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42
  有多嘴,跟著兩兄弟一起,由仆從們引領著走了。

  梅長蘇這邊前腳剛迎至外院影壁,譽王就已經走了進來,便衣雪帽,滿麵謙和的笑容,禮賢下士的姿態擺得極是嫻熟,見梅長蘇躬身行禮,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笑道:“趁雪而來拜訪先生,隻為朋友之誼,何必多禮。”

  梅長蘇微微一笑,就勢起身。

  譽王展目四處張望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誇獎,但梗了半天,才誇了一句:“此院寬闊疏朗,拙樸有趣啊……”

  梅長蘇笑而不言,抬手請譽王進了剛布置好的書房入座,命人奉上茶來。

  “先生新遷佳居,不知使喚的人可夠?本王有幾個丫頭,姿色不錯,調教得也極好,先生不嫌棄的話……”

  “多謝殿下好意,”梅長蘇欠身道,“蘇某是江湖人,且尚未娶妻,不太習慣由婢女服侍。

  好在京裏有些舊友,送來幾房家人都甚是聽用,若日後有什麽不足之處,再向殿下討要。”

  譽王隻是隨口說說,並沒指望他真的會收,被婉拒後也不覺得怎樣,視線在室內打量了一圈,落在書案之上。

  “這是先生的大作?真是好畫!”

  “不是正經作的畫,”梅長蘇笑了笑,“雖然殿下覺得此院拙樸有趣,可惜蘇某的品味還是未能免俗。

  這是構想的園景草樣,準備開春雪化後,雇人照著這樣本重新翻建園內景致的。”

  “哎呀,隻是草圖麽?就已是如此有神韻了,看這草木配搭,園徑小景,微中見大,錯落有致,非是胸中有丘壑者而不能為,“譽王是不值得誇的他都能誇上一句,看見這能誇的當然更加有詞,“此園若是完全按這圖樣修建,絕對是金陵佳園。

  本王就說嘛,江左梅郎住的園子,怎麽也該是這樣的才行。”

  “殿下過譽了。

  還是蒙大統領選的好,當初我第一次來,就覺得這園子的位置和形狀很合心意,價錢又甚公道,便買下了。

  幸而這次運氣不錯,沒有遇到蘭園那種嚇人的事情,住過來這幾天,感覺倒很是舒適。”

  譽王見他主動提起蘭園,心中暗喜,離開書案回身坐下,道:“蘭園藏屍奇案,讓蘇先生受驚了。

  聽說此案現在京兆尹府已有了初步的結果,先生可知?”

  “官府的大案,草民怎麽會知道……”梅長蘇嗬嗬笑道譽王心下暗道,明明是你要找樓之敬報仇翻出來的舊案,豈有不步步跟蹤打探的道理?不過麵上卻未說破,擺出溫和的笑容,哈哈道:“說來此案真是離奇,明明是普通刑案,竟牽扯到數名朝臣巨紳卷在其中。

  因此那京兆尹高升昨日上書刑部,稱有二品以上命官卷入,京兆衙門權責有限,不能擔綱主審,把一應證據證人都上交了,辦事還算利落幹淨。”

  梅長蘇看著譽王眉間掩不住的得意,心中不由一笑。

  那高升雖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但也不敢因為太子施點壓力就篡改毀壞證據,麵對這案子本是寢食難安,恰好府中師爺為了何文新的殺人案來出主意,讓他把何案草草結案上報,竟然無意中提醒了他,於是立即連夜提審史都管,審出“樓之敬”的名字後立即又停止,一應細節統統不再多問,單抓住事關“二品以上大員”這個由頭,把一切的案卷人等,全部封送了刑部,一天之內就推掉了兩個得罪人的大案,這才算安安穩穩地睡了個踏實覺。

  如此一來,最多今年的考績評個無能下等,總之性命家眷是保住了,若能貶謫到其他地方當官,那當然就更是意外之喜。

  高升的這番圓滑謹慎,正中譽王的下懷,如今兩樁案子,一樁對已方不利的,一樁對已方大大有利的,全都攥在了刑部的手中,刑部尚書齊敏又是多年的心腹,不由得譽王不心情大暢。

  想到樓之敬是江左盟的仇家,這藏屍案又是梅長蘇一手翻出來的,當然要過來送個人情。

  “聽說……蘭園一案,牽涉到了吏部的樓大人?”果然,梅長蘇這個聰明人一聽上報了刑部,立即表現出了關切之情,“不知刑部可有權限審查同級官員?”

