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9章 大大的人住進了小小的盒子裏
  第1269章 大大的人住進了小小的盒子裏

    顧晚秋櫃子裏有不少衣服,其中有不少是沈晏開車去市裏麵商場裏買的,以他的眼光,他買了很多裙子給顧晚秋,可顧晚秋一次沒穿過。

    因為她太冷了,身體不好,穿太少容易感冒,她那樣的身體,普通的小感冒都會加重她的身體,甚至會要了她的命。

    因此,沈晏照顧她的時候,從來不敢讓她冷著,哪怕是秋天二十五六度,正合適的氣溫,去外麵,他也會給她帶一張毯子蓋在她身上,避免她曬太陽的時候睡著冷了身體。

    顧晚秋每天穿的都是長款的休閑衣,要加外套,走不動了後,大多數時間都是躺在床上,休閑衣也方便換洗,因此那些漂亮的裙子就被閑置了。

    顧晚秋本來想在生日這天好好打扮一下,把裙子穿上,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起床就永久地睡過去了。

    說完那句後,沈晏慢慢轉身走了出去,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被一條線牽製著往前慢慢移動,到了門外,他帶上門關上。

    然後身體靠著牆,兩條腿再也支撐不住,後背順著牆慢慢往下滑,他坐在地上,手放在膝蓋上,頭仰著,後腦勺抵在牆上,他看著牆上的燈,盯久了眼睛酸痛,視線裏出現了一道道光圈,模糊了雙眼。

    他心裏還是很難過,哭過後也沒有變好,情緒無處發泄,像張牙舞爪的野獸撕碎了他的內髒,他抓住胸口處的衣服疼得渾身痙攣。

    其實還是難過的想要落淚,但他眼睛這會幹澀,就算盯著燈光,一直看,看到刺眼,雙眼通紅,他還是流不了一顆淚,淚水,好在在外麵流幹了。

    他不知道在外麵坐了多久,沒一會兒,護工就打開門出來了。

    “沈先生,衣服我給顧小姐換好了。”

    沈晏慢慢站起身,扶著牆進去,看著睡在床上的顧晚秋,她嘴角帶著一點笑意,耳朵上別著一朵山茶花,潔白的長裙鋪在床上,發絲如墨,真的很好看。

    沈晏過去,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指甲縫裏殘留著的幹涸血液,他抽出兩張濕紙巾,一點點地把她的手擦幹淨,然後將那枚女戒指戴在她無名指上。

    人怎麽會這麽瘦?瘦到手指上沒有一點肉,隻有一層層薄薄的皮,連這麽小的戒指戴進去都大了。

    “你放心,我會帶你回海城的,,”

    沈晏如今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甚至冷靜得有些可怕,護工怕他精神出問題,看著麵無表情的男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情緒,沈晏開口說道。

    沈晏給火葬場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要一些時間,沈晏這個時候才問起,他走時顧晚秋發生了什麽事,有沒有說什麽話。

    護工認真交代清楚,從頭到尾,從顧晚秋醒過來,她咳血,然後她找手機,想要搜厲謹行的聲音。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十分的正常。

    沈晏翻看手機,找到最新曆史記錄點進去,是厲謹行和薑雲,無數閃光燈打在他們身上,十分的耀眼。

    沈晏仔細想想,關於厲謹行和薑雲頻繁一起出現的時候,就是在顧晚秋搬到這裏不久前。

    沈晏將這些事連在一起,對厲謹行怎麽能不怨,他甚至懷疑,就是厲謹行把顧晚秋變成這樣的,害她死的。

    憑什麽顧晚秋痛苦了死了,他這個肇事者還好好活著,甚至交了新的女朋友,還有兩個兒子,過著幸福生活。

    強烈的對比讓沈晏替顧晚秋感到不值,他心裏也是很不甘心,可他再不甘心又能怎樣?他無能為力,麵對厲謹行的強權,他什麽都做不了。

    何況顧晚秋生前那麽喜歡的厲謹行,死前最後幾分鍾都在聽厲謹行的聲音,她最舍不得的人是他,更不想傷害的也是他。

    她就像碎掉的泡泡,消散在空氣中,什麽都沒留下。

    到了晚上十點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才趕過來,他們把顧晚秋抬走,沈晏跟了過去。

    他轉頭問護工要不要一起去。

    護工搖頭。

    那正好,他就直接帶著骨灰去海城,完成顧晚秋的遺願。

    她說,把她的骨灰以及她一直戴著的手表和戒指埋藏在故鄉的泥土裏。

    她的故鄉是海城。

    在死的那一刻,她一定很想回家吧,可惜,他連她的家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沈晏開著車跟在後麵,到了火葬場辦完了手續,晚秋的夜風涼嗖嗖的,他站在一旁,看著顧晚秋被一點點的推進了焚燒爐,有那一刻,他很想衝過去把她給拽出來。

    他甚至在想,萬一顧晚秋沒死呢?那被大火燒死該有多疼。

    雖然一切檢查顯示顧晚秋已經沒有生命特征,是真的死了,可沈晏還是不放心,他又在想。

    人死後,靈魂是否有感覺?

    焚燒爐裏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猶如油鍋裏濺了幾滴水進去。

    一個完整的人進去,出來後隻剩下一捧灰,骨頭沒有全部燒成灰,更多的是碎渣,顧晚秋的骨頭顏色並不漂亮,是灰色。

    沈晏抱著骨灰盒,親自將上麵的骨灰給掃幹淨裝進骨灰盒裏,然後將進爐之前摘下來的手表還有戒指一並放入骨灰盒中。

    “顧晚秋,我帶你回家。”

    他們的故事十分的短暫,從相遇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結局。

    一開始他簽下照顧她為她收屍的協議。

    因此故事結尾,他抱著裝著她的骨灰盒。

    本就以悲劇定格的收尾,因此過程無論怎麽樣,都是令人遺憾難過的。

    他是舍不得顧晚秋的,他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容易產生,他明知道,他不該對一個快死的人產生這種情緒來,可理智到底是比不過感性。

    他從未遇到這樣的女人,隱忍堅強,總是笑著安撫旁人,怎麽可能不被她吸引。

    顧晚秋成了他心中無法替代的存在,哪怕過去好多年,他都會記得他曾遇到這麽個難得的人,教會他如何的堅強。

    ,,

    心口處猛地刺痛了一下,厲謹行用力捂住胸口,身子都向前傾了一點。

    隨著那股刺痛感,整個胸口傳來一股患失的慌亂感,像是心髒失去了很重要的一大塊,整顆心髒搖搖欲墜,空蕩蕩的透風。

    厲謹行煩躁地皺緊眉,將衣領最上方的扣子解開,領帶往下拉扯,試圖用呼吸緩解那股悶痛。

    何添擔心厲謹行出事,從顧晚秋離開後一直陪在他身邊,緊緊盯著他。

    預想中的糟糕事並沒有發生,厲謹行很鎮定,正常工作,吃飯,休息,除了拿起已經戒掉的煙,沒有多餘的改變。

    不對,還改變了一件事。

    本以為等顧晚秋走後,厲謹行就會和薑雲結束那段虛假的感情。

    可沒想到這一個多月裏,厲謹行去任何宴會都把薑雲給帶上了,就連公開采訪都沒分開,真的有一種,厲氏要立女主人的架勢。

    今天是工作日,厲謹行從來不會在工作時間翹班,但今天他卻提前回了家,在秋樂莊園裏無所事事,站在顧晚秋曾跳下樓的那扇窗戶旁看著外麵的玫瑰。

    樓下有一片玫瑰莫名的枯萎了,不知道什麽原因,明明旁邊的玫瑰花都好好的,請了園工來照料,施肥,加藥,可還是沒能把這一片玫瑰給救活,玫瑰根本像是感染了什麽,根莖一旦腐爛就是沒得救了。

    何添看著忽然枯萎的那片玫瑰,心下一緊,生怕厲謹行胡亂猜測,看出端倪來。

    那片玫瑰,別人不知道,他可是再清楚不過的。

    當初顧晚秋光著腳跪在地上去找那塊腕表和戒指,一直摸索,身上到處都被蹭出了血。

    那個時候的顧晚秋跟個毒人沒兩樣,身體裏的血那就是毒血,被她的血沾染過的玫瑰,因此就這麽枯萎了。

    何添也沒想到這點,當初他掩蓋過痕跡,誰曾想到,顧晚秋體內的毒血會這麽霸道。

    那片枯萎的玫瑰花在樓下十分的顯眼,死氣沉沉,何添都很擔心厲謹行追問然後讓人去細查是什麽原因。

    何添能偽造監控器視頻,可這花的問題他實在是偽造不了。

    不過幸運的是,厲謹行並沒有多問,隻是讓園工把那些救不活的玫瑰給拔掉處理幹淨。

    那片地方被空了出來,園工問要不要再買點香檳玫瑰種上去,被厲謹行拒絕了。

    他是這麽說的:“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也沒人看,沒人在意。”

    何添記憶很好,忽然想起來今天好像是顧晚秋的生日,顧晚秋的生日很好記在九月的最後一天,而厲謹行在八月第一天。

    何添心裏想,厲謹行今天忽然請假不去上班,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個叫薑雲的女人,整容整得和顧晚秋很像,忽然出現在厲謹行身邊,總感覺不懷好意,防人之心不可無。

    “老大。”何添試探性地問道,“你怎麽還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顧晚秋都離開這裏了,你最近帶著她頻繁出席各種場合,外界都在傳你要娶她了,你對她究竟是不是這個意思。”

    厲謹行寒著一張臉:“沒有。”

    “那是為什麽,,”

    “不過是想給我自己留點可笑的體麵罷了,,”顧晚秋不在這裏了,但隻要她活著,她總能看到他,無論是電視還是網上。

    他要讓她知道,他真的有忘了她,他可以真的找個人替代她,哪怕她走了,也對他影響不大,他可以照樣風生水起,甚至比她在的時候,他過得還要好。

    就是如此可笑的“體麵”

    何添瞬間明白了,他就是為了讓顧晚秋看到這些。

    如果顧晚秋一走,厲謹行和薑雲斷了聯係,他是怕,顧晚秋猜到,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她吧。

    他努力地讓自己過得很好,看起來意氣風發,每天都很開心自在。

    可惜厲謹行不知道的是,顧晚秋沒多少時日可活的了,而且她的五感會逐漸消失,指不定,小時代第一樣就是視覺,就算電視上放著有關他的視頻,她也看不到。

    “那你總不能為了體麵,就這麽偽裝一輩子吧?”

    “也不是不可以,這個膩了就換一個,以後我出席的活動上,需要女伴的我都會帶上。”

    目前,薑雲,他帶著也沒費心,對方是個老實聽話的人。

    厲謹行這一天,大多時間都在顧晚秋住過的房間裏呆著,看著窗戶外麵光禿禿的一片地,腦子裏不由浮現出,那天他甩手把手裏的戒指和腕表扔出去的畫麵。

    好像就是扔在那一塊地方,他現在去找,應該很容易就找到吧,,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就被他掐斷了,扔掉的東西就當垃圾,哪有把垃圾撿回來的道理。

    園工還在外麵處理雜草,厲謹行下了樓,他不會去找,他隻是想問問。

    “厲先生。”園工看到厲謹行忽然出來,趕緊起身,恭恭敬敬地和他打招呼。

    厲謹行徑直走到他麵前,從光禿禿的那一片地轉移到他的臉上:“你之前在清理這片區域的時候,有沒有撿到,,什麽東西,或者說是看到,,”

    他問得很含糊,園工一頭霧水,臉上充滿困惑:“什麽東西?我沒看到有什麽東西啊,,厲先生,是你掉了重要東西在花叢裏嗎?”

    他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沒事,沒看到就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東西。”

    “這樣啊,,”園工偷偷打量厲謹行的臉色,他嘴裏說著不是很重要的東西,眼神卻穿過頭看著那片地。

    他說道:“厲先生,我要是撿到什麽東西,一定告訴你。”

    “嗯。”顧晚秋離開了一個多月,期間下了好幾場雨,園工在救那片玫瑰的時候,又是施肥加藥,又是添加營養土,那塊腕表還有戒指又不是很大的物件,尤其是戒指。

    隻怕早就和土混在一起了,就算去找隻怕也找不到了。

    他也沒有想找,他隻是問問。

  第1270章 她蹲在他麵前,勸他保重身體

    厲謹行今天冷靜異常,何添怕看不住他,趕緊把周毅叫來。

    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何添在酒店叫了外賣,讓人送了過來,五星級的菜品,送來後,感覺這幾千塊的東西跟兩三百塊錢的沒什麽區別,何添把菜端上桌,從酒櫃裏拿了一瓶酒。

    厲謹行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跟不要命似的。

    何添試圖勸住他,但沒用。

    厲謹行仰頭一杯伏特加直接灌進肚,光是看著就胃痛。

    厲謹行卻麵不改色,隻是眼睛微微朦朧了,好似有一層水霧蒙住了漆黑的眼瞳,淩厲的氣場被削弱了幾分。

    “老大,你還是別喝這麽多,注意身體……”何添伸手蓋住酒杯。

    厲謹行一把把他的手拿開:“沒事,我今天高興,好不容易和你們喝上酒……”

    厲謹行嘴裏說著高興,一張臉卻陰沉沉的,連嘴角都沒有扯動一下,真的看不出來高興的痕跡來。

    周毅衝何添搖頭,意思是等厲謹行喝,他喝醉酒大不了睡一覺,清醒的時候,指不定會胡思亂想,萬一想到不對勁兒的地方,那就完了。

    厲謹行平時喝醉酒的確是直接躺著睡,可今天,他嘴裏一直念叨著顧晚秋的名字,難得一次發酒瘋。

    “我去上個洗手間。”他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拒絕何添扶著他,一個人進了衛生間把門關上。

    何添看著關著的門,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厲謹行出來,他問了句:“不會出什麽事吧?”

    周毅:“應該不會。”話音剛落,裏麵傳來一聲巨響,好似什麽東西被砸碎的聲音。

    何添周毅趕緊起來,衝過去打開門隻見厲謹行撐著洗手台,鏡子碎了一半,皸裂的碎片零零散散從牆上脫落掉下來。

    而他撐著洗手台的右手,此時正淌著鮮血,那麽大的一聲動靜,可想而知,那一拳有多用力。

    水龍頭開著,厲謹行扭過頭看 著門口站著的兩人。

    “你們進來做什麽?”

    “老大……你的手……”

    “我沒事,我不疼,我就是看到鏡子上……有一隻蚊子飛過,手用力了點……”

    這叫“一點”嗎?

    周毅開口道:“還是處理一下吧。”

    “我沒事。”厲謹行把血淋淋的右手直接伸到水龍頭裏衝洗,然後繞過他倆又回到餐廳,繼續喝酒。

    疼痛讓渾濁的大腦清醒了一些,不再出現幻覺,他剛才就是在鏡子裏好似看到了顧晚秋的影子。

    何添和周毅隻能看著他喝,擔心他的胃,於是提前聯係了醫生。

    喝到最後,厲謹行又點起了煙,屋子裏散發著一股難聞的煙酒味。

    厲謹行很久沒有這麽放縱過了,以至於,何添都快忘了,他以前為愛發瘋的模樣。

    他想要的是麻醉自己,想要忘記顧晚秋,可在顧晚秋生日這天,他腦子裏全是關於她的樣子,怎麽甩都甩不掉。

    他模模糊糊地看著穿著白色裙子的顧晚秋,她頭上帶著一朵白色的山茶花,蹲在他麵前,以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口吻,溫柔勸說他。

    “厲謹行,別喝酒啦……喝多了對身體不好……阿謹你聽到了沒有啊……不要生病啊,生病可難受了……我就要走了……你要多保重身體……”

    厲謹行一手將酒瓶子摔碎,那些幻聽終於消失了。

    厲謹行低著頭,嘴張著喘著粗氣,額頭上細密的汗亮晶晶的,他眼神裏帶著迷茫。

    看到忽然消失的幻覺,他又忍不住地喊了一聲:“顧晚秋,你去哪裏了……”

    胃裏那股灼燒感,連帶著心髒都疼都受不了,臉上冷冰冰的不知道是什麽,直到嚐到嘴裏,嚐出淡淡的鹹澀味了,他才明白,那是眼淚。

    “走了?你走到哪去了?”他吸了一口氣,悶著聲音說:“我都忘了,你是被我趕走的,我把你趕走,你心裏麵一定很高興吧,你肯定在想終於擺脫了我,以後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或許是你過得最開心的一次……你是不是許願,再也不想見到我了,或者忘記我?我也會把你忘記的……人生那麽長,我又不是非你不可,以後的事誰說得準,說不定我也會找到另一個女人,重新喜歡上別人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一年不行就兩年,五年不行就是十年,總有一天他會把顧晚秋從他的世界裏摘除掉,就算以後碰到了,他也不會把她當回事。

    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概就是想要忘記一個人時,最高的境界。

    厲謹行徹底躺下後,何添和周毅才一同把他一同送回了房間。

    睡夢中的厲謹行也一直在不停地喊著顧晚秋的名字。

    “別念了,她已經走了……”何添忍不住說了句。

    厲謹行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挺差的,但顧晚秋的情況比她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何添想起那個女人,居然有些擔心,用眼神示意周毅出去。

    “我決定去蓉城看看顧晚秋。”

    周毅皺眉:“你看她做什麽?”

    “就看看她的情況怎麽樣,我一個人去,你在這裏照顧好老大,如果他問起我來,你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他,比如臨時出差。”

    “好。”

    何添也喝了不少酒,因此他叫來了一個司機,飛機就不坐了,他直接去了高鐵站,十幾個小時的車程,高鐵直接減少一半的時間。

    到了蓉城,已經到天亮了,今天是十月一日,新的一個月。

    何添到了地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裏的山茶花開了,這地方,是他選的,安靜且偏僻,適合養病。

    選這個地方,的確有私心在,人生地不熟,顧晚秋想要走出這裏太難了,不過她給了她錢,她應該也明白他的意思,不會輕易走出這個地方。

    那張銀行卡,在他的賬戶下,他能看到每一筆記錄,把顧晚秋送到這裏來沒多久,最大的一筆輸出就是十二萬,後來又有個二十五萬的購車記錄。

    不用查都知道,顧晚秋是請了一個人來照看她,至於一開始那12萬的轉入就是工資,他詳細的調查了一下。

    一看是個男人還驚訝了一下,顧晚秋居然找一個男人照顧她?對方還挺年輕,至於身份背景也不簡單。

    不過對方身份倒是跟厲氏不起衝突,隻是顧晚秋直接就轉錢給他,就不怕被騙嗎?

    之後又有一些小轉出,從簡單的轉賬記錄和消費記錄看,何添大概就清楚顧晚秋過得如何,似乎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艱難,之後又過了不久,顧晚秋又招了一個女護工。

    她一個病人安排兩個人照顧她,何添忍不住地想,她過得有滋有潤,死前還有個帥哥陪著她。

    那昨天的生日,她應該過得挺好,至少不會孤獨寂寞。

    懷揣著各種心思,何添進去,喊了一句:“有人嗎?”

    裏麵安安靜靜的,一點都不像是有人的樣子,這都幾點了大門還關著,何添看著腕表。

    這時門從裏麵打開了,一個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請問你是?”

    何添:“我找顧晚秋,我是她……”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就注意到女人的眼眶十分的紅腫,好似哭了很長時間。

    當他提到顧晚秋的時候,明顯看到那個女人的眼睛又濕潤了,麵色僵硬,她抿著唇,呼吸顫了。

    他心裏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顧晚秋在家嗎?”

    女人搖頭:“顧小姐,昨天離世了……”

    “離世?怎麽會……”這麽快?醫生說她不是有一年的時間嗎,這算起來,也不過四個月,她怎麽會死得這麽早?

    何添以為她至少能撐過半年的。

    他其實也知道顧晚秋身體很差,那天她淋著雨跪趴在玫瑰叢裏翻找戒指的時候,她一直在咳血。

    她五髒已經受到感染,如果好好養著或許能活久一點,隻可惜,在被關在秋樂莊園的時候,她遭了太多的罪,在硬的一條命,也被磨沒了。

    如果她沒中毒,按照當時她的身體情況,她也不是個長壽的人。

    何添皺著眉頭,院子裏飄散著山茶花的清香,他忽然感到有些壓抑,最後,他歎了口氣。

    “這位先生,你是顧小姐的?”

    何添回答道:“我姑且算她的朋友吧,昨天不是她的生日嗎?”

    “是……你來晚了,要是早上八九點的時候,興許還能見她最後一麵。”

    “你能和我說說她生前發生的事嗎?”

    女人心裏有警惕,但對何添沒有多深的懷疑。

    “你進來吧,我給你倒一杯茶。”

    “茶就不用了,我喝熱水就好。”

    “你吃飯了嗎?”護工問道。

    “吃過了。”

    他在高鐵的時候就吃了盒飯,味道不算好,隻能湊合,現在也不餓。

    護工給他端來熱水後就坐在他側麵,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她還是知道的,沒有把關於“厲謹行”的信息說出去,隻說了顧晚秋發病症狀她來這裏的時候顧晚秋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了,之後其他感官也失去了作用。

    也就是顧晚秋來這裏一兩周的時間,眼睛就看不到了。

    他想起,厲謹行這麽多天裏,為了維持所謂的體麵在各種場合下作秀,哪怕被報道出去,每個電視台都在放,顧晚秋也看不到,因此他這一個多月的努力是不是白費了。

    何添想過顧晚秋會死,隻是沒想到她會離開的這麽快。

    厲謹行要是一直對顧晚秋不管不問,當把沙子給揚了還好,要是有天他忽然神經質,想要去查顧晚秋,查到了該怎麽辦?

    何添想了很多,甚至想要找個人來扮演顧晚秋的身份,然後時候一到,安排一出意外。

    “這位先生……”護工見他手裏捧著熱水,低著頭,一直維持這個動作很長時間了,他像是在思考什麽。

    何添回過神來,放下杯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那顧晚秋死後她的屍體呢?”

    “昨晚就送去火葬場了,照顧顧小姐的還有一個人。”

    “我知道,他叫沈晏是吧……”

    連這個都知道,看來真的是顧小姐的朋友,護工點頭:“顧小姐生前說,希望把她的骨灰埋在海城,她想要回家,沈先生這會兒應該已經帶她去海城了……”

    何添又陷入了沉默,他隻是一個無關的旁人,可在聽到這些的時候,腦子裏忽然就出現了這麽個畫麵。

    顧晚秋痛苦地躺在床上,身體疼得不斷抽搐,大口大口的血從鼻子和口中溢出,她雙手拽著床單,指甲泛白,身上的血管一根根突出來泛著黑,似乎要迸裂。

    他聽著這些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那厲謹行聽到了會有何感想。

    哪怕厲謹行不知道顧晚秋是為了救他,一命換一命才死的,他也會很崩潰吧?

    哪怕他恨著她,在知道這個人忽然離開,隻怕心裏也會空出一個位置,空蕩蕩的疼。

    何添站起身:“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既然她已經離世了,那我就先走了……”

    護工本來想問問他的名字的,但見對方氣宇不凡,隻怕今後也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而且“故事主線”的人都已經死了,他們這些無關的配角,也沒有聯係的必要。

    護工沒有挽留他,看著男人走出去。

    ……

    另一邊,沈晏已經帶著骨灰盒去了海城。

    海城比蓉城要繁華很多,他茫然地站在車站外,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就是顧晚秋的家鄉,她成長的地方。

    他摸著骨灰盒,神情認真:“我帶你回來了……”

    顧晚秋生前就開始安排死後的事,最開始隻是讓沈晏幫她收屍,至於骨灰,扔了也好埋了也罷,都隨他。

    沈晏肯定是想找塊好的墓地,說到墓地,顧晚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笑來。

    “墓地要用墓碑吧,還要選照片,我以前長得可好看了,現在的樣子太難看了,要是有張以前的照片就好了……”那才是最真實的她,沒有整過容,可惜沈晏不知道,也找不到,那些照片隻有厲謹行有,總不能找厲謹行要吧。

    身體越來越差,離死亡更近,顧晚秋急更在意死後的安排。

    想了好多天,最終還是決定,讓沈晏帶著她的骨灰埋在海城的土裏,與這片地融為一體。

  第1271章 夢與現實相連

    沈晏帶著顧晚秋的骨灰終於來到了海城,可他卻不知道該把顧晚秋埋在什麽地方。

    或者說,顧晚秋想被埋在什麽地方。

    海城是厲謹行的“地盤”,到處都是關於他的消息。

    沈晏漫無目的的走著,他看著手機裏厲謹行的消息,瞬間就明白了。

    顧晚秋最想看到的人和最忘不掉的人,,

    都是厲謹行,她在死前都聽著他的聲音,想要把他的聲音牢牢記住,她托他把他的骨灰帶去海城,可能也有一部分私心,是這裏有厲謹行在。

    所以,她在死前想的最後一件事,會不會是在這裏重新遇到厲謹行?

    沈晏心裏難受,厲謹行住在什麽地方,他是知道的。

    就在秋樂莊園。

    顧晚秋的名字裏也帶著一個“秋”這個地方是不是和她有關,她生前是不是住過這裏。

    把她埋在秋樂莊園裏是最好的,但他進不去,再一個,顧晚秋生前說過,不要去找厲謹行,不要把她的死說出去。

    無論生前還是死後,她最在意的都是那個人。

    沈晏不知不覺的已經到了秋樂莊園外,進不去,就在大門口附近挖一個坑埋了吧,厲謹行住在這裏,每天上下班都能看到。

    如果死後有靈魂在,顧晚秋應該會在這裏一直守著他。

    沈晏買了工具,知道她喜歡山茶花,於是又摘了幾朵,知道她喜歡甜食,於是在附近零食店買了幾顆奶糖。

    她生前吃了那麽多的藥,吃到最後味覺消失。

    死後把她和糖埋在一起,希望她在下麵有吃不完的糖,然後到下輩子,甜甜蜜蜜地過完一生,無苦無災。

    他站在秋樂莊園站了很久,從大門口看進去,看到綠茵茵的球場,山水相間,還有廣闊是人工湖,精致的雕塑,宛如城堡的建築,裏麵開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

    黃色的向日葵代表勇氣,白色木芙蓉高潔純白,粉色玫瑰浪漫和愛人的陪伴,紫色的鬱金香是無盡的深愛,藍色鳶尾花開得最多,卻是絕望的愛。

    這個地方,應該是每個女人都向往著能住進來。

    沈晏不知道抱著骨灰盒站在那兒,站了多久,他想要抱著顧晚秋,看到厲謹行路過這個地方。

    他也想要看看,顧晚秋到死都愛著的男人,現實看著是怎樣的一個人。

    可他站了好久也沒等到厲謹行的出現,最後他歎了口氣放棄了。

    海城的天比蓉城冷,氣溫斷崖式的下降,他昨天晚上出門隨便穿了件外套,如今站在這兒,感覺都涼嗖嗖的。

    他都這麽冷,那顧晚秋得有多冷。

    他看著懷裏的木頭盒子,眼神無比的溫柔,像是透過這個盒子看著顧晚秋。

    “你是不是很冷啊,我知道的,你一向怕冷,這麽冷的天,平時你都在房間裏躺著,都不出去,,今天抱著你站在這兒吹了這麽久的冷風,你一定很冷了吧。”

    木頭盒子才不會回應他,隻有四周的涼風吹起他的衣服,耳朵裏也是風聲響。

    他蹲下身,找了一棵榕樹,拿著工具在那兒挖坑,挖得十分專注,路過的人因為好奇他的舉動,忍不住扭頭多看了他幾眼。

    好在這段路的人很少,從他挖坑開始,也就路過了五六個人,不會引起動靜。

    終於把坑挖好了,沈晏打開盒子,最後撫摸了一下那灰到發黑的骨灰,然後把裏麵的腕表和戒指拿出來,將摘來的山茶花,錄音器,還有剛買的奶糖放到木頭盒子裏。

    沈晏十分專注地做這件事,沒有看到,他等了很久的人,終於從秋樂莊園裏出來,隻是那人開著車,車子緩速,在他拿出戒指的時候,擦肩而過,像是一陣風,什麽都沒帶走,也什麽都沒留下。

    ,,

    厲謹行喝醉後做了一場大夢,夢裏麵他又看到顧晚秋了。

    本以為喝醉酒頭腦不清醒了就不會看到她了,可沒想到,她出現在他大腦裏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他看到顧晚秋坐在一棵山茶樹下,懷裏抱著毛絨熊,她閉著眼睛,安詳的睡著。

    一陣風吹來,周圍樹葉沙沙作響,即使是在夢裏麵,厲謹行第一反應還是關心顧晚秋的身體,想讓她回房間裏去睡,外麵天冷,她現在一睡,等醒過來又要感冒,一身嬌氣。

    他正要過去,忽然看到顧晚秋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她睜著一雙空洞的雙眼,手胡亂在地上摸索著,想要從地上撐起來,卻一次又一次軟下去,忽然她的身體劇烈抽搐著,她吐出一大口發黑的血,因為劇烈的疼痛,手在地麵上抓著,指甲被抓得外翻,一雙手鮮血淋漓。

    厲謹行衝過去想要阻止她,手卻從她身體裏穿了過去,他抓不住她。

    他隻能大喊,喊著顧晚秋的名字,讓她不要以這種自殘的方式去傷害自己。

    可惜,夢裏麵的顧晚秋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他不知道顧晚秋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她現在很痛,似乎正忍受巨大的折磨。

    嘴裏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半張臉,觸目驚心。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顧晚秋的名字。

    顧晚秋的眼睛對準他的方向,在這樣的距離裏,她明明應該能看到他,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沒有任何焦距,空洞得好似兩個窟窿眼,表情也呆呆的。

    慢慢地,顧晚秋蠕動滿是鮮血的唇瓣,啞著嗓子艱澀說道。

    “阿謹,我好像聞到山茶花香了,,可惜我再也沒辦法看到了,,我已經不喜歡玫瑰了,我現在喜歡了山茶,可你卻不要山茶了,,這輩子,我不能陪你了,,如果有來世,,我們能相遇,換我,,愛你無可救藥,,到時候,你可不要輕視我對你的愛,,”

    顧晚秋像是一朵花,忽然的絢爛,又忽然的頹敗,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點的消失。

    “顧晚秋!”厲謹行從床上猛地坐起身,因為恐懼而失去焦距的雙眼,在這個時候慢慢恢複清明。

    厲謹行宛如溺水,剛從水裏被打撈,蒼白的臉上全是汗水,張嘴大口呼吸著。

    他看著周圍,慢慢回過神,他剛才做了個有關於顧晚秋的噩夢,明明隻是夢,卻好像在他眼前真實發生過的一樣,讓他久久無法安心。

    那股患失感又來了,總感覺比昨天還要強烈,光是想一想那個畫麵,他的心髒就似乎不會跳動了一般,仿佛水泥從他耳眼口鼻灌了進去,封住了他的一切。

    為什麽會這麽痛,他用力按住胸口,蒼白的臉一直沒能恢複血色。

    直到周毅進來看他,見他臉色難看:“老大,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過來。”

    “沒事,我就是剛醒過來頭有些暈。”這是宿醉後的正常反應。

    喝醉酒的時候並不難受,難受的是喝了酒倒頭就睡,醒過來時,那股難以忍受的頭痛,以及胸口發悶,一陣陣的犯惡心。

    周毅也不是沒見過厲謹行喝醉酒的樣子,他今天騎車的反應明顯不一樣。

    哪有人一直喘氣,臉色發白?神情還充滿驚慌恐懼的,像是遇到了難以接受的事,可厲謹行才剛醒過來,能遇到什麽無法承受的事情?

    “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我就是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啊,難怪,,周毅不再追問。

    “早餐要送進來嗎?”

    “不用了,你出去忙吧,我洗漱完了下樓吃。”

    周毅一走,厲謹行捂住胸口再度倒回床上,他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腦子裏浮現出顧晚秋慘白的臉。

    他不想去想她,每一次想,他的心髒都會克製不住的難受,他需要做更多的事,填滿他的大腦,讓他沒有空間,無暇去想她。

    厲謹行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把一身酒氣給洗掉,換上幹淨衣服下樓,樓下隻有周毅一個人。

    “何添呢?”

    周毅微微挺直了背脊:“出去辦事去了。”

    厲謹行沒有多問。

    厲謹行醒過來時已經很晚了,他生物鍾一向很準,平時就算喝醉酒,早上也會醒過來,不會一睡睡到中午。

    看著時間,他臉色有些錯愕,好似忽然間弄丟了幾個小時的時間。

    周毅以為他今天也不會出門了,沒想到吃完粥後,厲謹行都沒有休息,直接拿著外套和鑰匙。

    “老大你要去哪兒?”

    “我去公司一趟。”

    “現在還去嗎?這兩天應該沒什麽重要的事吧。”

    “我知道,但閑著也是閑著,我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就算沒事他都要給自己找點事,把他的大腦以及心髒的空間全部占據,這樣就騰不出來位置去裝顧晚秋了。

    據說,忘掉一段感情最快的方法就是快速進入下一段感情。

    可惜這個方法對他沒用了。

    他把一生愛人的力氣都累積到了這短短幾年,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如今再也沒有力氣去愛人了。

    對他而言,一生一世愛一人就足夠,如果不能得到對方的愛,那他不如不愛,斷情絕愛,一個人也挺好的,再也沒有牽掛,也再也沒了軟肋。

    厲謹行洗過澡後身上已經沒酒味了,喝了粥,人也精神了些,眼神清明,開車應該沒問題。

    厲謹行開著車出門,遠遠地看到一個男人正蹲在一棵榕樹下在挖什麽。

    這地方沒人管,男人挖得專注,地上放著一個盒子,慢慢的他抱起盒子打開,厲謹行似乎看到了山茶花,他呼吸一窒,移開視線。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厲謹行瞥了眼,在車子開過去的瞬間,他餘光看到男人從盒子裏拿出了兩枚戒指,可惜在車上他並沒有看清那戒指的款式。

    忽然,一道聲音好似隨著風傳到他耳畔:“阿謹,,”

    他總感覺有誰在喊他,可扭頭看過去的時候,隻有冷冽的風。

    最終車子越開越遠,後視鏡裏的影子也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

    沈晏將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進挖好的坑裏,然後把土埋上,他還找來了一株山茶花的幼苗種在上麵,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開花。

    白色的山茶花放在土堆上,沈晏一雙手全是土,指甲裏都是泥,買了工具,但他幾乎是用手去刨的這個坑,好似這樣就更虔誠。

    “顧晚秋,我完成我們之間的協議了,在你死的時候,我把你帶回了你的家鄉,希望你在這裏,能遇到,你愛了一輩子的人,,”

    他忽然想起一段情話:白茶清歡無別事,我在等風也等你。

    “能遇見你是我的幸運,,”沈晏說著又開始哽咽了,“說起來,我還沒在海城好好走過,我打算這幾天把這裏走一遍,去看看你眼中的風景,去嚐嚐你品過的美食,去走走你行過的路,,”

    但他不會在這裏停留,看過了,就要離開這裏了,下一次見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沈晏最後看了一眼那小土堆,然後慢慢轉過身離開,回到車裏,車裏麵放著顧晚秋曾一直抱著的玩具熊。玩具熊裏麵的錄音器已經被他取出來和骨灰一起買了。

    現在這個玩具熊隻是單純的玩具,隻是絨毛上麵還沾著顧晚秋的血,那些血已經幹了,硬邦邦的結成一團。

    沈晏摸著血塊,指腹間摩擦,一點點地將那些血塊給揉開,稀碎的血燼像灰塵一樣從指腹間飛散。

    後背靠著車椅,他用力抱著那隻熊,似乎還能從這個玩具熊裏麵感受到一絲絲屬於顧晚秋的溫度。

    顧晚秋生前並沒有交代如何處理這隻玩具熊,但她每天都抱著顯然是喜歡的,或者更準確的來說她是喜歡玩具熊裏的錄音。

    於是,他把錄音從熊裏麵取了出來,至於這個毛絨熊,他想帶在身邊。

    完成他遇到顧晚秋時,一開始的心願。

    他說想要帶顧晚秋到處玩,去她沒去過的地方,沒看過的風景。

    來不及去做,顧晚秋眼睛就瞎了,再也看不到了,現在她離世了,沈晏決定把這隻玩具熊當做她,走遍各個地方,等看完了,,或者說他走不動了,他就把這隻熊給燒掉。

  第1272章 夢遊症

    何添急急忙忙地從蓉城回來,路上連口水都沒有喝,他打電話叫上周毅,把周毅遇到附近的茶餐廳包了個房間談顧晚秋這件事。

    “顧晚秋死了。”

    周毅剛坐下來就聽到何添說,他身體一僵,臉上的意外並沒有停留多久。

    “什麽時候死的?”

