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32
  淚都快出來了。

  “怎麽,蘇某的話很好笑麽?”

  “不好笑麽?”夏冬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花,重新坐正身體,“縱然你身負麒麟之才,有製衡天下之能,縱然你手掌天下第一大幫,身邊耳目無數,可惜你查得清前塵舊事,枝枝蔓蔓,終究也不能查清人心。”

  “不盡然吧?靖王被陛下壓製,母妃在宮中又無特殊恩寵,他縱不想再添尊華,為了日後打算,也該趁著現在有用武之地時早下決斷。

  若是就這樣袖手一旁,等將來塵埃落定,隻怕就再無可以效勞出頭之日了。”

  夏冬冷笑一聲,道:“果然是謀士之言,隻論形勢利弊,不論人心。

  我別的不敢說,隻敢在此斷言,無論你將來輔佐的主君是太子還是譽王,你都永遠沒有辦法將靖王收至他們中任何一人的旗下。”

  “哦?”梅長蘇微微一哂道,“夏大人竟如此肯定?殊不知情勢在變,人心自然也會變,靖王多年鬱鬱不得誌,若有好的機會,隻怕也不會平白放過吧?”

  夏冬略略撇了一下嘴角,轉過頭去,似是不願再談這個話題。

  雖然她不忿靖王蕭景琰多年來一直固執冥頑,但最起碼他對長兄祁王和好友林殊的情意是極為真摯深沉的,從未曾因為怕受牽連而力圖劃清界線,這讓夏冬在心中對他保有了一絲敬意,因此對蘇哲冰冷的揣測微生反感,不再搭言。

  可是梅長蘇的胸口卻因為她的反應而柔柔的一暖。

  雖然他剛才說那番話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誤導這位懸鏡使,讓她以為自己日後與靖王的所有交往都是為了拉攏和算計,從而不會多加關注,可看到立場明明是在祁王與林氏對立麵的夏冬,對於靖王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都不忍口出惡言,心中自然還是免不了一陣感動。

  蕭景琰十二年的堅持和隱忍,無論麵對再多的不公與薄待,他也不願軟下背脊,主動為了當初的立場向父皇屈膝請罪。

  他是在軍中素有威望的大將軍,隻要略加表示,太子和譽王都會十分願意收納他成為羽翼;他是戰功累累靖邊有功的成年皇子,隻要俯身低頭軟言懺悔,皇帝也必不至於硬著心腸多年冷淡,有功不賞。

  然而這一切看似容易的舉動他一樣也沒有,他隻是默默地接受一道道的詔命,奔波於各個戰場之間,偶有閑暇,大部分時間也隻在自己的王府與城外軍營兩處盤桓,遠離皇權中心,甘於不被朝野重視,隻為了心中一點孤憤,恨恨難平。

  然而也正是這樣的靖王景琰,才是昔日赤焰少帥的至交好友,才是今日梅長蘇準備鼎力扶持的未來主君。

  江左盟宗主平靜而又深沉的目光掃過昏暗欲雪的天際,看著那一片烏沉沉厚實暮雲中細細的一條亮線。

  為了靖王,要拉攏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雲南穆府已勿須再多費心,而下一個,就是懸鏡使夏冬。

  當年笑傲群雄的赤焰前鋒大將聶鋒,因主帥惡意驅派入死地,全軍被圍,屍骨不全。

  這個結論是所有聶部遺屬們心頭的一根刺,更是夏冬仇恨的來源。

  執手送別的英俊檀郎,歸來竟是零碎殘軀,半幅血袍。

  縱然師門威名赫赫,縱然懸鏡使身份眾人敬畏,也難抵她年年清明墳前孑然孤立,四顧茫然,對鏡不見雙立身影,憑肩再無畫眉之人。

  如此撕心之痛,切骨之仇,卻叫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這個結不解,懸鏡司便永是林氏的死敵。

  隻是舊案早已定勘,懸鏡首尊夏江雖已歸隱,但仍然在世,要想解開這陳年血結,卻又談何容易。

  唯今之計,隻能徐緩圖之。

  “聽說夏大人在京郊外曾經遇襲?”梅長蘇笑著提起另一個話題,“景睿那日回來身上帶傷,侯府裏上上下下都嚇了好大一跳,長公主命人請醫敷藥,可算是鬧得雞犬不寧……不知大人的傷好些沒有?”

