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7
  “其實曆代皇位的更迭,素來都與雲南無關,無論將來誰據有天子之位,為大梁鎮守南藩的穆氏都不是會被輕易觸動的。

  郡主又何必對奪嫡之爭如此感興趣呢?”

  對於這個問題,霓凰郡主根本不予回答,反而仰天長笑,逸采神飛,那種璨然的氣度,雖現於女子之身,卻充滿了一方諸侯的豪情與霸氣,令人心折,可以想象當她在戰場之上,如烈焰狂飆般展開攻勢的時候,又是何等地撼人心魄。

  如果新近才成年襲爵的那位年輕小郡王有其姐一半的風姿氣勢,就足以使雲南王府成為天下最難撼動的藩鎮了。

  梅長蘇眉睫一動,已然明白了這位南境女統帥的意思。

  的確,雲南穆府效忠朝廷,但也要朝廷鎮得住它才行。

  霓凰郡主女中英豪,隨隨便便的主子豈能讓她俯首?那位未來的天子是什麽樣的人,是怎麽樣奪得的寶座,她焉能不過來自己看上一看?

  “蘇先生,”霓凰郡主長笑之後斂容回首,“你可願幫本郡主一個忙?”

  梅長蘇忙道:“郡主如有吩咐,自當盡力。”

  “陛下有旨,武試前十名,方有資格參加文試。

  我想請蘇先生擔任文試的考官,幫本郡主排定一下這些求婚者的座次。”

  對這個要求,梅長蘇相當意外,第一反應就是婉拒:“文試本是陛下親裁,豈有在下多言的道理?”

  “蘇先生的才名誰人不知?陛下也不會反對的。”霓凰郡主目光幽幽,竟有些柔婉之態,“既然都勸我說女子遲早也要一嫁,選得小心些也不算有錯吧。”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問道:“這個文試的座次,是用來確認郡主與之比武的順序嗎?”

  “是,文試優勝者,先有機會與我比試,他若贏了,後麵的九個就沒有機會了。”

  “若是此人輸了呢?”

  “依次由下一名遞補。

  要是十個人都贏不了我,那這次我就嫁不掉了。”霓凰郡主冷笑的樣子,仿佛早已看到了她所說的這個結局,“先生能答應麽?”

  梅長蘇知道如今的態勢,自己再低調也無濟於事,倒也不怕出這個風頭,當下緩緩點頭,凝目看向樓前平台上一直沒有停止過的刀光劍影,歎道:“若這裏麵真有一個郡主的有緣人就好了……”

  霓凰郡主走近了一步,與他肩並肩站著,目光漠然地望著下麵的爭鬥,仿若喃喃自語般地輕聲問道:“蘇先生怎麽不參加呢?”

  “我?”梅長蘇失笑了一下,“我這樣的身體,隻怕第一輪就會被打飛出去。

  到時候還想當麒麟呢,不變成肉餅就算好的了……”

  聽他這樣一描述,霓凰郡主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蘇先生還真是風趣。

  不知先生得的是什麽病?”

  “宿疾罷了,暫時無礙性命。”梅長蘇順口答著,仍是隨意地看著下方的人潮,不知看到了什麽,突然之間睫毛微微一顫,目光輕晃了一下。

  雖然這一下悸動如同輕羽點水,瞬息無痕,但霓凰郡主何等樣人,立即察覺了出來,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可看了半天,也判斷不出他到底是看見了什麽。

  “迎鳳樓到底非我久留之地,郡主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還是到下麵錦棚裏去的好。”梅長蘇溫言道,“再說麒麟總是不回去,太子與譽王殿下豈不等的著急?”

  “說的也是,早見早好。”霓凰郡主也點頭微笑,“那就不耽擱先生了,請便吧。”

  梅長蘇拱手卻步,行了一個告退之禮,而一向連公卿王侯都不太放在眼裏的南境女帥竟斂衣躬身,向他回了全禮。

  兩人分手之後,一個回到暖閣,另一個直接下了樓梯,飛流自然也跟在後麵一齊走了。

  從迎鳳樓側麵的出口到錦棚區的入口,是由一條長長的甬道相連,侍衛們都在牆外關防,整個道路異常清靜。

  梅長蘇一麵慢慢走著,一麵低頭思考,直到飛流在後麵“啊”了一聲,他才抬起頭來,看見迎麵而來的健碩身影。

  蒙摯身為禁軍統領,負責宮城的安危,皇帝駕臨於此,他的責任重大,須要四處巡視,格外小心。

  不過梅長蘇是受太皇太後詔命進迎鳳樓的,掌控全局的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此時迎麵撞上,他也並沒有上前盤查,反而笑著打了個招呼。

  梅長蘇也微微一笑,點頭為禮,兩人各有各的事情,仿若是偶然相逢,誰都沒有停下腳步來寒喧一兩句的意思。

  然而就在他們相互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梅長蘇的嘴唇突然動了幾動,吐出了一句語音極輕,但語調卻極其嚴厲的話來:“聽著,你叫他們兩個都給我回去!”