    “昨天。”

    周毅沉默了一會兒。

    何添一天沒吃什麽東西,剛到蓉城直奔顧晚秋那兒,得知她死了後,又買票急急忙忙地趕回來,這會兒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菜端上桌,他喝了半碗湯,等力氣恢複了才慢慢地把細節說給周毅聽。

    “老大昨晚沒發酒瘋吧?”

    周毅臉色平靜道:“跟你走之前差不多,沒怎麽發瘋,就是睡得不踏實,一晚上都在喊顧晚秋,一睡睡到中午才起床,還是做噩夢被嚇醒的。”

    何添放下手裏的碗,一臉的不可置信:“做噩夢還被嚇醒?”

    “是。”

    周毅說的那些話,每一個字看是那樣的普通,可串聯在一起,加上厲謹行的名字,就感覺很稀奇,要知道,厲謹行可從來沒有睡到這麽晚過,更不會被噩夢驚醒。

    有一種十分理性的人,就算睡著了也是理性的,分得清什麽是夢什麽是現實。

    當初顧晚秋忽然消失傳來她死訊的時候,厲謹行也沒有像這樣過。

    當然,那次顧晚秋死也是假死。

    這次是真的死了,可厲謹行不知道啊,,

    難道說又有什麽心靈感應?

    這種玄幻的事情,是無法客觀說明的。

    隻是,現在厲謹行對顧晚秋的死尚且不知道,都變成這副鬼樣了,要是他知道,顧晚秋死了,還是為他而死,那得有多瘋狂。

    隻是一晚上,何添都受不了,要是每天發作一次,或者一周發作一次,別說厲謹行瘋不瘋了,他要是跟著他,遲早他也得瘋。

    因此何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要嚴守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讓厲謹行知道真相。

    隱瞞欺騙厲謹行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承受壓力。

    這麽大的一件事壓在他身上,何添一時間隻覺得胸悶氣燥,連飯都吃不下了。

    周毅安靜了一會兒,問了句:“你說這個世上有沒有靈魂感應。”

    沒想到,周毅的想法居然和何添一樣。

    周毅繼續說:“老大可能是已經感應到顧晚秋死了,不是說,人死後會托夢嗎?”

    “你是說,昨晚顧晚秋給老大托夢了?”

    周毅一本正經,他以前也不信這些,可世上總會發生一兩件無法用科學來證明的事,顧晚秋一死,老大就開始做關於她的噩夢,這讓周毅怎麽不去多想。

    他在懷疑,厲謹行做的那個夢,就是夢見顧晚秋死了。

    周毅皺著眉:“怎麽這人死了,也不安分?”

    這話放在以前,絕對是何添來說,如今他聽到周毅說出這句極其犀利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麵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他陪了顧晚秋一段時間,看著她是如何放下過去,看著她的身體是怎麽日漸消瘦下去的。

    那天,顧晚秋不顧一切地跪在玫瑰叢裏翻找戒指的那一幕,對他影響很大,以前何添還挺厭惡她的,認為這人矯揉造作,實在是配不上厲謹行,偏偏就是這麽個人能掀起厲謹行重要的情緒,因此他越發看她不爽。

    人一死,之前再看不慣的事也煙消雲散了,何況,顧晚秋死得還這麽的痛苦,聽那個護工說起顧晚秋生前一樁樁事,很難讓人不共情。

    “你不覺得顧晚秋挺可憐的嗎?”

    “是可憐,但更多的是可恨。”周毅麵無表情,他一貫如此,對顧晚秋十分的冷淡,他不像何添那樣有什麽話都說出,他是忍在心裏,對顧晚秋的不滿也是如此。

    周毅繼續說道:“如果不是當初她給老大下毒,她也不會有這個下場,一命還一命,很正常。”

    “可當時……她也不知道那是要人命的毒。”

    “不知道,就可以推掉所有,不承擔任何責任嗎?”周毅蹙眉,板著一張臉嚴肅地看著何添,“何添,你什麽時候開始為顧晚秋解釋起來了,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她的嗎?”

    “我以前是看她不順眼,但是她現在人已經死了。”

    “人死了,曾經發生的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嗎?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活著的人,卻因為她受罪遭殃。”

    何添見狀,果斷地閉上嘴,他說不過周毅,因為周毅說得也不無道理,可顧晚秋能怎麽做,活著不行,死了也不行?她現在都已經成一捧灰了,難道還要把她挖出來挫骨揚灰嗎?

    何添不想在這件事上麵停留太久的,轉移話題問道。

    “我走後,老大有沒有問起我來。”

    “今天中午醒的時候問了句,我說你是去出差了。”周毅心裏麵很不踏實,本以為顧晚秋一走,久而久之,厲謹行也就會忘記這個人。

    畢竟這次顧晚秋傷厲謹行不輕,也是厲謹行最終放過了她。

    可誰曾想,厲謹行隻是表麵放過她,心裏麵依舊沒能放過。

    他有預感,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人越是容易擔心發生的事,就越容易發生,躲都躲不掉。

    遲早有一天,厲謹行會發現所有,到時候不是該如何勸厲謹行的問題,而是他們怎麽逃脫責任。

    他們雖然和厲謹行認識很長時間了,但厲謹行這個人,有個底線是不能碰的,那就是欺騙。

    對他來說,欺騙就是背叛他的意思。

    他對自己都這麽狠,對他們能做到不去計較嗎?

    隻怕麵上不計較,也會怨他們。

    “顧晚秋既然死了,那她的屍體埋在什麽地方?”

    “她的骨灰被人帶到了海城。”

    “什麽?在海城?”周毅不淡定了,“何添你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

    何添解釋道:“我哪有什麽事瞞著你,你也知道是我給她安排的住處,還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她花錢請了兩個照看她的人,現在她死了,其中一個人就帶著她的骨灰,打算按照她的遺言埋在這裏,其實也能想通,畢竟這裏是她長大的地方,是她的家,落葉歸根,而她屬於這裏。”

    “你就不怕帶著她骨灰的那個人去找老大,提前暴露這些事?”周毅咬牙,他發現他在意的事,何添一點都不在意,曾經統一戰線的兩人,如今仿佛有了隔閡,不知不覺中,就越來越遠了。

    “他不會……”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

    “因為我相信顧晚秋。”所以更準確的來說,是認定顧晚秋不會來找厲謹行,如果她讓人帶著她的骨灰來找厲謹行,那麽當初她活著的時候就不會離開厲謹行了,死在他麵前,對他的傷害不是更大嗎?

    周毅張了張嘴,對上何添認真的神色,到底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都已經這樣了,他還能說什麽,隻能盡量祈願,希望一切都和何添想的那樣,也希望顧晚秋的死永遠都不會被厲謹行知道。

    厲謹行如今這個情況,何添雖然怕他發瘋,但要是扔下他不管,他也放心不了。

    因此在吃完飯後,就和周毅回去了秋樂莊園。

    周毅很少去秋樂莊園,就更別說住在那兒了,很多時候都是何添硬拉上他。

    對於周圍的變化,周毅很少去觀察,也不在意,看著那片光禿禿,連根雜草都沒有的地,心裏麵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問。

    何添回到房間,打開電腦開始查看監控器,看著昨天發酒瘋喊著顧晚 秋名字的厲謹行。

    中午下樓的厲謹行,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何添歎了口氣把電腦關上。

    越是全副武裝的人,卸下盔甲後,往往不堪一擊。

    厲謹行白天照常工作,九月三十日那天,喝醉酒發生的事,他好像一夜之間全忘記了。

    生活正常繼續,與之前沒什麽兩樣,至少何添看不出來有什麽變化。

    見識過厲謹行做出過多瘋狂的事,何添是不相信他能一直維持現狀。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越是平靜的海麵,越容易驚濤駭浪。

    這會兒的平靜,也不過是海嘯前的蟄伏,何添不敢大意,因此他住在秋樂莊園裏的時候,一直緊盯著厲謹行喝酒。

    可哪怕不喝酒,厲謹行也會每晚做夢夢見顧晚秋。

    他能看到她的地方也隻有夢裏,一連夢到顧晚秋一個星期。

    厲謹行終於出現異常了。

    有一天晚上,何添半夜起床喝水,看到大門大打開著,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腦子不清醒,第一反應是小偷。

    但隨後一想,海城安保做得最好的地方就是秋樂莊園,莊園內外都有嚴加看守的保鏢以及保安,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盯著,以及每個路段的監控器。

    哪個不怕死的小偷會來這裏偷東西?要是被抓到,按照厲謹行的脾性,不死那也得活剮一層皮。

    可既然不是小偷那會是誰?或許是莊園裏的下人……

    何添跟著動靜走出去,放輕手腳慢慢移動到門口,他都已經開燈了,可外麵的人絲毫不受影響,動靜越來越大。

    外麵,昏黃的路燈下,何添終於看清了製造出動靜的人。

    何添張著嘴,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一樣,直接愣住,大氣都不敢出

    他猜誰都沒猜到外麵的人會是厲謹行。

    厲謹行跪在那片壞死的玫瑰地裏,他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動作急躁,一直在刨地。

    何添看著看著,忽然發現不對勁兒,厲謹行的動作過於單一重複了,就像是一台設定程序好的機器,沒有多餘的感情,隻是麻木地在那兒刨。

    何添走過去的聲音不小,都沒有引起厲謹行的注意。

    越靠近,何添越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厲謹行半睜著一雙眼睛,像是沒睡醒的樣子,仔細看,一雙眼睛空洞無神,仿佛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老大……”何添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厲謹行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重複同一個動作,滿手是血看著就滲人,何添看他這幅模樣,腦子裏蹦出一個詞。

    ——夢遊

    厲謹行這個情況應該就是夢遊,隻是誰夢遊會到樓下院子裏,跟狗一樣刨土的。

    何添看了看樓上那道被防護欄封住的窗戶,知道厲謹行不是普通的刨土,他是在找東西,是在找他扔掉的戒指和腕表。

    隻有他知道,戒指和那塊表早就被顧晚秋找到拿走了,沒有的東西,是怎麽都找不到的。

    何添喉嚨堵得慌,這一過九月,天氣瞬間就涼了,尤其大晚上的,涼嗖嗖的,是白天不能比的。

    何添穿得單薄被風吹得打了個顫,厲謹行還穿著夏天的衣服,也不知道他在這裏刨了多久,後背都出汗了。

    路燈下幾隻不要命的飛蛾一直在撞滾燙的燈罩,就好像現在的厲謹行。

    何添摩擦了一下手,蹲在不遠處看著厲謹行,輕聲說了句。

    “何苦呢?要是舍不得……當初就別扔啊,你現在扔都已經扔了,就算做夢都想找回來,那也找不到了……”

    據說,夢遊的人不能把他叫醒,容易受到驚嚇出現應激。

    但這會兒厲謹行的情況,也不比應激反應好上多少,可能還要嚴重點。

    怎麽辦……到底是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沒看到,任由厲謹行在這裏學狗刨。

    還是應該把他叫醒讓他回去,萬一清醒過來的厲謹行,決定仔細在這裏找,沒找到戒指和表,以他的腦子,一定會發現問題,並猜到整個過程,到時候他問起來他怎麽說。

    這大半夜說隻有他一個人,他一個人承受不了這麽多。

    何添低著頭,絞盡腦汁用力想,手垂著玩跟前的一塊石頭。

    要是能找到一個完全一樣的替代品扔到這裏就好了。

    他正這麽想著,忽然厲謹行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指尖還在滴血。

    夢遊的腦子到底是比不過清醒,人是走到這個地方來了,但找東西的時候,隻認準一個地方刨,看著眼前這個不小的坑,何添一時間五味雜陳。

    厲謹行猛地站起身還朝他走了過來,何添嚇得一個屁股蹲坐在地上,他第一次看到夢遊的人,什麽都不懂,沒有經驗,也不知道這夢遊的人腦子裏有幾分清醒。

  第1273章 夢遊症下

    何添看著呆呆站在他跟前的厲謹行,眼睛睜著,明明他就在他麵前,他卻跟看不到他似的,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疼。

    也不知道夢遊的人打人了,構不構成犯罪。

    看著一個夢遊到處走的人很稀奇,但這會兒……驚嚇遠遠大於稀奇,何添依舊不敢出聲,手揮了揮,見厲謹行真的沒有任何反應,他站起身往旁邊站,厲謹行徑直地回到屋,跟沒事人發生一樣。

    何添趕緊跟過去,把門輕輕關上,隨著厲謹行一同回到他的臥室,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兩塊石頭放在枕頭邊上,然後一身髒的爬上床,還知道蓋上被子。

    被子一蓋,眼睛一閉,就好像剛才在樓下奮力挖坑的人不是他。

    在何添的認知裏,這種事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一向理智的厲謹行,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出現如此丟人且不受他控製的情況。

    ……

    他這種夢遊,就跟鬼上身似的,大半夜看到,隻覺得陰森森的。

    何添看著厲謹行躺下後,他慢慢走到床頭,直勾勾地盯著他。

    厲謹行警惕性強,要是以往,在他床頭站這麽久他早就醒了,可是今天,他依舊死死地閉著眼睛,嘴角帶著弧度,似乎正在做什麽美夢。

    視線慢慢從他臉上轉移到枕頭邊上,那兩塊蹭著他頭發的石頭,夢中的厲謹行可不會撿什麽石頭,他隻是把這兩樣東西當做了戒指和表給帶回了家。

    兩塊石頭上都是血跡,何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明天厲謹行起床肯定會問的,他到時候也隻能老老實實回答他今晚看到的一切。

    隻是厲謹行會不會追問起忽然消失的戒指和表來?

    何添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麵的狼藉,他也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把外麵那塊地恢複原樣。

    這些能恢複原樣,可厲謹行的身上的傷呢?

    最終何添歎了口氣,算是認命了,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了句:“算了吧……”

    遮掩的越多,出的差錯就越多。

    何添回到自己的房間,漆黑的夜裏十分安靜,外麵輕微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裏都會成為一種雜音。

    何添心緒不寧。

    厲謹行遲早會知道顧晚秋的死,但絕對不能知道,顧晚秋是因為他而死的。

    這是一個死局,何添決定和周毅好好商量一下,現在首先要想的是,明早如何麵對厲謹行。

    厲謹行現在這個模樣比當初還要嚇人,以前是發瘋,現在是丟魂,直接沒了半條命似的。

    發瘋是發瘋,但至少厲謹行還有理智能控製自己,但像今晚這種……厲謹行怎麽控製?不受控製的人,會讓周圍的人膽戰心驚,就好比精神病在街上拿著刀亂砍人,你隻能說他有病卻不能說他故意犯罪。

    何添一夜沒睡,今晚所看到的畫麵,過於刺激他的神經,他根本無法整理好情緒,何添把外麵的監控視頻找出來,快速錄了一個屏,然後將視頻轉發給周毅,什麽都沒說。

    這種心焦難熬的事,當然需要一個人和他共同承擔。

    沒有一個字的視頻,更能說明他現在是怎樣的心情。

    隻可惜,這個點周毅已經睡了,還是得靠他一個人慢慢消耗。

    天微亮,何添聽到外麵傳來動靜,昏昏沉沉的大腦頓時一個驚醒,仿佛大冬天睡在暖乎乎的被窩裏,卻被人掀開被子直接潑了一桶帶冰的水,整個人透心涼。

    何添衣服都沒穿好就出去,先是看著窗外,怕又出現昨晚那一幕。

    不過好在外麵沒有,弄出動靜的是剛起來工作的下人。

    何添鬆了口氣,他也無法躺回床上了,幹脆回到房間換好衣服蹲在厲謹行門口,他看著時間。

    厲謹行七點前就會起床,再晚也不會超過七點半,現在時間馬上就要到七點了,他隻要在外麵等著,就能等到厲謹行。

    果然,剛到七點,不需要鬧鍾厲謹行就行了。

    這房間隔音,因此何添開了一條門縫,聽到裏麵傳來動靜後,他沒有立即推開門,而是站在門口對著門縫往裏麵偷窺。

    裏麵傳來一聲喘氣,似乎是因為沒忍住疼痛而下意識的,緊接著裏麵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雖然無法看到,但僅憑動靜就知道厲謹行這會起床了,此時多半正滿臉困惑地盯著自己的手。

    何添敲了敲門。

    “誰?”

    何添:“老大,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

    何添推門進去,果然畫麵和他想的差不了多少,厲謹行正撮著自己的手,將手上的泥塊還有血跡給撮幹淨。

    他的指甲都裂了,單看著他指甲縫裏的血跡,何添就覺得疼。

    身上的衣服也還沒換掉,尤其是褲子,感覺是在泥潭裏滾了一圈似的。

    厲謹行抬眸看著何添,何添收回視線已經決定把昨晚的事當做沒看到。

    他故作意外地看著厲謹行的手:“老大,你手上怎麽回事兒?身上是怎麽弄的?”

    厲謹行緊緊地皺著兩條眉毛,一雙好看的眼睛霧蒙蒙的,像是陷入了一道解決不了的難題中。

    厲謹行回答道:“沒注意,可能是不小心弄的。”

    看來夢遊的人,醒來後,確實是不知道夢遊的事。

    厲謹行不是蠢的,自己這一身,他難以解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睡一覺起床,渾身髒就算了,還弄得到處都是傷。

    厲謹行不去追究,那何添自然不會追問。

    第一次夢遊的人一般不會承認自己夢遊,尤其像厲謹行這種自尊心強的人,會認為很丟臉,因此他不會在何添麵前表現出來什麽。

    “你找我有什麽事?”

    何添進來之前早就想好了借口,說了幾句有關於工作上的事。

    “你自己解決吧。”

    “好。”何添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厲謹行一個人在房間裏,這次沒在搓手了,而是注意到枕頭邊的兩塊石頭,他攥在手心裏,石頭不平衡的凹凸感,握緊後有些紮手,他鬆了鬆力氣,想要通過回憶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可任憑他咬牙,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來。

    厲謹行不願意麵對,可有些事,他不得不親自去看。

    他心裏大概有了一個猜想,但調出監控視頻的時候,對於昨晚他夢遊做的那些事還是給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他要找的絕對不是這兩塊石頭。

    厲謹行心煩氣躁,不願意承認他還對顧晚秋放不下,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想找那兩樣他已經丟過的東西。

    明明在這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對於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厲謹行十分的氣惱。

    他收拾好一切,指尖傷得嚴重,尤其是碰涼水,試圖把指縫裏的泥垢給挑出來洗幹淨的時候,更是疼的頭皮發麻。

    他忍著疼,幾乎以自虐懲罰的手段,用力地將指尖一點點搓洗幹淨,十根手指的指甲都磨平了,甚至有一些指甲還翻了出來,如今洗幹淨後,指尖滾燙發紅還流了血。

    洗手盆中放滿了手,冰冷的水中,厲謹行把手放進去,看著指縫裏淌出來的血順著水流動,從深到淺。

    覆水難收,流出去的血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厲謹行不想讓自己再出這樣的洋相,夢遊是一種病,得治。

    但他不想去看醫生,也不知道這種病能不能自然好,不知道會發生多少次。

    厲謹行手指上的傷被人看在眼裏,雖然奇怪卻沒有多問。

    外麵那個刨出來的坑,也讓何添叫人給填了起來。

    到了晚上,厲謹行不放心,把門反鎖了。

    睡在同一層樓的何添也不放心,白天補了點覺,晚上睡不著,眼睛閉著總不踏實。

    又是半夜,那熟悉的動靜來了。

    還是那片地,還是同一個坑,還是同一個人同個姿勢。

    厲謹行又在開始刨土找東西了,白天包紮好的手指沒幾下就崩開了,何添走過去就看到了他手指上的血。

    夢遊的人是感覺不到疼的嗎?

    有了昨晚的經驗,何添今天已經不意外了,甚至習慣得很快,已經很熟悉了。

    厲謹行挖了將近半小時的土坑,挖到自己一身髒大汗淋漓後,從土堆裏又翻出兩塊石頭,跟寶貝似的還知道擦擦,也沒擦幹淨多少,握著那兩塊石頭又上了樓回到了房間,還是照舊的放在枕頭邊上離自己最近。

    這一切,就跟進入了昨天的循環一樣,幾乎沒什麽變化。

    厲謹行早上醒來,還是雙眼發愣地看著他自己這一身,這次雙手是傷上加傷,連虎口都裂開了,手心也變得不平整。

    厲謹行看著枕頭上已經堆砌出來的四塊石頭,自嘲地笑了笑,顧晚秋你還要折磨我多久?

    哪怕這人已經離開了,但對他的影響力也絲毫不減,反而現在已經越來越深。

    就算是把門反鎖了自己也能出去,除非他離開這裏,或者說把那兩樣東西給找到,興許就不會再夢遊。

    但厲謹行不甘心。

    厲謹行幹脆叫人把下麵那塊地種上花。

    以為有花了,他暫時就不會夢遊下去了,可沒想到,到了晚上他還是會夢遊出去,這次成了拔花,把剛種上的玫瑰全給拔了,弄得臉上脖子上都是傷。

    何添每天晚上在這裏都會被鬧騰得睡不著,幹脆勸厲謹行:“老大,你去看醫生吧,或者先離開這裏。”

    “憑什麽我要因為她離開我自己的地盤?”夜裏厲謹行精神充沛,到了白天,整個人陰鬱易燥。

    整個公司接觸他的人都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因為他不受控的臉色整個集團人心惶惶,大氣都不敢出,迎麵碰上都低著頭,或者繞遠路繞過他,生怕惹厲謹行不高興。

    厲謹行還衝何添周毅動了火。

    紙包不住火,厲謹行精神萎靡,就真的開始在想,他扔在外麵的戒指和表還能找到嗎?

    以前或許找到的幾率還挺大的,但是最近,那片地,一直被他翻新,再加上種了花,隻怕早就不知道被埋在什麽地方了。

    一旦感覺,那兩樣東西,可能他一輩子都找不到了,厲謹行心裏頓時空落落的感覺,那股患失感又來了。

    連續五天的夢遊,厲謹行也沒有再夢到顧晚秋,可一旦閑暇的時候,厲謹行就會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想起夢裏麵大口吐血的顧晚秋,心口窒痛,好像也沒有比現在好。

    厲謹行將顧晚秋從他習慣裏徹底扔出去,幹脆又找來了薑雲。

    何添起了怪了,厲謹行患上夢遊症不去醫院看醫生把薑雲接到這裏來算什麽?

    厲謹行腦子裏麵在想些什麽,是普通人無法理解的。

    何添隻能緊盯著薑雲,以防萬一。

    或許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薑雲真的沒有鬧出什麽事,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表現得十分大方,回到秋樂莊園裏,還給每個人帶了小禮物,明明她也沒來過這裏幾次,卻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裏的女主人。

    何添也收到了她送的禮物,看著手裏的袖扣,隨意扔在垃圾桶。

    他目前還看不出來這個薑雲有不對勁兒的地方。

    她表現得很好,找不到任何差錯,可越是這樣,何添對她的疑心就越重,防備不減。

    何添看什麽不爽都會表現在麵上,當著薑雲的麵,把她送的袖扣扔在垃圾桶。

    薑雲遠遠地看著他,微微怔了一下,半晌後,她笑了,好似不在意。

    這女人不簡單啊。

    要是旁人,早就憋不住了,而薑雲還能當做沒事發生的樣子。

    何添終於曉得,自己為什麽會看薑雲不爽了。

    頂著顧晚秋過去的一張臉,除了長相外,她的說話的語氣還有習慣,都和顧晚秋有幾分像,不過曾經顧晚秋那副從內到外散發出來的張揚驕傲,是她模仿不出來是。

    在何添眼裏,薑雲的種種表現,都是拙劣的演技,可偏偏厲謹行看不出來。

    或者說他看出來了,他隻是不在意,他現在這麽做的目的隻是為了借著這個人而去忘記顧晚秋。

    薑雲表現得對厲謹行很親近,厲謹行對她的親近也不排斥。

    漸漸地,外麵傳薑雲是厲太太的越來越多,薑雲在這裏的信譽很高,就連曾經照顧過顧晚秋的保姆,也很喜歡薑雲。

  第1274章 沒有完成的任務

    對比顧晚秋,薑雲才更像是這裏的女主人,她會和每個人打好交道,熱情溝通,開朗的性格誰都喜歡。

    更主要的是,薑雲是厲謹行唯一帶出去的女人,甚至還為了她,把外麵價值不菲的紅玫瑰直接挖掉,替換成了她喜歡的香檳玫瑰。

    如此厚待,顧晚秋都沒有。

    顧晚秋,說起來也是可憐,她在這裏一直被關著,小病纏身大病不斷,和厲總隻有爭吵,除了生了個孩子外什麽都不是,最後連孩子也不要,走都那天,還是她一個人離開的,沒有人幫她。

    要不為什麽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和薑雲比,那薑雲才是天上高高掛起的明月,顧晚秋那是下麵的泥。

    顧晚秋是從來沒被厲謹行承認過的人,哪比得上薑雲啊。

    薑雲住進來後,就像女主人,而且直接搬進來就和厲謹行住同一間。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他們雖然是同房睡,但一直是分床的。

    何添對於薑雲這初來乍到的做法,嗤之以鼻,十分的瞧不起,果然狐狸尾巴藏得再深也會露出來,這才多久,他就已經從薑雲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看到了某種算計,以及那忽略不計的貪婪。

    何添可不認為厲謹行是看上了薑雲,他對顧晚秋有多深的感情,他這個旁人,看得可是比誰都清楚。

    不然的話,厲謹行也不會半夜起來找他扔過的東西。

    他如今又把薑雲接到了身邊,可能隻是想讓一個人看著他,自我欺騙,讓薑雲代替顧晚秋的存在,從而擺脫掉夢遊症。

    隻是這種方法有用嗎?

    雖然是說,最好治療感情的傷,就是去迎接新的感情,可厲謹行並不愛薑雲。

    外人都說,薑雲是厲太太比顧晚秋更合適,而且對薑雲還好,走哪帶哪,出席各種合同。

    但其實,占有欲強的厲謹行,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想把她藏起來的,厲謹行有不少仇人,如果太在乎一個人了,那麽那個人多少會有危險。

    像顧晚秋,他很少帶出去,每次帶出去都會帶上保鏢,就算有人把顧晚秋的照片曝光出去,厲謹行也會第一時間安排人把照片及時下掉,設置成違規詞,因此,外界雖傳厲謹行有個白月光,卻一直不知道這個白月光是誰。

    這樣的做法,沒想到給家裏下人的錯覺是不重視,太可笑了。

    雖然知道厲謹行是利用薑雲,可何添還是心裏不爽快。

    他雖然不喜歡顧晚秋,但薑雲一來,一對比,他就更討厭薑雲了。

    顧晚秋再差也是一個獨立的人,而薑雲的一舉一動,無疑都是模仿曾經的顧晚秋。

    而現在還光明正大的住進了這裏來,這種感覺,就好像她是盜用了別人人生的小偷。

    雖然也知道這或許不是薑雲的本意,但何添還是厭惡她,自然麵對她時就不會擺好臉色。

    他那張臭臉,薑雲打從來第一天就看到了,那麽的明目張膽,薑雲也不在意。

    她甚至走到何添麵前,直接問道:“何先生好像很討厭我。”

    “是啊。”

    “能問句為什麽嗎?”

    何添上下打量著她,近了看,這人與記憶裏的顧晚秋更像了。

    何添不是厲謹行,會把顧晚秋的照片隨身攜帶,顧晚秋當初一下子消失十年,十年,足夠讓記憶模糊,他對顧晚秋的印象停留在“精致漂亮”四個字,像是一隻驕傲的小孔雀。

    薑雲出現後,像是記憶裏的一把鎖,一下子就撬開了那段記憶,不由的,兩人的臉重合在一起。

    何添不是沒調查過薑雲,但也就隻能調查到近幾年的大概生活軌跡,以及家庭情況,資料還算幹淨。

    她的確整過容,而且整了很多年,一直調整,運氣不錯,居然讓她調整到這副樣子。

    那個時候,網絡不怎麽發達,何添盡力去調查,能查出來的少之又少,薑雲具體有哪些圈子,和誰有聯係,並不能完全查到。

    越是幹淨,就越是給人一種很大的問題存在,何添的直覺一向很準,提醒過厲謹行,可厲謹行都讓他不用擔心。

    “假戲真做”這種事情,不可能會在他身上發生。

    “薑小姐,你裝著不累嗎?”何添諷刺地看著她,眼神犀利,厲謹行會和她演戲,他可不會。

    “何先生,你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一張整容臉,模仿得再像,你以為你進了這個地方就是這兒的女主人了嗎?可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人得有自知之明,收起你的狐狸尾巴,別翹太高,不然到時候摔下來,可有你痛的。”

    薑雲臉色微變,片刻後還是笑著說道:“多謝你的關心,我不會摔下來的,不過何先生,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隻是厲先生的一個手下,你討厭我,卻沒辦法改變他的決定,願意帶著我的人是厲先生,讓我留在他身邊,陪著他參加各種宴會,種種表現對外公開我是他女人,也是他,你討厭我,我是真的無法理解……我也沒做出什麽傷害別人的事,所以我仔細想了想……你討厭我,是不是因為我這張臉,還是跟我這張臉差不多的人?”

    何添眼睛眯了眯:“當然是你這張整容臉,難看死了,老大現在是把你帶在了身邊,但他把你留下也不過是因為你這張臉,很快你就知道你的作用了,到時候你可別被嚇跑。”

    何添三言兩語地就能把話懟回去,甚至能讓薑雲無話可說。

    和她說話實在沒什麽好聊的,轉身時,他自言自語說了句,“有的人一把歲數了還裝嫩,還真把那張整容臉當成自己的臉了?等以後生了孩子,就能正視自己有多醜了。”

    薑雲盯著何添的背影,臉色徹底的陰沉了一下,連虛假的笑都維持不住了。

    薑雲從來沒想過她和厲謹行還能接觸上,畢竟五年前就失敗過了一次,都說這個男人深愛著他的白月光,而她頂著她白月光的臉出現在他麵前,他情緒上沒有半點變化。

    沒想到幾年過去,她會在酒吧和他相遇,她在確定整容成顧晚秋的時候,除了模仿顧晚秋外,還對厲謹行做了一個深入調查,知道厲謹行的喜好,以及不能觸碰的點。

    所以本來一開始設定的一夜情,會把她直接砍掉,厲謹行不會喜歡爬上他床的女人,這樣太冒犯他了,別有目的接近他的人,他一定會發現,再加上他報複心強,要是當時她趁著他喝醉酒爬上他的床,隻怕第二天,她就成一具屍體了。

    因此,她隻能退而求其次,徐徐圖之,和他保持正常距離。

    沒想到運氣不錯,有了讓厲謹行可以“利用”她的機會,正是因為這個機會,她順利接近她,來到了秋樂莊園,見到了顧晚秋。

    她卯足了勁兒,努力表現,可惜,厲謹行真的隻是利用她,哪怕她這張臉比現在的顧晚秋更漂亮,可他眼裏依舊隻有顧晚秋。

    當初厲謹行愛顧晚秋愛得是那樣的深,顧晚秋身上有什麽優點是值得厲謹行去愛的呢?

    從麵上來看,除了優越是自身條件外,就是好看的臉,她脾氣並不好,但指不定厲謹行就喜歡那樣。

    薑雲試著去模仿成厲謹行喜歡的樣子,有時候盯著鏡子,她都要以為自己被顧晚秋附身了。

    可事實證明,厲謹行喜歡的就是顧晚秋這個人,無關好看的臉,動人的身姿……

    他就是直白的喜歡顧晚秋,哪怕顧晚秋已經失去了所有引以為傲的東西,但也失去不了厲謹行對她的愛。

    薑雲不懂,為什麽顧晚秋不愛厲謹行。

    顧晚秋對厲謹行的無視,和她努力想辦法接近厲謹行的姿態,成了兩個極端,薑雲是嫉妒顧晚秋的。

    嫉妒,就算她變醜了,脾氣依舊壞,但也還有如此愛她的人。

    不像她,哪怕整容,每天訓練保持身材,學習各種,努力讓自己一步步爬上去,雖然也有人喜歡她,但娛樂圈的喜歡,都是短暫的,今天喜歡她的那群人很快就能喜歡別人,沒人會一直喜歡她,等知道她這張臉是“偷”來的,還會有人喜歡她嗎?

    她知道,她不應該想這麽多,波動的情緒隻會影響到辦事的速度,她隻需要接近厲謹行,拿到自己想要的就成。

    這個看似很簡單的目的,真正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以為那一周過去,厲謹行付完款兩人就會斷了聯係,沒想到厲謹行居然帶著她去參加各種活動,頗有一種為她造勢的感覺,他給,她自然就收上,薑雲比誰都開心,如今她又回到了這裏。

    那片為她種下的香檳玫瑰還沒有褪去,她希望這片玫瑰一直在,她也一直在。

    薑雲有自己的野心,但也有無法違抗的人,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這時包裏的手機響了。

    薑雲渾身一僵,像是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肩膀嚇了一跳,本就難看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這個設置鈴聲,薑雲沒有多猶豫,從包裏拿出手機,然後看了一眼四周,見無人往她這邊看,她小心避開監控器,這裏的攝像頭已經被她發現得差不多了,知道難處地方是死角。

    薑雲站在後院噴泉的位置,蹲下身,接通電話。

    “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手機裏麵傳來男人的聲音,聲音拔尖,聽著有些刺耳,這聲音,要形容起來的話,就很像電視裏演的太監。

    “劉先生,我剛搬進去秋樂莊園,為了避開眼線還有監控器,所以才電話晚了。”薑雲解釋道。

    “厲謹行又讓你回去了?”

    “是的。”

    “你們住在同間房嗎?”

    薑雲“嗯。”了一聲。

    男人尖銳地笑出了聲,不難聽出來,在他提到厲謹行的時候,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恨意:“這次你可要好好表現,顧晚秋已經死了,厲謹行很快就會知道,在必要的時候你可以殺了他。”

    “這個……”薑雲臉色白了下去,“劉先生,我怕是做不到,畢竟這裏太多人了,而且,厲謹行防備心太強,雖然我和他住在一起,但一直是分床睡的,我近不了他的身。”要是真的能殺厲謹行,那她也會逃不過,何添可不會放過她,她不敢冒這樣的險。

    “也是……那你就幫我偷一下關於厲氏的機密,反正你現在離他最近,偷掉了就發給我。”

    “可我要是偷不掉呢?”

    “那我要你有什麽用?薑雲別忘了,你這張臉,還有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給你了,別忘了,你家裏人還在我手裏,你想要他們好過,自己就聽話點,顧晚秋都沒了,你是最容易替代她的存在,現在你好不容易接近了厲謹行,討她歡心很容易。”

    薑雲臉色變得很難看,呼吸都抖了,為了壓製住慌亂,她用力握緊手,做出來的美甲,長長地掐進掌心肉裏,因為太過用力,直接斷了,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也讓她冷靜了下來。

    “我知道了劉先生。”

    薑雲隻是一顆廢棋,當年薑雲整容,以最好的樣貌去參加那場酒宴,為了讓厲謹行注意到她,把她留在他身邊,她可以說用了全身力氣。

    可惜,厲謹行並沒有看上她。

    其實沒看上她也可以,她付出了努力,那人見她實在沒用後幹脆也不怎麽管她了,把她放養,她進了娛樂圈,因為這張臉,在那個圈子裏混得風生水起,可哪怕自己已經成了娛樂圈的小花,厲謹行也沒注意上她。

    但這樣的日子也挺好過的,直到那人告訴她,計劃繼續進行的時候,她知道,安穩的日子沒有了。

    她無法反抗,因為她擁有的一切都是那人給的,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他知道她的一切,所有的黑料,他能讓她站在現在這個位置上,也能讓她一夜間失去所有,淪為笑柄。

    薑雲不願意失去現在的一切,何況她的家人還在那人的手裏,她不敢輕舉妄動。

    末了,薑雲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劉先生,我會完成任務的。”

  第1275章 這個人是後媽嗎?

