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26
  跟你說吧,蘇兄那麽說啊,不是為了拒絕你關心他,他是真的、的的確確想要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回去!至於他為什麽想要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我還沒想明白。

  本來還打算偷偷跟過去看呢,結果你這笨蛋轉身就走,我隻好追你過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蕭景睿怔怔地問,“蘇兄想自己一個人走,不僅僅是要想事情,而且還有其他的目的?”

  言豫津笑了幾聲,斜眼看著好友,“景睿,你不會直到現在,都還以為蘇兄跟我們到金陵來,是為了養病的?”

  “我……”蕭景睿梗了梗,“我當然沒那麽遲鈍……他好象也沒有刻意要瞞我們,一直順其自然的讓事情這樣發展著……”

  “蘇兄到京城後卷入這一係列事件,一定不是偶然。

  他的所有行事,應該都有他特定的目的,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蕭景睿兩道濃密清晰的眉向中心一攢,擠出兩道紋路來,又長長歎了一口氣,“我想我知道……”

  “你知道?”言豫津的眼睛登時睜的大大,一下子壓在了他的身上,“那你說說看!”

  “我找謝弼打聽過了,他那時提到的‘麒麟之才’,原來是琅琊閣主說的。

  太子和譽王爭相延攬他,根源也在這裏,”蕭景睿推了推身上那一堆重量,沒推動,也就算了,“我想,以蘇兄的能力和江左盟的勢力,他不可能是到了京城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嗯,”言豫津點著頭,“有道理,繼續。”

  “既然蘇兄早就知道太子和譽王對他有意,那麽就算他不到京城來,麻煩還是會找上門。

  也許到時被卷進去的,就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整個江左盟了。”

  “所以這位宗主大人為了不把麻煩引到廊州去,就自己到京城來處理了?”言豫津歪著頭笑了一笑,“也有道理,象是你這樣的人會推測出來的結果。”

  “我當然沒那麽天真了!”蕭景睿有些羞惱地敲打著懸在自己上方的頭,“可是這件事蘇兄是很被動的!太子和譽王的勢力,決非一個江湖幫派所能抗衡,再說蘇兄滿腹才學,機謀善斷,確也當得上麒麟之才的美譽。

  就算他到京城來是真的想要擇主而事,這也沒什麽不對,大丈夫立身在世,誰不想建功立業,博得曠世功名的?何況你我都看得出他有多在乎他的江左盟,如果他在京城成功了,江左盟就等於得到了朝廷的支持,這也算是他的一個目的吧……”

  “那你打算怎麽辦?”言豫津深深地看著他,“他是一個江湖人,卻想卷入政局紛爭以博功名,你明明是侯門子弟,卻總希望逍遙在外不涉朝政,你們明明是兩個背道而馳的人,怎麽你還這麽看重他?”

  “這是兩回事啊!我看重蘇兄是因為他這個人是值得結交的好朋友,與他將來是否進入仕途沒有關係吧?”

  “可他選擇的道路並非與天下士子一樣,”言豫津的語氣中漸漸透出一股冷洌,“景睿,蘇兄已經很明顯要參與到奪嫡之爭裏麵去了,你就沒覺得有些不安嗎?”

  蕭景睿抿著嘴想了半天,輕歎一聲,“是,我是有些擔心,萬一他所選的一方將來敗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言豫津立即打斷了他,“他選哪方我都無所謂,可是你呢?你不怕謝府的立場剛好與他相反嗎?”

  蕭景睿倒真的從沒想到這一層上去,呆了好半天,才吃吃道:“不會有這個問題吧,雖然謝弼是偏向譽王一點,可是我爹很中立啊……”

  “你爹不可能一直中立下去啦!”言豫津斷言道,“你爹和我爹又不一樣,我爹雖有侯位,但掛的是閑職,你爹可是武臣之首,朝廷柱石,儲位是曆代皇家最大的一件事,哪有那麽容易就能置身事外的。”

  “可是……可是……”蕭景睿細細一想,想到最壞的地方,突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喂,喂,”言豫津趕緊拍打著他發白的麵頰,“五五開的機率啦,不算低的,你也用不著這麽早就把自己嚇成這樣吧?”