  “男孩子受點傷算什麽?長公主也太嬌慣孩子了。”夏冬毫不在意地道,“我的傷不重,早就好了,有勞先生過問。”

  “可是新傷初愈,行動之間總有關礙。

  方才我家飛流無禮,還請見諒。”

  提起飛流,夏冬眸中掠過一抹武者的熱芒,道:“令護衛果然名不虛傳,我今日落敗,倒也心服口服。

  不過請他也不要鬆懈,我懸鏡門中向來敗而不餒,夏冬日後勤加修習,還要來再行討教的。”

  梅長蘇微笑不語,渾似毫不擔心。

  飛流因心智所限,反而心無旁鷙,玩的時候也練功,練功對他來說就是玩,加之武學資質上佳,一般人就算再多一倍勤謹,也難追上他的速度。

  夏冬飲畢杯中餘茶,放回桌上,站起身道:“今日叨擾了。

  先生所托,必盡力而為。

  日後你想做什麽,也都是你自己的事。

  不過夏冬還是要先行警告一句,先生縱有通天手腕,也請莫觸法網,莫逆聖意。

  否則懸鏡司堂上明鏡,堂下利劍,隻怕容不得先生。”

  “夏大人良言,自當謹記。”梅長蘇起身相送,笑意晏晏,“大人如此殷殷囑咐,蘇某敢不投桃報李?所以在下也有一句警言相送:忠未必忠,奸未必奸,想來既是朝中顯貴,又可通達江湖,毫無痕跡地驅策死士殺手者,能有幾人?”

  夏冬心頭一震,霍然回過頭來,卻見對方容色清淡,神情安寧,就仿佛剛才所說的,隻是一句家常絮語而已。

  麵對她質詢的目光,梅長蘇卻絲毫沒有再多加解釋的意思,青衫微揚,移步在前引路送客,口中輕飄飄說著“請大人慢走”,已是真正的套言閑語。

  夏冬二十歲正式出師,十七年懸鏡使生涯中不知遇到過多少重案疑雲,所以隻需一句,已可指出她追查的方向,再多說,反是畫蛇添足了……

  飛流的身影在旁邊樹枝間閃了一閃,出現在梅長蘇的身邊,雖然麵無表情,但眼中的神氣,分明是很歡喜客人終於要走了。

  夏冬回眸看著他俊秀單純的臉,突然腳下一滯,一股疲憊之感湧上心頭。

  手上的一樁大案尚未開審,而京城裏的波瀾洶湧,則更是方興未艾,仿佛要席卷推毀一切般,讓人感覺無力抗拒甚至躲避。

  夏冬覺得此時的自己,竟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聶鋒的臂彎。

  第三十七章 廢園

  小宇宙爆發結束,從此進入無節奏更新狀態,每天能更新多少字我也沒有把握,喜歡攢起來看的人,表忘了每天來點一點,砸砸票……淚……

  ————————————————————————————————還是聖誕分割線——————————————————

  因為職位的特性,懸鏡使的行動一向低調隱秘,夏冬回京之後也並無張揚。

  但對於有心人而言,卻也不難探知她的行動。

  不過對於明裏暗裏的諸多雙眼睛,夏冬並沒有刻意神秘,皇宮、寧國侯府、穆氏的京宅,她在公開出入了這三個地方之後,便深居簡出,一直呆在懸鏡司的府衙之內。

  可是令朝野意外的是,預想中將隨著夏冬回京而引發的“侵地案”風暴並沒有立即炸響,然而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更是令人難熬,慶國公柏業早已告病在家,而且據太醫透露,他這可不是在裝病。

  另一件眾人意料中的事也沒有發生,被謠傳內定為郡馬的那個人依然在寧國侯府中當著客卿,皇帝賜了他兩幅墨寶,宣他入宮撫琴飲茶一次,但婚訊卻半點風聲也沒有。

  倒是霓凰郡主在夏冬拜訪後的第二天派人遞了封信給他,也不知這些人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閉門思過的太子表現極為良好,雖然因為真實原因被掩蓋的緣故,他不便公開向郡主道歉,但太子東宮的人出門遇到穆王府的人都會側身禮讓,姿態放得之低令人咋舌,反而讓一團火氣的穆家人挑不起刺兒來,雙方的關係也由此未能公開惡化。

  越貴妃被降級之後更是苦情戲做足,迅速的衰老與憔悴令皇帝心中漸生憐惜,怒氣已不如當初之勝。

  就在這樣凝滯沉悶的局勢下,已成為京都名人的蘇哲卻悠悠然地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邀請幾個年輕朋友跟他一起出了門。