    通話結束,薑雲站起身,她看著二樓方向。

    厲謹行願意把她重新帶到這裏來,證明她還是有希望能拿到東西的。

    薑雲無法違背那人,因為她知道,厲謹行一定不會接受她的存在,如果現在她試圖投靠厲謹行,把所有的事告訴他,那麽等待她是下場就是人財兩空,什麽都不會剩下。

    出了這裏,那人不會讓她好過的,甚至還會讓她的家人和她一塊死。

    何添不再管厲謹行的想法,但他如今和薑雲的關係鬧得人盡皆知,就連思延和思續都知道了。

    思延已經很久沒來秋樂莊園了,他也不想來,要不是為了弟弟……

    從那次和顧晚秋告別後,他們離開秋樂莊園就再也沒回去了,沒想到這一回去,發現變化很大。

    就比如那片紅玫瑰變成了香檳玫瑰,香檳玫瑰還擴展了區域,一靠近,兄弟倆就忍不住打噴嚏。

    對玫瑰 的過敏是遺傳了顧晚秋,但沒有顧晚秋那麽嚴重。

    厲謹行考慮到家裏三人都對玫瑰花過敏,所以家裏麵從來不會做關於玫瑰的食物,之前種植的紅玫瑰,也是因為媽媽喜歡,而特意培育出來的品種,香味幾乎沒有,因此不會讓人過敏。

    可現在都換了……

    是因為媽媽不在了,還是說他這麽快的移情別戀喜歡上了別人。

    思延並不知道,但兩兄弟都不喜歡粉玫瑰,也不喜歡那個喜歡粉玫瑰的人。

    事先不知道這裏換了花,思延思續都沒有帶口罩,想要避開也避開不了,隻能急匆匆地衝進屋。

    一進去就看到了在客廳裏坐著敷麵膜的薑雲。

    客廳裏的電視正放著她主演的電視,薑雲的演技很好,但她出演的電視劇很少,粉絲都說她佛係了,不然早就擠進一線小花了。

    小花,她現在可不是什麽小花,畢竟年齡都三十五歲了。

    薑雲不喜歡演戲,大概是看著這張臉,不是她自己的。

    “小少爺,你們怎麽過來了?”思延思續一路進來都有人打招呼,進來後,更是一群下人圍著他們。

    “找爸爸。”思延言簡意賅,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家,他想什麽時候過來,就什麽時候過來,怎麽他和弟弟現在過來,還沒有那個女人自由?

    思延臉色難看,如今的他,已經開始遺傳到了厲謹行那股氣勢,瞬間旁邊的人不再說話了。

    薑雲被門口的聲音吸引到了,看過去,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厲謹行那兩個孩子,跟年畫裏的娃娃似的,長得特別的好看,一看就是招人喜歡的樣子,如果他們沒用厭惡的目光看向她的話。

    思延直接問道:“外麵的花為什麽換了?”

    照顧過思延思續的下人,都知道兩兄弟對玫瑰花粉過敏,“是厲總的意思……”

    薑雲把臉上的麵膜摘掉,剛敷完麵膜,素顏的她,皮膚白皙水潤,她站起身走向他們:“因為我喜歡粉玫瑰,所以你爸爸就換了。”她這話直接向兩人宣布了她在這裏的地位。

    思延看向了薑雲,現實看著比視頻照片上還要漂亮,也更像過去的顧晚秋。

    思延不明白爸爸為什麽要把這個女人留在這裏。

    難道就是因為她的那張臉?

    或者更準確地來說,爸爸還愛著以前的媽媽,想要靠眼前這個長得像的人,來思念她?

    年幼的他,還不知道“替身”這個詞。

    但他很不喜歡厲謹行這種做法,長得再像那也不是同一個人,是不能替代的。

    因此在思續主動找到他,想要來這裏見爸爸的時候,思延也沒多猶豫就答應了,他想知道爸爸是怎麽想的。

    思延直接無視薑雲:“爸爸呢?”

    “厲先生在樓上處理工作。”

    “我去找他。”

    “小少爺,厲總工作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思延腳步一頓。

    對他說話的是下人,而他停下腳步看的是薑雲。

    薑雲對他微微一笑,笑得大方得體,溫柔體貼,思延臉色一冷,緊緊抓著思續的手,牽著他去了二樓。

    要是放在從前,思延知道厲謹行在工作,他絕對不會去打擾,但今天,或許是因為那一片粉色玫瑰,又或許是這個忽然闖進來的女人,被她臉上的笑給刺激到了。

    思延控製不住,步伐加快地帶著思續上樓,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直接敲起辦公室的門。

    “哥哥……”思續不安地看著他。

    思延後知後覺地冷靜下來,忽然有些害怕,他盯著緊閉的門,最後還是選擇安慰好弟弟:“別怕。”

    他又重重地敲門,這次裏麵傳來厲謹行的聲音。

    “不是說了,在我工作的時候不要打擾我嗎?”

    “爸爸,是我,我有話想問你。”

    裏麵安靜了一瞬,片刻後門開了,思延後退了一小步,仰頭看著厲謹行。

    他已經好久沒看到爸爸了,爸爸的樣子,並沒有電視上看著那麽好,很憔悴,像是生了一場大病,臉色蒼白,眼眶下一片青,應該是很久沒睡好覺了。

    還有他的手,十根手指頭都包裹著紗布。

    “什麽事?”

    “爸爸,你的手怎麽受傷了?”

    “沒事,你們兩個忽然來這裏找我是為了什麽?”

    厲謹行對待自己的孩子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並沒有因為忽然見到他們而露出高興來。

    說不失望是假的,思延很想問厲謹行,他這麽久沒看他們,第一次這麽長的時間沒見,他難道就不想他們嗎?

    “爸爸,樓下那個女人……你想娶她,做我和弟弟的後媽嗎?”

    “小孩子問這麽多做什麽?”

    “畢竟是給我和弟弟選後媽,我怎麽就不能問。”

    厲謹行皺眉,歎了口氣:“這些話是誰跟你們說的。”

    “沒有誰和我們說,都是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而且她都住進來了,你還把外麵的紅玫瑰換成了粉玫瑰,你明知道我們和媽媽都對玫瑰花過敏,可你還是換了,爸爸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上了那個女人,那媽媽……算什麽?”

    厲謹行皺眉,受情緒影響,沙啞的聲音從嗓子裏吼了出來:“別在我麵前提她!我現在不想聽到她的一切,還有,我在提醒你們一下,她已經不是你們的媽媽了,如果你不聽,那就去地下室裏好好反省。”

    思延被吼得瑟縮了一下,用力握著弟弟的手故作勇氣:“那你說說看,你和外麵那個女人是什麽關係?”

    “很多東西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那是怎樣,思延不明白,他看到的還不明顯嗎?不僅是他,連這兒的保姆下人都看出來,厲謹行在意那個女人。

    “我不喜歡她……”過了好一會兒,思延才眼眶紅著說了這句話。

    “很多事情不是你的一句不喜歡,就能不發生的。”

    是啊,就像他不喜歡又變成沒有媽媽的小孩,可媽媽還是離開了,他不喜歡爸爸媽媽吵架,可他們都在努力傷害對方……

    在他身邊發生了太多太多,他不喜歡的事,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事情越來越糟糕。

    思延有些難過的低下頭,還在他身邊一直有弟弟陪著他。

    厲謹行不想和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多解釋,也不想把他們留在這裏,他轉移話題。

    “晚上要留在這裏吃晚飯嗎?想吃什麽,讓廚師去做,吃完了就讓司機送你們回去。”

    思延身子一僵,有些委屈道:“我們不能在這裏住下了嗎?”

    對上兩個孩子的目光,厲謹行喉嚨一梗,他想到自己晚上夢遊的事,他現在情緒變得很不穩定,隻怕會無法控製自己傷害到他們。

    “不行。”

    思延牽扯起嘴角,將那股苦澀給咽下去,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不用了,我們回去吃飯,孫伯伯還等著我們。”思延用力牽著思續,見弟弟還愣在原地,他用力地拽了他一下。

    然後頭也不回地對厲謹行說了句,啞著嗓子說道:“爸爸,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厲謹行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嘴張了張,到底是沒有多做解釋。

    到了樓下,他們依舊看到了薑雲那張笑臉,明明溫和的一張笑臉,但在他們眼中就像巫婆露出算計的笑來。

    “見過你們爸爸了?”

    思延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牽著弟弟繞過了他。

    被兩個孩子直接無視,薑雲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跟在他們身後:“不留下來吃飯嗎?”

    “不了。”這次思延回應了她,但他依舊沒有回頭。

    出去後,直到被下人看著上車,兩個孩子才紅了眼睛。

    “哥哥,你說爸爸真的要給我們找後媽嗎?”

    “可能吧……”

    “可我不喜歡……”

    “不喜歡又能怎樣,主要看爸爸喜不喜歡,我們什麽都決定不了。”

    “那……”思續是聲音已經沙啞了,隱隱帶著哽咽,“那爸爸是不是也不喜歡我們了,我們這麽久沒見了,他都沒有問我們一句好不好,還不讓我們住在這裏,外麵的花也給換了,他明知道我們對玫瑰過敏的,爸爸為什麽要這麽做……”

    思延聽著,眼睛一紅頓時濕潤起來,或許,爸爸真的是不喜歡他們了,因為不喜歡媽媽,所以連帶著他們也都不喜歡了。

    他種下那片粉玫瑰也是為了討好那個女人。

    離開秋樂莊園,這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了,厲謹行隻給孫管家打電話簡單詢問過他們的情況,明明他們就在電話旁邊,他都不願意和他們多說幾句。

    孫伯伯說,爸爸是關心他們的。

    可他們真的感覺不到,他所謂的關心,就是不給他們打電話,不來看他們一眼,忙於工作然後白天帶著那個女人出席各種重要活動嗎?外麵的人都已經傳開了,厲謹行要立女主人,他從來不解釋,那就是默認了。

    明明,他都沒有帶媽媽出席過這些地方,沒有把媽媽介紹給這麽多的人認識。

    或許真的是沒有那麽在意,不夠深愛吧?

    思延什麽都說不出來,那些安慰話,在現在看來就是最可笑的謊言,思延隻能用力抱緊思續,兄弟倆互相依偎著。

    ……

    兩個礙事的孩子走了,薑雲勾起唇角,其實要逼厲謹行就範,也可以綁架這兩個孩子,那個男人為什麽沒想到呢?多半還是怕厲謹行是吧。

    晚上,薑雲進了厲謹行的房間,這個房間她早就觀察過了,有個保險櫃,密碼是什麽她也不敢試,怕試錯了引起警報。

    但是,那人給了她時間限製,就算她再不想試,也不得不試。

    但她沒有機會,白天有下人盯著她,無論樓上樓下都是人。

    晚上呢,她和厲謹行睡在同一間房,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薑雲把保險箱密碼的事告訴了劉先生。

    劉先生給他發了一串數字,尾數是0930

    ——試試這個。

    男人也不確定,他隻是在賭,賭密碼上是顧晚秋的生日。

    薑雲記住了,她和厲謹行沒有什麽話可說,因為心裏壓力,她甚至不敢和厲謹行多說話,怕自己露出馬腳,說多錯多,她隻要保持安靜就好。

    厲謹行也沒有理會他,因為晚上夢遊,他的精神很差,看似睡夠了時間,但晚上身體一直在活動,甚至比白天動的還要多,一直沒讓身體好好休息,他白天因為工作也沒休息,精神狀況越來越差,不到九點就已經犯困了。

    雖然困,可一閉上眼睛就難以入眠,需要醞釀很久才能睡過去,如今睡覺已經給他帶來了心理壓力,他怕自己一睡著,身子不受控製的起來,再去樓下挖石頭

    他已經挖了六天了,石頭都堆起十二塊了。

    這種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如今他把薑雲又接了進來,隻希望,今天晚上他能正常一點。

    厲謹行躺下後,雖然閉上了眼睛,但能感覺到有一道視線一直在看他,他睜開眼睛,微微撐起身子就對上了薑雲的視線。

    薑雲慌亂地移開目光。

    這個女人,今天給他的感覺有些不正常。

    “你怎麽了?”

    薑雲扯動唇角:“今天第一次見到厲先生的兩個孩子,我有些不自在,他們好像以為我要當他們的後媽。”

  第1276章 那幅畫

    薑雲試探性地這麽說了一句。

    厲謹行神情冷漠,語氣更是比臉色還要冷:“他們以為是他們的事,隻要你別這麽認為就好。”

    他是在提醒她,不要自作多情了。

    這個答案早在意料之中,可當她親自聽到厲謹行這麽說的時候,她心尖還是顫了一下。

    不可否認,厲謹行是她遇上的最完美的男人,年輕有為,相貌英俊,好像什麽難題在他手中都能遊刃有餘。

    厲謹行這個人,太能吸引別人的注意了,就算是她,也會忍不住多想,能被這個男人愛上那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

    這一個月,厲謹行帶她出席各種活動,對她十分的照顧,讓她成為圈內人人羨慕的存在。

    明知道他是在做戲,但被他溫柔以待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沉浸在其中,差一點就出不來了。

    有時候,厲謹行對她好的時候,總會給她一種錯覺,他是真的對她有好感,她甚至忍不住的多想,隻要兩人相處得夠久,他真的會愛上她。

    可他喜歡她的前提,是因為她那張臉,她還記得她和厲謹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這個男人的眼中從始至終隻有顧晚秋的身影,對於她,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顧晚秋為什麽不喜歡厲謹行呢?

    薑雲仔細想了想。

    她和顧晚秋的人生裏,顧晚秋是一朵被精心灌澆,嗬護養大的花,因為從小到大得到了太多的愛,所以對於厲謹行的愛,才能忽視不見吧。

    而她,就是花旁邊的一根荒草,別人稍稍愛她一下,她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可她隻是一根荒草能掏出什麽來呢?最多也就是一把火把自己給點了,讓人家暖一下手。

    薑雲低下頭,將嘴角的苦澀給咽下去,幸好,她的職業就是演員,能快速整理好情緒,再抬頭的時候,她已經揚起了熟悉的笑容。

    “厲先生放心,我有自知之明,隻是我有些想不通,顧小姐都離開這麽久了,你怎麽還留著我?我都以為我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厲先生,你這次打算包養我多久呢?”

    厲謹行其實並不喜歡“包養”這個詞,總感覺他和薑雲沾上了不幹不淨的關係,但其實,他們什麽都沒做。

    “沒有什麽原因,你隻需要知道我們各取所需。”

    “嗯。”薑雲點點頭,躺在沙發上,天氣逐漸冷了,她身上的被子也變厚了,她摸著自己的頭發,“我知道了,厲先生,你肯用我,讓我知道,我還有一點用處……”最後一段話,她說得很小聲。

    厲謹行並沒有聽清楚,對她的話也不在意,所以也沒問。

    燈關了,厲謹行睡在床上,她睡在沙發上,兩人有一段距離,她需要起身才能看到那張床。

    如果這一切做戲,都是真的……那就好了……

    除了顧晚秋,誰能拒絕得了厲謹行的好,或許這就是她們和顧晚秋的差距,也正因為如此,厲謹行才會愛那個女人。

    如果她沒有糟糕的過往,不說有顧晚秋那樣的家庭,稍稍幸運美滿一點,普通人家,或許她還能奢望一把。

    薑雲看著保險箱位置,各種事壓在她身上,她根本沒辦法睡著。

    她想,要是厲謹行真的愛上她,會不會主動把公司重要機密給拿去換她呢?真的要是發生這樣的事,那她會把厲謹行當做比她命都要重要的存在,用力的愛著。

    薑雲輕輕歎了口氣,房間裏開了一盞小夜燈,燈光印在天花板上,是淺紫色的星星,她伸出手夠了夠。

    厲謹行睡眠很淺,薑雲不敢輕舉妄動,握著手機,一直觀察他那邊的動靜,到了淩晨一點過,薑雲才慢慢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起來,她沒有立即走向保險櫃,而是去了衛生間。

    想要試試,厲謹行會不會被她弄出來的動靜醒過來。

    薑雲去完衛生間,鼓足勇氣,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氣,打開門,看到床邊站立的人影,她差點把魂都給嚇丟掉了。

    薑雲大氣都不敢出,臉上做不出任何表情,驚魂未定。

    厲謹行睜著眼睛對著門口,並沒有看她,他沒動,薑雲也不敢動。

    慢慢的薑雲感覺有些奇怪,她向前移動了一小步,開口:“厲先生……”

    厲謹行終於有了動靜,薑雲以為厲謹行是聽到她的聲音才動的,此時她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沒有立即去是保險箱。

    但是,厲謹行雖然動了,但也依舊沒有看她,而是直接往外麵走。

    在這大晚上,半夜三更的,顯得有些詭異,薑雲不敢叫他,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有些奇怪厲謹行要做什麽。

    厲謹行也沒有管他,直接下樓到了樓下那片香檳玫瑰旁,彎腰就開始拔。

    薑雲被他這舉動給嚇到,驚訝地捂住嘴,怕自己叫出聲。

    厲謹行跟感覺不到疼似的,直接握住玫瑰枝幹往上拔,拔完後又跪在地上開始刨。

    難怪她今天來的時候,看到他十指纏著紗布,她問他是怎麽弄的,他也不說。

    薑雲如今也清楚了,厲謹行是有夢遊症。

    厲謹行以前都沒有的,看樣子也不是一兩天了。

    不過這樣也好,方便她開保險箱。

    這是個好機會。

    薑雲這麽一想,直接轉身回了房間,密碼她已經熟記於心,她輸入進去,按確認,片刻後,隻聽“砰——”的一聲,門開了。

    薑雲伸手按住胸口,試圖將急促的心跳給按下去,保險箱內很空,隻有一個文件袋,這就是那人想要的機密嗎?

    薑雲打開一看,表情微怔,裏麵隻有一幅畫,畫中的人是厲謹行,這張畫被保管得很好,但依舊能從泛黃的邊緣處看出來這幅畫有些年月了,而畫的背麵,有一行字。

    ——厲謹行生日快樂。

    最下方是顧晚秋的落筆。

    這幅畫是顧晚秋畫的。

    本以為這個保險箱裏裝著什麽機密,重要文件,再不濟那也是珠寶金塊什麽的,沒想到隻是一幅畫。

    保險箱密碼是顧晚秋的生日,裏麵的畫是顧晚秋親手畫的,這對他來說就真的這麽重要嗎?

    薑雲有些不甘的咬了咬唇,本該放進去的,或許那股不甘心在作祟,她把那幅畫拿出來,然後關上了保險箱,將那張畫放到了包裏,因為包不夠大,她將那幅畫折了一下。

    做完這些後,薑雲又跑到窗戶邊看著厲謹行,厲謹行那雙手,不用細看都知道已經出血了,她就感覺不到疼嗎?

    厲謹行為什麽會出現夢遊,又為什麽在夢遊的時候做這些事……薑雲不明白,但她猜想,多半跟顧晚秋脫不了關係。

    這或許是厲謹行心中的一個結,因此在睡著後,身體都會不受控製地去做這件事。

    就算,他放顧晚秋走了,嘴裏說著不愛她,但他的身體卻誠實地表示,他放不下她。

    一過就是四十分鍾,厲謹行終於慢慢起身了,拿了兩塊石頭上來。

    薑雲今晚的心情就跟何添第一次看到厲謹行夢遊時候的心情是一樣的。

    看著厲謹行把那兩塊石頭放在枕頭上,薑雲終於明白,那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堆石頭是怎麽來的了。

    加上今天的,一共14塊。

    厲謹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忽略掉他那一身汙泥和身上的血,從他熟睡的臉上來看,壓根想不到就在剛剛他夢遊去拔花了。

    薑雲輕手輕腳走過去,她蹲在床邊,看著厲謹行露出來的手指。

    薑雲張嘴喊了一聲:“厲先生……”

    無人回應。

    她又摸了摸他的手,又說:“你疼嗎……”

    厲謹行指尖疼了疼,似乎是因為疼痛而引起的條件反射。

    這雙手,她看著就疼,沒有一根手指是好的,指甲全部磨碎,指尖肉鮮血淋漓。

    她曾經以為,想要殺厲謹行難如登天,可如今她在他麵前,似乎隻需要一把刀,不到十秒的時間,他就能讓他死。

    薑雲想,可能她還是喜歡厲謹行的。

    被那些虛假的關懷所欺騙,哪怕知道是演戲也忍不住動心。

    圈內導演曾說她,是天賦型演員,入戲很快,對於情感的把控控製得很好,她這樣的演員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沒辦法接很多戲,因為出戲太難了。

    所以在出道這麽多年,她的作品寥寥無幾,而且大多都還是戲份少的配角。

    她不是粉絲口中的佛係,她隻是太難出戲了。

    現在也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不是戀愛腦,和家人相比,她自然是選擇家人。

    薑雲見叫不醒厲謹行後,幹脆找來醫療箱,將厲謹行的手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或許是被碘伏刺激到了,厲謹行一雙手顫抖得厲害,不過就算這樣他也沒醒,隻是眉頭蹙得很緊。

    一雙手都用碘伏洗幹淨後,薑雲起了一身熱汗,腳也蹲麻了,碘伏弄在床單上很刺眼,不過本身這床單也髒了,估計厲謹行也不會要了。

    用紗布包紮好,薑雲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汗,厲謹行臉上也有刮傷,她想要伸手去觸碰,快要接近他臉的時候忽然停下來。

    算了,看起來也不怎麽嚴重,等他醒過來自己處理吧。

    薑雲這會兒也有些困了,受了驚嚇,等情緒安穩下來後,這次她躺下去後沒多久就睡著了。

    但她也沒睡太長時間,她睡的時候已經兩點半了,睡了四五個小時就醒了,在厲謹行也醒了過來。

    他先是看了一下雙手,手指上還裹著紗布,他以為他的身體終於聽話了,不再夢遊了,但緊接著,熟悉的酸痛感襲來,他看著床單上的泥灰,又看向枕頭邊上熟悉的兩塊石頭,便知道他的夢遊症還在。

    哪怕他接了一個女人回來跟他住同一間房,試圖替代顧晚秋的存在,但身體依舊誠實的半夜起來去尋找,他騙得過自己的心,卻騙不過自己的身體,這讓他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可笑的掙紮。

    “厲先生,你醒了?有沒有感到身體哪些地方不舒服的?”

    “沒有。”厲謹行舉起自己的手,“我的手是你包紮的嗎?”

    “嗯,你昨晚……”薑雲頓了頓,“夢遊了,我想要把你叫醒的,但網上說,遇見夢遊的人,最好不要讓他受到驚嚇,我叫了你兩聲,見你沒反應,就放棄了。”

    “謝謝你幫我包紮傷口。”

    “沒什麽,這點小事。”薑雲溫柔地笑了笑,看得出來她昨晚也沒休息好,臉色比昨天看起來要蒼白很多,眼睛也有些浮腫還有黑眼圈。

    薑雲擔心地望著他:“厲先生,你要不要去看醫生?你這個夢遊已經嚴重影響到你的生活了,你看看你身上的傷,再這麽下去,我怕你的手會殘廢。”

    厲謹行對薑雲的印象隻停留在那張臉上,其餘的,並沒有多麽深刻的印象,要形容她的話,大概是老實聽話,然後有點小聰明。

    他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會省下不少事。

    明明有個比顧晚秋好的選擇出現在他麵前,可他卻難以心動。

    薑雲有著顧晚秋曾經的臉蛋,有比顧晚秋更好的性格,她對他順從,出門的時候依賴他,會關心他,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善解人意,她還會偷偷給他包紮傷口。

    薑雲見厲謹行一直在盯著她,好似透過了她的臉看著另一個人。

    她知道,他是在看過去的顧晚秋。

    薑雲不喜歡被他那樣的眼神注視著,她摸著自己的臉,擋住他一半的視線:“我的臉上有什麽嗎?你一直看著我?”

    “沒有。”厲謹行這才回答她上一個問題,“我現在還不想去醫院檢查,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一直以來,厲謹行的處理方式都是出現問題解決問題,在難題上,他性格要強,要麽是把這件難題給解決掉,要麽就走向毀滅,因為這個原則他一步步艱難地挺過來了,完成了一個又一個難題。

    可這種極端的方式,也真的容易毀滅,走向崩潰。

    他現在,就是不服輸,想要靠自己,不靠外力,單純的想用意誌力解決掉夢遊。

    可這七天,他試過了各種辦法,無論是反鎖門,還是把那塊地種上花,又或者自我欺騙的帶回來一個人,可依舊不能解決。

  第1277章 土壤有毒

    厲謹行出現了煩躁,他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如今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夢遊是脫離了大腦牽製,無法控製身體。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可如今他卻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

    越是想要控製好,越容易被壓製,隨即反彈。

    說好聽點是要強,說難聽就是自負,他到現在都不肯服輸。

    他都這麽說了,薑雲也不好勸他:“你清楚自己的身體就好,我就擔心你一直忍著不去醫院,怕這小病拖成大病,你看看你的手,,”

    厲謹行知道問題出現在哪兒,兩種最好解決的方案,要麽離開這裏,要麽拿一條繩子綁著,等身體適應睡眠了,就不會再夢遊了。

    離開這裏他是不會離開的,這裏是他住了這麽久的家,如果因為這件事他選擇離家,那就證明他認輸了。

    “我知道,實在不行,就拿條繩子把我綁在床上。”

    薑雲輕輕一笑:“你早就該這樣了,這樣你的手也不會變成這樣,對了,,你忽然讓我住進來,是不是想讓我盯著你夢遊這件事。”

    厲謹行沒有直接承認,而是說道:“昨晚把你嚇到了?”

    “嗯,你忽然起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是把我嚇得不輕,我現在回想起那個畫麵都驚魂未定,你當時的樣子就跟鬼上身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夢遊的人,比現實上看到的還有可怕,,”薑雲頓了頓,換了語氣解釋道。

    “我說的可怕,不是說你夢遊的樣子可怕,而是你的舉動,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就感覺你沒辦法控製,一直讓自己受傷,懂嗎?”

    厲謹行點了點頭。

    他不是沒看過外麵的監控器,看著視頻裏接近瘋狂的自己,他看了也是覺得恐怖,似乎換了一個人,但他也知道,那是他壓在黑暗最深處的自己。

    薑雲微張著嘴吐了口氣:“我想問,,你真的感覺不到痛嗎?”

    “能感覺,隻是醒不過來。”或者說,是內心深處的自己被放出來後,不願意醒過來。

    薑雲心裏暗忖:這些有錢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奇葩的毛病,不然怎麽可能這麽完美?

    厲謹行不願意去看醫生,薑雲又不能強逼著他去。

    她拿著衣服準備去衛生間換下睡衣,就在她要進去的時候,忽然看到厲謹行走向保險箱,手都伸過去了。

    那一刻,她感覺呼吸停止,心髒跳得猛烈,好似要剖開胸口跳出來。

    她不敢動彈,隻能瞪著眼睛看過去,很怕厲謹行打開保險箱。

    或許是老天聽到了她的祈求,厲謹行在手快要觸碰到保險箱的時候收了回來。

    薑雲的眼神太過明顯,厲謹行注意到了,回頭看她:“怎麽了?”

    “沒什麽,,”

    薑雲進了換衣間,沒多久就出來了,一出來還是下意識的去看保險箱以及厲謹行,一切都很正常,看來他並沒有開保險櫃。

    這事兒壓在她心裏始終是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哪天就爆炸了,要把畫還回去嗎?還是說先和劉先生說一聲?

    現在還她也還不回去了,隻能等晚上。

    外麵的剛種下的玫瑰又被扯亂了,家裏的傭人已經習以為常,看到後,就叫園工來處理。

    之前園工都不住在這兒,但最近為了這塊地,幹脆搬了進來,一樓是專門給他們安排的房間,房子夠大,房間夠多,可以隨便住。

    開始他奇怪到底那片花是怎麽被折騰成這副樣子的,一天就算了,結果這一天天的都這樣,幹脆他就守在窗戶那兒一直等,終於,他發現了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是厲謹行糟蹋的!

    厲謹行晚上糟蹋完,白天又叫他重新種上,然後到了晚上繼續糟蹋,這花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可他隻是一個打工人,什麽都不能說,天一亮就認命地去處理花,把那些斷根的給清理掉,沒有斷根的就又重新種回去。

    在清理這些花的時候,園工發現了一些問題。

    之前這片花就死過,他以為是意外,後來清理幹淨後,這片地也空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又重新栽上花,每天都被拔掉,他也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但今天他注意到,這根腐爛了。

    這才種上去兩三天,根怎麽會腐爛得這麽快,他一直嚴格把控澆水量,而且土質濕潤度是合適的。

    園工把花整理,從根看,發現有不少花的根都腐爛了,這片區域跟之前那片一樣,是土壤出了問題。

    園工撿起兩朵花去找厲謹行,剛好看到厲謹行從裏麵出來準備上車。

    “厲總。”

    厲謹行停下動作:“怎麽了?”

    “厲總,這花有問題啊,這剛種下去沒多久的花,花就腐爛了,,我懷疑是土壤出了問題。”

    “有什麽問題?”

    讓他說他也說不上來,還得用專業團隊去檢測土壤才夠具體。

    厲謹行瞟了一眼他手裏花的根莖,對他來說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得他去操心,但既然園工說起,他也認真了幾分。

    厲謹行道:“那就先別種了,既然是土壤,那就解決土壤。”

    “要解決的話,隻能把那片土壤全挖出來,然後鋪上新的營養土。”

    這樣的話,掉落在裏麵的腕表和戒指,很有可能被鏟走,或者被新的土壤給掩蓋,本就難找的東西,就像大海撈針了。

    厲謹行猶豫了一下,麵前的園工也不說話,等著他的吩咐。

    一想到那兩樣東西,可能會被帶走,讓他一輩子都找不到,他心口間傳來一陣疼,好似被一隻手用力的攥著,讓他呼吸有些難受。

    那個被他一直壓抑的“自己”仿佛要在這一刻從深處鑽出來,占據他的身體。

    “你先找人檢測一下土壤,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都是一塊種上的花,為什麽其他花沒事,就那片養不活?”

    這有點小題大做了,園工認為,土壤這點小問題真的隻需要換土就好了,費盡心思地檢查土壤有什麽用,難不成土壤中毒了,還要研究解藥不成?

    但厲謹行的話,他不得不聽。

    “我知道了。”

    “你讓人檢查土壤的時候,要是發現裏麵有什麽東西,記得給我打電話。”

    “厲總,您上次也是這麽說的,問我有沒有在那撿到什麽東西,究竟是什麽,您和我說清楚,不然我以為是垃圾給扔掉了。”

    厲謹行猶豫了一下:“是一塊手表和戒指,戒指是兩枚,穿在一條項鏈上。”

    園工頓了頓,“我知道了,,我撿到了一定和您說。”

    厲謹行 並沒有特意叮囑他一定要去找,能不能找到,看緣分。

    園工也總算明白,厲謹行大晚上的出現在樓下拔花是為了什麽了,原來為的就是這兩樣東西。

    這兩樣東西應該對他特別重要,那為什麽不安排人仔細找呢,非要一個人大晚上偷偷摸摸地跪在地上找,這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這幾天厲謹行晚上夢遊精神充沛,到了白天情緒低落,變得很不穩定,一整天都陰鬱著一張臉。

    再這麽下去,他就要瘋了,隻怕能做出來殺人的舉動。

    何添勸他好好休息,或者去醫院他也不聽,他想靠他自己把這夢遊症給治好,但結果呢?全都失敗了。

    周毅和何添商量著,要是第八天,厲謹行還夢遊,那就直接把他綁起來扔醫院裏。

    薑雲最近沒有工作,就住在秋樂莊園裏,臥室裏沒有監控,但薑雲不敢在裏麵呆太久,她拿著包,和管家說了句,她約了朋友要去做美容。

    管家給她安排了車,她坐上去,到了一個地方後,她叫司機停下車,讓他不用等她,因為她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

    司機細心地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了她,讓她要回去的時候,可以給他打電話去接她。

    薑雲進了美容院,看著司機開走車後,她趕緊出來,轉身去了一個比較隱秘的地方,給劉先生打了電話。

    “劉先生,保險箱裏隻有一幅畫,並不是什麽機密。”

    “一幅畫?”

    “是顧晚秋畫的。”

    電話裏沉默著,薑雲心想,要一幅畫做什麽?他想要的一直是厲氏的機密文件。

    她剛想完,手機裏傳來男人的聲音,“你寄過來,我把地址發給你。”

    薑雲愣了愣,趕緊應上,說了句:“好。”

    薑雲不敢掛電話,小心翼翼地問道:“劉先生,還有其他事嗎?”

    “我是覺得,最近厲謹行挺在意你的,你說要是顧晚秋死了,你能不能成為替代她的存在?”

    “如果我能替代她,早在那十年就替代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那十年,顧晚秋是沒死,厲謹行也不相信她死了,但這次可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薑雲心裏一緊,聽他的意思,好像顧晚秋已經死了?

    “劉先生,我,,”

    “好好努力一下吧,薑雲,你要利用好你的優點。”

    “我知道了。”

    話音一落,對方終止了通話。

    他是什麽意思?想要她勾引厲謹行嗎?這怎麽做得到?她以前對厲謹行喜歡顧晚秋到什麽程度沒什麽概念,隻知道他喜歡他很深,但具體有多深,或許隻有躺下去的人才知道。

    看著昨晚夢遊的厲謹行,那被鎖在保險櫃裏的一張畫,密碼鎖的密碼。

    厲謹行對顧晚秋的感情看似隻是一個淺水灘,但躺下去後才發現,那宛如深海,能夠溺死人。

    薑雲把包裏的畫拿出來,對折地畫紙,折痕將一張臉從中間分開,一半臉柔情,一半臉冷漠。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收件地址,薑雲找了個快遞服務站,將那幅畫放到文件袋裏,快速填好信息後,交給服務員,付完款,她沒有在這裏多逗留,很想現在就回去了,但有擔心被人發現端倪。

    最後她還是去了美容院,做了個簡單的項目,才慢悠悠的打車回去,打車不能開進去,停在路邊上,大門打開,要走進去都要走上個十分鍾。

    薑雲一回去,就聽到家裏的傭人在討論自己。

    無非是,厲謹行看上她這些言論。

    不過這次還多了點不一樣的。

    居然有人以為她是兩個孩子的親媽,畢竟思延思續五官張開,越來越像曾經的顧晚秋了,而薑雲這張整容臉,看起來自然覺得很像,至少比現在的顧晚秋像。

    “要我說,單看外貌,還是薑小姐和厲總更般配,顧小姐就是太瘦了,生完孩子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看著就嚇人,我看,也是厲總對她那張臉厭煩了才把她趕走的。”

    “厲總應該是不喜歡顧小姐,哪有喜歡一個人把她綁起來的,跟養狗一樣,而且當時放她走的時候,還讓我們都不準幫她。”

    “我想最舍不得顧小姐的應該就是張嬸了吧,畢竟她照顧她的時間夠久,想想,顧小姐也是挺可憐的,要留住一個男人不能用可憐要用可愛,看看現在的薑小姐,對厲總好,對我們也好,他們才是真愛,顧小姐走了後,厲總就一直帶著她出席各種活動,網上不都說,這兩人馬上要結婚了嗎?而且我看思延和思續,都和薑小姐很像,你說薑小姐會不會才是這兩個孩子的母親?”

    “所以這出叫破鏡重圓。”

    薑雲聽了一會,心裏笑了一下,不得不說,這些腦洞真大,不去寫劇本都可惜了,薑雲故意弄出動靜。

    剛才還湊在一起八卦的三個傭人,瞬間噤聲,看到是薑雲後,表情有些不自在。

    沒有什麽比這更尷尬的了,八卦的對象,就在她們後麵,也不知道她聽了多少。

    薑雲當做沒聽到的樣子:“你們聚在一起再聊什麽呢?”

    “沒,,沒什麽,薑小姐,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見她是沒聽到,三人都鬆下一口氣。

    “沒什麽事就回來了,我現在有點餓,有吃的嗎?”