  蕭景睿一把將好友掀開,麵色沉重,“不行,我還是要去勸勸蘇兄,朝局這趟水太渾了,他最好還是別進來……”

  “切,你自己都說他是被動的了,就算他答應了你,太子和譽王答應麽?”言豫津拍拍手上沾的草屑,盤腿坐起來,“景睿,說實在的,事情早就不是我們的能力所能左右的了,我不過提醒你一下,將來說不準是友是敵呢,你別對他太有好感了。”

  蕭景睿全身一僵,不知是因為聽不懂對方為什麽這樣說而吃驚呢,還是因為明白他話語中的深意而震憾,呆呆地看著言豫津半天,也沒答出一句話來。

  “唉,”從來都不正經的國舅公子難得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兩隻手重重地搭在蕭景睿的肩上,低聲道,“你應該也明白,蘇兄是個跟我們不一樣的人,他的心到底有多深,有多硬,那裏麵到底裝著什麽樣的想法,我們是根本看不透的……可是你不同,你的心太熱、太軟、太實在了,所以聽我的,拉開一點距離,大家隻保持泛泛之交的關係不好嗎?他如今已不是當初你帶進京來,承諾要照顧他養病的那個蘇兄了,我敢肯定他現在腦子裏沒有半分餘暇想到你,如果你還象以前一樣熱辣辣地把他當成好朋友的話,將來吃虧的、受傷害的人一定會是你,你明白嗎?”

  “豫津……”

  “是好朋友才跟你說這些話。

  從現在起,你要對自己說,蘇哲是你萍水相逢、並無深交的一個朋友,你們結伴入京,他借住你家客院,如此而已。

  你不要再單方麵地把他當成自己的知己了,他對你來說有多知心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在他眼裏你不可能也同樣是他的知己。

  因為說句不好聽的話,蘇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人,你也好,我也罷,我們再風光無限,也是沒有資格當他的知己的。”

  蕭景睿幾乎從來沒有見過言豫津如此嚴肅正經地跟他說話,不禁被震住了,低頭思忖了半晌,想來想去他的話都沒有錯,可人與人之間相互的微妙感覺,又豈是這三言兩語能掰得清,分得明的?

  “好啦,話說完了,你慢慢想吧。”言豫津一躍而起,拖著蕭景睿的手臂將他也拉了起來,又露出沒心沒肺的笑,“現在陪我去妙音坊聽曲子,好久沒去過了,宮羽姑娘一定很想我,聽說還有十三先生新調的曲牌,晚上我們再乘畫舫去遊湖看燈,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蕭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大少爺叫我陪,敢不陪嗎?”

  “哈哈,這才識相。

  看你濕漉漉的也不怕冷,快走,到了妙音坊就有衣裳換了……”

  “豫津……”

  “嗯?”

  “我還是回去換衣服好了……”

  “拜托,你家靠城中,妙音坊在西門,哪兒近你分不出來嗎?”

  蕭景睿的視線在地上逡巡了一陣兒,低聲道:“我還是想先回去看看……不知蘇兄一個人走……到家沒有……”

  言豫津垮著雙肩,表情極度的無奈。

  “當時我轉身就走,你看見他的反應是什麽樣?”

  “根本就沒什麽反應。”言豫津板著臉道,“他那時是真的在想事情,壓根兒沒注意到你生氣了,還是邁著他原來的步子,慢慢地一步步也就走遠了。”

  “你也知道他喝了那杯酒後便有發病的症兆,走得慢,就是因為不舒服。

  即使隻是象你說的是一般朋友,那也應該注意一下的,要是他走到一半暈倒了怎麽辦?這京城畢竟不是江左,飛流也沒跟著他,人生地不熟……”

  “好了,好了,”言豫津舉起雙手認輸,“說的好象我真的就沒心肝似的。

  依你,先沿路找找他,要真暈哪兒被我們撿著了,就先送回去再聽曲兒,你是這意思不?”

  “怎麽不管什麽話被你一說,聽起來都出奇的別扭啊?”

