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5
  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謝家。

  可無論如何,我們不能這樣對待朋友。

  今天的事若是被豫津知道了,他也會罵你的。

  現在我陪蘇兄回雪廬,至於皇後娘娘那邊……我想以你的機智伶俐,應該可以搪塞過去的。”說罷他返身拉著梅長蘇,頭也不回就走了。

  謝弼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後歎一口氣,到底也沒敢再追過去。

  回到雪廬之後,梅長蘇仍是在慣坐的樹下長椅上落座,蕭景睿親手給他斟上熱茶,移了個木凳在旁邊,默默陪他坐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梅長蘇的視線,慢慢落在了蕭景睿的臉上。

  這位有著雙重身份的年輕人此刻又恢複了他平時的溫雅感覺,表情柔和,目光清澈,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激烈與堅定,但梅長蘇看著他,心裏卻有著難言的震動。

  本以為他隻是個單純親切的孩子,卻沒想到對於友情,對於做人的品德,這個年輕人竟有著如此堅定而又不容更改的原則。

  雖然現在去見皇後並非自己所願,但真的見了,也未必就不能應付。

  可被蕭景睿擋在身後,聽他不遺餘力地維護自己時,還是忍不住有一絲感動。

  如果天下的人都能象蕭景睿這樣,那麽這個世間也許可以美好許多。

  隻可惜,太多的人做不到這一點,包括自己……

  “蘇兄,請你不要生謝弼的氣……其實他並沒有惡意的,他隻是一向支持譽王,又太仰慕你的才學,”蕭景睿摸不準梅長蘇表情的含義,有些不安,“本來你是為了遠離江湖紛爭才到金陵來的,結果現在卻讓你遇到這種麻煩……”

  梅長蘇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蕭景睿的膝蓋,低聲道:“生氣是不至於的……我知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謝弼也是這樣。

  隻不過大家都太為自己考慮了,世間許多煩惱也就因此而生。

  江湖也好,朝廷也罷,何嚐有什麽兩樣?北燕大渝為了奪嫡刀光劍影,我們大梁又豈會例外?”

  “你當初來金陵之前,就說過要隱瞞身份,”蕭景睿垂著頭,很沮喪的樣子,“我明明答應了你,卻沒能做到……”

  “這怎麽能怪你?追其根源,是我忘了讓飛流小心……”

  蕭景睿搖搖頭,正色道:“蘇兄不必為了讓我好受,故意裝著沒看到真相。

  經過今天的事後,我們都應該明白,就算飛流昨天沒有與蒙統領狹路相逢,謝弼也會將蘇兄的身份告知譽王的……”

  “不如我們連夜逃出京城吧?”梅長蘇為了放鬆氣氛,開了一句玩笑。

  “蘇兄!!”蕭景睿哭笑不得地叫了一聲。

  “好啦,別擔心,”梅長蘇笑著靠回椅背上去,“即來之則安之,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現在他們都在拚命招攬人才,既然已經不幸被他們看中了,再逃回江左去,隻會把麻煩也帶回去,白白被盟裏的人罵我招災惹禍的。

  還不如留在京城看看熱鬧,等他們多觀察一陣子,自然就會發現我其實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到時就算我想湊上前去,人家也不屑得要啦。

  ”

  蕭景睿雖然明知不可能這麽簡單,但還是忍不住被逗得一笑,心中的鬱悶也隨之一掃而光。

  這次拒絕覲見的事最終也沒有引發什麽風波,皇後娘娘與霓凰郡主很安靜地起駕離去,看來謝弼的手腕的確不凡。

  當晚吃飯時場麵也很平靜,寧國侯和蒞陽公主都沒有提起任何關於雪廬客人的話題,謝弼更是悶悶的,隻吃了半碗飯就回房去了。

  蕭景睿隨後過去探望他,他也沒有向哥哥發火,隻是拜托蕭景睿替他向蘇兄再道個歉,之後便借稱身體不舒服,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言豫津又過來找大家一起去玩,結果驚奇地發現每一個人都好象沒什麽精神的樣子,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什麽大熱鬧沒有看成,立即捉住蕭景睿進行逼問,可折騰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麽名堂來。