    “有有有,我們現在就去準備,薑小姐你坐著。”三個人手忙腳亂,表情帶著討好,一人去拿甜點水果,一人準備了玫瑰花茶,一人把椅子移到薑雲的跟前。

  第1278章 騙過了好多人

    今晚,飯桌上多了兩個人,何添和周毅,薑雲挨著厲謹行坐,吃飯默不作聲,飯桌上誰也沒有說話,四個人各懷心事。

    到了晚上睡覺,不用何添和周毅親自動手,厲謹行主動拿了束縛帶,那是顧晚秋曾經用過的,一直留在這裏沒丟,剛好可以用來綁著他。

    “一晚上都這麽綁著睡,應該會很難受的吧?”何添嘴裏擔心地說,手卻快速地接過繩子,顯得有幾分迫不及待。

    “不過用繩子綁著睡,總比你夢遊到外麵挖坑好。”一邊說著,一邊指揮周毅過來幫忙,兩人一起把厲謹行給綁在床上,“你早就該把自己這麽綁著了,你看看你這七天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厲謹行沒有說話,他動了動身體,嚐試著起身,約束帶力量很大,他掙脫不了。

    如此被捆綁在床上,並不好受,他睡覺雖然安靜,但不會一晚上都保持一個動作,肌肉和骨頭都受不了。

    他忽然回想起,顧晚秋當初生病的時候,為了防止她弄傷自己也是綁了約束帶。

    這個東西,隻有親自體驗了,才知道有多難受。

    這麽軟的繩子勒在身上都不舒服,而當初被鐵鏈子拴著脖子和腳的顧晚秋,隻會比現在更疼。

    想到顧晚秋……

    他幾乎每天都會想起她的臉,有她沒整容前驕傲自滿的臉,像隻小天鵝一樣。

    也有她整完容後膽戰心驚,宛如被蛛網束縛的蝴蝶。

    而停留在厲謹行腦海裏最多的畫麵,確實在九月三十那天他做的那個夢。

    夢裏麵的顧晚秋是他見過最虛弱的模樣,她好像生了一場大病,比在這兒的時候還要瘦,連呼吸都困難,雙眼無神,嘴裏吐著鮮紅的血,他看著都覺得撕心裂肺的疼。

    厲謹行這麽一想,微微失神,直到身旁的何添叫他。

    “老大,我們留在這裏看著你吧。”

    “不用了。”

    “可你這樣很不方便啊,萬一你半夜醒了想上衛生間,沒人給你鬆綁怎麽辦?”

    “有薑雲在,不會有事。”

    “……”何添看了一眼旁邊的薑雲,“你居然選擇她,而不選我們……”

    周毅抓著他:“算了,就讓薑小姐幫忙吧,反正她住在這裏不是一天兩天了,老大也習慣了,我們就別留在這裏操心了。”

    何添還想說什麽,但被周毅大力地拽出去,到了門口關門的時候,叮囑薑雲好好照顧厲謹行。

    薑雲自然是點頭答應了。

    門一關,周毅鬆開了他的手。

    “你把我帶出來做什麽?我話還沒說完……我不放心薑雲。”

    “一個女人,有什麽可不放心的?老大現在有感興趣的女人,你應該感到開心才是,這證明,他很快就能忘記顧晚秋了。”

    “可我討厭她,比討厭顧晚秋還要討厭。”何添皺著一張臉,語氣帶著不耐煩。

    周毅好笑地盯著他:“為什麽?薑雲應該沒做什麽吧,至少沒有像顧晚秋那樣傷害過老大,她對老大看起來也挺不錯的,你有什麽不滿。”

    “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假人,臉是假的,性格是偽裝出來的,反正我不放心讓她留在老大身邊,現在老大動不了,萬一她……”

    何添話說到一半,周毅抬手敲了敲他的頭:“行了,別胡思亂想了,在這裏,她還不敢做出傷害老大的事,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但你以為老大就什麽都沒想了,你太小看他了,老大比我們想得更多。”

    “什麽意思?”

    周毅眼神深沉:“放長線,釣大魚。”

    “你是說……”何添表情驚訝,瞪大了雙眼。

    周毅伸著食指抵在唇邊,示意他別亂聲張。

    一個和顧晚秋長得像的人,多次利用巧合出現在厲謹行身邊,要說她沒有一點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一般女人可不敢做這些,所以很大的可能是她是被誰派來的。

    厲謹行的仇人可不少,想要厲謹行死的更不在少數……所以,他這是想要把薑雲背後的人給釣出來?

    一個優秀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厲謹行這麽做太危險了,萬一他沒能把控住,受傷了呢?

    但這也恰好證明了,這所有事的邏輯,厲謹行本來一開始就是為了利用薑雲,利用她在顧晚秋麵前保留顏麵,又或者也是利用她想要暫時替代顧晚秋的存在,但他忘了,厲謹行本身就是個多疑的人,對忽然出現的薑雲怎麽可能放下戒備。

    難怪,顧晚秋走了後,他還頻繁帶著她出席各種活動露臉,這目的是做給外人看的。

    厲謹行這是把他都給騙過了。

    何添不再出聲。

    “明白了嗎?”

    “明白了。”何添點頭,“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我怕老大陷入進去,要是連他自己都騙進去了……那可怎麽辦?”

    “你是指假戲真做嗎?”周毅輕笑一聲,“那你也太小瞧老大了,如果真的能那麽容易被替換,那十年早就被替換了,別擔心,現在首要擔心的是他現在的夢遊症,要是一直不好,會讓他耗費很多精力,沒有精神對抗這些外敵。”

    “看來這幾天,我們有的忙了。”

    “小心行事吧。”

    薑雲安靜地躺在沙發上,時不時地看一眼床的方向。

    房間裏特別的安靜,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聽到。

    薑雲昨晚沒睡好,今天很早就開始犯困,她跪在沙發上,手撐著椅背看著床那邊,厲謹行已經閉上了眼睛,睡沒睡著不知道。

    原以為已經睡著的厲謹行忽然出聲:“薑雲,你睡著了嗎?”

    薑雲愣了愣:“還沒有,怎麽了?”

    “我床頭櫃抽屜裏有安眠藥,你喂我吃兩顆。”

    “好。”薑雲趕緊起身,打開抽屜找到安眠藥,看著被約束帶捆綁的厲謹行,她看了看,想要下手解開。

    “不用解開,直接拿水喂我就成。”

    平時,厲謹行也有吃安眠藥的習慣,今天沒吃,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也有很大的原因是被約束帶綁著,身體不適。

    薑雲喂厲謹行吃了安眠藥,她也回到了沙發上。

    閉上眼睛的時候忍不住想,劉先生要那幅畫做什麽,還有,他讓她繼續留在厲謹行的身邊是為了勾引厲謹行讓他愛上她嗎?還是說,留著她,繼續去偷機密?

    機密哪有那麽好偷的,在什麽地方她都不知道。

    想著這些,薑雲隻覺得頭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床上的厲謹行叫她。

    她趕緊起身給厲謹行鬆開約束帶,有約束帶綁著,厲謹行自然就不會夢遊,他看了一眼被約束帶勒著的地方有些紅印。

    昨晚上他大半夜的醒過來一次,身體不舒服,但總比夢遊走出去要好。

    看來,今晚還得用這樣的辦法,一晃又過了幾天。

    薑雲幾乎每天都陪著厲謹行出門,還去了厲氏集團,公司裏的人都認識她,見麵主動叫她薑小姐,態度十分的恭敬,儼然已經把她當做了董事長夫人。

    如果沒有那些過往,她倒是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她享受被人捧上天的感覺,喜歡周圍羨慕的目光。

    如果她傻一點還好,可偏偏她太清楚,知道眼前再好的東西那也是假的,厲謹行不會喜歡她,就算喜歡了,那人也不會放過她,到了手裏麵的幸福輕輕鬆鬆就能被收走。

    她甚至忍不住想,厲謹行現在還能利用她去抵擋那份對顧晚秋求而不得的不甘心。

    可要是,他知道……顧晚秋已經死了……他對她還有這份虛假的好臉色嗎?

    ……

    郵件顯示,她寄出去的那幅畫已經被人簽收了。

    ……

    入冬,是薑雲的生日。

    農曆九月三十一過沒幾天就是入冬,入冬並沒有什麽習俗,不像冬至有些地方要喝羊肉湯吃餃子。

    入冬隻是一個季節的轉換,從晚秋到早冬。

    不過在這一天,薑雲是要吃餃子的,就算再忙,她也要親手包一碗餃子。

    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是外婆在的時候,她留下來的習慣。

    薑雲從小是被外婆養大的,家裏窮,平時連肉都很少吃,就更別說買蛋糕了,每年入冬,外婆都會包餃子,其中一個餃子包的是糖,代表福氣,誰能吃上這個糖餃,那麽這一年都福氣滿滿。

    每年,薑雲都能幸運地吃上糖餃,外婆還說她是小福星。

    直到長大後,薑雲才發現。

    才不是她運氣好吃上了有福氣的糖餃,而是外婆把糖餃做了記號,偷偷放到她碗裏麵的。

    她想讓她的小外孫,在生日這天,吃餃子吃得開心一點,也希望她這一年又一年的帶著福氣。

    在外婆沒生病前,薑雲覺得她真的很幸運,有疼愛她的外婆,家裏雖然窮,但吃穿用度外婆從來不會虧待她,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吃了糖餃沾上的福氣。

    直到十八歲那年,外婆生病了住進了醫院,還是入冬,不過這次沒人為她包餃子。

    她自己動手包了餃子,依舊是其中一個包了糖,這次她把糖餃偷偷舀到了外婆的碗裏,想要她沾點福氣,早日康複。

    吃了太多藥的外婆,第一口並沒有嚐出來餃子是甜的,還是薑雲提醒的她。

    外婆樂嗬嗬地笑著,滿臉皺紋:“今年我吃到我的小福寶給我包的幸運餃子了,看來今年我的運氣都會很好,會很有福氣嘞。”

    可惜,福氣並沒有眷顧到她身上,事實證明,吃了糖餃並不能給人帶來福氣……

    外婆病的越來越嚴重,為了能湊到天價手術費,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犧牲自己的身體。

    她選擇被人包養,用身體去湊錢,錢扔在地上,她也能跪著爬著去撿。

    厄運專找苦命人,麻繩專挑細處斷,薑雲也認命了,可是……她外婆還是死了。

    在她好不容易湊到手術費,趕往醫院的半路中,醫院給她打來電話,說她外婆死了。

    她連外婆最後一眼都沒見到。

    但其實昨晚外婆還給她打了電話說想要見見她,當時的她在做什麽呢?她正躺在男人的床上。

    就隻差這一晚了,也就幾個小時的時間,可外婆走了……為什麽不能等等她呢?

    久遠的記憶,如今薑雲回憶起來,心髒猛地疼了一下,手涼了。

    還有什麽是比付出所有努力的時候,最後得來的是一場空更絕望的?

    薑雲並不喜歡她的親生母親,因為她沒有養過她一天。

    未婚先孕,因為沒錢養孩子就把她扔給了家裏的老人帶著。

    一年能回來一次都算不錯了。

    外婆嘴裏罵著她媽不爭氣,但心裏麵卻一直能盼望著她能回來,還對她說,不要去怨恨她媽。

    外婆經常拿出那本翻舊的相冊,指給她看,說,這就是你的媽媽,不要忘了她。

    在外婆死後,她變得獨立,一個人在肮髒的世界打拚,她想要穿上衣服重回幹淨,可在泥沙裏活著的蝦被扔進幹淨的海水裏後還能活嗎?

    她媽被人抓著,用性命威脅她。

    薑雲對她媽沒有多少感情在,她不想管她,可那人是她外婆的女兒,是她外婆到死都心心念念著回家的女兒。

    她被外婆養大,還沒有好好報答外婆,外婆就死了……沒辦法,她隻能受威脅,說起來,也都是她惹出來的禍。

    薑雲一邊回憶過去,一邊包餃子,不知不覺中已經包了三十個,她包的餃子各種各樣,加糖的福餃是金元寶的樣子。

    傭人想要幫她的忙都拒絕了,晚上,她讓廚師別做她的晚飯。

    到了六點,等厲謹行回來了,薑雲好穿著圍裙,圍裙上有些許麵粉。

    “今晚吃餃子好嗎?”薑雲忐忑不安的看著厲謹行。

    厲謹行頓了頓,視線瞥向她的圍裙,“嗯”了一聲,算回答了。

    薑雲不知不覺的鬆了口氣,有些小小的開心,要知道,從外婆死後,每年這天都是她一個人包餃子吃餃子,沒人陪她過生日。

    她做演員後粉絲多了,越來越多的人會在網上給她慶生,但都不是在這一天。

    有十六年了……薑雲把餃子上鍋蒸,將餃子分碗裝好,把唯一的那顆代表福氣的餃子分給了厲謹行。

  第1279章 那片地有毒,戒指沒找到

    她把唯一一顆代表著福氣的甜餃分給了厲謹行,就當感謝他陪她過這三十五歲的生日吧。

    擔心厲謹行吃不到,她還小心機地把那顆餃子放在最上麵。

    “餃子好了,快來吃吧。”

    薑雲還是來這裏第一次下廚,心裏忐忑,怕厲謹行吃得不滿意,一直緊盯著他的五官,不錯過臉上表情的小細節。

    厲謹行夾起來的第一顆餃子就是甜餃,沾了點醋,一到嘴裏,嚐到味後他皺緊眉,臉色不怎麽好看。

    “是不好吃嗎?”

    “這餃子是怎麽是甜的?”他隻咬了半口,還有半個餃子筷子夾著,裏麵夾著的芝麻蜂蜜正順著口往外流。

    厲謹行嚴肅說道:“我不喜歡吃甜的餃子。”

    薑雲第一次沒有因為他板著一張臉而害怕,反而捂著嘴笑:“放心吧,就這一個是甜的,其他都是鹹的……誒,你別扔……”薑雲看他下意識地要把那半個餃子扔掉,趕緊攔著他。

    對上厲謹行的目光,她解釋道:“其中唯一的一顆糖餃代表著福氣,你今天幸運吃到了,說明往後一年你都會有福氣。”

    厲謹行聽過這樣的說法,不過他從來不在意,餃子也隻有過年或者冬至的時候吃。

    今天是什麽日子?厲謹行還不知道,所以一時間想不明白薑雲為什麽要主動包餃子,還把這顆糖餃給他吃。

    “你要是把這半顆沒吃完的餃子給扔了,福氣會漏掉的。”

    在薑雲熱切的目光中,厲謹行隻能把那半顆餃子塞進嘴裏吃了。

    “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薑雲看他吃下餃子後,臉上又浮起笑容來,她沒有告訴厲謹行今天是她的生日,而是說:“今天是入冬啊……”

    “入冬?”

    “嗯,我們那兒的習俗,入冬就要吃餃子。”

    厲謹行又夾起一個餃子,味道還不錯。

    “肉餡餃子好吃嗎?”

    “還不錯。”

    “我做了很多種餡,有牛肉大蔥,豬肉白菜,蝦肉的……”

    厲謹行點頭,抬眸看著薑雲那張臉,心頭一揪,眼前浮現出一個身影來,他又開始忍不住的想起顧晚秋來了。

    顧晚秋也給他做過飯,不過她的手藝……跟好吃,沾不上一點邊。

    她給他煮一碗麵,麵是夾生的,把糖當鹽放到碗裏,他吃得一幹二淨,比吃這碗餃子吃得還要開心和滿足。

    “厲先生……”似乎是感覺到了厲謹行在想什麽,薑雲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情,“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顧晚秋……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會愛上我嗎?”

    厲謹行皺眉。

    “如果沒有顧晚秋,就沒有現在的我,你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麵前,更談不上喜歡不喜歡……要說感情這種東西,還是顧晚秋先教會我的。”

    所以,答案已經很明確了,無論有沒有顧晚秋這個人,厲謹行都不會愛上她。

    他們就像是一條交叉線,短暫的相聚後,然後分開就越來越遠。

    薑雲心裏有些難過,包裹著蝦肉的餃子,湯汁鮮美,如今嚐到嘴裏就像是在嚼苦膽,舌根都苦了。

    明知道不該想她還是想了,厲謹行早就提醒過她,不要自作多情。

    晚上十點,剛準備入睡的時候,何添和周毅和昨晚一樣把厲謹行綁在床上,這次是他們喂他吃安眠藥。

    “老大,你昨晚睡得還好嗎?”

    “還行。”他今天白天的精神比昨天要好上一些,所以約束帶還是有用的。

    “那就好……”

    正說著手機鈴聲響了,三人的目光順著聲音同時看著站在床尾的薑雲。

    薑雲不急不慢地把手機拿出來,目光觸及到電話號碼後,目光一凝,不動聲色:“我去外麵陽台接個電話。”

    薑雲拿起手機出去,臥室陽台很大,有一扇門隔著,出去的時候,薑雲還把門給關上了。

    何添嘀咕道:“接什麽電話需要關門?”

    周毅說道:“可能是關於工作的電話,像她這種混娛樂圈作為公眾人物的,時刻要保持良好的形象,但人不可能完美,都是靠立人設演出來的,她們背著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會輕易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來。”

    厲謹行看過去,眼神幽深,他給了周毅一個眼神,多年的默契,不用說什麽都懂了。

    薑雲一直有裏麵,擔心她說的話被聽到,她放低聲音。

    “劉先生。”

    “忘了今天是入冬,祝你生日快樂。”

    薑雲怔了怔,有些沒反應過來,半晌後才回應:“謝謝你,劉先生。”

    “我們之間談什麽謝,今年你過生日是厲謹行陪你的嗎?”

    “我在秋樂莊園。”這算回答了,她在秋樂莊園和厲謹行住在一起,自然是跟厲謹行在一起。

    “他不知道我的生日。”

    “這樣啊……”男人的語氣顯得意味深長,拖長的尾音讓薑雲的心不斷地被提起來。

    “他對你還好嗎?”

    薑雲回想著她跟著厲謹行這些日子,算好的吧……好到,她都要得意忘形,想到今晚兩人一起吃了餃子,薑雲握緊手機。

    “還可以……”

    “能拿到他公司的機密嗎?”

    “不能,我去過他的公司,很多人盯著我,我沒辦法找……監控器也多,隻怕我沒動手就打草驚蛇了,至於家裏,我也不敢隨便亂走動。”

    “你現在和他睡在同一間房間嗎?”

    薑雲有些緊張,她一緊張,就忍不住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肉裏。

    “是……”她還是沒有瞞著他,或許是因為骨子裏對男人的恐懼。

    “那你現在應該有機會殺他的吧?”男人冷笑著。

    薑雲呼吸一凝,目光看向床邊,厲謹行已經被約束帶綁著,一個人很難解開,他這樣,的確很容易就能把他殺死。

    男人不知道厲謹行夢遊,也不知道他現在晚上睡覺要用到約束帶。

    薑雲也沒告訴他,猶豫了一下,薑雲咬著下唇,輕微的痛意刺激著她的神經。

    “劉先生,我怕是……殺不了他……你是知道的,他警惕心很強,睡意很淺,我前天起床上洗手間,剛起來就被他發現了……我不敢殺他……”

    “是不敢還是舍不得?”

    薑雲咬牙:“是不敢!”

    她真怕他會故意為難她讓她去殺人,捫心問自己,殺人的確可怕,她是真的不敢殺人,而且殺了厲謹行她也會死,這裏是厲謹行的地盤,厲謹行要是出了什麽事,裏麵的周毅和何添會把她的皮給扒了,讓她生不如死。

    “那就算了吧。”

    薑雲鬆了鬆氣,沒想到男人今晚這麽好說話。

    片刻後,手機裏男人再次說:“就這麽一刀解決他,讓他死得太痛快是便宜他了,我要他痛苦活著,讓他體驗一下我所受過的的痛,我還要他的下一代子孫一樣痛苦,隻有這樣才是完美的報複。”

    其實他最想看到的還是厲謹行窮困潦倒,可惜……一個兩個的都太沒用了。

    窮困潦倒沒有,但有永失所愛,求而不得,還有背叛無數,總有一天,他現在手裏握著的東西都會離他而去。

    薑雲心裏一慌,一股巨大的不安感朝她襲來。

    “薑雲,我時間不多了,今年你的生日也過了,明天來我這裏吧,我們也好久沒見了。”

    薑雲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好……”

    通話掛斷,入冬了,天氣越來越冷,薑雲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十點過後的天空天黑了,沒有一顆星星。

    薑雲站了一會兒才進去,這出來接電話的時間,十分鍾她的身上就冷透了,鼻子都被吹紅了。

    “你跟誰打電話啊,這麽長的時間。”何添問她,看似在正常不過的一句話,但他的表情,總感覺陰陽怪氣的。

    “公司電話,我經紀人給我打的,說讓我明天回一趟公司,談一份工作。”薑雲露出個輕鬆的笑容,讓人看不出端倪,她看著被綁在床上的厲謹行,“已經好了嗎?今晚還要吃安眠藥嗎?”

    周毅開口道:“已經吃過了,今晚還是麻煩你了,我們走了。”

    “好的沒問題。”

    薑雲目送兩人離開,直到關上門。

    而在外麵的周毅和何添,到了樓下後,何添說道:“真的是她經紀人給她打的電話嗎?我怎麽感覺有點奇怪。”

    “不用感覺,她本來就奇怪,老大剛才的眼神你領會到嗎?”

    何添一頭霧水:“什麽眼神?”

    周毅耐心說道:“讓我們這幾天安排人盯著薑雲,另外,思延思續那邊也要看緊,最好跟學校請假。”

    就一個眼神能領悟到這麽多東西嗎?何添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能聽到心聲。

    “說起思延思續,我還經常去海城那邊看他們,小閨女,現在也長開了,你別說這女兒像爸爸真不是胡編亂造的,確實是跟老大長得更像,你說老大已經多久沒見他們了,他就不想他們嗎?思延思續去海城就算了,怎麽把小隨也帶過去了?”

    “可能他是怕自己又傷到他們吧,何況現在也不適合把他們放在這裏。”

    何添想到樓上的薑雲,也是!

    ……

    薑雲第二天吃過早飯就打車離開了,並沒有要家裏的司機。

    厲謹行今天休息,就在家,他坐在書房陽台上,麵前放著電腦,眼睛盯著電腦看,心思卻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他看著樓下還沒有處理好的土壤,就連他,也看出來了不對勁,怎麽會有一片地連雜草都不長的?

    閑著沒事做,厲謹行開始看監控器,他的電腦連接了海城那邊的監控,他並不像何添說的那樣沒有看過自己的孩子,他隻是一直在電腦上看的,每天都會看,看著小隨慢慢長大。

    每次看著小隨他都會忍不住想起她那個狠心的母親。

    平時都能克製住,可能今天太閑了,也有可能是這兩天晚上沒有起床夢遊,讓身體得以休息,精神狀態俱佳,所以才有精力去想顧晚秋。

    厲謹行手指動了一下,把監控視頻的時間調到了顧晚秋離開那天,一切看似都很正常,顧晚秋走的時候是被何添抱上車的。

    可前邊的視頻……出現抖動有些不自然,厲謹行目光一冷……

    他正準備仔細看的時候,外麵傳來敲門聲,厲謹行扭過頭:“進來。”

    敲門的人是園工,他提著一個袋子,裏麵裝的是土壤檢測報告。

    “厲總,土壤檢測結果出來了。”

    “拿給我看看。”

    園工遞給厲謹行:“土壤含有一種不知名的毒素,因此才讓那片花枯死,根莖腐爛。”

    厲謹行一聽,眉頭一緊,他將報告拿出來,隻有三頁很快就能看到頭了。

    “有毒?”厲謹行思緒飄遠,好端端的那片地怎麽會有毒,其他地方都好好的,隻有那片地。

    那片地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唯一不一樣的是,他當初把手表和戒指一同扔了下去,就掉在那片地方。

    厲謹行心裏猛地竄起一股荒唐到令他恐懼的想法。

    “現在你出去,叫上別墅所有的人,去樓下找我說的那塊表和那兩枚戒指,就算把整塊地翻上天,也要找到。”

    園工一聽,趕緊出去通知人,很快樓下就聚集了人,就連司機和廚師都在其中,幾乎把那片地給站滿,他扔出去的東西,就在那片,這麽多人找不可能找不到。

    除非……手表和戒指被人撿走了……

    別墅裏的人可沒這個膽子,用監控器也能查出來,所以,他現在懷疑是顧晚秋一開始就下去就找了。

    有些事情,你不去想永遠不知道真相,一旦抓住一絲線索後,抽絲剝繭,很快就能縱觀整個局麵,看清事情真相。

    假設,手表和戒指都被顧晚秋找到拿走了,那土裏的毒是不是跟她有關,為什麽花會死。

    其實已經有些答案了,隻是他不敢去細想,厲謹行看著繼續看著那段監控視頻,以前他裝作不在意,所以根本沒看,現在才翻出來。

    他又不是傻子,從微小的細節就能看出來,這監控視頻被人動了手腳,剪輯替換上去的,因此畫麵才會出現抖動像素不穩定的現象。

  第1280章 真相如何

    當初他把手表和戒指一並扔出窗外,這件事隻有顧晚秋知道,也隻有她清楚,落下去的大概位置。

    除了是她撿走的,厲謹行已經想不出來是誰 了。

    有些東西你可以不去想,可一旦想了後就收不住,尤其是令人恐懼的想法。

    厲謹行搖搖晃晃的坐下,因為想太多,頭痛欲裂,他全身上下止不住的戰栗,放在鍵盤上的手,指尖被凍得僵硬,整個人如在冰窖。

    一個小時過後,外麵找的人已經出了一身汗,拿著工具把土翻了一遍又一遍,還用探測儀進行探測,別說手表了,連一塊鐵都沒看到。

    園工見是真的找不到,他跑上樓:“厲總,我們已經找了一個多小時了,您確定是扔在那塊地方的嗎?我們找不到,,”

    這個答案早在他們找的時候,就已經被他預測到了。

    “不用找了,我什麽都知道了。”

    園工一頭霧水,無法理解,不過聽到厲謹行說不用找了後,他還是鬆了口氣,趕緊下樓通知其他人

    等人一走,厲謹行用力握緊拳頭,骨節受到擠壓發出咯吱的聲音。

    他拿出手機給何添打了個電話,那天隻有何添在,隻有他最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很快就通話了,何添接通電話:“老大,什麽事?”

    厲謹行寒聲道:“家裏的監控壞了,你過來修一下,限你半小時內趕到!”

    話音一落厲謹行就掐斷了通話,再晚一秒,他隻怕會控製不住情緒直接怒吼出來。

    整個世界好似都安靜了,倘若是顧晚秋撿走了,,那證明她是在乎他的,如果土壤裏的毒跟她有關,,那是不是她也中了毒?

    隻是猜想,心髒都在鈍痛,要是待會兒何添來了,他從他那裏證實了所有的想法,那他該怎麽辦?

    厲謹行大口喘息著,眼前一陣眩暈,他不得閉上眼睛,撐在桌子上,他腦子裏浮現出他做的那個噩夢。

    顧晚秋一身是血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

    或許隻是他想多了。

    厲謹行拚命安慰自己,顧晚秋走的時候都好好的。

    可她真的很好嗎?

    那些被他忽略的事,如今全部清晰起來,顧晚秋臉色蒼白,連起床都困難,她當時離開這裏的時候,連走都走不了,需要何添抱著她上車,他比誰都清楚,顧晚秋有多要強,她不喜歡被人觸碰,她當時身體到底有多虛弱,才會讓何添抱著她上車?

    ,,

    何添今天也是和周毅在一起,本來在外麵吃飯,接到電話後,手裏的包子都掉了,他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拿著電話就出門,也不看路邊,眼見著一輛自行車從一旁騎過來要撞上他了。

    周毅一個加速,手拽著他的衣領往後一帶:“你走路不看周圍的嗎?好在是在步行路上,要是在大馬路,你是不是也不看四周的車直接橫穿馬路?”

    周毅對著他就是一陣數落。

    何添明顯心不在焉,整個人不在狀態,隻緊緊握著手機。

    “對不起,,我,,”何添結結巴巴,顯然也是有些被嚇到了。

    “你怎麽了,剛還好好的,老大給你打完電話後你就變得魂不守舍了,他和你說什麽了?”那麽短的時間,從接電話到通話終止就五秒嗎?

    “老大讓我半小時之內去秋樂莊園修監控。”

    “就這個嗎?還以為是多大的事,,你不是很會修這類嗎?對你來說一個監控,你輕輕鬆鬆就能搞定,再說了這裏離秋樂莊園也不遠,半小時內能趕到,就算趕不到,以老大跟我們的交情也不會對你做什麽。”

    何添臉色有些白,明顯是被嚇的,眼神有些慌亂。

    要是真像周毅說的那麽簡單就好了,可他偏偏感覺到,在那通電話裏,厲謹行的語氣中帶著戾氣。

    提到監控,何添自然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被他修改的視頻內容。

    如果隻是簡單的監控出問題,厲謹行自己就能解決,或者找人解決,叫他去,,很有可能是他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何添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雖然有想過這一天,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一種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就要被押上刑台的恐懼感。

    “周毅。”何添聲音都在抖,“我感覺,,老大是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了,,”

    周毅一聽,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本來他還拽著何添的衣領,這下直接鬆開,“你先等著我,我去開車,我們一起去。”

    “嗯。”

    周毅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麽事我們一起承擔,你先去把錢給結了。”

    “好。”

    周毅去開車,何添去把早餐錢給結了,他站在路邊上,心裏難安。

    有周毅陪著他,總比他一個人麵對著要強,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總不能因為恐懼一直不去麵對吧,現在,,隻怕厲謹行比他還要恐懼。

    周毅很快就把車開了過來停在路邊上,何添打開副駕駛門坐進去,心緒不寧的他,還是周毅提醒他係安全帶他才係的。

    車平穩地開出去一段距離後,周毅才問:“你為什麽會認為老大什麽都知道了。”

    “因為我修改過監控器視頻,我本以為我做得已經夠幹淨了,沒想到還是被他看出來了異樣。”

    “除了修改顧晚秋抽血中毒那些,,你還修改了什麽?”

    “顧晚秋走的那天,老大把他們的定情信物給扔了,就扔在樓下那片玫瑰地裏,顧晚秋最後偷偷給撿了回來。”

    “所以那片花忽然枯死是因為她身體裏的毒血?老大最近一直夢遊去下麵翻東西,也是因為想要把東西給找回來?”

    這兩人,一個死不承認,一個口是心非。

    何添抿緊唇點頭。

    周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麽大的一個事,何添居然不早點告訴他,要是早和他說,至少還能做點什麽彌補,也不至於現在直接亂了手腳。

    周毅也不打算說何添什麽了。

    平心而論,何添已經做得夠好了,一個人承擔了很多,他不告訴他,可能也是怕他擔心,怕出事的時候連累他。

    他現在要是數落他,隻會讓何添陷入更大的自責和懼怕中。

    “沒事的,我也早就想到這一天了,我們一起麵對。”

    何添低著頭:“這才過去多久,要是老大知道顧晚秋已經死了,他能保持正常嗎?”

    現在的厲謹行就已經有些不正常了,大晚上的夢遊,他擔心白天的厲謹行也會發瘋。

    周毅認真開車,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其他的,半小時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他們沒法想出一個合理的應對。

    到了秋樂莊園,幾乎是踩點抵達,何添一進去就看到了被翻找得不成樣的那片地,一路上的想法,在這一刻都被證實了。

    他啞著嗓子小聲對周毅說:“對不起,這次怕是要連累你了。”

    他不想把周毅給牽扯進來的,但事與願違,所有事都往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周毅看向他:“兩人一起麵對,總比一個人好,我本來也知情,你要是一個人全承擔了,我反而會不高興。”

    這件事不解決,一直騙著瞞著厲謹行始終是一個結,與其膽戰心驚地過著,還不如伸頭一刀,快刀斬亂麻。

    一進去,兩人都感覺到了凝重的氣氛。

    何添開口問道:“厲總呢?”

    “厲總在樓上書房裏。”

    兩人上樓,麵對關著的門,周毅伸手敲了敲:“老大,我們來了。”

    兩人已經商量過了,至少來的時候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所以情緒表情還有語氣,都要放鬆,平時是什麽樣的,今天就是什麽樣。

    裏麵沒有聲音,周毅握著門把手往下一按,門開了,兩人進去。

    可能是太緊張,感覺這屋的溫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多,何添朝陽台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厲謹行,而厲謹行也在這個時候轉過了頭,他對上了他陰沉沉的目光。

    一股寒冷從腳底慢慢爬了上去,何添止不住地動了一下腿。

    “老大。”

    “你過來。”厲謹行站起身把電腦轉過去,“你好好解釋一下,顧晚秋走的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要修改監控內容,你是怕我知道什麽嗎?”

    何添心裏發虛,雖然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可當麵對厲謹行質問的時候,他心裏還是咯噔了好幾下。

    周毅上前兩步:“老大,你是不是想多了,,”

    “你閉嘴,我問的是他不是你。”厲謹行的眼神帶著凶狠。

    這樣的目光何添太過熟悉,他見過厲謹行對著他的仇人,對著將死之人,也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顧晚秋,可如今,這樣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

    何添頓時發現,他在厲謹行這兒,與別人沒有什麽不同。

    他們認識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其中,他們遇到了多少困難?但無論多難的事,他們都挺過來了。

    他叫他一聲“老大”是把他當做兄弟,可在厲謹行眼中,是不是他就跟普通下屬一樣?

    厲謹行眼神一沉,一把拽住何添,從周毅的身後拖出來,他把他拽到了窗戶前,按在玻璃上,逼著他看向外麵。

    “就那片地,已經被檢測出來,土壤裏有毒,我讓所有人去找我扔在那兒的戒指和腕表,沒有人找到。”

    “有毒,指不定是誰用了百草枯,戒指和腕表也有可能是被栽花的給看到撿走了,老大,你在懷疑我什麽?”到現在何添都在垂死掙紮。

    “那你好好解釋一下,你處理的監控視頻。”

    何添腦子轉得飛快:“是,我就是剪輯了視頻內容,因為我和顧晚秋起了爭執,我看不順眼她,我罵她,擔心被你看到責備我,幹脆我就處理了那天的視頻,,”他還在垂死掙紮,試圖瞞過厲謹行。

    可下一秒,他被厲謹行用力按住肩膀,骨碎般的疼痛襲來。

    “何添,你到底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你是不是非要我將所有的監控調出來,去審問這兒所有的傭人和當初給我看病的醫生,你才會說出實話來?”

    何添疼得臉色發白,從腳底爬起來的那股涼意已經將整個心髒包裹住,他知道,無論他如何辯解,如何掙紮,都沒辦法把這件事掩蓋過去了。

    周毅也幫不了他,與其讓兩個人遭罪還不如他一個人承擔,本來整件事就是他當初想出來的,是他一開始威脅了醫生,說服了顧晚秋,改了監控器,想要把一切掩蓋住,他是主謀,而周毅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幫凶,罪不至此。

    何添心涼,有受到驚嚇後的涼意,也有對厲謹行態度上的心寒。

    在厲謹行那兒,他們把他當兄弟對他再好,也比不過顧晚秋的重要。

    那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句話,簡直就是屁話。

    周毅焦急,他想要替何添擔下這個責任,隻是他還沒開口,何添就搶先一步說了。

    厲謹行:“說!”

    何添忍著痛,扯開唇角:“沒錯,顧晚秋是中毒了,跟你當時中的毒一樣,你當時扔出去的手表和戒指,也是她去撿回來的,,”

    這個答案明明就在他意料之中,可當親耳聽到何添說出來的時候,厲謹行雙手顫抖地鬆開了他,雙腳站不穩,踉蹌的後退了兩步。

    “為什麽,,”他心裏有很多話想要說什麽,太多的話擠在大腦裏反而不知道該說哪一句,最後隻問了一句最沒用的“為什麽”

    何添已經收起了嚴重的慌亂和恐懼,他一字一句說道:“把你扔掉的東西撿回來,還能因為什麽?厲總,你該不會是忘記顧晚秋對玫瑰過敏這件事了吧?所以你知道她當時是怎麽去撿的嗎?她瘸著一條腿,因為站不穩直接跪在地上,忍著過敏的反應,疼得吐血掉眼淚,身上全是紅疹,都這麽難受了,還堅持著去找,那天還下著雨,你認為是為什麽?”

  第1281章 兩個孩子的選擇,決定了誰的生死

    說這些話的時候,何添無比的安靜,隻是他看向厲謹行的目光夾雜著各種情緒。

    似乎是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看著那個女人,消瘦羸弱的身子在雨中瑟瑟發抖,玫瑰的尖刺劃破了她的皮膚,將她的手指磨得皮肉翻飛,鮮血淋漓。

    她跪在地上,似乎帶著虔誠,一寸又一寸地尋找。

    大雨模糊了她的身子,好似下一秒,她的身體就會從雨中消失。

    何添當時看向顧晚秋的目光就像現在一樣,帶著同情,和心涼的悲哀。

    他不想說的,是厲謹行逼他說。

    厲謹行的心就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挖出來了一般,他看著自己的心髒在別人手中跳動著。

    “厲總。”何添平時都是叫他“老大”這是第一次,如此冷淡地叫著他“厲總”

    厲謹行對上何添同情的目光,他僵硬地看著他蠕動唇瓣問了一句。

    “你愛顧晚秋嗎?”