  第四章麒麟之才當梅長蘇與霓凰郡主在迎鳳樓上賞景談心時,寧國侯府錦棚裏的幾個年輕人都有些心神不寧,等他一回來,便全都圍了過去。

  “郡主跟你說了什麽?”言豫津好奇地衝在最前麵。

  梅長蘇麵上露出意味深長地的微笑,眨眨眼睛道:“郡主誇我,長得象一隻麒麟一樣……”

  “麒麟?”言豫津愣了一下,“就是那種四不象的聖獸?你確認郡主這是在誇你?”

  “胡說什麽啊,”謝弼推了他一把,“郡主是誇蘇兄有麒麟之才!”

  梅長蘇瞟了這位二公子一眼,什麽也沒說,謝弼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滿臉通紅,自知言語有失。

  不過言豫津並沒有接著他的話追問,反而高高興興地拉著梅長蘇跟他講述剛才有場打鬥多麽好玩,連神色微動的蕭景睿也象是根本沒聽到一樣,回身到棚外叫侍從換熱茶進來。

  梅長蘇不由心中微有感慨。

  這兩個人,一個大大咧咧毫無機心,一個溫和單純柔順善良,但比起陷於政事權謀之中的謝弼,反倒要更敏銳一些,至少知道什麽話聽到了都要當作沒聽到一樣。

  不過謝弼竟然知道“麒麟之才”這樣的說法,說明他在譽王幕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因為無論是一個太子也好,一個王爺也罷,追著延攬什麽麒麟這種事,若是傳到了當今皇帝耳中,肯定會惹起他的忌怒,所以除了心腹中樞,他們不可能讓其他人知道這個隱秘。

  就連霓凰郡主,梅長蘇也還一時推測不出她是從什麽途徑查知這件事的。

  “……後來他就閃啊閃啊閃啊,本來對方也拿他沒什麽辦法,可他忘了這是在一個高台上啊,正閃得高興呢,腳下一空,就掉下來了!哈哈哈……”言豫津大笑了一陣後,突然把臉一繃,怒道,“蘇兄,你有沒有在聽我講?”

  “有聽啊。”

  “這不好笑嗎?”

  “很好笑啊。”

  “可是你都不笑!”

  “我在笑啊……”

  蕭景睿過來打了言豫津一拳,“人家蘇兄有氣質,笑得斯文,你以為人人都象你一樣,一笑起來就恨不得在地上打滾?”

  言豫津正待反駁,謝弼突然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聲道:“太子殿下和譽王殿下朝這邊來了。”

  棚內頓時一靜,梅長蘇緩緩站起身,揚聲道:“飛流,來的是客人,不要攔。”

  外麵剛傳來悶悶的一聲“哦”,便已有人拖長了聲音宣報:“太子殿下到——譽王殿下到——”

  前後腳進棚的這兩個人,一看便知是兄弟,都是高挑韌健的身形,深目薄唇的容貌。

  太子蕭景宣今年三十五歲,唇邊有兩道很深的口鼻紋,氣質略顯陰忌,而三十二歲的譽王蕭景桓眉目更為舒展些,一進來就刻意露出平和的微笑。

  棚內諸人一齊行下國禮,當然立刻就被扶起了身。

  “景睿和豫津又出去玩了好久才回來吧?真是讓本王羨慕。”譽王蕭景桓曾奉旨照管過在禦書房念書的這些世家子弟們,所以比起太子來,他與在場諸人的關係要更加熟稔一些,笑著撫了撫蕭景睿的肩膀,“早就聽說你們三個帶了貴客進京,隻是這一向瑣事纏身,一直找不到時間來拜會。”

  太子暗暗撇了撇嘴。

  什麽找不到時間?如果不是兩府裏互相觀察牽製,隻怕謝弼報告給他的當時他就立馬飛奔了過去,饒是這樣,他還不是第二天就求了皇後娘娘去攬人嗎?聽說還被人家送了根軟釘子吃,活該!