  斑駁的白壁,破損的粉簷,時不時出現一處缺口的女兒牆,牆麵上爬滿了毫無章法瘋長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薔薇的枯莖。

  四顧所及,唯有滿目衰草,半枯荷塘,隨處可見頹倒的假山山石和結遍蛛絲的長廊。

  隻有那順著坡地起伏築起的外牆,仍然牢固地圈著這所已久不見人氣的小小莊園。

  莊園的正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弧形花圃的輪廓,隻不過圃中早已沒有花朵,隻餘下蔓蔓野草,焦黃一片地向四處延伸。

  可是就在這片幹枯雜亂的荒草中間,卻極不協調地站著幾個華衣美服之人,全都東張西望地,仿佛在欣賞四周衰敗的風景。

  “如果不是抬頭可以看見崇音塔的塔尖,我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說話的這人是在冬天裏也很耍帥地拿著把扇子的國舅府大公子,“沒想到金陵城區裏還有這麽荒涼的地方,蘇兄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我也不是自己找的,”答話的青衫人麵帶苦笑,“我隻是托了一家商行,說要在城裏買所園子,那家老板就薦了這裏,說是極好……”

  “極好……”謝弼象是回音壁般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呆呆地將視線定在不遠處半塌的花台上。

  “他說極好你就信了?也不看看地方就付錢了?江左盟已經富成這樣子了?”言豫津用三階式的問法,明顯地表示著自己不以為然的觀點。

  “我……我派了飛流來看過,他也說極好……”

  “極好……”回音壁再次悠悠響起,飛流的身影象是在配合他一般,刷地從前麵一閃而過,消失在東倒西歪如迷陣般的假山群中,看來正玩在興頭上。

  言豫津雙手抱胸,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文秀的男子。

  托商行買園子,隻派了個孩子來看一眼就付款,這便是麒麟才子的作派?果然與眾不同……

  “其實這裏也不算太糟啦,”梅長蘇笑道,“至少地段很好,大小也合適,好些年沒人住,荒廢成這樣也不奇怪。

  隻不過要請人再好好修葺一下罷了,收拾出來應該很漂亮的,再說飛流也喜歡……你說是不是,景睿?”

  從頭到尾都沒怎麽說話的年輕人嗯了一聲,算做回應。

  “怎麽了?”謝弼湊了過來,“明明是蘇兄買園子被人騙了,怎麽看起來你比他還要沮喪?”

  言豫津用餘光瞟了好友一眼,沒有象以前慣常的那樣跟謝弼一起逗弄他,而是慢慢用扇子敲打著自己另一隻手的掌心,閑閑踱步四處走動,好象是想把這園子再看清楚些,可隻走了十來步,突然“啊”的一聲,人就不見了。

  旁邊的人都嚇了一大跳,一齊向活人神秘失蹤之處奔了過來,蕭景睿身手最好,自然是第一個趕到,口中同時大叫著“豫津!豫津!”

  “這裏……”一個悶悶的聲音從地底下傳出,“拉我一把……”

  被蕭景睿抓著手腕從地下重新拔出來後,國舅公子華貴的漂亮衣袍上已沾滿了黑黑的塵土和枯黃的草屑,蕭景睿用手幫他前後撲打著,撲出漫天的粉塵。

  “是口枯井啊,看著陰森森的……”謝弼小心翼翼地扒開漫過井口的荒草向下張望,“井台全都塌了,難怪你沒注意到……”

  “幸好我身手不凡,及時抓住了沿口,”言豫津扒拉著頭發裏的草莖,臉拉得長長的,“真是倒黴死了!”

  蕭景睿卻若有所思地道:“幸好掉下去的人是你,如果是蘇兄,他一定什麽都抓不住,直接到底……”

  言豫津咬牙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象看著一隻白眼狼一樣,恨恨地道:“什麽叫幸好掉下去的是我?你個沒良心的……”

  梅長蘇也過來幫著他整理周身,溫言問道:“人傷著沒有?”

  “不會不會,象我這樣的高手,哪有這麽容易傷著?”言豫津嗬嗬一笑,做出滿不在乎的表情揮了揮手。

  “那是,”謝弼一本正經地點頭同意,“他很擅長抓住什麽東西吊在半空,以前在樹人院裏經常看見他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