    “我愛她,,”他輕輕地說出來,沒有半點猶豫。

    可下一秒,何添嗤笑一聲,同情化作嘲諷:“你愛她怎麽會看不到她生病時沒有半點血色的臉,怎麽會對她日漸消瘦的身體視若無睹,你愛她又怎麽會看不見,你趕她走時她那雙充滿不舍的目光,還有地上沾著她血的毯子?這些東西,我在監控視頻裏都能看出來,為什麽站在她麵前,離她最近的你,卻偏偏什麽都看不見。”

    厲謹行麵色一白,心髒疼得越來越厲害,他強忍著劇痛為自己辯解:“你懂什麽,我隻是裝作不在乎,,”

    “你的不在乎,就是為了你可笑的顏麵,找個女人在她眼前作秀嗎?厲總,你問我顧晚秋是不是中毒了,她就是中毒了,和你身體裏的毒一樣,當初你是怎麽痛的?而她所承受的痛苦是你的雙倍!”

    事情從預料之中往不可控方向發展,逐漸地將厲謹行引以為豪的理智打得潰不成軍。

    他僵硬在原地,一股濃重壓抑的絕望包圍著他,他喉嚨很疼,像是有一把尖刀抵在那兒,隻要他一個咳嗽,就會見血封喉。

    之前質問何添的厲色已經沒有了,兩人對峙著,氣氛冰冷,一旁的周毅已經無法插手,隻能看著眼前的事往不可控方向發展。

    厲謹行像是第一次作弊,急切想要翻找出答案的小孩:“不是有治療方案,有解藥的嗎?我都能好,那她呢,,”

    “她,現在已經死了。”

    “碰——”厲謹行用力朝著何添的臉打過去,將人一拳揍趴下後直接壓住他,怒吼道:“你憑什麽說她死了!”

    何添閃躲不及,被厲謹行碾在地上後,又被他攥著衣領提起來,厲謹行骨子裏的暴力在這一刻迸發出來,抓著他衣領的手都發出咯吱的聲音,可想而知,有多用力。

    如果這個時候,厲謹行抓住的是他的脖子,隻怕他已經死了。

    何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恐懼,周圍亂糟糟的,臉上的疼痛一直延展到耳朵根,耳畔處嗡嗡地響。

    他看著厲謹行眼角處晶瑩的淚光:“不然你以為你是怎麽活下來的?你該不會忘記你和她的血型是一樣的了吧?這個毒,沒有解藥,是她給你換的血,是她用自己的命,一命換一命,你才能活過來的!”

    “你閉嘴!”不要再說了,,厲謹行像是掛在懸崖邊上的人,努力地握緊手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試圖往上爬,想要獲救,卻看到尖銳的石峰,將那根稻草越磨越細。

    他呼吸都在顫抖,雙腳幾乎承受不住整個身體的重量,那股疼痛好似要化作猛獸從胸口裏掙紮出來。

    何添笑:“不是你讓我說的嗎?”他垂眸盯著厲謹行抓著他衣領的手,伸手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失去力量的厲謹行,輕而易舉的就被掰開了手指。

    何添用力一推,把他推倒在牆上:“你的確愛她,愛著她的時候,看不到她越來越憔悴的身體,在你眼裏她瘦成皮包骨的樣子,是不是很正常?”

    何添的話宛如一把利刀將他的心肺戳了個粉碎,他雙眼瞪向何添,那股痛恨,不知道是麵向何添還是厲謹行。

    “何添,不要再說了。”周毅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猛地上前將何添往後拉,讓他和厲謹行分開,好好冷靜一下。

    其實說完這些後,何添已經後悔了,但他說都已經說出來了,還有什麽後悔的餘地?

    隻有喜歡自欺欺人的才老是愛問“為什麽”厲謹行就是這樣。

    他是當真感覺不到顧晚秋身體虛弱的嗎?

    不過當時厲謹行更恨的是,顧晚秋哪怕已經這麽虛弱了卻還不肯向他示軟。

    厲謹行總說顧晚秋太過張揚驕傲,不肯服輸認錯,但顧晚秋消失的那十年早就把她那些尖銳的張揚給磨平了,她所剩的脾氣遠遠比不過現在厲謹行的自負。

    厲謹行想逼著顧晚秋跪下服軟,天生驕傲的人怎麽肯輕易下跪?

    何添以一個過路人的視角看完他們這段感情。

    他以前總替厲謹行不值得,認為顧晚秋不配得到他的愛。

    但顧晚秋在秋樂莊園那最後幾天,看著她為了救厲謹行,身體日漸虛弱,看著她疼是站不起身,倒在地上吐血,看著她為了不讓厲謹行知道真相,她狠心拋下自己的孩子從二樓窗口一躍而下,扯斷腿。

    還有她走之前在玫瑰裏苦苦尋找那兩樣物件,那個時候,何添才感覺到,顧晚秋對厲謹行或許比厲謹行愛她,愛得還要深。

    一個親手扔掉了他們的定情信物,而另一個忍著過敏撿了回來,到死都攥在手心裏。

    厲謹行肯定是愛顧晚秋的,這件事毋庸置疑,顧晚秋離開時,他的種種表現上也能看出來他心裏是舍不得他。

    知道他沒那麽容易放下她,所以何添和周毅才會拚命壓製住真相不想讓厲謹行知道,因為他們怕,這真的會成為那最後一根斷掉的稻草。

    但厲謹行還是知道了,,他親手扔掉的東西,他做夢都想要撿回來,,挖了那麽多晚上的坑結果隻找到十四塊石頭。

    十四——是死。

    顧晚秋死後七天,厲謹行就找了七天,甚至在她死的那一天還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紙包不住火,越是害怕的東西就越容易發生,連老天都不肯放過厲謹行。

    厲謹行的眼淚大顆的流出來,何添比他都要看得清,當初那麽討厭顧晚秋的一個人,現在為她說話。

    明明親如兄弟,如今卻像仇人對峙。

    他究竟做了多少荒唐事?忽略了多少人?

    顧晚秋已經無藥可救,是她救了他,拿自己的命救了他。

    換血這種離譜的治療方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為什麽能成功?為什麽要實行,是誰簽的手術協議?

    顧晚秋怕疼嗎?

    厲謹行知道她比誰都嬌氣,小時候扭到腳都會紅著眼睛,指揮他蹲下身讓他背著她回去。

    後來因為他的逼迫,為了脫離他的掌控,顧晚秋一次又一次傷害自己,她消失的那十年過的最慘。

    他明知道她身上那些傷是怎麽來的,一開始,他還很心疼她,會為她的舊傷感到痛苦。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他感覺上難受卻不會一直難受,在看到顧晚秋以自殘的方式跳下樓的時候,他都要以為顧晚秋已經不怕疼了。

    她好像再也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怕疼怕苦的嬌氣小姐,她習慣了這兩樣,每天喝藥跟喝水一樣。

    這會兒被何添給激醒,他如遭雷擊,那些被他不斷忽視的事在這一刻聚攏起來,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他是知道那種毒在體內裏是有多難熬的,當時中毒的時候,醫生告訴他,這種刺激神經的藥,最能讓人生不如死。

    它會讓你每天都受不了,意誌力不堅定的根本活不到被毒死是那一天。

    它會逐漸侵蝕你的神經感官,會讓你失去視覺,味覺,嗅覺,聽覺,,到最後你的身體就跟癱瘓似的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而這種“癱瘓”不會麻痹你的痛覺,反而會讓你的感知變得越來越靈敏,像是每天擰碎你的骨頭又重裝起來,到了第二天又碾碎。

    厲謹行中毒時間隻有兩個多月裏,已經疼的吐血好幾次,最後直接暈了過去。

    而女人對痛覺的感知是比男人要強的。

    男人所感受到是一分痛在女人那裏可能是兩三分。

    顧晚秋當初為她換血,那到了如今已經是四個多月,當時她在秋樂莊園裏的時候身體就已經非常虛弱,她離開這裏後,還能堅持多久?

    她是不是真的像何添說的那樣,或許已經死了?

    不,厲謹行不願意接受這件事,他不相信顧晚秋會死。

    可中了那個毒,就算沒死也是是生不如死,或許她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了。

    而在她雙眼快要瞎掉,或者已經瞎掉的時候,他在做什麽?

    他正帶著薑雲去參加各種宴會,在浮光綠影中和她親近的站在一起,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布他們之間的感情,所有人都以為他愛著薑雲,要把薑雲娶回家。

    顧晚秋如果看到這些,是不是也誤以為他會娶薑雲。

    他本是想在顧晚秋麵前,保留自己最後的顏麵,他想讓他知道,他厲謹行不是非她不可,沒了她,他很快就能找到一個比她優秀是人。

    這最後一絲顏麵,是在騙顧晚秋也是在騙他自己,最後得到的結果是什麽呢?

    是在知道真相後後悔莫及,是無法跳躍時空去擁抱顧晚秋,是想要回到過去用力的扇醒那個冷漠自私的自己,是想將破掉是鏡子拚湊成原來的模樣,想要將流出去的水再收回去。

    可破鏡難圓,覆水難收的道理,是他一開始就懂的。

    厲謹行眼眸中的痛苦清晰可見,何添情緒已經恢複過來,他眼底深處閃現出幾分後悔,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缺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擋在何添麵前的周毅,這個時候開了口:“老大,給你換血的事,並非我們有意瞞著你,而是顧晚秋,她不想讓你知道,,”

    何添錯愕是看向周毅。

    周毅臉色平靜,微微垂眸說道:“顧晚秋當初給你下毒,害你丟了半條命差點死去,一命換一命本就天經地義,她下的毒自然是她來償還,這些事不是我們逼著她做的而是她自願,所以,她才沒有告訴你,想要快點從這裏離開,她怕走晚了一步你會發現真相,我知道你不滿意這樣的結果,可你們兩人中隻能選一個活,你想死,想讓她活,那你有沒有想過三個孩子,想想我們,想想厲氏集團那麽多的人,想想你手中的產業牽扯到的那些人,在意顧晚秋的人不多,可在意你的人海城有一半,孰輕孰重一眼就能知道。”

    可那些人與他何關?他們的喜怒哀樂關他什麽事?他需要那些人的在意嗎?他從始至終最在意的就是顧晚秋,他能走到如今這個高處,也是想著站高一點,希望顧晚秋能看見他,可現在顧晚秋已經走了,這些還有意義嗎?

    厲謹行沒說話,他此時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站在他對麵是何添看到他這樣的臉色,有些心灰意冷。

    周毅繼續說:“我知道你不在意我們這些人,可思延思續呢?他倆是你養大的孩子,顧晚秋是知道兩個孩子選擇了你,知道,隻有你才能帶給他們幸福,所以她才選擇死的。”

    厲謹行目眥欲裂,雙眼紅的要滲出血來,他快速的抓到了一個點,含著血問道:“你說思延思續選擇了我?”

    “是,顧晚秋問了他們,思延親口說的,他們隻要你不要她。”

    厲謹行張嘴,嘴巴裂開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猛地一下,他吐出一口鮮血,血染紅了他的唇,順著下顎往下淌,他就像畫著小醜妝,大哭的小醜。

    顧晚秋是為了兩個孩子的選擇。

    她當時多想離開,就有多愛他。

    “老大。”

    厲謹行吐了一口血,身體搖搖晃晃,他聽到周毅和何添在叫他,他們想要伸手扶著他,卻被他多開。

  第1282章 一件有一件事

    “你們這兩個騙子,聯合起來一起騙我的騙子……我要去找顧晚秋,我要找到她……”

    比起自己活得生不如死,他更無法接受的是顧晚秋因他而死。

    這些天他自以為做得正確的事,原來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可笑的失敗者。

    想起他用鏈子把顧晚秋栓在床頭上,逼著她吃剩飯,讓她住在狗屋裏,不讓她睡床,讓她在地上冷著,無動於衷地看著她的求饒,看著她失去自尊,在他麵前跪著求他放過他……

    他是怎麽忍心對她做出這些事來的?

    明明他是那麽的愛她,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真的會變得愚昧無知。

    “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到她……我要把她的血還給她,我不要,我要告訴她,我不是真心和薑雲在一起的,還有,思延思續是會選擇她的……如果,要死那也應該是我……以前的仇恨,我都不記了,我要告訴她,當初她爸爸的死不是我的本意,我後悔對她做出的事,還有我媽的死,我也不怪她……是我自己沒用……”厲謹行一邊吐血一邊說著胡話,他胡亂的抓住周毅的手,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以祈求的目光看著他:“周毅,你一定知道顧晚秋現在在哪的吧……你帶我去找她好不好,求你了……你要是不願意,你就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開車去找她……”

    她不願意相信顧晚秋無藥可醫,既然當初是她換血救了他,那麽這次他把身體裏的血還給她就是。

    這才過去多久?隻要他去快一點,那麽救顧晚秋的希望就大一些。

    厲謹行如今已經聽不懂人話了。何添複雜地看著他,他明明已經說了,顧晚秋現在已經死了。

    然而厲謹行自動忽視“死”這個字,人就是這樣,自信的時候容易張揚,麵對無法接受的事又喜歡忽略。

    何添已經累了,他已經不想再像十年前那樣陪著厲謹行鬧了,見厲謹行一直抓著周毅不放,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將厲謹行推開。

    本就沒有多少力氣的厲謹行如今被推得直接撞在旁邊的桌子上,順著棱角坐在地上,一口血吐在了腿上。

    “老大……”周毅想要扶起他,卻被何添一把拽著。

    “夠了,你還想陪他鬧到什麽時候?厲謹行,十年了,這樣的戲碼十年前我們就陪你一起鬧過了,顧晚秋這次是真的死了,沒有假屍體,火葬場裏有她的身體被推進焚燒爐的記錄,還有監控器,你要不信,我就找到她的骨灰讓你做檢測,你就算去找她也沒有任何意義。”

    何添無法容忍,周毅想攔著他根本無法攔住。

    何添覺得周毅說得對,整件事,是他們有意瞞著厲謹行,但他也是為了厲謹行好。

    而且事出原因是顧晚秋下毒,一命換一命本來就天經地義,何況還是她自願的,這件事能怪他嗎?

    厲謹行用仇人的目光看著他,絲毫不顧及這些年他們之間的兄弟情分,忘記了這麽多年是誰陪著他一步步走到現在的。

    按時間來算,他們陪著他的時間比顧晚秋在他的身邊多多了。

    對他的了解也比顧晚秋多,在他眼裏,兄弟情就真的比不上愛情嗎?

    是不是在他心裏隻有女人更重要,哪怕那個女人不要他了,他也覺得單方麵付出的愛情要比友情和親情都要深?

    如果真的是這樣,厲謹行真的太讓他失望了。

    何添有種直覺,今天之後,他們幾個的感情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永遠都忘不掉剛才厲謹行看他的目光,眼睛泛紅凶狠瞪著他的時候仿佛是要殺了他。

    厲謹行天崩地裂他哭得滿臉都是淚,像是丟了自己最重要的寶物,哭的撕心裂肺,身體一邊抽搐,一邊吐血,嘴裏哽咽著:“她不能死……我接受不了她是因為我才死的,我不接受這種一命換一命的說法,她要是死了,那麽長的時間,我該怎麽活……”十年已經夠長了,往後卻還有好幾個十年,他該如何熬下去。

    “怎麽活?”何添反問,“還能怎麽活,你當初放她走的時候不也準備好離開她,一個人獨自生活了嗎?同樣是無法在一起,見不到麵,跟她是死是活又有什麽關係?你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當做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他當初肯放顧晚秋走,到底是怨她的,怨這麽多年的付出他得不到一個結果,怨顧晚秋的狠心,怨顧晚秋利用兩個孩子,怨她不留半點情分。

    可現在他知道,他所有的“怨”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是顧晚秋故意這麽做的,她就是想讓他討厭他,讓他主動放他離開,這樣她就能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等死了。

    他一直心有不甘的事,其實早已經得到,顧晚秋是愛他的。

    她愛他,已經超出了他太多的想象。

    得知他們之間發生的很多事都是誤會,如今誤會解決,卻沒辦法回到最初,厲謹行怎麽可能接受,又怎麽舍得?

    厲謹行在這個時候居然生出一股想要陪她死的想法,這麽一想,一大口血又吐了出來。

    周毅想要扶厲謹行,卻被何添一把拽住。

    他知道,現在無論怎麽勸厲謹行,說多少軟話他都聽不進去,現在就該來硬的。

    厲謹行不是在意顧晚秋嗎?那就用顧晚秋來威脅他。

    何添一臉冷漠:“你不要再想著死了,你這條命是顧晚秋給的,你沒有資格自殺,你身體裏流著她的血,省著點吐吧,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生不如死,但是你必須活著。”

    這話對厲謹行來說太殘忍了,但也是事實。

    他沒資格死,因為這條命是顧晚秋給的,如果他現在死了,那麽顧晚秋做的一切就白白白浪費。

    雖然狠心 ,但對厲謹行來說,這話是對他有意義的。

    那些原本打算被遺忘的片段,如今快速浮現在腦海裏,像是化作了一個個泡泡集滿,讓他不得不看著,這些泡泡就跟硫酸水一樣,他嚐試去觸碰,泡泡易碎,硫酸侵蝕著他的身體,疼的他大腦抽搐,支離破碎。

    人的大腦是無法預估的,大到可以容納各種事,也能小到被一件事就給擊垮。

    “她現在在哪……”厲謹行悶哼一聲,將嘴裏的血給咽了回去,喉嚨裏全是充滿鐵鏽的腥味。

    這是他最後的底線,他一定要問出顧晚秋在什麽地方。

    何添說道:“我不知道,顧晚秋死在她生日那天,第二天我去了蓉城,那個時候她已經被帶去火葬場了,聽照顧她的護工說,顧晚秋生前下了遺願,希望能將她的骨灰帶到海城埋下。”

    厲謹行心裏始終是不肯接受顧晚秋死了的事實,這會兒聽到何添說,顧晚秋死在她生日那天。

    他心裏又是一痛。

    他想起他做的那個噩夢,明明隻是個夢,如今回想起來,就好像真實在他眼前發生過的那樣。

    夢裏麵的顧晚秋就跟中毒後的病症一樣,眼睛看不到,身體無法動彈,也聽不見聲音,無論他怎麽叫她,她都聽不見。

    他無法想象,顧晚秋最後一個月是怎麽過的,身邊沒有親人,連個熟人都沒有,最後陪她走完最後一段時間的,居然是兩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人。

    顧晚秋的遺願是回到海城,那是不是可以說,她死前是渴望見到他的?

    厲謹行執拗地說道:“我要找到她。”

    這已經成為了他的執念,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顧晚秋,哪怕是一盒骨灰。

    何添見他是已經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了,和周毅對視了一眼後鬆了口氣。

    想要查出來顧晚秋的骨灰在什麽地方並不難,何添這裏有沈晏的聯係方式,隻要給他打個電話就行,他要是不肯說就查他那幾天的行車記錄,隻要他在海城,那查出來就很快,並不難。

    何添正準備查,一陣鈴聲響起。

    聲音來自厲謹行的方向,厲謹行顫抖著手從兜裏拿出手機,是一條沒有備注的陌生電話,厲謹行現在沒心情去接,但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滑了一下,電話接通。

    “厲謹行,我的聲音你還熟悉嗎?”房間裏很安靜,哪怕是沒有開擴音,也能聽清楚。

    何添和周毅都皺著眉,雖然聽不出來是誰,但是能明顯感覺出來,此人不懷好意。

    見厲謹行沒有出聲,男人嗤笑一聲,諷刺說道:“瞧我這腦子,厲總貴人多忘事,每天見的人這麽多,哪還記得十幾年前的舊相識?你雖然已經忘了,但我可一直把你放在心裏,隻要一想起你,我下麵的舊傷就疼的很。”

    十幾年前,下麵的舊傷。

    這是兩個關鍵詞,不怪厲謹行沒有記憶,這些年無論是他得罪的,又或者是得罪他的仇人都不在少數,不少人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在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打電話騷擾他,詛咒他。

    所以,厲謹行從來不把這些人看在眼裏。

    生前都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影響,死了後就能嚇到他嗎?他不信鬼神,但這個時候他無比渴望有鬼,人間有鬼,那他或許就能見到顧晚秋了。

    不過這聲音,厲謹行有些熟悉,隻是如今他腦子裏一片混亂,忍著身體上的痛就已經夠折磨精神的了,哪還有精力去回憶從前。

    這人是誰,對他影響都不大。

    見對方還想賣關子,厲謹行想要直接掛斷。

    正準備動手的時候,男人聲音尖細:“我如今聲音也變了,想來……你怎麽猜也猜不出來是我。”下一秒他的聲音變得凶狠起來。

    “我的聲音是因為你才毀掉的,因為你,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我每天活在痛苦中,每疼一下,我就會想起你當年對我做過的事,不斷地提醒我,一定要報複你,厲謹行你猜不出來我沒關係,很快我們就能見麵了,你想要知道當年顧晚秋是怎麽消失的嗎?想要知道就來找我。”

    男人說完發出幾聲陰陽怪氣的笑,通話終止。

    何添和周毅的臉色都變了,此時已經大概猜出來是誰了,被厲謹行弄到失去生育能力的,除了早早死去的顧朝東外,隻有那個劉子博了。

    一切都能對得上,十年前,在厲謹行進監獄後,劉子博在外麵暗中買人手想要厲謹行死在裏麵。

    卻不想,厲謹行利用假死成功出獄,在他出獄沒多久,就撞上劉子博綁架顧晚秋,想要侵犯她,當時顧晚秋還懷著孕,一場意外,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這麽沒了。

    厲謹行一怒之下直接就把劉子博給廢了,後來劉子博想要出國治療,厲謹行想要發泄怒火,安排人做一場意外把他給殺了。

    誰知道居然真的發生了意外,而顧晚秋也在那晚的意外中消失了。

    當時,他們所有人都以為劉子博死了,顧晚秋活下來的幾率也很小,警方都已經宣布了死亡信息,但都被厲謹行給打了回去,隻有厲謹行不相信顧晚秋死了。

    而顧晚秋真的沒死,她消失了五年,整個人大變樣,那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誰都不知道,就連何添想要查也查不出來,隻知道後五年她一直在宮擎身邊,一身傷,從毀容到整容,變成如今普普通通的樣子。

    顧晚秋沒死就算了,如今沒想到的是劉子博居然也沒死,還活到現在。

    所以那次意外,劉子博是根本沒有上船,可能是他發現了什麽,利用那場意外成功脫逃的同時還把顧晚秋給帶走了。

    這下終於明白顧晚秋那一身傷是怎麽來的了,是劉子博為了報複厲謹行,他報複不了厲謹行,就幹脆把仇恨發泄在了顧晚秋身上,讓她承受了五年非人的折磨。

    他太恨厲謹行了,恨厲謹行毀了他的身體,讓他失去了做男人的資格,他恨厲謹行讓他成為殘疾人,恨厲謹行不僅滅了劉家還想要了他的命。

    這些年的仇恨,讓他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隻為複仇的瘋子,他想要想要利用顧晚秋,讓宮擎和厲謹行互相殘殺,最好宮擎能讓厲謹行變得一無所有,可惜宮擎太沒用了。

    還想讓顧晚秋懷著仇恨殺了厲謹行,顧晚秋的確下了毒,眼看著馬上就能看到厲謹行死了,誰知道他居然活了過來,老天太偏愛這個男人了。

  第1283章 陳年舊事

    老天太偏愛厲謹行了,才會讓他一次又一次脫離危險,讓他有九條命讓他揮霍。

    劉子博的計劃就這麽被他攻破了,一個個的太沒用了,宮擎無用,最後被遣返回了m國成為了廢棋。

    顧晚秋也沒用,他最期待看到的就是兩個相愛之人因為一件很小的誤會而自相殘殺,可惜顧晚秋太弱小,成了單方麵的虐殺,對厲謹行根本沒造成什麽影響。

    薑雲也沒用,十年前,顧晚秋自己毀了臉,原本一張好看的臉蛋變得血淋淋的,他看著都心疼,覺得可惜,於是幹脆用了薑雲,威逼利誘給她換了臉讓她去勾引厲謹行,可惜花這麽多的錢,厲謹行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為了不讓厲謹行懷疑,他不敢輕舉妄動,像一條躲在陰溝裏的老鼠,偷偷觀察他們,伺機而動。

    他的確像是一隻老鼠,厲謹行把他變成了廢物,讓他無家可歸,他的身份證件都是假的,怕被厲謹行查到,他躲在偏僻的村裏,綁著顧晚秋。

    他多恨厲謹行就把顧晚秋折磨得有多慘。

    顧晚秋的臉是她自己用瓦片割破的,粗糙的瓦片在她臉上留下很深的一道傷口,黑色沙礫陷入她的皮肉裏,用水衝都衝不幹淨,最後是用棉簽蘸水才慢慢把那碎肉裏的沙礫給挑出來,血流不止,半張臉染紅。

    劉子博至今還記得那一幕,顧晚秋手裏握著瓦片,半張臉被血模糊,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疼痛使她雙眼猩紅,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滾。

    臉上的血混著眼淚往脖子裏淌。

    她知道劉子博喜歡她那張臉,她這張臉也給她惹出了不少禍端,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她親手毀掉了自己最愛的臉蛋。

    那個時候她被劉子博關起來,不讓她出門,周圍也沒什麽人在,荒郊野外,去醫院的地方也很遠。

    如果能去醫院治療,多見一些人,醫院裏做了記錄,指不定她能被人找到。

    劉子博好似窺破了她內心,並沒有帶她去醫院,可她的血止不住,劉子博看到他血淋淋的臉,一臉獰笑,他不會帶顧晚秋去醫院,他們才出來沒多久,他不會讓顧晚秋這麽快就被找到,他要慢慢的折磨她,把對厲謹行的恨全部施加在她的身上,他要她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但他也不會放任顧晚秋這麽流血,血流多了,也會死的,而且這裏偏僻,他留下來的藥物不多,造成貧血或者其他病症,在這裏都不好調理醫治。

    他要留著顧晚秋這條命慢慢的折磨,所以他會讓她活久一點。

    那麽大的一條傷口得縫針,不去醫院的話,隻能在自己家操作。

    劉子博帶的藥裏麵有止痛藥,止痛藥在這個時候不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他用一條繩子,把顧晚秋綁在床頭上,掰開她的嘴將止痛藥強行給喂進去。

    然後拿著針穿線,在顧晚秋驚恐的眼神中,伴隨著那一聲聲美妙的嘶吼聲下,他把那道扭曲的傷口給縫合上了。

    人生中第一次縫東西,沒想到是在人皮上。

    劉子博自從沒了下麵後,心裏扭曲了不少,他殘缺,就見不得人正常,在給顧晚秋縫臉的時候,扭曲中有了快感。

    顧晚秋半張臉依舊那麽完美,因此把那張受傷的臉襯得很是恐怖,劉子博縫針的技術可不好,穿線拉扯刺入,聽著針穿過皮肉的聲音,最後用力拉緊,白色的線被染紅,粘在那半張臉上,扭曲的像一條醜陋的蜈蚣。

    顧晚秋幾乎沒了半條命,疼得她多次想要暈過去,可偏偏意誌力那麽強,怎麽暈都暈不過去。

    劇痛中伴隨著惡心,劉子博冰冷帶著粘稠血液的手從她的臉摸著她的脖子,她身上像是爬了一隻隻濕漉漉的老鼠,身體控製不住的戰栗,絨毛顫顫巍巍的立了起來。

    顧晚秋呼吸都在顫抖,此時的她,連隻臭老鼠都不如。

    劉子博忽然找到了新樂趣,他喜歡看到顧晚秋這樣恐懼的表情,他想要看到更多。

    顧晚秋臉上帶著恐懼,可眼神深處卻有著不屈以及深深的憎恨。

    當初那麽漂亮的一隻花鳳凰,如今被扒光了毛,連雞都不如,劉子博拿著鏡子,用力掐著她的下巴,用尖細的聲音對她說:“顧晚秋,你看看你這張臉,醜不醜,像不像老鼠尾巴?你說說你為什麽要動手劃傷自己的臉,這不白受罪嗎?雖然我是喜歡你這張臉,可我剛才發現,我更喜歡你的血,喜歡看你恐懼,喜歡看你哭,你別急,以後我們慢慢來。”

    劉子博的慢慢來,實現了,他慢慢折磨顧晚秋的身體。

    顧晚秋身體本就嬌弱,體力自然是比不過劉子博。

    劉子博斷了下麵,沒辦法對她做出那種事,但他會用別的方法欺她的身,比如將滾燙的油水潑在她的後背上,冬天下雪的時候,讓顧晚秋光腳踩在雪地裏,直接把她的腳趾凍壞。

    讓顧晚秋做各種粗活,一雙手被折磨的,再也不是當初纖細的樣子。

    他多次問顧晚秋後不後悔,如果,當初他跟了她,指不定現在她還是籠子裏被嬌養的金絲雀,而不是現在的臭老鼠。

    他毀了她身上所有的驕傲,他還叫他不要去恨他,要恨也是厲謹行,如果不是厲謹行把他變成了殘疾,他也不會如此報複她。

    顧晚秋怎麽可能不恨?

    當初那麽驕傲張揚的顧家小姐,如今已經沒了那一身清高,她毀了會彈琴的手,斷了會跳舞的雙腳,那張她百般嗬護的臉也被她自己給割破了,原本的美人背也是被扭曲凹凸不平的皮膚給占據,泛紅。

    臉上的傷口逐漸好了後變成了凸起來的肉紅色,像長了腳的蚯蚓,無比的惡心。

    多次尋死都沒能死過去,劉子博用錢買了不少藥,其中就有麻醉劑,方便折磨顧晚秋的同時,還能留住她的命。

    也是在不斷試藥的過程中,劉子博發現她麻醉過敏,但他沒有停手,顧晚秋反倒因為用多了麻醉劑有了一定的抗性。

    這段記憶太長了。

    劉子博每次無聊的時候都會回憶那一段往事,最近幾乎每天都會回憶這些深刻的片段。

    不得不說,顧晚秋離開的時候,讓他很長一段時間無法適應,開心不了,做什麽東西都沒勁兒。

    他其實也不想那麽早就放顧晚秋離開,可誰讓他下手太狠,直接把顧晚秋給折磨瘋了,都忘記了自己是誰,她依舊會恐懼會尖叫,可除了這兩樣什麽都沒有。

    所以,他還是喜歡顧晚秋恐懼下憎恨他的眼神。

    她憎恨他,而他仇恨厲謹行,他們都帶著恨意,這讓劉子博找到了共鳴。

    可忽然有一天,顧晚秋沒了恨,癡癡傻傻地尖叫,劉子博忽然失去了興趣。

    他不喜歡盲目地折騰人,他隻是喜歡讓一個頑強不屈的人屈服,想要看到一個驕傲張揚的人低落到穀底,想要讓那雙筆直的腿跪下,還想要看顧晚秋主動跪下。

    現在的顧晚秋確實是肯跪下了,但卻不是他調教出來的,而是腦子不正常。

    這讓劉子博心裏不舒服,他用了五年時間沒做到的事,顧晚秋居然被瘋病給打敗了。

    瘋瘋癲癲的顧晚秋折磨起來也沒意思,加上她的外貌很醜,劉子博也看膩了。

    於是他開始計劃一場局,他找人直接把裝在麻袋裏的顧晚秋扔到了宮擎家門口。

    顧晚秋的事他早在以前就調查清楚了知道她還有一個舊情人,而這個舊情人也被厲謹行坑過。

    他暫時找不到可以對抗厲謹行的人,宮擎就不錯,主要是他喜歡過顧晚秋,年少時期喜歡的人,總是如此難忘,何況這本該屬於他的女朋友還被厲謹行給搶走了。

    劉子博就想利用顧晚秋,引來鷸蚌相爭,最後他漁翁得利。

    不過這件事的關鍵就在於,這兩人對顧晚秋是否有感情,可惜顧晚秋那張好看的臉給毀了。

    劉子博心裏是對宮擎沒數,但對厲謹行還是有的。

    這麽多年,外麵所有人都以為顧晚秋死了,隻有厲謹行沒有還在找,因此劉子博從來不敢出去,都是找人幫他辦事,辦置生活品。

    他的直覺告訴他,就算顧晚秋變成這副樣子,厲謹行照樣會愛上她,而當他看到,顧晚秋和宮擎在一起的時候,可能心裏會瘋掉。

    事情如他想的那般進行著,宮擎認出來了是顧晚秋,把她帶回家悉心照料,怕被人查到,劉子博又躲去了一個更偏僻的地方,也不敢調查顧晚秋。

    等過了一年,才知道,宮擎把顧晚秋照顧得很好,還給她安排了整容,而顧晚秋的瘋病也逐漸被治好了,不過她失憶了。

    倒是運氣好,把那些痛苦的事都給忘記了。

    劉子博壓在心裏不高興,他折磨人為樂,可偏偏顧晚秋全忘記了,這讓他覺得他那幾年做過的“努力”全白費了。

    不過顧晚秋失去記憶也好,失去所有的記憶才不會暴露他的存在。

    五年一過,劉子博本家是做古董生意的,他當初逃到這偏遠山區也不是盲目瞎跑,而是這裏埋著他老劉家祖上的東西,一件古董就值好幾千萬,他並不缺錢,有了錢就能安排人,他甚至還藏了槍支,這些年,他隱藏在陰暗地方伺機而動。

    顧晚秋被宮擎帶出國外後,他就決定給她和厲謹行來一場難忘的相遇。

    十年的預謀計劃等來的就是這一刻,顧晚秋和厲謹行相遇了。

    劉子博再度退到人後,這個時候他還不能暴露。

    興許是厲謹行找到顧晚秋太過驚喜,都沒什麽精力去查他。

    這兩人糾纏了一年的時間,直到宮擎一天在酒吧裏喝酒,他安排人陪他說話解悶,將毒藥給到了他的手中。

    顧晚秋給厲謹行下毒,那毒沒有解藥,必死無疑,無非是時間問題,眼看著都要成功了,哪曾想,過了幾個月,厲謹行好端端的出現在大眾視野中,而宮擎也被遣返出國。

    計劃了這麽多年的事就這麽泡湯了,劉子博一氣之下倒下了,身體上的殘缺,讓他當時沒能得到完好的治療,有了舊疾,舊疾難愈再加上這些年他越發難以控製的情緒,導致體內出現了各種小病,小病加起來就拖成了大病,不好治了。

    惡人有惡報,他也活不長了。

    這個時候劉子博再躲都沒有意義了,他決定站出來,給厲謹行最後一個打擊。

    光是讓厲謹行一個人痛苦難受算什麽?他要厲謹行的下一代也不好過。

    厲謹行斷了他的子孫命,那他也讓他的子孫不好過。

    他太恨厲謹行,恨入骨髓,一個他非常憎恨的人,他怎麽可能對他不了解呢?

    就好比當初,他把顧晚秋扔出去的時候,就想到了,厲謹行從來沒有放過顧晚秋,因此顧晚秋無論變成什麽樣他都會愛著她。

    這個世上最愛顧晚秋的人就是厲謹行了,而傷他最深的,也是他這個最愛的人。

    如了解厲謹行一樣,劉子博也很了解顧晚秋。

    所以他很好奇,當厲謹行知道顧晚秋那些年受了這麽多的折磨,是因為他,現在有因他而死,那厲謹行會不會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至於他的那些孩子,在知道自己的媽媽是因為厲謹行才這麽痛苦死去的,又會不會特別憎恨他們的父親?

    所以說,顧晚秋還是挺有用的,而最出乎意料的就是薑雲了,沒想到她最後居然勾到了厲謹行。

    可惜他沒多少時間了,等不了那麽長。

    再一個他發現了薑雲的秘密,她喜歡上了厲謹行。

    喜歡上他的仇人,那劉子博怎麽可能忍,要知道薑雲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可以說,她的身體她的心都是他的,她怎麽可以喜歡厲謹行?

    反正他也快死了,不介意多拽一個人陪他下地獄,當然他也要給薑雲一個小小的教訓,把當初對顧晚秋做過的以及沒做過的都施加到薑雲身上,讓厲謹行在一旁好好看看,他當時是怎麽折磨的顧晚秋的。

    口述的哪有現場直播給的刺激大?你說是不是?