  “是我的話別扭還是你這人別扭?”言豫津哼了一聲,“江左盟宗主是什麽樣的人?既然他到金陵來的目的不是養病,那他就決不可能真的隻帶一個飛流來。

  別的我不知道,單說那四個護送我入京的江湖高手,現在就還在城裏住著沒走呢。”

  “隻是看看嘛,我是怕萬一……”

  “都說依你了,還羅嗦什麽?”言豫津轉身將兩個人的坐騎牽過來,把蕭景睿的馬韁扔給他,自己攀住馬鞍,左腳伸進踩鐙裏,右腳剛剛發力一蹬,突然“哎喲”了一聲。

  “怎麽了?”蕭景睿轉過頭來。

  “踩著塊石頭,差點滑了。”言豫津收回左腳,撥了撥那塊碎石,順腳踢飛。

  石頭的落點是草場的一塊凹窪處,由於草生茂密,落石本身沒有擊打出多大的聲響來,反而是草間那悉悉索索的聲音更清楚一些。

  “什麽人在哪兒偷聽?”言豫津雙眉一挑,高聲喝道。

  “我先來你們後到,何談偷聽?”一個聲音平靜地響了起來,“我已經盡力不打擾你們了,但一塊石頭從天而降,總得允許我躲一躲吧?”

  隨著這清越的語聲,兩個貴公子的眼前緩緩站起了一個人。

  他身著一襲簡單的藕色絲織長衫,體形高挑修長,一頭長發半束半披,雙眸深邃,似笑非笑,明明是一張年輕俊美的麵龐,額際卻有一縷白發在烏絲之間若隱若現,令他平添了幾分陰柔的氣質。

  第三十三章 懸鏡使

  看清楚麵前出現的人之後,言豫津與蕭景睿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後退了一步,湊在一起小聲商量了起來:“到底是誰?”

  “我看是哥哥……”

  “萬一是姐姐呢?”

  “姐姐才走多久啊?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得查好一陣子嗎……”

  “說的也是,那麽遠的……”

  來人笑微微地看著他倆,笑微微地輕聲道:“小津,我現在遠遠地站著,由著你們商量,一點兒都沒有想撲上來的意思,應該已經表明我是誰了吧?”

  言豫津眨眨眼睛,再次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一番,終於放下心來,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歡歡喜喜地衝了過去,一把摟住來人的脖子叫道:“夏秋哥哥,你回來了!東海好不好玩?”

  來人唇邊勾起一個邪邪的笑,慢慢地收起雙臂,將言豫津圈進了懷裏。

  蕭景睿覺得一陣寒栗從頭到腳掃過,背上的寒毛根根乍起,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大叫一聲:“豫津快跑,那個是夏冬姐姐!”

  可惜這個警告來的太遲了一些,言豫津全身一僵,再要掙紮時,兩條手臂已經被反絞起來,被夏冬用一隻手扣在腰後,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另一隻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抬起來,落到自己臉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景睿……”言豫津顫聲道,“你個沒義氣的,還不快來救我……”

  “救你?”夏冬的視線掃過來,柔聲問道,“小睿,你要過來救他嗎?”

  蕭景睿的頭頓時搖得象個撥浪鼓似的。

  “小津,你問我東海好不好玩是吧?可惜我不知道,因為我根本就沒去過,”夏冬的手指突然發力,在言豫津的臉蛋上狠狠擰了一下,一團紅紅的指印暈開,蕭景睿看著都覺得牙根兒一陣發疼,“你知不知道我去哪裏了?是濱州啊,那裏真是個又窮又荒的地方,要調查的事情也麻煩,花了我好大的力氣才查清楚……這麽頭疼的差事是誰給我招來的呢,我想想看……

  “救命啊——”言豫津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毫不誇張地慘叫起來,“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皇上會派您去……”

  “你叫救命有用嗎?”夏冬陰冷一笑,“夏秋去了東海,夏春到青江州接他媳婦去了,我看誰能來救你。

  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子,出去玩還給我惹事回來,嫌你夏冬姐姐太清閑是不是?如果我真的沒別的事情做,還可以調教你們啊,是不是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忘了以前的疼了?”

  聽到調教二字,兩個貴公子同時有些腳軟。

  據說有一個關於馴犬的理論,說是無論多麽性烈多麽凶猛的犬類,之所以從來不敢反抗主人,就是因為當它還很幼小的時候,每次反抗主人都會被木棒狠打一頓,因為太小,所以從來就沒有鬥贏過,打的日子長了,它的腦子裏便會形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