  幸好他最後總算想起明天就是霓凰郡主擇婿大會的第一天,一定要養精蓄銳,向抱得佳人歸的目標進行衝刺,這才停止了折磨自己的好友,懨懨地回府休息去了。

  -------------------------------------

  金陵宮城朱雀門外,巍巍築著一座皇家規製、朱梁琉瓦的讚禮樓,名曰“迎鳳”,自第三代帝起,大梁皇室中諸如婚禮、成年禮等慶典活動,均在此舉行萬民朝賀的儀式。

  霓凰郡主雖非宗室,但功震天下,威名爍爍,在大梁朝廷中所受到的特殊禮遇一向勝過公主。

  這次她的擇婿大會,地點自然而然也就定在了迎鳳樓。

  一個月前,皇帝命工部派員,於迎鳳樓前的巨大廣場上建了一座平台,環繞平台搭了一圈五色錦棚,以供貴族們起坐,普通官員及其他有身份的人散坐於棚外,再外麵一圈是經過核查和準許可以進來遠遠觀看的平民。

  而一般的老百姓,當然就被擋在了關防之外,無緣盛會,隻能守在遠處聽聽消息,聊以解悶。

  雖然能親眼目睹大會全貌的人是小部分,但這樁事體的重要程度卻是不言而喻的,甚至可以說全天下的關注目光,現在都已經全部投向了朱雀門外的那座平台上,等待著即將開始的這場最驚心動魄的角逐。

  而他們之中的勝利者,將會得到的是全天下最難征服,但也最優秀的那個女子。

  以寧國侯府的地位,自然是錦棚裏的坐客,同去看這場大熱鬧原本也是大家約好了的,但由於這兩天風波頻生,蕭景睿有些拿不準是否還應該帶著梅長蘇出現在那麽公開的場合,一時頗費躊躇。

  不過對於他的煩惱,當事人梅長蘇卻一點也不在意,既不表示要去,也不說不去,而是一麵象看戲似的瞧著蕭景睿在那兒踱來踱去,擰著眉頭盤算考慮,一麵快快活活地逗著飛流玩。

  “你們在幹什麽啊,這麽晚了還不出門!”隨著這句抱怨出現的,當然是國舅公子言豫津,他今天穿著藕合色的新衣,頭紮束發銀環,顯得十分英俊帥氣,站在雪廬門口,理直氣壯地叫著,“快點走啦,再過半個時辰連皇上都從正乾殿起駕啦,你還在羅嗦什麽呢?”

  蕭景睿歎一口氣:“我在想今天該不該去?”

  “當然要去!雖然今天輪不到我們上場,但好歹是報過名的,怎麽都要去觀察一下將來對手的情況吧。”

  “我不是說我,我是說蘇兄……”

  “蘇兄就更要去了,這麽大的熱鬧你不帶蘇兄去看,那讓他在京城裏玩什麽?”

  “你不知道……”蕭景睿仍是神色沉重,將昨天的麻煩大約說了一遍,“這種場合,所有重要人物都在,蘇兄這一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呢?”

  言豫津歪著頭也想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就是這樣才應該去。

  要是讓蘇兄呆在雪廬裏,難保太子和譽王不會托辭來拜訪,到時候誰先來誰後來,誰說了什麽誰送了什麽,那才叫解釋不清楚呢。

  今天大庭廣眾之下,剛好讓蘇兄把該認識的人全都一齊認識了,乘機表示一下不受延攬的態度,這樣就說不上誰捷足先登了,以後反而方便呢。”

  梅長蘇停止了給飛流整理發帶,抬頭讚賞地看了言豫津一眼。

  這位少爺本是不愛謀略的人,卻總是能一針見血看到實質,不能不說是有天賦。

  “你說的也有道理,”蕭景睿本也是不愛琢磨這些權謀之事,今天為了梅長蘇才想了一早晨,腦袋早就想疼了,言豫津這番話立即將他說服,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了好多,“如果蘇兄不準備什麽了,我們就走吧?”