  第1284章 比不過一幅畫

    在給厲謹行打完電話後,劉子博就開始吸煙,煙霧繚繞,他眯著眼睛,一張瘦尖的臉似乎比煙霧還要白,煙吸到一半他開始咳嗽,喉嚨裏是帶著血的痰,每咳嗽一下,胸口就陣痛一下。

    明知道不能吸煙,可他偏偏要去吸,因為隻有疼痛才能讓他永記記住這股仇恨,疼痛不斷提醒他,他活不長的原因都是因為厲謹行。

    如果不是厲謹行當初那幾腳,他不會廢掉,不會成為現在這個病癆子。

    下麵斷了,命也短了。

    劉子博直接用手撚滅手裏的火星子,這是他常有的習慣,因為這樣可以慢慢消除手上的指紋,他十根手指都被火燙過,指紋變得模糊。

    將煙扔掉後,劉子博轉過身,看著剛經曆完一場折磨的薑雲。

    女人已經不成樣子了,本來一張好看的臉,如今變得慘白,頭發被汗水浸濕粘在臉上,嘴唇也因為缺水導致幹枯起皮。

    她雙眼無神,當聽到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的時候,她如驚弓之鳥,啞著嗓子,一遍遍重複著“不要”

    像是丟了三魂六魄,人神智不清。

    劉子博“嘖”了一聲,冒牌就是冒牌,實在是跟正版的沒法比,要知道,顧晚秋也是被他折磨了四年才變成這副樣子的。

    而薑雲這才不過一上午就變成這樣了。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撕碎,幾乎半裸,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全是青紫的淤青,看著這些傷就知道她經曆了什麽。

    劉子博上前一腳踩著她的手,碾了碾。

    薑雲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了,隻能張著嘴,像啞巴一樣沙啞的叫了一聲,粗啞難聽。

    “薑雲,你說厲謹行會來救你嗎?”

    薑雲聽到厲謹行的名字,有了輕微的變化,她慢慢抬眸,看向劉子博,一下子就對上了他帶著仇視的目光。

    她是期待厲謹行能來救她的,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命不值得他冒著危險來,厲謹行心裏全心全意的裝著顧晚秋,哪會分出半點位置給她。

    她才在他身邊多久?隻怕呆一年,那人也不會給她留一個位置。

    薑雲溢出失望的痛苦來,手指一疼,是劉子博又加了腳的力道,用力碾壓,她疼的發出一聲呻吟。

    劉子博蹲下身:“薑雲啊薑雲,你怎麽就這麽不聽話?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愛上厲謹行,可你為什麽不聽呢?他是我的仇人,你是知道我有多恨他,你喜歡上了他,那就是背叛了我,是我的敵人,我對我的敵人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想想顧晚秋,她是怎麽沒了臉,沒了那一身好肉的,現在你就要變成她那樣了。”

    “劉先生,,我,我沒有喜歡厲謹行,我沒有喜歡他,,”她在辯解,可劉子博聽不進去,因為她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

    “不要騙我了,我什麽都知道,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掩蓋不住的,你不知道你看向厲謹行的目光,我曾在顧晚秋眼睛裏看到過,都是一個樣,那個男人有什麽好的,不就生了一張好皮囊嗎?嗯?”隨著他最後一聲,他抽出兜裏的手帕,擦拭著薑雲臉上的血跡,最後停留在她的,下巴處,用力的一抬,薑雲被逼迫著仰起頭,脖子抬高,能清晰看到脖子皮肉下的細小血管。

    那麽纖細的脖子好似,輕輕一擰就能斷,薑雲害怕的吞咽口水,喉結微微滾動著。

    劉子博瞳孔幽深:“你後悔了嗎?”

    薑雲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因為劉子博已經看透了她隱藏嘴心底最深處的事,她的確是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劉子博讓她接近厲謹行,在必要時候要了他的命,她其實是能做到的,但她不敢,之後帶著不舍。

    被厲謹行喜歡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她嫉妒顧晚秋,明明得到了厲謹行的愛卻不珍惜。

    顧晚秋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她最想要的東西。

    厲謹行隻是虛情假意的對她,和她演戲,她都感動地不得了。

    劉子博拿出手機,對著薑雲的臉拍了一張照:“拍張照片發給厲謹行,讓他來救你吧。”

    “他,不會來的。”暗戀最痛苦的一件事,是,你有自知之明,知道對方不會喜歡你,可你還是飛蛾撲火,不顧一切的喜歡他,明知道不可為還為之。

    “嗯。”劉子博應了一聲,將照片發給了厲謹行,順便給了他一個定位,“他的確不會為了你來,但他會為了顧晚秋,還會為了那幅畫,可不可笑,在他心裏,你還比不過那幅畫。”

    劉子博一鬆手,薑雲就垂下了腦袋,他慢慢站起身:“不要著急這才剛開始,我快死了,多拉幾條人命給我墊背吧。”

    劉子博走路是瘸的,每走一步就會牽扯到下麵的舊傷,摩擦的越厲害,就越疼,因此他不得不大大的張開腳,像鴨子走路,慢騰騰的走到另一邊坐在椅子上。

    薑雲得到了短暫的休息,但沒多久,新一輪的折磨就又來了。

    昨天是她三十五歲的生日,是她過的最開心的一天,沒想到,這一過,就迎來了最痛苦的時候。

    劉子博忽然叫她來的時候,她心裏就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她不想來,但拒絕不了,在半路上的時候,她甚至往好的地方幻想,可能劉子博找她來隻是簡單的詢問一下厲謹行最近的情況,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她膽戰心驚的來到劉子博身邊,卻不想劉子博當麵什麽都不說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她捂著臉,還沒有想清楚什麽,便被劉子博的人按在地上,用繩子綁著,用刀割破了她的衣服。

    劉子博這人喜怒無常,相處起來比厲謹行還要難。

    可能是身體上的殘缺,讓他心裏扭曲變態,喜歡折磨人,他以前隻是把怒火發泄到顧晚秋身上,之後顧晚秋被他扔掉後,他又開始找新的獵物,要不是她這張臉還有用處,隻怕是和那些受害者一樣,死無全屍。

    她非常害怕劉子博,做夢都想逃脫,她羨慕一切長了翅膀能飛的生物,她幻想著自己也能有雙可以高高飛起的翅膀,可想想,就算她真的長出來了,也是會被人一剪刀給剪斷的。

    ,,

    另一邊,在掛斷電話後,厲謹行整張臉都很扭曲,何添和周毅盯著他的手機。

    剛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電話是誰打來的,都猜出來了。

    何添最先開口:“沒想到劉子博居然還活著。”

    是啊,誰都沒想到劉子博還活著。

    劉子博在他們看來算不上什麽厲害人物,用平庸來形容都不為過,有色心,卻沒色膽,當初厲謹行進監獄後才去勾搭顧晚秋,想來硬的。

    仔細想想,劉子博也並非他們想的那麽簡單,當時他就能跟厲謹行同一桌子吃飯,在厲謹行入獄後,還能在外麵安排人弄死厲謹行,隻是他太大意,又太小瞧了厲謹行。

    而厲謹行同樣的自負,在安排一切人手要置劉子博於死地的時候,就真的以為他已經死了。

    那個時候的厲謹行也的確太年輕,行事上不夠穩健,認為所有的事,都不會脫離他的掌控,事事如意,一個劉子博,單靠父母的人有什麽用,沒了他爹媽,沒了劉家那他什麽都不是,想要碾死他,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就因為那時的大意和自負,讓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再加上,他當時急於找顧晚秋的線索,壓根沒把劉子博放在心上。

    隨著時間過去,他漸漸的也把這個人給忘了。

    這些年,厲謹行的仇人不在少數,區區一個劉子博算的了什麽。

    卻沒想到,這個他視如螻蟻一樣的人,居然還活著,他就是把顧晚秋帶走的人,顧晚秋那一身傷也是他造成。

    隻怕宮擎給顧晚秋的毒藥,都有他摻和。

    厲謹行用力握緊手機,周毅和何添看著他手背上的青筋,臉色變得十分的凝重。

    隻怕是誰都沒有想到會是劉子博。

    厲謹行抬眸看向何添:“我當初讓你查的,你到底查出了什麽來?”

    “十年前的事,當時監控都少,網絡信息就更不用說了,,”他無力解釋著,不是他技術不過關,而是當時的條件就那樣,人多混雜,劉子博把人帶去了一個人煙稀少偏僻的地方,而且當時那場意外是他們做的,誰知道,劉子博沒有死在那場意外離,順便還把顧晚秋給劫走了?

    當時他都以為顧晚秋死了,哪還會去想劉子博。

    再說劉子博那樣的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那曾想,他這麽有能耐了,居然騙過了所有人。

    是他們小瞧大意了。

    何添能查出來那五年顧晚秋在宮擎身邊,身上有哪些傷,為什麽整容,,就已經很不錯了,想要查出來是誰做的,當時宮擎都查不到,比他晚五年才發現顧晚秋的他們,又怎麽可能查的到?

    厲謹行閉上眼睛已經認命了。

    他臉上混合著各種情緒,有對顧晚秋的死產生的絕望痛苦,也有知道真相的悔恨,以及憤怒。

    這時,手機震動了。

    厲謹行抬起手看手機,就是剛才那個號碼給他發了幾條短信,兩張照片,一個定位,目的很明顯了,是讓厲謹行趕過去。

    看著照片,厲謹行臉色變得十分的陰沉。

    何添好奇,走上去看,兩張照片,一張是薑雲,她躺在地上渾身都是傷口,十分虛弱,單看照片都能感覺到她現在很痛苦,至於下一張照片,是一幅畫。

    何添見過這幅畫,曾經厲謹行當做寶貝一樣護著,那是顧晚秋送給厲謹行唯一的一幅畫,也是顧晚秋第一次畫的他。

    很明顯,厲謹行變臉色是因為這張畫。

    厲謹行一邊點開定位,一邊往外走,剛到門口就被何添周毅給攔住。

    “讓開!”

    何添搖頭。

    周毅說道:“老大,你現在不能去,這明顯是一個圈套。”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個陷阱,厲謹行又怎麽會看不到這是對方為了特意引他過去的,隻是他眼裏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隻有那幅畫,他想要把那幅畫給拿回來,那是屬於他的東西。

    那幅畫怎麽會在劉子博手中,明顯是薑雲偷的。

    薑雲現在變成什麽樣,厲謹行並沒有多考慮,就跟所有人想的那樣,他沒有心,身體裏隻夠裝下一人。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厲謹行眼裏迸發出濃濃的殺氣,他是為了搶那幅畫,也是為了去殺人。

    “如果我不去,那我一輩子都不甘心。”雖然大概已經猜出來了那些年顧晚秋身上發生了什麽,但他還是想要親耳聽到那些事情。

    “那是顧晚秋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是的,已經成唯一了,在他趕顧晚秋走的時候,他一怒之下燒了所有有關顧晚秋的畫像以及照片,他想要找一張她的照片都找不到了。

    周毅擔心,還沒有恢複冷靜的厲謹行會做出傻事來,何添也知道,現在無論他們怎麽勸都沒用。

    他也不伸手攔著他了:“老大,你要去我們不攔著你,但不能你一個人去,還有你要保證,你不能有危險,一旦危及到生命,立即走,你不要忘了,你現在這條命,身體裏有顧晚秋的血,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 的命了,你想想思延思續,想想小隨,還有,,你還沒找到顧晚秋的骨灰,你說那幅畫是顧晚秋留給你最後一樣東西,其實她還給你留下了那塊手表還有戒指,這些你都要找回來。”

    “我知道了。”

    因此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何添和周毅安排了人手。

    十分鍾一過,劉子博又給他發來了一條短信:“厲謹行,你可一定要來啊。”

    厲謹行坐上車,心裏一團麻,一直以來,他都是那麽的自信,認為所有的事都不會超出他的認知,就算出現什麽意外,他也不會亂了心神,不至於變得手足無措,可如今,他已經丟了三魂六魄,短短一小時裏,他接受了太多他難以承受的事。

  第1285章 恨別人他更恨的是自己

    見到劉子博他該如何?

    現在的他比起劉子博他更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沒用,忽略一件件那麽重要的事,明明這麽近的真相,卻因為他的自負而直接忽略過去了。

    他想要和顧晚秋一起死。

    心如死灰也不過如此。

    可他不能死,因為這條命是顧晚秋為了三個孩子才給他的,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他身體裏流動著顧晚秋的血。

    他們已經分開了又好像沒完全分開,右手攥著左手腕,感受著皮下的脈動,那裏的血在流動,他似乎還能感受到顧晚秋的存在。

    何添和周毅很快就安排好了車,厲謹行坐上車,目光淡淡的看著窗外,沒有一點生氣,像是一個傀儡,他這副樣子,很難不讓人擔心。

    劉子博又發了一條信息。

    “再不來,薑雲的命可就沒了,還有那幅畫。”

    厲謹行握緊手機,回了一句:“我已經在路上了。”

    厲謹行走得匆忙,他走時那個臉色十分的難看,莊園裏的人都看在眼裏,直覺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一屋子的人,心裏惴惴不安。

    從他們所有人去幫厲謹行找東西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出了很大的問題,書房裏發出好幾聲動靜,在何添和周毅進去的時候,動靜聲鬧得尤其大聲,應該是打起來。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也不敢多問,也不想問,在這裏工作的,少聽多做事,不該知道的千萬別知道,知道的多就容易出事。

    不用厲謹行吩咐,司機都把車開得很快,開出秋樂莊園,經過一段路口的時候,厲謹行忽然扭頭看向窗外那棵榕樹,一些模糊的片段撞入他的腦海中,他忽然很想跳下去,到那棵榕樹下,將那裏的土挖開……

    他壓製住這樣的想法,現在什麽事最重要?自然是見劉子博要了他那條路,還有那幅畫,以及能把薑雲給救下來,他不能停下來。

    到了所在地方,這是一個即將被拆遷的老舊小區,在城邊,非常偏僻,周圍沒多少人在,即將被拆遷的小區被紅線封著。

    何添安排了狙擊手在遠處蹲著,何添朝周圍看了一眼,還挺安靜的,他有些不安。

    越是安靜,就越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厲謹行下車,二話不說就要上去。

    何添攔住他:“再等等吧……”

    “我都已經到這裏來了,還等什麽?”厲謹行看向他,“我不會死的。”

    這話不是大話,而是有直覺,劉子博不會讓他死,他蟄伏了這麽久,忽然見他,應該不是讓他死那麽簡單。

    他把自己代入了劉子博,深知劉子博對他的恨意,直接殺他太輕鬆了,他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劉子博隱藏了這麽多年,說明他還是有耐心的,現在忽然冒出來,要直接見他,還把薑雲給綁走了,隻能說明是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你說的話我記在了心裏,我身體裏有顧晚秋的血,是她給的我這條命,哪怕我想死,也要想著她的孩子,何況,我還沒找你算完賬,所以我不會死的。”

    這車開了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裏,厲謹行就恢複了冷靜,變回了本來的樣子。

    看到這樣的厲謹行,何添和周毅放心了不少,他們想要跟著他一同上去,要是遇到什麽危險,他們還能幫襯一下。

    隻是即將上樓的時候,樓上傳來聲音,劉子博站在八樓窗戶那兒,那裏的窗戶少了一片,隻有欄杆護著,他直接探出頭。

    “厲謹行,我要你一個人上來。”他手裏拿著擴音器,如此一聽,他的聲音就更刺耳了。

    “老大……”

    “沒事的。”

    他以前就能打過劉子博讓他斷子絕孫,現在也能,何況他一腔怒火和怨氣都找不到發泄地,他來得正好。

    厲謹行上樓,就看到了薑雲半裸的身體,她被吊了起來,身體上全是曖昧的痕跡,哪怕厲謹行對她沒有多少感情,但看到她這幅模樣,瞳孔一縮。

    薑雲經曆了什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周圍還有那麽多的男人。

    看到厲謹行隻身一人進來,劉子博陰惻惻地笑著,他沒有對厲謹行說話,而是拿著手裏的竹鞭用力地抽了一下薑雲,薑雲一雙手已經充血了,整個手臂被拉起來,要承受整個身體的重量,肩膀關節處好似要被扯斷。

    她叫了一聲,眼睛卻沒有睜開。

    劉子博笑著說:“薑雲睜開眼睛看看,你的心上人來了。”

    厲謹行咬著牙看過去,或許是因為薑雲那張太像顧晚秋的臉,在看到薑雲被如此虐待的時候,他想到,顧晚秋被劉子博帶去那幾年是不是也像這樣。

    薑雲聽到“心上人”三個字,便知道厲謹行來了,她睫毛顫抖,霧蒙蒙的視線裏闖進了厲謹行的身影,他像是一束光走進了她的世界。

    可她卻不敢靠近,光對於飛蛾有著致命吸引力,飛蛾撲火的結局,是被火焚燒殆盡。

    她如今這副模樣實在是不想出現在厲謹行麵前,她想要遮住身體,可她的身體被吊了起來,她隻能低下頭,掩耳盜鈴,嘴裏無聲重複著,不要看,不要看……

    可無論她怎麽重複,那些停留在她身體上的目光都沒有收掉。

    “放了她。”最終厲謹行開口了。

    劉子博說道:“我為什麽要放了她,她是我的人,她的臉是我花錢整出來的,也是我把她安排到你的身邊的,厲謹行,你該不會看著她那張臉有了憐惜吧?也是,畢竟她長得還挺像以前顧晚秋的,就是性格相差太大,我教了她很多回,可她就是學不會,不過最近我倒是看出來幾分你挺喜歡她的,顧晚秋一走,你就把她留在身邊,是不是想把她當做替代品。”

    厲謹行冷著臉:“我不是你。”

    “不。”劉子博搖著頭,“你跟我是差不多的人,不都是得不到就想毀掉嗎?”

    厲謹行不想和他廢話,他已經動了殺氣,看著眼前幾個人,他一路走上來觀察了一下,這樓道上並沒有多餘的人,他帶來的那些人可以偷偷從另一方樓道潛入進來,加上遠處的狙擊手,可以把眼前這些人給幹掉。

    隻是劉子博還不能死,他還沒有拿到自己的東西,還沒有問清楚。

    他現在和劉子博的想法是一樣的,比起一槍解決給個痛快,他更願意把當初顧晚秋受過的痛苦雙倍施加在他的身上。

    劉子博臉色很不正常,白中帶青,一看就知道他生著病,一副快死的樣子。

    他快死了,所以才等不及了吧。

    劉子博走路一瘸一拐,他並沒有去打量厲謹行那一身,仿佛根本沒有把他看在眼裏,或者說是他根本不怕死。

    那種人不怕死?其中有一類就是將死之人,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劉子博就屬於這一類。

    他知道劉子博今日叫他來的用意是什麽,想用薑雲如今的模樣刺激他,讓他去追問顧晚秋那幾年過的慘狀,把血淋淋的真相仍在他麵前刺激他。

    厲謹行麵上冷靜,實際上心髒沒有哪一刻是不疼的,越是這樣,就越要裝出無情。

    “我的畫呢?”

    劉子博聽到他開口問話,掐著嗓子笑出聲,對於厲謹行開口問畫,他是一點都不驚訝,嘲笑薑雲道:“果然,比起救人,你更看重那幅畫,薑雲你失望嗎?”

    說不失望是假的,可那又如何,她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厲謹行,你可真是薄情,你這人最愛的還是你自己,對於顧晚秋曾經經曆的什麽你不問,現在麵對薑雲你也見死不救,你這樣無情的人,怎麽就那麽多人喜歡你?薑雲是,顧晚秋也是,你知道嗎?當初我把顧晚秋綁在我身邊折磨的時候,她喊得最多的就是你的名字,明明那麽恨你,卻忘不掉你,還想著你能來救她,就像現在的薑雲一樣不自量力。”

    劉子博回憶往事,一邊嘲諷說一邊觀察厲謹行的臉色,並沒有多餘的表情,還是那麽的冷淡。

    “看看薑雲這張臉,是不是整的還挺成功的,我每次看著她都會忍不住的想起顧晚秋,想起顧晚秋在我身下痛苦尖叫的模樣,對了,你和顧晚秋相處有那麽長的時間,應該也知道她身上有哪些傷,那你知道是怎麽來的嗎?我慢慢告訴你。”

    厲謹行的眼神有了變化,殺氣越來越濃。

    劉子博說道:“她的臉是自己毀的,我當初就是看中她那張臉,非常的喜歡,從來沒見過哪個女人有她這麽漂亮,她知道我喜歡她的那張臉,幹脆就用掉下來的瓦片劃傷了自己的臉,瓦片你知道是什麽嗎?比刀頓,用力劃在臉上可疼的,她臉上的傷就是這麽來的,為了不暴露我們的行蹤,無論她受多重的傷我都沒有帶她去醫院,我就隨便找了一根針穿線,把她的臉給縫上,你不知道……”

    “那個時候的顧晚秋可美了,一臉的血,渾身打冷戰,聲音叫得也好聽,隻是她之後經常叫,我聽煩了,就用開水灌進了她喉嚨裏,還有她的腳,有次冬天,下很大的雪,她想要逃跑,我把她抓回來,讓她光著腳站在雪地裏,就這樣她的腳就凍壞了,最後還截斷了幾根腳趾,她的眼睛也是因為看多了雪,又哭的多,把眼睛哭出病來了,至於手……本來就殘廢,我不能白收留她啊,就讓她當我的傭人,給我擦地洗腳,做些粗活……”

    “嘖嘖,那幾年的顧晚秋你沒見過,絕對的聽話,我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她敢不聽嗎?”劉子博眉頭一皺,凶神惡煞地又抬起手裏的竹鞭打在薑雲身上。

    “她不聽話我就把她吊起來,像這樣打她,最後,她終於被我逼瘋了,連話都不會說,隻會尖叫,任何躲在角落裏,也不幹活,無論我怎麽打她,她都不聽話,真是太可惜了,還有很多很多,我今天應該是說不完,畢竟將近五年的時間,你看薑雲現在的樣子,就有點像早期的顧晚秋,臉長得像,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代入感。”

    厲謹行的心像是被挖了出來放在火堆上烤一樣,一雙本就泛紅的眼睛,如今紅到嚇人,再也掩飾不住對厲謹行的殺氣。

    他這副樣子著實嚇人,但劉子博才不會因此感到害怕,他甚至滿意厲謹行這樣的表情,就跟看到了一幅即將完成的作品。

    “厲謹行,我想你一定能懂我的感受,就是把一個驕傲張揚的人,逼到下跪求饒時,那種忽然生出來的成就感,你一開始不就是想讓顧晚秋屈服你嗎?你沒做到但我做到了。”

    他忽然感到自豪,因為他做到了厲謹行沒有完成的事。

    逼著顧小姐下跪求饒,看著當初自帶光環的人,像街邊老鼠一樣四處亂竄。

    劉子博想要獲得厲謹行的認可,因為他們如此的相像。

    厲謹行再也忍受不了,衝過去想要殺了他,想要把他那張臉給揍殘。

    劉子博早就認準時機,往後退了一步,將那幅畫從他上衣拿出來,那副原本被厲謹行保護的很好的畫,如今上麵出現了幾道折痕。

    劉子博可不會珍惜這幅畫,他看著這幅畫上麵的署名。

    “顧晚秋送給你的吧?”他做勢要撕。

    “劉子博,你敢!”厲謹行一聲怒吼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厲謹行目眥欲裂:“你要是敢弄壞一點,我讓你不得好死!”

    劉子博不受半點影響,陰惻惻的笑著:“不就一幅畫嗎?你讓顧晚秋再畫一副不就成了嗎?噢——”

    他拖長聲音,“忘了,顧晚秋的手都已經壞了,不能畫畫了,而且現在……她多半已經死了,那這是不是成為你唯一思念她的東西,那我就更要……”

    他一邊說著,手上一用力,沒有半點猶豫,他把那幅畫給撕了,一下不夠,再對折,當著厲謹行的麵,快速把那幅畫撕的粉碎,難以拚湊。

    他太知道怎麽戳痛厲謹行了,知道他的弱點,他現在又不怕厲謹行,看他生氣痛苦,才是他今天的目的。

    怎麽樣啊厲謹行,看著最重要的東西在你眼前毀滅的樣子,你想挽救又救不了,是不是很不甘心?

  第1286章 都死了

    厲謹行目眥欲裂的看著地上的碎紙,然後衝上去,劉子博身邊的人也不是木頭樁子,看到厲謹行衝上來後自然會攔著他。

    他這幅要殺人的模樣,誰看了都害怕,但劉子博不怕,因為他不怕死,他今天本來就豁出了性命。

    看到眼前打得烏煙瘴氣的一群人,他杵著拐杖,眼睛隨意地看著四周。

    對已經掛了彩的厲謹行說道:“厲謹行,早知道今日,你後悔當初傷我嗎?”

    “後悔?我後悔沒有直接把你給弄死。”他確實是不夠狠心,當時要是斬草除根,哪會有這些禍端,顧晚秋不會離開他這麽多年,不會平白無故遭這麽多的罪,還有……她不會現在就死。

    一個劉子博害慘了多少人,他怨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太過自負,沒能把事情考慮周全,恨自己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對顧晚秋不敢堅定,他怎麽敢說他很愛她的?

    厲謹行使出全力,他身上挨了不少拳頭,這些是他自願承受的,他也想用疼痛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見劉子博要走,他頓時抽出身上的手槍,瞄準劉子博的大腿用力。

    隻聽“砰——”的一聲槍響,外麵聽到動靜的何添,以為是信號,趕緊帶人衝了上去。

    劉子博請的是附近的地痞流氓,哪見過帶槍的這種陣仗,見到厲謹行掏出槍,頓時嚇得亂竄。

    劉子博花錢叫了這麽多人,一是為了折磨薑雲給他找樂趣,二是拉著這些人給他墊背。

    一個人死可太孤獨了,不僅這些人要為他死,薑雲也是,她給薑雲注射了和顧晚秋一樣的毒,她活不了多久。

    她折磨薑雲這些手段,有一樣,是沒在顧晚秋身上發生的,那就是男人的玷汙。,

    薑雲本就肮髒,之前被他包養,在他之前她還被其他人包養過,現在她改頭換臉,有了新身份,好像忘記了她以前是從泥潭裏爬出來的人了,居然喜歡上了厲謹行。

    厲謹行可不喜歡她這種肮髒的人,做這一切,就是讓她記得,身於泥潭的人,就算出了泥潭,被水衝幹淨了,可骨子裏依舊是肮髒的。

    讓她到死都要有記性,她喜歡厲謹行就是妄想,他們絕對不可能在一起,哪怕沒有顧晚秋他們也不會在一起。

    劉子博咧嘴笑著,像個瘋子。

    等何添和周毅衝上來的時候,就看到厲謹行正壓在劉子博身上。

    一屋子的人都在亂竄,何添一眼瞟到了被吊起來的薑雲,哪怕再不喜歡這個人,這個時候也抽了一個涼氣。

    男強女弱,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玷汙折磨一個弱小的女人算什麽男人,劉子博真的把他給惡心到了。

    不過仔細一想,劉子博不算是男人。

    厲謹行聽到動靜,沒有回頭:“這裏所有人都不準放過!”

    “是。”

    周圍是嘈雜的尖叫聲,混亂中槍聲響起,厲謹行揚起拳頭直接砸在劉子博臉上,隻聽哢擦一聲,他的下顎骨錯位了。

    劉子博張嘴吐了一口血,其中還有一顆牙,他依舊笑著,他力量不足,打是打不過厲謹行,但這個時候,連死都不怕的他,當然是逮著厲謹行一塊肉就狠狠地咬,能讓他疼一點,就多疼一點。

    讓一個人身體疼不算什麽本事,他要讓他心髒疼,最好是疼一輩子。

    外傷好治,傷到內裏的,一個治療不當可是會死人,何況心病這種東西還能影響到旁人。

    在厲謹行揍他的時候,他就逮著他的胳膊咬,牙齒又崩掉幾顆,劉子博一邊吐血一邊說道:“厲謹行你可真是沒用,你現在站在這個位置有什麽用,照樣護不住你愛的女人,也護不住這個薑雲這個替身,薑雲也真是可憐,為了你居然出賣我,我跟你一樣,都討厭背叛,所以我讓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讓她承受顧晚秋曾經曆過的傷害。”

    劉子博像個瘋子一樣,無論厲謹行怎麽揍他,他都要忍著痛說。

    “厲謹行你沒有心,或者說你不配有心,你這樣的人就不該沾上感情,你護不住任何人,愛你的和你愛的你一個都護不住,如果當初你沒有那麽愛顧晚秋,我也不會折磨她,她也不會有這般慘死的結局,包括現在,假如你沒有和薑雲做戲故意對她好,她也不會愛上你,我也不會綁了她,你才是罪惡源頭,如果你不存在這個世界,那誰都不會有事。”

    最後一句確實是真的,如果當初厲謹行沒有出現,顧晚秋家裏也不會出事,她照樣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顧家小姐。

    再往前設想,如果他沒有生下來,他的母親也不會委曲求全,她沒有壓力包裹,可以直接逃離。

    他拖累了太多人。

    厲謹行對著劉子博又揍又踹,他的五髒六腑好似都被踢移了位置,劉子博再不怕死,可疼是真實存在的,誰不怕疼啊。

    他蜷縮著身體,微長的頭發已經擋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眶已經腫了,隻能眯著條眼縫看著厲謹行。

    “厲謹行,其實你該感謝我,以前你是顧晚秋身邊的一條狗,沒少受她的折騰,現在她把你受過的痛苦都嚐了個遍,你難道不覺得很痛快嗎……”

    “閉嘴!”厲謹行抬起腳,用力將地上的劉子博給踢出去,他撞在一根柱子上,又是一口血吐出來,昏天黑地,耳邊嗡嗡直響,這次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

    醫生說他回不了多久,頂多一個月,他用今天來結束自己的命。

    他抬了抬手指,指著厲謹行的方向:“厲謹行……我詛咒你……你毀了我的一切……我詛咒你一生不得所愛,所想的背道而馳,不僅僅是你,還有你的兒子孫子……他們都會像你一樣……永遠無法保護愛人,成為弱者……”

    劉子博終於倒下了,厲謹行僵硬的站在原地,像是被點了穴一般,一股壓抑的絕望鋪麵而來,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

    何添和周毅解決完那些人後,都來到了厲謹行的身邊。

    “老大,你沒事吧?”何添看著厲謹行還在出血的手臂。

    厲謹行甩了甩手:“我沒事。”

    周毅則跑到劉子博那邊,探了探他的鼻息和心跳:“人已經死了。”

    周圍的人就這麽解決掉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何添和周毅都不知道,他們覺得事情發展得有些奇怪,本以為劉子博挖好了陷阱等著他們,結果這請來的人都隻是會些三腳貓功夫的地痞。

    他們叫來的狙擊手都沒用到……

    厲謹行親自把薑雲放了下來,脫下外套遮住她的身子,看著她的臉,想起劉子博說的那些話,的確給他很大的衝擊,幾乎不用想,眼前就出現了顧晚秋遭受折磨的片段。

    薑雲在這一上午時間就變成了這樣,那承受了四年的顧晚秋呢?

    難怪她會變成瘋子,會失去記憶,會整容……

    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一步步緊逼顧晚秋她不會變成那樣。

    她恨他都是應該的,如果顧晚秋恨他,或者真的要殺了他,他都不會如此意難平。

    她最後原諒了他的過錯,還愛上了他,帶著遺憾,痛苦地死去了……

    厲謹行睜著眼睛,雙眼幹燥痛苦,像是對著一團熱火,眼淚順著眼角不斷溢出。

    薑雲全身都在顫抖,入冬了,所以格外的冷,她身上裹著厲謹行寬大的外套,她還能聞到屬於她的氣味。

    薑雲心裏一直清楚,她長期跟著劉子博這樣的人,是無法善終的,隻是她沒想到她的結局來得這麽快。

    其實她也不是什麽惡人,她沒有做過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對不起……厲先生,我偷了你的畫……”如果那個保險櫃裏裝著的是厲氏機密,她那晚可能還是會拿走,隻怕這個時候厲氏已經陷入危機,會牽扯到不少人。

    厲謹行沒有說話,眼淚滴到了薑雲的臉上,薑雲心有遺憾和愧疚,她對不起厲謹行。

    厲謹行流淚了,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落淚,之前在酒吧裏,她看到他買醉時也哭了好長的時間。

    兩次落淚,都不是為了她。

    劉子博有句話說得對,厲謹行隻愛顧晚秋,他們的感情是她插入不進去的。

    厲謹行喜歡幹淨的人,而她太髒了。

    她沒有多少力氣說話,心裏想要離開厲謹行的懷抱,可動不了,她弄髒了他身上的外套。

    薑雲的視線已經越來越模糊了,厲謹行離她這麽近,她都看不清,她伸出手摸到了他的下巴,努力張嘴說了一句:“不要哭……”她想告訴他,劉子博說的都是假話,不要相信,但她喉嚨已經發不出聲了,眼睛也越來越黑,瞳孔分散。

    她的死不怪他,是她自願的,就好比昨天她的生日,她自願把那唯一一顆代表福分的餃子放到了他的碗裏。

    所以,她就沒有福氣了……

    薑雲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說,有道歉也有感謝,最終都化作一聲歎息,瞳孔擴散,最後她看了一眼外麵霧蒙蒙的天空,心想,若是今天的天再藍一點就好了。

    可惜海城的天一旦入冬後,少有天氣好的時候,薑雲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生命特征。

    薑雲也死了。

    厲謹行一把把她抱起來,將她抱下去放到了車裏。

    她死的很痛苦,顧晚秋也是。

    的確,沒有能力保護一個人,談什麽感情,如果他不要感情,那所有人都好好的,感情隻會成為弱點。

    他站得還是不夠高,他還是不夠強,他看的也不夠通徹。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會刻在他靈魂裏,讓他牢牢的記住這一點。

    不得不說,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每一件事都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何添和周毅很快處理好現場,該送去警局的就送去警局,劉子博的屍體也得好好處理幹淨,這樣的人死不足惜,都快死了,還要出來故意惡心人,要說最倒黴的還是薑雲,就這樣陪進去一條命。

    何添對著劉子博的屍體踢了好幾腳,都難以發泄幹淨。

    這麽個人就這麽死了?

    劉子博算得上幕後黑手,往往這種人,不是最難解決的嗎?