  “先生大概不清楚朝廷的規矩,單一個刑部自然是審不得的,但隻要人證物證確鑿,就可以呈報陛下指派廷尉府司監審,兩部會審一部,就不受同級權限所約束了。”

  “原來是這樣,”梅長蘇滿麵恍然狀,“但因為之前一直都是刑部在查案,所以監審的廷尉大人想來也不太清楚案情,整個過程還是要靠刑部主導才行吧?”

  “這是當然的。

  樓之敬這個衣冠禽獸,殘害無辜弱女,刑部定不會容情,請先生放心。”

  蘇哲隻是報案人,又不是原告,這“放心”二字原本說來古怪,但梅長蘇聽他這般說法,卻並未表示異議,僅僅點頭不語,仿佛是已經默認了自己與樓之敬之間的私人恩怨,讓譽王感覺到他的態度又更偏向了自己一些,帶出點同謀的味道來,越發添了欣喜,本來打算另尋時機請教的一個難題也趁勢問了出來。

  “蘇先生可知‘濱州侵地案’麽?”

  梅長蘇低頭喝著茶,隨意地點了點頭:“嗯,來金陵的途中,曾遇到過那對原告老夫婦。”

  譽王突然起身,長揖為禮,道:“此案令本王十分困擾,願先生教我。”

  梅長蘇凝目看了他半晌,低聲問道:“陛下終於決定,要開審此案了麽?”

  “是,父皇今日召太子與本王入宮,詢問我們對審理侵地案的看法,最後……決定將此案交由靖王主審,三司協助……”

  梅長蘇聲色不動地道:“太子與殿下是如何應對陛下這個決定的?”

  “都未曾反對……”譽王歎一口氣,“太子不反對,是因為知道父皇絕對不肯把案子交給他,隻要能不由本王來主審,他就已經很滿意了,何況靖王的脾氣又剛直。”

  “那殿下您呢?”

  “本王是不敢反對,怕父皇多心。

  先生應該知道,慶國公柏業,與本王交往甚厚……”譽王麵露憂色,“此案沒有落在太子手中,已屬大幸,但本王擔心的是景琰那個死心眼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殿下前不久,不是還因郡主之事在陛下麵前庇護過靖王嗎?這也算是份人情吧?”

  譽王苦笑道:“是人情不假,但這人情還不足以讓靖王俯首聽命啊。

  蘇先生也許不知道景琰是個什麽樣的人,說實話,本王從來沒見過象他那樣不知變通,冥頑不靈的人,連父皇有時都拿他沒有辦法……”

  “那殿下是想讓蘇某找辦法製約住靖王,讓他按照殿下的意思裁斷這侵地案麽?”

  “先生若有良策,本王實是感激不盡啊。”

  “那敢問殿下,您的意思是如何處理侵地案方才滿意呢?”

  “能想辦法證明是刁民誣告最好。

  如果不能,當以平息為主。”

  梅長蘇看了他兩眼,突地冷笑了幾聲,“殿下,昨夜入睡,今天還沒醒麽?您當懸鏡使收集回來的證據是玩耍的?”

  譽王咳了兩聲,因為一向仁厚的形象樹立久了,氣量竟也習慣性地增大,不僅沒惱,反而露出赧色,道:“這個……是有些難度,所以才必須要想法子讓靖王刻意回護才行,無論如何,隻要判定慶國公不知情,罰銀罰俸都無所謂。”

  梅長蘇抿住嘴角,眸色幽深地凝視了譽王半天,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冷冷道:“殿下若真的存了這個心思,蘇某也隻好不客氣地說,世間路有千條,何苦隻尋一條死路呢。”

  譽王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一代賢王,深得陛下愛寵,群臣擁戴,所以意氣風發,竟能與太子爭輝。

  可惜殿下忘了,無論殿下如何權勢滔天,在這大梁天下,還有一個人是殿下萬萬不能與之為敵的,”梅長蘇口角噙著一絲如碎冰瑩雪般清冷的笑意,字字如刀,“那就是當朝皇帝,您的父親。”

  譽王霍然起身,爭辯道:“本王何曾敢與父皇為敵?”

