旨意,已審結慶國公涉嫌夥同親族侵產耕家田產,並殺人害命一案。

  案卷在此,請父皇查閱。”

  梁王接過太監轉呈上來的卷宗,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隨手便將案卷遞給了一旁的譽王,掃視了一下階前諸人,問道:“案文是由何人執筆?”

  靖王回道:“刑部主司蔡薈。”說著便示意蔡薈上前拜見。

  “寫得好。

  條理清楚,言之有據。”梁帝看了蔡薈一眼,目光又移回到靖王身上,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你做得也不錯,還要處理好後麵的事情,繼續穩住局麵。”

  “兒臣遵旨。”

  譽王插言笑道:“這案子的確辦得漂亮,父皇真是選對人了。

  這麽大一樁案子,虧得是景琰,要是換了旁人,隻怕現在還團團轉呢。”

  梁帝溫和地看著他,臉上露出笑容:“你這次也很懂事,讓朕省了不少的心。

  朕的皇子中,也就你最是穩重識大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