    之後,何添順著劉子博這條線調查清楚,才知道,這人遭報應本就活不長,因此才無所畏懼,今天也主要是來惡心一下厲謹行的。

    可何添總感覺,劉子博這出事沒那麽簡單,至少不是簡單的用言語來惡心人。

    厲謹行如今已經知道了全部真相,顧晚秋也死了,今後他還能正常嗎?這才是何添最擔心的。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軟,就應該直接殺死這個惡人,沒了劉子博哪會生出這麽多的事。

    薑雲的屍體被人送去了火葬場,被送進去的時候還靜悄悄的,等成一盒子骨灰的時候,她的死已經在網上發酵徹底爆發了。

    幾乎一瞬間就登上了熱搜,網友莫名其妙的點進去,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要知道前不久薑雲還在網上發了照片,還提前慶祝她快要過35歲的生日。

    而且她最近還和厲謹行頻繁出席各種活動,都說她已經和厲謹行訂婚了,說不定私底下連婚都結了。

    找了個這麽有錢的人,她可以直接回家做富太太,同行的人對她嫉妒又羨慕。

    那曾想,世事無常,她死的這麽突然。

    不是眼花,不是愚人節,不是節目,不是什麽營銷……

    薑雲是真的死了。

    她的粉絲不相信,全跑到她評論區,以及私信她,問她能不能出來發聲反駁一下。

    可從中午等到天黑也沒等來一句消息,最後到深夜的時候,薑雲的經紀人發了一段通告,證實了薑雲的死亡。

    ……

    他們不知道薑雲是因為厲謹行才死的。

    薑雲一生波折,沒有什麽運氣,哪怕吃了三十年的甜餃,也沒吃出個什麽福氣來,還死的這麽年輕。

    到了第二天,繼續爆出,薑雲是被人玷汙折磨而死,是厲謹行的仇家用她來威脅他,就等著厲謹行拿錢來換人,可惜他去遲了一步,薑雲就這麽被折磨死了。

    被人玷汙而死,死相淒慘。

    因為薑雲是公眾人物,還有不少的粉絲,粉絲一怒之下全衝到了厲氏集團賬戶下謾罵,不僅網上謾罵,還組織到了公司下,拉橫聯舉著擴音器,質問厲謹行為什麽沒有好好保護好薑雲。

  第1287章 找到骨灰盒

    這次意外,對厲氏集團,以及厲謹行的影響都很大,股市一直在下降。

    集團總部瞬間進入了緊急狀態,開始召集公關部,法律部去解決。

    可惜他們遲了一步,無論怎麽發聲明,沒有厲謹行站出來,都沒用。

    這些也是劉子博一開始就設計好的,他故意把薑雲的死提前給賣出去,因此才會在下午的時候忽然爆發登上頭條第一,前十條都被薑雲和厲謹行給占據。

    劉子博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薑雲的死跟厲謹行脫不了關係,是他沒用,是他護不住人。

    厲謹行不是喜歡做戲嗎?那他今後就和薑雲永遠地綁在一起,提到厲謹行,那就不得不想起薑雲的存在,至於顧晚秋,被人完全替代,成了過去式,以及不能被提起的存在。

    熱搜已經癱瘓,厲謹行在網絡上已經被罵成篩子。

    公關部已經花錢撤熱搜,一個小時不到就將相關詞條設計成違禁詞,沒人敢發出去。

    已經發生過的事,不可能像按刪除鍵一樣全部清空,網上群眾,看著熱搜一條條的消失,還起了逆反心,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在網上指桑罵槐的罵厲謹行,說他這麽厲害卻連一個女人都護不住,甚至還覺得這是一件陰謀論,指不定薑雲的死有厲謹行參和了一手,讓警察趕緊去調查。

    這正是劉子博想要看到的。

    人死了都不安分,故意惹出這些事膈應人,惡心人。

    何添看到熱搜詞條的時候就已經動身,和公關部一起控住網上輿論,他們這些人著急到不行,而作為當事人的厲謹行卻沒跟他們在一起。

    他想要拿回來的那幅畫已經被撕碎了,他全部撿起來都沒法拚湊成。

    而想要救下的人也死了。

    那些真相,像在火上被燒好的刀子,順著他皮肉的紋理,一刀刀淩遲。

    知道了真相有什麽意義?隻會讓他更疼。

    薑雲死了已經成了骨灰,如今在他手裏,那顧晚秋的呢?

    坐上車,他回到秋樂莊園,又經過路口那顆榕樹,厲謹行忽然叫住前方的司機讓他停下。

    他把骨灰盒放到椅子上,然後打開車門踉踉蹌蹌地走出去,入冬的風特別冷,吹在身上,好似骨頭都疼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棵榕樹下,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一道聲音把他呼喚過去,還有一些細小的片段。

    厲謹行記憶雖好,但對於一些無關他的事,他是不會在意的,一個人的腦容量就那麽大,每天發生那麽多的事,遇到那麽多的人,誰會記住見過的每一個人的臉。

    可在這裏,他記得在十月新的一天,他坐著車,曾見過一個男人蹲在那裏,好像是在埋什麽東西。

    這種異樣的舉動,讓他忍不住就給記下了。

    何添正處理網上的事,還沒來得及給厲謹行發關於沈晏的信息。

    他現在已經不用發了,因為厲謹行已經找到了。

    他走過去看著麵前的小土堆,然後他蹲下身,直接用手刨。

    車上的司機錯愕地看著他的舉動,不明白他這是做什麽。

    沒用多久,厲謹行就觸碰到了硬物,他加快四速度,原本已經結疤的手指在這個時候又裂開了。

    之前,他有七天的時間在樓下刨坑都是夢遊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而這次,是清醒。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直覺,這裏埋著他想見又不敢見的東西。

    他碰到了木頭盒子,木頭盒子包裹著一層防潮膜,透明的防潮膜,他能看到那裏麵的盒子跟他放在車子裏的骨灰盒是一樣的。

    他雙手一僵,傷口處的血液順著他的指尖墜落,他將木頭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出來,他的手太髒了,他用衣袖輕輕擦拭著盒子上的泥,溫柔的動作,仿佛對著心愛的寶物。

    入冬後,天就黑得很快了,這會兒的天已經暗下來了,街邊上的路燈亮著,飛蛾用力撞著燈泡,發出噠噠聲響,似是雨點落下來的聲音。

    厲謹行抬起頭,看著用力撞著燈罩的飛蛾,那麽的用力,應該也會疼吧?可即使再疼,也想獲取那唯一的溫暖,就好比,他當初對顧晚秋一樣。

    臉上冷冰冰的,一滴雨毫無征兆地墜入他的眼睛裏,厲謹行一手抱著木頭盒子,另一隻手抬起來揉著眼睛,越揉越是濕潤,他嘴角克製不住的裂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露了出來。

    慢慢的他跪在地上,他不知道跪了多久,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雨下得越來越大,頭發和身上的衣服都濕了,泛起一陣陣涼意,這才剛入冬,他就 感覺已經在深冬臘月天了,渾身上下好似被雪包裹著,竟然比,當初顧晚秋把他趕到雪地裏赤著上半身時還要冷。

    司機看著外麵下雨了,趕緊撐著一把傘來到厲謹行身旁,給他擋雨。

    厲謹行躬身,抱在懷裏的木頭盒子像是要陷進肉裏,司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厲謹行,更準確的來說,活到現在沒有見過哭得這麽痛苦的人。

    厲謹行為什麽難過,他也不清楚,他為什麽下車,懷裏抱著的是什麽,作為旁人他是一句都不敢多問。

    司機感覺到冷了,舉著傘的手差點握不住,他沒有淋到雨都這麽冷,而渾身將近濕透的厲謹行豈不是凍到已經沒知覺了?

    而且他身上還沒有外套,隻是一件薄薄的襯衫。

    “厲總,我們回車裏吧,別感冒了,,”他嚐試著勸說。

    但厲謹行好像沒有聽到,他不是沒有感覺到冷,寒冷刺骨,他很難受,可一想到顧晚秋經曆的那一樁樁事,他心裏更難受。

    身體上的難受多少能抵消點心痛,他甘願受苦。

    厲謹行將骨灰盒外麵的防水膜撕掉,把盒子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在他意料之內的兩樣東西,一樣是戒指,一樣是腕表。

    在沈晏蹲在這裏準備埋的時候,那天厲謹行坐在車裏,他似乎瞟到了一眼這塊表,隻是當時他的心思不在這裏,根本沒有去細想。

    如今回想起來,他當時要是多在意一點就好了,那樣他就能早早的把她帶回家,她也不會被埋在這麽陰寒潮濕的地裏,用一張簡單的防潮膜寒磣地包裹著。

    顧晚秋怕黑的小毛病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改掉,甚至越來越怕黑,這裏這麽黑,在榕樹下,連燈光都很難照進來,還這麽冷。

    那個人是怎麽忍心把她埋在這裏的?

    厲謹行將裏麵的腕表和戒指,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然後又溫柔的撫摸著裏麵的骨灰,最後觸碰到那支錄音器,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埋在小熊玩偶裏的錄音器,當時顧晚秋用來給孩子錄歌講故事。

    後來,他也錄了一段,他沒有告訴顧晚秋過,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聽到了又如何,因為錄音器裏他說的也不是什麽好話,他說他會忘記他,會努力喜歡別人,這對同樣愛著他的顧晚秋來說就是一刀一刀地在割她的心髒,所以,還不如沒有聽到。

    厲謹行是後悔錄那段語音的,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情去錄那段錄音的。

    那天天氣晴朗,他守著兩個孩子睡午覺,看著他們懷裏緊緊抱著那兩隻毛絨熊。

    再知道,兩個孩子準備把其中一隻小熊送給顧晚秋的時候,他忽然就想錄一段,打算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可惜,到最後,,誰都沒有放過。

    厲謹行指尖戰栗地觸碰那發黑的骨灰,像是透過骨灰,穿越了時間,觸碰到了顧晚秋的身體,看著她渾身的傷。

    痛苦無聲無息地遍布身體每個角落,毫無預兆,厲謹行忽然痛哭出聲,在一個外人麵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狼狽的一麵。

    他像是陷入崩潰邊緣的犯人,撕心裂肺的痛哭著,他能夠聽到自己的哭聲夾雜在風裏有多麽的慘烈,但他的眼睛是幹涸的,他已經流不出淚來了,在白天,他好像已經把身體裏的水給流幹了。

    雙眼幹痛,仿佛要滾出來,他閉上眼睛,用力地抱著,,抱緊,,

    他低聲呢喃著。

    顧晚秋,,顧晚秋,,我想你了,,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夢想是擁有一棟很大的房子,就像公主擁有了城堡,現在你卻住進了這麽小的木頭盒子裏,裏麵擠不擠啊。

    顧晚秋,你理理我,,不要不理人,不說話,,

    我沒用,我根本忘不掉你,這輩子,哪怕到我死也忘不掉你,在你走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幻想你能自己走回來,或者我把你找回來。

    我和薑雲是在演戲,我隻是為了維持我可笑的體麵,我不敢暴露我對你的感情,因為我怕你嘲笑,再一次說我犯賤。

    雙眼模糊,他睜開雙眼,先是看了一眼懷裏,再盯著遠方,透過雨霧,他好像看到了顧晚秋耳朵上別著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她穿著水藍色的長裙,一步一跳地向她跑過來,宛如月光精靈,他伸出手,想要抓著他,手指一動,揮散了那層霧氣,幻覺消失了。

    唯有曾經顧晚秋明媚的笑容還停留在他的大腦裏,沒有那麽容易就消散。

    仿佛是冬日裏一抹溫暖耀眼的陽光,春日裏第一縷帶著花香的春風。

    顧晚秋死了。

    厲謹行胸腔裏傳來一股劇痛,光是想想這五個字,就足以粉碎他所有的理智,讓他無法變得冷靜,像是長出來的倒刺,明知道不能動手撕,可依舊忍不住伸手扯,然後直接連皮帶肉的扯出一串串鮮血來,嚐到痛了,可下一次還是會犯。

    “回去吧,,”司機又開口對厲謹行勸說道,“厲總,天太冷了,會生病的。”

    這次厲謹行聽勸了,看著司機伸到他麵前的手,他抬手放上去,借助他的力道站起身。

    好在司機力氣大一直扶著他,不然厲謹行真有可能在站起身的時候又摔下去。

    他的雙腿已經跪麻了,寒氣入了膝蓋,站起來的時候,像利針紮著一樣疼。

    走了幾步,當適應那股疼痛後,他鬆開了司機的手,雙手護著懷裏的木頭盒子,一步一晃地往車的方向走,其實這裏離回去已經不遠了,走回家,頂多二十分鍾。

    厲謹行停留在車旁,身後司機離他不遠一直為他撐傘。

    “把傘給我吧,我自己走回去。”厲謹行抬起手,不等司機回應,他就拿過了傘,一手撐傘,一手抱著骨灰盒。

    司機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該上車還是該跟上厲謹行。

    厲謹行明顯是想要一個人走回去,他算是看明白了,厲謹行手裏抱著的就是個骨灰盒,手裏一個,這車裏還有一個。

    司機忽然感覺這大晚上有些滲得慌,他盯著厲謹行漸行漸遠的背影,最後還是選擇上車開車回去。

    這裏走回去也不遠,厲謹行應該不會出事。

    隻是本來十幾分鍾的路程,厲謹行走回去居然花了雙倍的時間,他走得慢是一方麵,還有一方麵是抱著顧晚秋的骨灰繞了路,圍著莊園轉。

    莊園裏的花一年四季都開著,入冬,梅花就開了,剛進去就聞到了花香。

    通過路燈的氛圍,他看進去,身影隱藏在昏暗裏,顯得越發孤寂。

    一直以來,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非常理性善於布局的人,普通人是走一步看一步,而他則是走一步張望四步路,無論何時都會給自己留有後路,映襯了他的名字,小心謹慎,行事穩重。

    就是這種謹言慎行的性格才讓他走到了現在,擁有了所有人羨慕的資本。

    可就是這麽好的棋局,如今他卻走向了死路。

    顧晚秋對於他的存在是什麽?

    是曾經最耀眼的光在他頭頂,最明豔的花生長在他的後花園中,最珍貴的珠寶藏納在首飾盒裏,價值連城的古董在保險櫃中,手可摘星辰,一摘就是世界上最璀璨的星星,最獨一無二的寶物被他占為己有,他本該日夜守著,小心護著,寸步不離地看著。

    可他呢?在得到後,卻沒能給予好好的嗬護和保養,最後還棄之如敝履,將這稀世珍寶給糟蹋了。

  第1288章 她曾經喜歡住在敞亮的大房子裏,如今卻進看這窄小的木頭盒裏,不知道裏麵擠不擠

    厲謹行一人撐著傘,抱著懷裏的木頭盒子,那塊腕表和戒指又重新回到了他這裏,上麵帶著不屬於他的血跡。

    那些噩夢應該都是真實發生的事,顧晚秋毒發時痛到吐血,在床上抽搐滾到了地上,每次毒發的時候她都會用力攥著手裏的腕表和戒指,像是抓住的一根救命草。

    這個時候的她是不是很想他回到她的身邊?

    盒子裏還有一朵已經幹枯掉的山茶,他一直以為沒能被正視的愛,其實早就入了她的雙目,她已經喜歡上了山茶花,倒是他,忘記了山茶花的花語。

    厲謹行一邊走一邊放著錄音,聽著裏麵兩個孩子的聲音,他忍不住地想,要是,當初思延思續他們,沒有選擇他而是選擇的顧晚秋,那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這麽極端且惡劣的想法,可他就是忍不住。

    其實仔細算算,就算兩個孩子最終選擇的是顧晚秋,換做他死,他們照樣是無法在一起。

    隻是厲謹行習慣為顧晚秋設想的好一點,假如兩個孩子的選擇是顧晚秋,那她不至於被所有人拋棄。

    那樣的絕望,厲謹行能承受得了,但他不想顧晚秋去承受。

    可偏偏造就這樣結果的就是他自己,他想怨誰都怨不了。

    顧晚秋和薑雲如今已經成了莊園裏不可說的存在。

    下人們在背地裏私聊,聊著聊著,開始算卦,討論著是不是厲謹行克妻,單身了這麽多年,眼瞧著有個喜歡的人可以陪他了,沒想到死得這麽淒慘。

    整個莊園的氣氛都很凝重,傭人安安靜靜的工作著,小心翼翼,連走動的聲音都很小,生怕惹厲謹行不痛快,這種時刻,能不出現在厲謹行麵前是最好的。

    這裏的傭人,工作都是分配好了的,把自己的事一做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躲著,連飯都不吃了。

    隻有廚師,還有負責餐廳的保姆,以及管家還在,管家心裏打怵,見到厲謹行回來不得不過去:“厲總,您吃晚飯了嗎?”

    厲謹行搖頭。

    管家看著厲謹行懷裏抱著的骨灰盒以為是薑雲的,想到那麽漂亮的一個姑娘,昨天還開開心心的抱著餃子,結果今天就成一盒骨灰了,隻感歎,世事無常。

    “那您要吃點嗎?”

    “不了。”厲謹行的臉色除了一點蒼白外,並沒有什麽異常,渾身帶著濕氣,管家不好多問他,看著地上濕漉漉的腳印子往樓上去了。

    直到厲謹行上去了,司機才慢騰騰地從外麵進來,手裏也拿著一個骨灰盒。

    管家一見:“你怎麽也抱著一個骨灰盒子,這是誰的?”

    “薑小姐的。”

    “這要是薑小姐的話,那厲總懷裏抱著的那個是誰的?”

    司機老實說道:“是厲總在莊園附近門口的一棵榕樹下挖出來的,我也不知道是誰的。”

    他們都以為厲謹行很喜歡薑雲,畢竟薑雲在這裏待過一段時間,他們也算是目睹了他們的相處模式,可能是厲謹行天生冷淡,兩人談戀愛的時候不算熱情,但氣氛還算融洽,並沒有起過爭執。

    前有顧晚秋做對比,厲謹行對顧晚秋太差,因此才襯得他對薑雲特別的好。

    而且薑雲還是他唯一帶出去承認的女友,薑雲作為公眾人物,擁有千萬粉絲,她和厲謹行還上過熱搜,因此她和厲謹行的關係不是什麽秘密,從開始相識,到她如今意外死亡,都被網上的人見識過了。

    人對於美好的東西,總是心生向往,忍不住多看幾眼。

    薑雲長得漂亮,不知道比顧晚秋好看多少,薑雲和厲謹行站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至於顧晚秋,太普通了,說難聽點就是配不上厲謹行,在這裏,也看不出來厲謹行喜歡她多少。

    可現在,厲謹行抱著其他人的骨灰盒,把薑雲的骨灰隨意落在了車廂裏,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是不敢麵對,還是說他根本不在意。

    如果今晚沒有看到厲謹行回來,或許他們會覺得,厲謹行是太痛苦了,無法麵對。

    但剛才,他們分明看到厲謹行小心嗬護懷裏的骨灰盒,目光帶著溫柔眷念。

    盒子裏麵裝著的是誰的骨灰,不得而知,但從厲謹行臉上的表情,以及細微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在意,那應該是比薑雲還要更在意的人。

    他看向懷裏骨灰盒的表情,是那樣的溫柔和不舍,哪怕薑雲還活著的時候,他都沒有對她露出過這樣的目光。

    厲謹行接觸的女人太少,算下來親密接觸的也就顧晚秋和薑雲。

    不知道為什麽,管家覺得那個骨灰盒裝著的會是顧晚秋。

    顧晚秋死了,在他的意料之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晚秋在這裏的時候身子很差,臉色一天比一天差,身子消瘦虛弱,起床都艱難,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倒,說直白點,那就是一臉的短命相。

    如果盒子裏麵的骨灰真的是顧晚秋,那為什麽,在她活著的時候,厲謹行沒有好好對她,還把她關在臥室裏如此糟蹋?

    愛,不是這樣的……哪怕顧晚秋拒絕了他,也不該遭受如此對待。

    想著,管家歎了一口氣,在對麵的司機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口氣是為顧晚秋歎的,還是為慘死的薑雲歎的,或許都有,這兩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憐了,這多年輕啊。

    厲謹行抱著骨灰盒子回到了臥室,門反鎖,他把盒子緊緊的抱在懷裏睡在床上,濕漉漉的衣服都不脫,直接蓋上了被子。

    他懷裏抱著的好像不是骨灰盒,而是一個人,還怕她冷似的,將被子搭在上麵。

    靠近了,還能聞到盒子本身的味道,以及裏麵淡淡的草木香氣味。

    外麵還在下雨,在好的身體,淋了雨直接睡也容易感冒,更別說厲謹行已經連續好幾晚沒有休息好了,手指上的傷又裂開了,十指連心,他卻是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他甚至還嫌不夠疼,用牙齒去咬指尖上的傷,將幹涸的血塊又咬出血,嚐到血腥才停止。

    前半晚冷,後半夜熱,厲謹行這次真的凍感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他又看到了顧晚秋,他想要跟她一起走,想要和她說很多很多的話,但顧晚秋隻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他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變淡,生出強烈的恐懼想要抓住她,就在他快要抓住她的時候,人影忽然消失,厲謹行也被驚醒了。

    胸口處疼得厲害,他垂眸才看到,是因為他抱著盒子太用力,盒子的棱角處抵在他胸口處,因此才生出那幾分劇痛。

    胸口處不用看都知道起了紅印子,他還有些發燒,頭痛欲裂,看著窗外已經天亮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他渾身無力。

    早在八點的時候,管家就來叫過厲謹行了,叫不醒他,隻能給何添打電話。

    厲謹行從來沒有賴床過,哪怕睡得再晚再累,他的生物鍾定在早上七點都會起床。

    厲謹行沒有起床吃早飯,這對他們來說太罕見了。

    敲門沒動靜,門又反鎖了打不開,擔心厲謹行出事隻能給何添打電話。

    何添在電話裏說得很清楚,先不用管厲謹行,給他一些時間,讓他好好的靜靜,要是中午還沒起來,那就可以去撬門了。

    何添很肯定地說:厲謹行不會死的。

    也不知道他是對厲謹行哪裏來的自信,不過有何添這些保證,管家也沒再繼續叫厲謹行了。

    厲謹行醒過來後,也沒起床,身上的被子,以及床單還是濕的,窗戶打開著,下過一晚上的雨,空氣中帶著寒意,外麵的花香隨著冷空氣飄進來。

    厲謹行如今感冒,除了頭痛外還有鼻塞,聞不出半點味道,喉嚨裏也泛著苦澀。

    他這幅樣子,不用照鏡子就知道有多難看。

    中午十二點,外麵有人敲門,厲謹行聽到了也不想回應,無奈之下,又隻能叫何添。

    明眼人都能感覺到厲謹行心情不好,兩個骨灰盒,兩個女人因他而死,這個時候一旦他們出了點什麽差錯,那鐵定掃地出門,誰願意觸這個黴頭。

    隻有常在厲謹行身邊的何添和周毅不會,周毅去辦事去了,何添也剛熬完夜跟公關部一起解決網上的事。

    讓一件熱搜被人淡忘,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注意力,換上一件比這更有話題度的熱搜。

    如今國泰民安,網上全是娛樂八卦,實在找不出幾件事能比得上死人的。

    薑雲死了這件事,沒那麽容易被蓋過去,何添隻能照出更多的新聞爆料,比如頂流隱婚生子,誰婚內出軌,偶像塌房之類的真實事件,這幾樣話題,放平時,隨便扔出來一條都會翻起大浪。

    但今天,也就勉強抵過薑雲和厲謹行的熱搜條。

    何添忙完這些後,就著急來到了秋樂莊園,一上車就睡覺,身心俱疲,他想過了……等這次危機過去後,他就會辭職離開這裏,他已經不打算繼續追隨厲謹行。

    昨天發生的事,想到厲謹行用殺人的目光瞪著他,那一聲聲質問,已經徹底讓他寒了心。

    他睡得太沉,到了地方都沒醒,還是前方開車的司機把他叫醒。

    缺眠,讓何添心情有些燥意,一下車,迎麵走來管家還有幾個傭人。

    “他還沒出來嗎?”

    管家一臉為難,眼神帶著擔心:“是,厲總還沒出來,這門我也打不開,是我擔心厲總在裏麵出事。”

    “他不會有什麽事的。”

    如果沒什麽事,那他為什麽不肯出來。

    何添隻是笑了笑。

    以前的厲謹行在經曆這樣的事情後,或許會自殘,但現在,有了他不斷的提醒,他的命有顧晚秋的一半,他應該不會糟蹋,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尋死覓活,一副很沒出息的樣子。

    這一點,和何添想的幾乎吻合。

    何添上樓看著關緊的門,按著門把擰了擰,管家站在一側:“門反鎖了,我們沒有鑰匙。”

    何添提前預料到了這種事的發生,所以這兒每道門他都有鑰匙,鑰匙就在他睡的那間房間裏。

    他沒有立即去拿鑰匙,而是敲了敲門:“老大。”

    沒人回應,這門是實木板還加了隔音層,沒敲幾下,指關節就泛痛,何添逐漸有些不耐煩用腳踹,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也沒能引起裏麵的人注意。

    他對身旁的管家說道:“你去我的房間,把書櫃最下麵的抽屜裏的鑰匙拿過來。”

    “好。”管家應了一聲後,趕緊去拿鑰匙,沒多久就拿了一串鑰匙過來。

    上麵的鑰匙都貼著備注,何添從中找到這道門的鑰匙,插進去擰開。

    一進屋,就感覺到了一陣涼意。

    此時正是入冬,下了一晚的雨,今天比昨天還要冷,十度出頭。

    整個莊園都是按照顧晚秋的喜好來設計的,包括這些房間。

    顧晚秋喜歡光線好,窗子要夠大夠敞亮,不近要有落地窗還要有一閃很大的推拉窗,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窗子,當初顧晚秋才能叫人打開窗,輕而易舉的爬上去從那跳下。

    此時所有窗戶打開著,外麵的風將裏麵的窗簾吹的嘩嘩作響,暖氣一點沒開。

    何添一進去就看向床,見上麵蜷縮著一個人影。

    他走過去,本以為厲謹行還在睡覺,沒想到他睜著眼睛,懷裏抱著木頭盒子,抱住盒子的雙手,十指是傷,本來都快好了的傷口如今又裂開了,甚至比之前還要嚴重。

    何添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木頭盒子是骨灰盒。

    骨灰盒,他暫時沒有往顧晚秋的方向想去,而是想到了薑雲。

    畢竟顧晚秋一死,她的骨灰被埋在什麽地方,隻有沈晏才知道,他還沒去查,厲謹行怎麽會知曉。

    所以就指向薑雲了,隻是厲謹行抱著薑雲的骨灰盒做什麽?難道他真的對薑雲生出了幾分感情來,那顧晚秋算什麽?

    何添是真的感覺不到厲謹行對薑雲的感情,可能是有對她的死產生的愧疚,但要說喜歡到,抱著她的骨灰入睡,舍不得鬆開,這不像是厲謹行能做出來的事。

  第1289章 沈晏到訪

    何添正準備開口,忽然見到骨灰盒上沾上的泥土,以及泥土下,一行淡淡的字跡,最後一個字最為清晰是一個“秋”字。

    “你找到顧晚秋的骨灰了?”

    厲謹行慢慢撐起身子,像抱小孩一樣,抱著那個骨灰盒放在大腿上。

    “是啊,就埋在這裏的不遠處。”

    “你怎麽會知道埋在那裏,你見過沈晏了?”

    厲謹行終於抬頭看向了他,問道:“沈晏是誰?”

    看他這副樣子,那就是不知道了,那不是從沈晏那兒問出來的,那是怎麽清楚知道埋在什麽地方的?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些巧合是無法說通的。

    何添說道:“沈晏就是照顧顧晚秋的人,看著她死,為她收屍,把她的骨灰帶到了這裏……”他頓了頓,“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顧晚秋生日那天你喝多了酒,第二天我就去蓉城,到的時候,隻有一個保姆,是保姆告訴我的這些事。”

    他不是厲謹行,雖然是有些心疼顧晚秋,但他不會對她過多的在意,他就是一個旁觀者,在得知她死後,也是在意料之中,頂多唏噓感歎一下。

    所以沒有去細查。

    “我想見沈晏……”厲謹行聲音沙啞,鼻子堵塞,說話都帶著濃濃的鼻音,臉色也帶著病態的蒼白。

    何添見他臉色這麽差,心裏是想勸他看醫生吃藥的,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該說的昨天他都已經說完了,他想厲謹行應該已經清楚的,再說多,不僅厲謹行會感到煩,他也會煩。

    “我這就叫人去查,把他帶過來。”

    他已經沒力氣去摻和這些事了,就算沒有他,也能安排其他人,輕輕鬆鬆就能把沈晏給找到並帶到這裏來,沈晏應該也是願意來這裏的。

    厲謹行溫柔地撫摸著盒子,似乎他的愛人還在他的懷裏。

    何添皺眉看著他,厲謹行的精神狀態一直就很不好,他倒寧願他發泄出來,大吼大叫,像昨天那樣怒吼,砸東西也好,也不想他像現在這樣。

    可能,他也沒力氣像昨天那樣去發泄了。

    厲謹行整個臉色很差,帶著一股濃濃的疲憊感,雙眼被紅血絲占據,顯得瞳孔越發漆黑。

    他視線模糊,像是眼角膜脫落,纏繞的紅血絲,像是兩顆皸裂的珠子。

    何添有些擔心他的眼睛出問題,“老大,你的眼睛痛不痛?”

    厲謹行沒有說話而是搖頭。

    何添問了也是白問,他的那雙眼睛,看著就疼。

    眼角膜要是真的脫落了,醫治不及時,很有可能瞎掉的,人的幾大感官,視覺就排在第一。

    “你吃點東西再睡一會兒吧,我會叫人把沈晏找來的。”

    厲謹行“嗯”了一聲,這次倒是聽話,又躺回了床,手依舊抱著骨灰盒。

    看著顧晚秋的骨灰盒,何添又想到了薑雲,之前他看薑雲很不順眼,上次和她對上的時候,還說話諷刺她。

    沒想到,她就這麽死了,跟顧晚秋一樣……

    顧晚秋和薑雲誰更可憐,都很可憐,死在這麽好的年華裏,這個年齡,她們原本可以擁有一切,卻提前抵達死亡。

    如果真的要比一下,顧晚秋還是比薑雲更可憐一點,畢竟她承受了將近五年的折磨。

    想到昨天早上還是好好的一個人,如今成了一捧灰,不免有些感歎世事無常。

    看不順眼的人,如今一死,那些抵觸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何添問道:“薑雲的骨灰怎麽處理?”

    “她的親人呢?”厲謹行對薑雲的是並不了解,隻知道,她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家庭裏。

    何添說道:“她的親人應該不會管她……”

    她生於一個普通的家庭裏,卻連普通的親情都沒有感受過。

    幼年時期一直跟著外婆一起生活,所謂的母親沒有照顧她一天

    至於她的爸爸,不知道是誰,她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她的媽媽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那個弟弟。

    她做藝人成名後,曾經對她漠視的親人就像吸血蟲一樣,不斷吸她的血,威脅她給錢,不然就對外曝光她的黑料。

    薑雲脾氣很好,對於這一家人的索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過分,她都會答應。

    錢她能給就給,但如果要得多了,那她大不了魚死網破,一分錢都別想要,一家子人還是懂得殺雞取卵不可取的道理。

    所以在薑雲麵前還算本分,薑雲一直對他們沒多少感情在。

    這是何添調查出來的,換做是他,都要恨死這一大家子人了,可偏偏,薑雲能夠和他們和平相處這麽多年。

    甚至,還為了那個所謂的“母親”向劉子博妥協,被逼著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何添一直想不通,到底是經曆過怎樣的事,生長在怎樣的環境,才能讓一個人這般逆來順受。

    或許,這個人也曾試圖掙紮反抗過,隻是次次無果,也就放棄了。

    這一次,算是她反抗最厲害的一次她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劉子博讓她殺厲謹行她做不到,讓她盜取機密,她也不想……所以遭到了反噬,成了這般下場,或許這個結果,也在她預料以內。

    薑雲也是個可憐人,生前不得善終,那麽死了後就好好安葬一下吧,也不知道,厲謹行願不願意幫薑雲安排好後事。

    薑雲喜歡什麽,沒有人知道,不像顧晚秋,她會說她喜歡漂亮的大房子,要好看的衣服,想要海景房,喜歡玫瑰……因此,顧晚秋死了,還會有人記住她的喜好,會帶著她的骨灰去看海,會在她墳前準備漂亮的玫瑰和山茶。

    厲謹行捂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先問問她的家裏人,要是他們不管,就隨便找塊墓地埋了就好。”

    能為薑雲找一塊墓地埋葬,已經算不錯了,海城如今地價高,一塊墓地都好幾萬,就更別說好的墓地了。

    何添出去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了,先聯係薑雲的家裏人。

    從電話裏就能聽出來,她們對薑雲並不關心,甚至開口問起,薑雲的死能分下來多少賠償費給他們。

    這種話,就算是一個對薑雲漠不關心的人聽了都氣了,直接把聲音錄上傳到了網上,順便還幫厲謹行轉移了火力。

    給薑雲選的墓地很快就選好了,這年頭,墓地也有等級之分,講究一個風水,風水越好墓地就越貴,厲謹行也不差那點錢,何添就自作主張找了個幾十萬的墓地把薑雲的骨灰安葬在了裏麵。

    入了冬沒什麽花了,墓地裏種的最多的就是菊花,現在已經過了花季,不過好在還有幾棵梅花,已經能聞到淡淡的花香。

    簡單的刻了塊墓碑,至於遺照,總不能用現在這張整容後的臉,她生前就作為顧晚秋的替身,如今死了,想來是要做回原來的自己。

    何添找了好久才翻到薑雲高中時期的照片,十八歲的姑娘,穿著校服,梳著高高的馬尾,那個時候最愛她的外婆還沒死,有人疼的模樣就是不一樣,笑容帶著甜,無憂無慮,眼睛笑彎了像月牙,朝氣蓬勃,原來的薑雲就很漂亮,看著就很順眼。

    僅僅一天的時間,何添就做完了這些

    秋樂莊園那邊,從他離開後管家給他打了幾次電話,都是在說厲謹行的事,比如他生病了,還是沒有吃飯,抱著個骨灰盒怪嚇人的。

    隻是生病抱著個木頭盒子有什麽嚇人的?有之前發瘋半夜燒東西嚇人嗎?有他夢遊起床在樓下刨了一周的坑驚悚嗎?

    何添對著電話說道:“他自己的身體,他比誰都清楚,不用管他,他又不是小孩,隻要不會死就行了。”

    何添第一次如此冷漠的說厲謹行,讓給他打電話的管家震驚了好一會兒,直到對方有些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後,他才反應過來。

    厲謹行確實是不會出什麽事,感冒後,他吃不下東西,但水是會喝的,他抱著顧晚秋的骨灰盒,嘴巴一直在動。

    湊近些,能聽到聲音。

    他在一遍遍喊著顧晚秋的名字。

    “人間忽晚,山河已秋,現在已經入冬了,據說今年會比往年都要冷上一些,晚晚,你冷嗎?”他一邊說著,一邊扯著被子把骨灰盒給蓋住。

    自己有沒有蓋被子不要緊,主要是先蓋上木頭盒子。

    聽管家說,薑雲的墓地已經選好了,是一塊不錯的地方。

    那顧晚秋的骨灰要埋在什麽地方,一想到要把自己最愛的人深埋在土裏,讓她在下邊受冷。

    他就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落入了絞肉機裏。

    他舍不得……

    顧晚秋喜歡住在大房子裏,秋樂莊園是按照她喜歡設計的,她生前沒住幾天,死了,幹脆就埋在這裏吧……

    他要把外麵香檳玫瑰給換掉,換上她喜歡的山茶,還有紅玫瑰……

    以後,他會和這個骨灰盒生活在一起,一起吃飯睡覺,白天他去上班,她留在這裏,工作完他就會立即回來陪她,就跟以前一樣,什麽都沒變,隻是……木頭盒子不像人,不會和他說話……

    “你現在還在我的身邊……不會說話,不會走……哪兒都不會去……”

    他似乎有了心理疾病,偏執的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厲謹行沒吃飯,隻喝了加了鹽和糖的檸檬水。

    他身體好,哪怕兩天不吃不喝也沒什麽事,昨晚他病得重發燒了,但天一亮,身上的滾燙就慢慢消去,除了身體發軟外,頭有些痛,並沒有多餘的感覺,他是能熬過去的,還能走。

    窗子被管家關掉了,厲謹行過去打開窗門,把手伸到外麵,外麵的冷風,像是一隻冰冷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寒意入掌心,滿是傷口的指尖瑟縮了一下,被冷風一吹,眼睛先是受不了的眯了一下,眼睫濕潤,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適應外麵的風,他睜開眼睛,視線模糊,眼神看著下麵的時候帶著眷念,他是想從這裏跳下去,似乎隻要跳下去他就能再見到顧晚秋。

    那一刻,他像是被控製了靈魂,明知道不該這麽做,可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把手撐在窗沿上,隻要稍稍一用力,他就能從這裏翻下去了 。

    可就在他要用力的時候,他聽到一道聲音。

    “阿謹。”

    隻有顧晚秋才會這麽叫他。

    他轉過頭,看著床邊上孤零零的骨灰盒。

    他如夢初醒,想起何添再三提醒過他的話。

    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不要想著去死,在顧晚秋選擇用她自己的命來救他的時候,他的這條命就已經不屬於他一個人了,他背負著顧晚秋這條人命,還背負著照顧三個孩子的責任。

    到了晚上,沈晏被“請”到了秋樂莊園,他把顧晚秋的骨灰埋到這附近後,他就一個人開著車去了很多地方,把海城走完後正要回去,就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說是厲謹行要來秋樂莊園見他。

    如果他不去,那厲謹行就會派人去請他。

    這些話,帶著點脅迫人的意思。

    正好沈晏也想見見厲謹行,他不笨,厲謹行又不認識他,忽然指名道姓的要見他,那隻能說明,他知道顧晚秋的事了。

    網上的消息他也看了,看到那麽多的人罵厲謹行,隻覺得罵得好,還可以罵得再狠一點。

    沈晏知道在海城,厲謹行權力滔天,說到做到,他要是今天不去,可能晚上就會有人把他綁了去。

    沈晏不喜歡被人逼迫,不就是見厲謹行嗎?他當然願意見,甚至很早就想見了。

    接到電話後,沈晏就開著車去了秋樂莊園,看到門衛,沈晏說出自己的名字。

    門衛早就得了吩咐,一聽沈晏的名字感覺開門讓他進去,看到房子了,沈晏停下車,外邊站著傭人還有保鏢,為首的管家走到他麵前,態度不卑不亢。

    “沈先生,這邊請。”

    沈晏冷著一張臉跟上去,凝重地想,他倒要當麵看看,厲謹行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能讓顧晚秋至死都還愛著他。

    他還要問清楚,他心裏麵有沒有顧晚秋?為什麽她病得那麽重,直到死他都沒有出現。

    沈晏跟緊管家的步伐,上了樓一眼看到坐在大廳沙發上的男人,目光往下一落,當看到他懷裏的木頭盒子後,表情一怔。

  第1290章 他不曾看過

    沈晏一上去就看到了厲謹行,他背對著他,身上是一件單薄的襯衣,樓上開了暖氣,倒是不覺得冷,隻是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厲謹行蒼白的側臉,似乎是生了一場病。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比在電視上看到還要驚人的俊美,一舉一動之間都帶著矜貴,讓人想看又不敢直視,隻是說他的臉,放在任何一個地方,一個時間段,都是足以吸引到所有人的。

    如果顧晚秋喜歡這個人,隻是單純地喜歡他的臉,那麽也說得通,但顧晚秋,是這麽一個膚淺的人嗎?