  “那殿下以為這侵地案是誰要審的?是太子麽?是靖王麽?都不是,是陛下!陛下竭盡心思找出靖王這樣一個主審人,為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一舉震懾住目前的土地兼並之風?您與太子相爭,當然眼裏最大的事就是奪嫡,但對於皇帝陛下而言,他還要治理天下,他可以容忍你們爭強鬥狠,卻決不會容忍你們阻礙他推行國政。

  當陛下派出懸鏡使去查案時,當他決定由靖王來主審時,陛下的心中對此案的結果就已經有了他自己的預期,如果因為殿下您從中製肘,而破壞掉陛下原先的設想的話,最惱怒的人會是誰?您保住了一個慶國公,卻失掉了陛下的歡心,孰輕孰重您可曾想過?”

  他這一行說,譽王已冒出了一額的冷汗,呆坐了片刻,伸手抓住桌上的茶碗,一氣灌了下去。

  “殿下,”梅長蘇的聲音卻毫不放過他似的,帶著絲絲陰冷繼續傳來,“慶國公早就保不住了,您一定要明白這一點才行。”

  第四十七章 棄卒

  慶國公早就保不住了……這個結論並不是梅長蘇第一個說,譽王府的謀士們在合議時也曾有多人提過,不過當時大家主要的意思還是指主審的靖王是個牛黃丸,軟硬不吃的脾氣,又是懸鏡使親自出馬收集的證據,要翻過案來幾乎不可能雲雲,全都停留在操作層麵,讓譽王心裏還存著一絲僥幸。

  可今日梅長蘇三言兩語,斷的是他的根本,明明白白指出慶國公保不住,不是因為保起來很難,而是因為根本就不能去保他。

  譽王不同於太子,是個本身很有判斷力的人,梅長蘇一點,他就知道事實的確如此,方才的一團興頭頓時蕩然無存,心裏沉甸甸的。

  其實慶國公對於譽王來說,並沒有多深的私人感情,可他卻是在軍方普遍態度曖昧的情況下,唯一公開表示支持譽王的武臣,而他元老的身份,也足以號召起一批門生故舊,因此顯得格外可貴。

  不過若是幾天以前,這份失去雖然沉重,但還是可以勉強忍受的,然而當秦般若向他密奏謝玉已倒向太子的情報之後,他就越發感覺到慶國公對他的重要性。

  大梁的國製,文武臣之間涇渭分明,除皇室宗親外,文臣不封侯,武臣不參政,一品以下,不能兼領文武雙職。

  文臣的晉升可以既靠考核,也靠上司或皇帝的青睞提拔,但武臣們的晉升則必須要有軍功才行,不能單靠皇帝的偏寵。

  正是由於這個傳統,使得大部分武臣對爭嫡之類與軍務無關的政事不太感興趣,因為就算冒著極大的風險卷進去選對了新君,沒有戰場上實實在在的軍功也得不到升賞,實在是不合算的買賣,還不如乖乖作壁上觀呢。

  隻有早已憑軍功升至一品,已封侯或拜帥的武臣才不受這些限製,可以得到皇帝任何的加封,從而求得超品級的待遇和家族世襲的蔭賞。

  而目前大梁天下有這個資格的武臣,不過隻有五人而已。

  這五個人的偏向,就代表著大部分武臣們的態度。

  雖然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五人中除了慶國公明著支持譽王,寧國侯暗裏支持太子以外,其餘的好象都置身事外。

  當然,最終影響皇帝確定傳位人選的因素中,有八分還是要看太子和譽王在政務上的表現以及爭奪六部實權的較量,但餘下兩分,皇帝還是免不了要參考軍方的偏向。

  縱然譽王有信心在那八分裏占得太子的上風,但隻要未能把差距拉得很大,那麽這餘下的兩分,仍然有可能導致顛覆的結局。

  何況武臣的態度,曆來都最難把握,大部分武臣為了規避風險,從來都是不偏不倚,一問搖頭三不知,隻等最後的關頭被皇帝當麵問到,才會在龍耳邊悄悄說出一個名字,決不傳第二人之耳。

  這樣雖得不到新君的格外愛寵,但也不會招來禍端,野心不是那麽強烈的人,一般都會選擇這種方式。

  由此也可以想見,得到一個一品軍侯的公開支持,對譽王來說有多麽難得。

  “蘇先生有所不知,”譽王歎一口氣,用推心置腹的口吻道,“本王一直以為,在爭取武臣支持方麵我是優於太子的,因為本王既有慶國公,又有謝弼,從來不用為了軍方的態度操半點心。

  結果千算萬算,實在沒算到寧國侯竟然首鼠兩端,表麵上他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