  “不用了,”梅長蘇扶著飛流的手站起來,“我和飛流又不去求親,打扮什麽呢,走吧。

  謝弼在院外也該等累了。”

  “咦?你怎麽知道謝弼在院外?我剛才沒說吧?”言豫津大是奇怪。

  “猜的。”梅長蘇簡潔地笑道,當先走出雪廬,謝弼果然等在院門外的一株老柳下,見他們出來,忙迎上前去。

  “蘇兄,前天是我……”

  “何必多說呢?”梅長蘇的笑容清淡柔和,並無一絲慍惱之意,“我並不介意,你也不要再記在心上了。”

  兩人相視一笑,果然都不再多言。

  蕭景睿一方麵兄弟情深,一方麵對梅長蘇尊敬有加,此時瞧見他們芥蒂全消,仿佛滿天陰雲散開,又回到了他所希望的和睦氣氛中,當然是歡喜異常,滿麵都是笑容。

  乘馬車到達朱雀門後,這裏已是人流如織。

  滿城的高官顯貴幾乎已傾巢而出,一時間三親四朋,上司下屬,亂嘈嘈地互相寒喧行禮,宛如到了市場一般。

  一行人將梅長蘇護在中間,也是一路左右招呼個不停,直到進了棉棚區方略略好些。

  言家和謝家的棚子並不在一處,但由於寧國侯和蒞陽長公主都隨駕在迎鳳樓上,所以言豫津直接就坐了過來,說是跟大家擠在一起熱鬧。

  飛流今天並沒有忽隱忽現的,而是一直都緊緊挨在梅長蘇身邊,盯住每一個有意無意靠近過來的人,冷洌的氣質連旁邊的三個貴公子都覺得有些心頭發寒。

  近午時分,迎鳳樓上突然鍾罄聲響,九長五短,宣布皇駕到來,樓下頓時一片恭肅,鴉雀不聞,隻餘司禮官高亮的聲音,指揮著眾人行禮朝拜。

  從錦棚這一圈向上望去,隻見迎鳳樓欄杆內宮扇華蓋,珠冠錦袍,除了能從位置上判斷出皇帝一定是坐在正樓以外,基本上分辯不出任何一個人的臉。

  不過對於那些樓上人而言,情況自然又不同了,居高臨下俯視四方,視野之內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時司禮官已引領今天預定要進行比試的前五十人上了平台,參拜皇帝,一一報名後方下去,按抽簽決定的順序與配對,正式開始了較量。

  梅長蘇身為天下第一大幫的宗主,雖然由於身體原因難修武技,但對於各門各派的武功卻是見識廣博,如數家珍,非常人所及。

  同棚的三個年輕人時時詢問,他也耐心地一一解答,盡管台上的比試目前還未達到精彩的程度,但棚內的氣氛卻十分地熱鬧。

  前三場比試剛結束,本來就知道絕不會少的訪客終於來了第一個。

  不過令大家吃驚的是,這個訪客卻是一開始想也未曾想到過的。

  “幾位公子爺,今兒個可玩得高興?”麵對棚內諸人幾乎毫不掩飾的驚訝,來者根本不以為意,笑眯眯地微躬著身子,一甩手中的拂櫛,拱手行禮。

  “啊,不敢當不敢當,高公公請坐。”謝弼是常曆官場的人,最先反應過來,忙上前扶住。

  “坐就不用坐了,”雖然是已在皇帝駕前貼身侍候了三十多年的老心腹,又早已升任六宮都太監總管,但高湛的為人處事一向並不張揚,麵對這幾個年齡小上幾輪的孩子,他仍是毫不失禮,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你們快跟著咱家來吧,太皇太後要見你們。”

  “太皇太後?”謝弼嚇了一跳,“她老人家也來了?”

  “可不是。

  太皇太後在迎鳳樓上見你們這幾個孩子玩得開心,叫你們上去呢。”

  “我們全部?”

  “對,這位先生,還有這個小哥,全都上去。”

  謝弼回過頭來,大家麵麵相覷了一陣。

  這位太皇太後是皇帝的嫡祖母,如今已九十多高齡,從不過問政事,所以寬心壽長,太後都薨逝了多年,她還活得十分滋潤。

  由於她素日最喜歡的就是看到身邊圍繞著一群晚輩,所以會派人來召見也不稀奇,隻是沒想到她老眼昏花的,居然還能看清楚下麵坐著什麽人。

  不過發愣歸發愣,太皇太後召見,皇帝也不敢不去。

  一行人隻得整理衣冠,隨著高湛出了錦棚,自側梯進入了迎鳳樓。

  太皇太後並不在正樓,而是駕坐於避風的暖閣裏。

  一進閣門,就看到有位頭發雪白的老太太斜歪在一張軟榻上,滿麵皺褶,容顏慈祥。

  除了成群的宮女彩娥、內監侍從以外,旁邊還陪坐著四個人。

  梅長蘇眼眸略略一轉,就已確認了這四個人的身份。

  首座上鳳冠黃袍,氣度雍容的應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