  “這位就是蘇先生了,果然風采清雅,”譽王繼續笑語晏晏,“江左十四州能多年安康,民生平穩,全是多虧了貴盟匡助地方,本王一直想要稟奏聖上,給貴盟予以嘉獎,隻是恐怕貴盟心誌清高,不屑於俗譽,故而未敢擅動。”

  梅長蘇淡淡道:“在下蘇哲,隨友入京,與江左盟沒有絲毫關係,請譽王殿下不要有所誤會。”

  見譽王被這軟綿綿的一句話頂得無語,太子頓時心頭大快,趁機道,“此言極是,蘇先生就是蘇先生,扯那麽遠幹什麽?聽說先生有體弱之症,入京是為了遊賞散心,不知都去過哪些地方了?”

  “啊,我帶蘇兄在城裏逛了一天,什麽清樂坊、上墟市、夫子廟、洗願池都去過了!”言豫津一派天真地搶著答道。

  “這些都是你喜歡玩的地方,”太子嗔怪地瞪了言豫津一眼,“人家蘇先生情趣高雅,哪裏愛去這些俗豔喧囂之地?要說金陵盛景,還是在郊外,隻可惜大多圈進皇家苑林中了。

  先生如果有興趣,就請收著這個出入的玉牌,雖沒什麽大用,但拿來開道還是方便的。”

  他雖然說的謙遜,但那塊淨白脂玉加蓋璽章的令牌一亮出來,大家誰不知道它的分量?謝弼眉尖一跳,不由看了譽王一眼。

  暫居下風的譽王抿了抿嘴角,冷眼瞧著梅長蘇的反應。

  隻見這位江左盟宗主用指尖拈住牌穗,拿到眼前隨便瞟了瞟,唇邊閃過一縷淡淡的笑意,叫了一聲:“飛流!”

  一眨眼的功夫,那俊秀陰冷的少年便出現在梅長蘇身邊,幾個貴公子看慣了沒什麽,倒把兩個皇子嚇了一大跳。

  “來,把這個拿著。

  以後我們飛流出去玩的時候就可以愛怎麽走怎麽走了,如果再有大叔把你捉下來,就拿這個牌子給人家看,記住了嗎?”

  “記住了!”

  “好,現在去玩吧。”

  大家眼前一花,少年又消失了蹤影。

  太子愣了半天,臉色有些難看,譽王卻一副暗中笑的肚痛的表情。

  這塊玉牌可是加蓋了皇帝大寶璽印的一道令符,除了太子,連王爺們也未蒙賜有,絕對是身份的象征,憑此牌,所到處可令百官俯首。

  結果人家如此大手筆地送出見麵禮,他居然轉手就拿給自己的護衛玩去了,簡直不知道是該說他不識寶,還是該說他太不給麵子……

  “其實遊玩也是很費體力的,”現在又再次輪到譽王振作精神,“蘇先生還是該先行調養身子才是。

  剛巧本王這裏得了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千年首烏,最是滋補的。

  另外,在我靈山別宮裏有股藥泉,常浴此泉可益氣補神,連父皇都讚不絕口,不妨請先生過去住一段時日,本王也好與先生談論一下詞賦文章,沾一沾這公子榜首的雅氣。”

  他這個建議一出,連蕭景睿都不禁有些動容。

  想起這一路上梅長蘇稍加勞累便麵白氣喘,晚上也時常咳個半宿,那千年首烏與靈山藥泉無疑是很難讓人拒絕的。

  “你最近這麽忙,父皇不是瞧你能幹,一連交辦了好幾件差事給你嗎?”太子冷笑了一聲道,“你哪裏有時間陪蘇先生去什麽靈山別宮啊。”

  “皇兄不必擔心,兵部和淇州那兩樁差使已經辦好了,昨兒才回了父皇,正準備今天回稟皇兄您呢。

  至於慶國公的那樁案子,派出去的欽差還沒回來呢,一時且開不了審。

  這幾日正好是個空閑期,怎麽也得讓小弟鬆泛幾天不是?”譽王笑著回話,態度極為恭敬,卻讓太子恨得牙癢癢,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人欠揍,巴不能現在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可以上去痛痛快快的地扇上兩掌。

  “譽王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梅長蘇瞧著這表麵上兄友弟恭,實際卻象對烏眼雞似的兩兄弟,慢吞吞地躬身為禮,“隻是這一向服的是寒醫荀珍先生特意為我調製的丸藥,不能擅加進補,那千年首烏是何等寶物,不要白白浪費了。

  至於靈山別宮的藥泉,隻怕我要先寫信問問荀先生,如果他說洗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