    沈晏的目光短暫地停留在了他臉上一會兒後,上前兩步,忽然他一頓足,麵上一怔,已經看到了他懷裏的木頭盒子。

    更準確的來說那是骨灰盒,骨灰盒的樣子大同小異,並沒有什麽差距,但厲謹行手裏那個骨灰盒,很顯然,就是顧晚秋的。

    知道顧晚秋喜歡山茶花,他特意選了山茶花的貼紙貼在上麵,而且盒子上麵也刻有顧晚秋的名字。

    顧晚秋的骨灰他明明就已經埋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是厲謹行調查出來的?一個人的權利到底有多強大,才能把這些查得一清二楚?仿佛什麽都脫離不了他的眼睛和掌控。

    麵對如此強大的人,沈晏哪怕提前做好了準備,可當真正麵對的時候,身體上還是有些僵硬,猶如對方是一隻猛獸。

    厲謹行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後麵有人,他轉身扭頭,漫不經心地瞟了沈晏一眼,隨後站起身。

    就是他……陪了顧晚秋最後一段時間?是他看著顧晚秋死的?

    厲謹行心裏刺痛了一下,他死死盯著沈晏的雙眼,似乎想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曾看過的一切,可惜那雙眼睛裏什麽都沒有,隻有浮於表麵的情緒,突如其來的震驚,和深入骨血的厭惡,以及恨意。

    這個叫沈晏的人憎恨他。

    厲謹行臉色平常,心髒除了痛外,沒有其他感情,對於他人傳遞而來的恨意他早就成了習慣。

    對方視線看著他手裏的盒子,厲謹行下意識收緊手中的力道,將懷裏的骨灰盒更用力地抱緊,似乎是怕被人搶走。

    見沈晏一直盯著不放,他的表情也陰沉了下去。

    沈晏直接問道:“你為什麽會知道她的骨灰被埋在那裏,你調查了我?”

    厲謹行沒有出聲,那就是默認了。

    沈晏想起顧晚秋死之前還在聽厲謹行的聲音,忽然間氣急攻心,他衝到他跟前:“既然你能這麽輕而易舉的查清楚,那她活著的時候,你為什麽就不知道她快死了,來看她一眼,厲謹行,你心裏有過她嗎?”

    “我有……”厲謹行僵硬地蠕動唇瓣,話音剛說出,就被沈晏厲聲打斷。

    “你有個屁!”若不是看著他手裏抱著顧晚秋的骨灰,擔心盒子落在地上,裏麵的骨灰散落,他真的會忍不住一拳揍過去。

    這個人居然說他心裏有顧晚秋,沈晏扯出一抹嘲諷的笑,眼眶卻紅了。

    “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痛,她每天都會吐血,身體僵硬不能動彈,吃什麽吐什麽,她眼睛看不見,最後連味覺嗅覺都消失了……”

    顧晚秋曾讓他保守這些事,不要說出去,讓厲謹行知道。

    但現在厲謹行已經知道她死了,他今天把他找到這裏來,也是為了了解這些事,既然是他自找的,那他還隱藏什麽?

    他對厲謹行帶著怨氣,他就是想看他痛苦啊。

    明明是衝著人發火,處於上方,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鼻子一酸,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像弱者。

    “你明明有這麽大的能耐,能輕輕鬆鬆地查到這一切,為什麽當初就沒能查到她生病,查到她快死了,查到她很想你,想要見你呢?你為什麽就沒來?”沈晏一邊落淚,一邊哽咽說著。

    他多恨眼前這個人,明明當時他離顧晚秋最近,可顧晚秋心裏麵,隻有電視裏的厲謹行。

    他隻能看著她痛苦,看著她日漸虛弱,靠著電視裏厲謹行的聲音來度日。

    厲謹行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他辯解:“我不知道她生病了,如果我知道她病了,我不會放她離開的。”

    “放她離開?”沈晏像是聽到了一個最大的笑話,他反問道,“難道不是顧晚秋自己想要離開的嗎?她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就搜你的聲音去聽,聽你最近發生的事,你知道你當時在做什麽嗎?在忙著跟另一個人秀恩愛,就是那個叫薑雲的,薑雲死了,你在她身邊,可顧晚秋死的時候你在哪兒?你現在抱著她的骨灰盒,說心裏有她,你覺得你配說這樣的話嗎?”

    厲謹行晃了一下身子,眼前陣陣發黑,眩暈感忽然襲來。

    他聽到什麽?

    沈晏說,顧晚秋先是失去了視覺,什麽都看不見。

    一個人的感官中,視覺肯定是排在第一的,人在忽然陷入漆黑看不見的時候,心靈上的恐懼難以想象,他太清楚,一個人深處黑暗的恐懼。

    他也知道,顧晚秋怕黑。

    她睡覺是要留一盞夜燈的。

    可她在死前那一個多月裏,就已經看不見了。

    而她看不見了後,還在搜索關於他的一切,看他的新聞,聽他的聲音。

    人在深處黑暗的時候,想要的肯定是一束能照耀自己的光,她沒能等來光,等到的是,屠向她的利刃。

    他想要見見,那個時候的顧晚秋,想要穿過時空去擁抱她,可他抱不了,他隻能抱住顧晚秋如今冰冷的骨灰。

    厲謹行臉上的痛苦,是那麽的明顯,被沈晏看在眼裏。

    厲謹行現在才想起顧晚秋,那他之前做的那些混賬事就算了嗎?

    如果當時他就能找到顧晚秋,說不定顧晚秋就有救了,她也有想活下去的欲望,不會那麽痛苦的死去。

    沈晏死死的盯著厲謹行手裏的骨灰盒,想要搶回來。

    他覺得厲謹行實在是不配碰她的骨灰,他生前沒來找過她,現在她死了,他卻又來打擾她,還把她的骨灰盒挖出來,他是想讓她死後都不得安寧嗎?

    沈晏來之前,有想過厲謹行會問他關於顧晚秋的事,可沒想到,他居然是找到了顧晚秋的骨灰,還挖了出來。

    顧晚秋在死之前,最想見到的就是厲謹行,做夢都想被他抱在懷裏,她是肯留在厲謹行這裏的,所以,他沒資格去搶。

    沈晏生出一股頹敗感,他低下頭,用力握緊拳頭。

    “為什麽她生前受過的傷,承受的那些痛苦,為什麽不在你的身上。”自從顧晚秋死了後,沈晏便感覺自己的心被封閉了,他以為,隻要過一段時間,他就能忘記這些痛苦,可如今見到厲謹行,記憶被勾起,似乎又回到了那天他看著顧晚秋冷冰冰躺在床上一身是血的模樣。

    他把一切責任都推卸在厲謹行身上,發狠的詛咒他。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顧晚秋時候場景,當時才入秋,顧晚秋就已經穿上了棉服,瘦弱的身體藏在寬大的衣服下,巴掌大的小臉,臉不是很好看,但看著很舒服,尤其是那雙眼睛最漂亮,可還沒過一周,那雙眼睛就暗淡下去了。

    入冬了,天氣越來越冷,北方已經開始下雪了。

    也不知道今年南方會不會下雪。

    他還想帶顧晚秋去看雪的,她說她這輩子少有見到雪,她也知道她看不到今年的雪了,但至少能見見山茶花開,她死的那天,的確山茶花開了,可她眼睛看不到,鼻子聞不到,也感受不到……

    她沒能如願以償,一生中,少有圓滿。

    沈晏不甘心,他恨厲謹行,厲謹行也恨他自己。

    他也想嚐嚐顧晚秋受過的苦,恨不得把自己那雙眼睛挖掉,拿著槍斷了他的雙手雙腳,最後抵著太陽穴一槍斃命,他也想爬上窗台,從後仰下去,最後看一眼天空。

    可是,他這條命是顧晚秋給的,她願意看到他這幅樣子嗎?

    他嚐到了這世上最大的報複,她要他生不如死,痛苦的活著,她把所有的責任都給了他,她卻兩手空空走的幹淨。

    沈晏質問他,為什麽沒有去找顧晚秋。

    他也想問顧晚秋,為什麽不告訴他真相,讓他陪她,哪怕是最後一秒?

    厲謹行閉著眼睛,身子往後踉蹌了一下,後腰抵著沙發,支撐著他的身體,他喉嚨幹澀發疼,聲音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

    “我也想死……”

    沈晏咬牙切齒:“那你怎麽不去死?”

    厲謹行睜開眼睛,嘴角咧出一個難看的弧度來,“那你說我死了,我和她的三個孩子怎麽辦?沈晏,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和她之間發生的那些事,現在她死了,留著我一個人痛苦,我活的生不如死。”

    他笑著,眼淚卻大顆掉下來

    沈晏看著他臉上的淚,隻覺得一拳頭砸在棉花上,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從天而降。

    他心裏一陣澀然,生不如死這四個字,說出來簡單,卻隻有真正經曆且承受的才知道,活著需要多大的勇氣。

    沈晏這才仔細打量著厲謹行,進來之前那驚人一瞥,如今仔細看到尾。

    厲謹行滿臉憔悴,一張臉病態的蒼白,他臉上的淚跟止不住的泉水,一顆接著一顆墜,從下顎落在他手裏的骨灰盒上。

    他的雙手,十根手指的指甲已經被磨損,看不出本來都樣子,破破爛爛,翻飛的皮肉裏夾著泥土。

    那一雙手全是傷,看著就疼,可他卻穩穩抱住那個骨灰盒子。

    沈晏隻感覺心髒像是被一記悶錘狠狠的擊中。

    他的確不知道厲謹行和顧晚秋的過去,不明白顧晚秋為什麽愛厲謹行,不明白厲謹行已經有了新的愛人,可他現在卻顧晚秋的骨灰不放。

    他就是一個局外人,他們的愛恨情仇跟他無關。

    他往後退了一步,想要逃離這裏,可他也有要強的那一麵,不願意狼狽離開。

    “你把我叫到這裏來,到底是為了什麽?是想讓我看到你如今後悔?還是要跟我介紹你和顧晚秋的關係?宣布你的主權?”

    厲謹行啞著嗓子,艱難的問:“我就想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裏,她是怎麽活的,你那應該有記錄。”

    厲謹行燒毀了那些照片和畫,想要一張清晰的照片都沒有,他想要從沈晏這裏獲取她的一切信息。

    厲謹行後悔當日的果斷,那麽凶狠的把顧晚秋給趕走,還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

    在顧晚秋離開後,他其實每晚都很後悔,隻是他不願意去承認,好似一旦承認後悔,那就是他認輸了。

    在感情上他從來沒在顧晚秋麵前贏過,他想贏一次,卻付出了顧晚秋以死的代價。

    厲謹行不止一次的想,倘若他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和顧晚秋好好聊一次天,把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告訴她,用真誠打動她,是不是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沒人告訴他,該如何愛一個人,留住一個人。

    他一直跟在顧晚秋的身後,看著她成長,他在她身上學到最多的就是,想要留下一個人,就得變強。

    在情竇初開的年齡,要是有人告訴他該怎麽愛人就好了。

    或者再推遲一點,放到一個月前,有人勸他,讓他去找顧晚秋,晚了就後悔了。

    見到了也改變不了如今的結局,但至少,顧晚秋走的沒有那麽遺憾。

    沒人告訴他,沒人教過他,沒人提醒過他,因此一路上,他一錯再錯。

    所以在麵對顧晚秋忽然離去時,他才會接受不了。

    “我當然有,你想看嗎?”

    “想。”

    沈晏惡劣道:“那你跪下來求我。”他就想看看,厲謹行能為顧晚秋做到什麽地步,都說,厲謹行這個人眼高過頂,骨子裏帶著張揚驕傲,不會輕易低頭,更不可能跪下求人。

    話音剛落,厲謹行直接屈膝跪了下去,懷裏的盒子依舊抱的很穩。

    “這樣,可以了嗎?”

    沈晏睫毛顫抖了一下,眼神平靜,沒有出現驚訝。

    他拿出手機,從裏麵翻出一個文件夾,輸入密碼,走到厲謹行麵前,遞給他看,細數顧晚秋那短短一個月所經曆的事。

  第1291章 他活得要比她痛,才叫生不如死

    耳朵聽和眼睛看是兩碼事,沈晏拿出來的照片,全是他偷拍的顧晚秋,照片裏的顧晚秋,皮膚很白,在陽光下皮層好似透明。

    沈晏很會拍照,光線調得很好,前幾張,還能覺得漂亮,越到後麵,無論怎麽好的光線或是角度。

    一張張照片往下翻,顧晚秋消瘦的速度肉眼可見,她的雙眼看不見的時候,大多數都是閉著眼睛,睜著的時候,瞳孔散去,眼白處很多紅血絲。

    起初還能看見她臉上的笑,到最後越來暗淡,其中,還有偷偷錄下顧晚秋的視頻。

    她坐在沙發上,微微偏著頭,右耳對著電視,電視上就放著厲謹行的視頻。

    她垂下眼眸,整個身體都在哆嗦,忽然她從沙發上摔了下去。

    看著視頻,厲謹行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她,他不敢看,眼睛卻又直勾勾地盯著屏幕。

    他也想讓視頻裏的顧晚秋不要再看了,想告訴她,電視裏他和薑雲在一起都是做戲,全是假的,當不了真,媒體也是胡編亂造,他根本不會娶薑雲。

    顧晚秋從沙發上摔下去後,整個身體好似承受劇烈的痛,她捂住胸口,整個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嘴一張,一口血吐了出來。

    沈晏都不忍心看下去了,這個視頻不是手機錄的,而是家裏的監控器。

    “她每天都會承受這樣的痛苦,一天最少三次,每次都要吃好多的止痛藥,明明這麽痛苦,她還總笑著安慰我,怕我擔心,一個勁兒地說她不難受,吃了藥後,她陷入昏睡,她卻說她睡了一個很舒服的覺,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每天吐血的事,其實我什麽都知道,她不願意讓我知道,那我就裝作不知道。”

    除了痛苦的畫麵也有溫馨的,比如他們三個人一起吃飯,沈晏溫柔喂顧晚秋喝水吃飯,抱著她走上走下,帶她去曬太陽。

    隔著視頻,厲謹行一眼就看到了,搖椅旁那棵樹就是山茶。

    沈晏把顧晚秋照顧得很仔細,每天都會帶著她去曬一會兒太陽。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屏幕裏顧晚秋的臉。

    厲謹行跪著,沈晏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厲謹行。

    就像沈晏說的那樣,顧晚秋會露出比陽光還要溫暖的笑,在疼痛來的時候,還故作沒事地笑著安慰他們。

    那樣的笑容,是在厲謹行身邊時,沒有過的。

    他們總是針鋒相對,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們變得沒辦法好好說話,顧晚秋臉上的笑也越來越少。

    如此鮮活溫暖的顧晚秋,卻在別人的手機裏看到。

    “她死的那天是她三十二歲的生日,那天我早早地起床去給她買蛋糕去了,等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麵,她就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床單上好多她的血,她死前肯定很痛,可為了不讓我們擔心,她就一直憋著……我回去的時候,她的身體好冷,我抱著她出去曬太陽,曬了好久,她的身體都是冷的,那天的山茶花開了,她都沒來得及摸到,她為什麽那麽喜歡山茶花?”

    沈晏自問自答:“我想應該是因為你吧?”

    “厲謹行我真羨慕你,你能得到了她全部的愛,讓她到死都念著你。”

    沈晏一直看著厲謹行掉眼淚,他也難過,但心髒已經痛麻了,這些視頻照片,他前段時間翻出來看,每看一次都會濕了眼角,看多了,可能也有免疫了。

    “你說你想知道她最後時日是怎麽活的,那我告訴你,她過得一點都不好。你說你生不如死,那請你,一定要過得比她痛苦,那才是生不如死,畢竟,她生前這麽痛苦的時候也想好好活著……”

    沈晏哽咽了一下,“厲謹行,她讓我不要告訴你這些,所以我也沒來找過你,她心裏是有你的,死前都還握著你送她的戒指和表,還讓我帶著她的骨灰埋在海城,海城是她生長的地方,但更重要的,我想應該是有你。”

    說完後沈晏蹲下身,手機放在地上,他伸手觸碰厲謹行懷裏的骨灰盒,對著盒子說道:“顧晚秋對不起,我沒能遵守我們的諾言,我還是把你的事告訴了他。”

    他說話的語氣,跟視頻裏沒什麽區別,就像是對著顧晚秋本人。

    厲謹行聽進去多少,他不知道,但他把想說的全都說了,連那些約定好不該說的,也全告訴了厲謹行。

    沈晏把手機撿起來,厲謹行的眼神一直跟著。

    “厲謹行,你現在了解清楚了嗎?知道她是怎麽過的?又是怎麽無法撐下去的?”

    顧晚秋太疼了,不僅是身體上疼,還有心髒,就是因為太疼了……所以她撐不過去了。

    那些他不曾知道的事,就像填補一整塊拚圖,東拚西湊,如今已經還原了畫麵。

    厲謹行說不出話來,從跪下去,沈晏拿出手機給他看顧晚秋的照片還有視頻的時候,他喉嚨就被堵住。

    如果他活法不如顧晚秋那樣痛苦,那就不叫生不如死,他得比她更痛,更難熬,更想死卻不能死的時候,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報複。

    顧晚秋死的時候沒想過報複厲謹行,是他自己想報複自己。

    他的唇異樣的蒼白,在他蠕動唇瓣的時候,喉嚨裏的血比聲音更快出來,硬生生嘔出一口鮮血來。

    整個身體,抱著懷裏的骨灰盒倒地。

    聲音引起了走廊裏的人注意,看到厲謹行吐血,沈晏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開。

    “厲總。”

    幾道急切的聲音傳來,管家帶著傭人進來了。

    沈晏皺眉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得不夠,顧晚秋當初吐的血可比厲謹行多多了。

    沈晏沒心情繼續待在這裏,麵對厲謹行,會將他好不容易才平和下來的心情變得暴躁易怒起來,他不想變成這個樣子,他深知他這幅樣子,是顧晚秋最不想看到的。

    沈晏轉身要走,被管家伸手攔住:“你還不能走。”

    “讓他走。”厲謹行捂住胸口抬眸看了他們一眼。

    管家收回手,他們對沈晏的離開並沒有意見,隻要厲謹行同意就好。

    沈晏目光淡漠的瞟了眼周圍,拿起手機就走了。

    至於厲謹行,再說完這句話後直接倒在了地上。

    管家趕緊打電話把他送往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是精神壓力過大沒能好好休息才暈過去的,至於吐血,是胃上麵的毛病。

    他這一睡,睡了二十多個小時,醒來後也沒人發現,他也不出聲,安安靜靜瘋看著天花板,回想起著暈過去之前的事那些照片,還有沈晏的話。

    陪在他身邊的人有管家,還有護工以及司機,管家最先發現厲謹行睜開了眼睛。

    也不知道他醒過來多少。

    “厲總,你餓不餓,要不吃點東西吧。”

    “您都睡了一天了,二十四小時。”

    “渴不渴,要不要上洗手間?”

    “身體上還有哪些不舒服的,一定要說,醫生說你最近壓力太大了,要好好休息。”

    管家說什麽,厲謹行都不吭聲,跟丟了魂似的。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該怎麽應付這個時候的厲謹行。

    厲謹行如今就跟丟了魂似的,好像什麽都聽不進去,以前他還能看他臉色行事,現在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那個骨灰盒,放在家裏。”

    提到骨灰,厲謹行有了反應。

    “厲總,你昏睡這段時間裏,周先生給你打了電話,讓你先別去公司。”

    “為什麽?”厲謹行終於開口了,聲音很沙啞。

    管家解釋道:“因為薑小姐的死,網上鬧的很大,至今還沒解決好,她的一些粉絲組織堵在公司附近。”

    厲謹行伸出手:“手機給我。”

    厲謹行忽然昏迷,急匆匆的送到醫院裏,手機也沒拿,想要看手機,那隻能看管家的。

    管家把手機遞過去,厲謹行接過,快速的瀏覽最近的新聞。

    這還是薑雲死後,他第一次瀏覽網上的信息,這已經是被刪減過的了,一開始,網上全是他的消息。

    網上全是有關他和薑雲的話題,半點不提顧晚秋。

    也是,當初和顧晚秋在一起的時候,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根本不敢把她的信息給泄露出去。

    在大眾記憶裏,薑雲才是他唯一公開帶在身邊的女人,他頻繁帶她出席各種活動,不僅騙過了顧晚秋,也騙過了網上所有人。

    他們都以為,他最愛的是薑雲,要娶的人也是她,薑雲因他而死。

    可他一直愛的人,根本不是她……

    厲謹行想要在網上公布顧晚秋的信息,想要向全世界宣布,他原本愛的人是顧晚秋,最愛的人是她,想要娶卻沒娶到的人也是她,顧晚秋更是為了救他自己丟了命。

    他當初隻是做戲和薑雲在一起,兩人簽了協議,找人做戲,隻是為了刺激顧晚秋,想要試探顧晚秋對他有沒有在意。

    可他不能這麽做。

    這樣的真相,沒人會在意,甚至會激起所有人的民憤,讓厲氏損失更大。

    在旁觀者看來,這段感情,最大的犧牲者是薑雲,她是因為這場“做戲”才死的,她的死,證明了什麽?證明自己無人在意嗎?

    顧晚秋會遭受怎樣的輿論?

    她生前就很痛苦,難道死了,還要因為厲謹行的過錯,慘遭辱罵,被人議論嗎?

    不能這樣……

    厲謹行看著手機,情緒從一開始的沸騰逐漸冰冷。

    無人知道,他最愛的人是誰。

    “顧晚秋不要我了,她走了,明明我最愛的人是她,做夢都想要娶的人是她……”

    “厲總,節哀。”

    他要怎麽節哀?

    如果當初他沒有心血來潮的找薑雲陪他演戲,薑雲或許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他對不起這兩個女人,網上的人罵的對,像他這種人,確實不配擁有愛。

    到最後,連他真正愛的人是誰,都不敢說,他隻能永遠埋在心裏,塵封在記憶深處。

    網上的新鮮事,一天比一天多,很快就會忘記,可他要用多少時間,多少件事才能忘記這麽一個人?

    厲謹行住了三天醫院,回去又休息了三天,一周的時間,再大的事也慢慢消停了。

    除了薑雲那幾個極端的唯粉還在鬧事外,已經沒多少人提起了。

    畢竟,比起網絡上的事,眾人更關注現實生活,哪有精力揪著一件無關於自己的事不放?

    本以為,厲謹行會頹廢很久,那個被他一直抱著睡的骨灰盒不會被埋掉,沒想到一周後,他直接拿著鋤頭在院子裏挖了一個深坑,他最後看了一眼骨灰,伸出觸碰,然後埋了進去。

    堆起的小土堆上種下一棵山茶樹幼苗。

    山茶樹幼苗生命很頑強,種下去後直接就活了過來,在寒冷的冬天裏長出了幼芽。

    那片一直空著的地,因為土壤含有毒素,難以種植,最後土壤重新換新,幾輛貨車拖著移植的紅玫瑰,沒有用工人,是厲謹行一棵棵種下去的。

    這次,花沒死。

    每天都生活照舊,厲謹行也變回了曾經的樣子,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他依舊是那個自律理性的人。

    公司上遇到的難題,一旦他接觸後,三兩下就能被處理幹淨,如此鐵血手腕,讓人心服口服,壓根看不出他為情所困。

    所有人都以為他熬過去了,但每晚他都會做夢夢見顧晚秋。

    他很痛苦,但比起顧晚秋所經曆的那一些,他所承受的這些不值得一提,就像沈晏說的那樣,他要比顧晚秋還要難受才能叫生不如死。

    厲謹行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厲謹行就平息了這些事。

    何添和周毅也終於能好好的放一個長假,但這天,何添找到厲謹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辭職。

    “你想要離開?”

    “是。”何添眼神堅定,沒有半點猶豫,他早就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剛開始跟著厲謹行那幾年,他從未想過有離開這一天,他最佩服的就是厲謹行,想要跟在他身側,見證他創造出來的奇跡。

    可隨著顧晚秋牽扯進來,行事果斷的厲謹行變得優柔寡斷起來,他犯了一件件不該犯下的錯誤。

    直到這次,在他知道顧晚秋死了後,他那雙帶著殺氣的目光死死的瞪著他,何添忽然心灰意冷,這次是真的想要離開了。

  第1292章 眾叛親離

    任何感情在付出的時候都是想得到回應的,愛情是,親情友情也是。

    何添自認他對厲謹行盡心盡力,無論他提出多麽難辦的要求,他都能頂著壓力做好

    明麵上他是他的上屬,但心裏麵,他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大哥,他敬佩他,信任他。

    可厲謹行好像不這麽認為,他隻是把他當做再普通不過的小弟,或許隻是覺得他好使喚。

    再深的感情如此這般都會變淡,何添是忽然一刻醒悟過來的,就覺得他自作多情這麽多年,顯得有些可笑。

    厲謹行心裏麵把他當做什麽,何添如今也不去細想了,十幾年的陪伴,他,厲謹行,還有周毅,一開始隻有他們三個人,為了同一個目標奮鬥著。

    眼看著目標已經達到了,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漸行漸遠。

    他忽然明白那句“高處不勝寒”的意思,厲謹行已經不需要他了。

    等他辭職,他就決定去環遊世界,再也不會管厲謹行,不用擔心他的感情問題,不操心他的身體以及心理情況。

    ……

    何添這一個月也是忙得頭暈目眩,想盡辦法把眼前的事給處理幹淨。

    他也算是仁至義盡,沒有嫌這些麻煩就立即離開,而是幫著厲謹行處理完了,才來到他的辦公室遞出辭職申請書。

    正在處理文件的厲謹行,餘光瞟了一眼沒看清,以為是何添遞過來的新文件,他伸手接過,目光轉移過去,瞬間僵了。

    “這是什麽?”厲謹行皺眉望向何添。

    何添故作輕鬆地說道:“辭職申請單,我這個職位需要你簽字。”

    何添根本不用辭職,他可以掛一個名,直接離開這裏,但如果不辭職,總感覺有份責任和牽掛在這裏,他根本沒辦法走開。

    “為什麽要辭職?”

    “還能為什麽,我就是不想做了,我累了,我想要出去玩。”職位越高責任就越大,他雖然工作上的時間比較靈活,不想打工人那般工作打卡,執行上班製度,但是他工作的時間,一年真的不比普通員工少,甚至比他們更累,沒有固定的休息時間,就感覺全年每天都在工作。

    身體累就算了,主要是心裏麵累,似乎做什麽都得不到回報。

    厲謹行放下手裏的辭職申請:“你想要休息去玩,我給你放個長假,半年不夠就一年,你要是覺得玩得不夠盡興,可以盡管說,兩年三年都沒問題,厲氏也有你很大的心血。”

    “厲總。”如此稱呼,跟普通員工一樣,帶著冷淡,沒有多餘的感情。

    厲謹行這才注意到,何添好像已經很久沒叫過他一聲“老大”了,這一個月,他被各種事情纏身,讓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分辨每天的不同……他這才發現,他忽略了太多。

    厲謹行的表情一陣澀然。

    何添認真說:“可我真的不想做了,在這裏掛一天職,我身上的責任就會一直在,就算出去玩,我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情,那樣太累了,我以前把努力工作放在第一位,工作了十多年,我錯過了太多,現在我不想這樣了,我已經想好今後要做什麽了,厲總,請準許我辭職。”

    “那我問你,辭職了你還回來嗎?”

    這樣的問題,何添似乎早就設想到了,他直接搖頭:“不回來了,我身上的錢已經夠我下半生吃喝玩樂了。”

    普通人的終極目標不就是吃喝玩樂不缺錢,不上班嗎?他是個俗 人,沒有那麽大的誌向,如今眼界就這麽點,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願意跟在厲謹行身後陪他打拚的人了。

    他現在目標已經變了,就算厲謹行強行留著他,他也不會繼續在這裏。

    厲謹行手都在發抖,十指上的傷已經結疤,他握緊拳頭,當指尖抵在掌心裏用力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痛意。

    他還是想要留下何添,但這些年的相識,讓他知道,他留不住他。

    “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別想了。”何添打斷他,“老大,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願意繼續在這裏了,沒了我,也沒什麽,隻要你舍得花錢,能應聘上為你賣命工作的人,不缺我這一個。”

    他想要留下何添,不是想讓他繼續為他工作,而是留住這十幾年的情分。

    而且,想要找一個,能媲美何添能力的人,還能讓他完全放下沒有戒備的,更是難以尋找。

    何添已經用上了“求”他少有對他說出這個字,他知道,他任何挽留都沒有意義,何添現在不走,以後也是走的,要是強行把他留下來,還會讓他生了怨氣,產生隔閡。這是厲謹行不願意看到的。

    厲謹行重新看向桌子上的辭職申請,他拿起來,隻有一頁,短短四行,空格上何添已經全填好了,隻剩下最下端那一行,望批準。

    隻有厲謹行簽字了,這份申請才會生效。

    厲謹行心口緊縮,顧晚秋已經徹底離開了他,現在相識多年的兄弟也要離開他了。

    眾叛親離,大概就是眼前這種情況。

    他回憶往事,這些年是如何走過來的,好不容易站到了一直想要的位置,為什麽,他身邊就沒人了?

    何添要走,他有預感,周毅也會離開。

    他真的……什麽都留不住。

    厲謹行握著筆,筆尖落下去,在簽字的那短短幾秒裏,他腦子裏忽然閃現出很多畫麵,其中最清晰的是劉子博死前的詛咒。

    厲謹行終於還是把自己的名字簽上去了,何添看到後,立即收了起來,那迫不及待的模樣,似乎是怕他忽然反悔。

    “我走了,明天就不過來了。”

    厲謹行苦笑了一聲,他都沒想過,他和何添會走到這般結局:“以後我們還能再見嗎?”

    “當然能,我又不是死了,怎麽可能見不著。”但見著的機會就不多了,以前過年的時候他們一起過,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一起貼對聯放煙花吃年飯,現在,隻怕很難再團聚了。

    “我走了。”

    何添轉身要走,身後的厲謹行站了起來:“對不起何添,這些年一直辛苦你了,謝謝你一直陪著我,忍受著我的壞脾氣,還有……顧晚秋的死我不該怪你,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何添眼睛一酸,為了讓自己能夠走得灑脫點,他眼睛裏的淚水絕對不能被厲謹行看到,他強忍著沒有轉身。

    “老大,今後你還是我的老大,至於顧晚秋,如果你是為了她好,讓他在下麵得以安寧,今後就不要提她了,她隻能作為一個秘密存在,這樣也是為了孩子好。”就讓顧晚秋徹底成為過去式,徹底消失。

    厲謹行垂下眸,有些艱難的回應:“我知道。”

    何添歎了口氣,這次是真的走了。

    看著人消失在他視線裏,隨著門關上,厲謹行再也站不住,又坐了回去,本就疲憊的身子如今少了一個人陪他擔著,肩膀更累了。

    何添的離開始料未及,不僅厲謹行沒想過,公司裏的人聽到何添要走的消息也是整個驚住了,不敢置信。

    何添性格好,厲謹行的情緒在公司裏陰晴不定,公司氛圍,可以說全靠何添控製,當他們不想找厲謹行的時候,就求到何添這裏,何添能幫的都會幫。

    現在何添走了,那就是少了一個能在厲謹行跟前說好話的。

    最近公司的氛圍就很差,用天氣來形容就是台風加暴雨,難上加難。

    人事部收到何添遞來的辭職報告,險些以為自己是眼花,他懷疑自己做夢,都沒想過何添要辭職。

    何添沒有搭理任何人,辭職報告一遞上後就走了。

    何添一出去就給周毅打電話,告訴他這件事。

    辭職這件事,他隻告訴過周毅。

    周毅知道他在想什麽,也知道他在意的是什麽。

    ……

    何添辭職沒多久,周毅也找上了厲謹行,還沒開口,厲謹行看到他凝重的神情,直接問:“你是不是也要辭職跟何添一起離開?”

    周毅臉色一怔,厲謹行的疲憊他看在眼裏,厲謹行一向要強,可他再強也不是鐵做的,而且世上沒有完美的人,無法麵麵俱到。

    “我要離開一陣子,請個長假,就不辭職了。”何添已經走了,他要是在這個時候也遞出辭職,他擔心厲謹行承受不住。

    厲謹行點頭,周毅想要長假,不用想也是跟何添一起,這跟辭職沒什麽兩樣。

    他一走,意味著公司裏的事他再也不會管了,他也很難見到他了,以後就算遇到什麽難題,他也不能找他們說。

    “好,你想休息多久就多久,不用和我說。”

    周毅不像何添,他話很少,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麵,隻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在想什麽。

    厲謹行強裝不在意:“我沒事的,不用考慮我的想法,這些年辛苦你和何添了。”

    周毅搖頭,張了張嘴,卻又把話咽了回去,什麽都沒說。

    都走了,全都走了。

    厲謹行卻不能走,他還得繼續留在這裏,他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到底做了什麽樣的事,才會讓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他?

    明明當年說好的,要一起奮鬥,站上頂峰,為什麽如今到了,卻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厲謹行站在落地窗前,盯著樓下蜉蝣般挪動的人群,臉上冷冰冰的。

    ……

    何添和周毅一走,公司裏的員工背地裏開始討論,是不是他們出現矛盾了,最近的確出現了各種麻煩事,可想想,應該也不至於讓這三人鬧僵關係。

    麻煩多的時候何添和周毅都沒走,怎麽麻煩解決了,他們卻忽然辭職了?

    猜不透,實在是猜不透。

    厲謹行的情緒如今更難情緒,他一直冷著一張臉,雖然沒有在公司裏發火,可一看到他那張臉,底下的人就膽戰心驚,不敢出現在他跟前,怕觸黴頭。

    何添和周毅走之前去看了思延思續,還抱了小隨。

    如今小隨已經四個月大了,隻能說,不愧是從顧晚秋肚子裏麵出來的,她長得最像她媽了。

    思延和思續都很喜歡妹妹,早上上學要親完妹妹才走,下午一放學就坐上車回來,一邊寫作業一邊陪妹妹,晚上還要守著她睡覺。

    沒有媽媽,他們兩個就充其責任,向媽媽當初照顧他們的一樣,照顧妹妹,給妹妹唱歌,給妹妹講故事。

    思續看著睡的香甜的妹妹,這麽像的一張臉,怎麽能忍著不想媽媽?

    “哥哥,你說媽媽現在過得還好嗎?”

    “應該很好吧,媽媽一直想離開這裏,離開了,就能過她想要的生活。”

    “那你說,她會想我們嗎?”

    兩兄弟雖然一樣大,但思延要比思續成熟的許多,為了不讓他傷心,他當然會選擇說好話:“肯定會想的,媽媽收了我們的玩具熊,說明她是心裏麵有我們的。”

    有他們還不夠,她心裏沒有爸爸,如果有爸爸的一席位置,她不會走的。

    兄弟倆一直陪著妹妹,每天還要上學,還要上各種補習班對於厲謹行的事都了解的很少,就更別說和他有關的人了,比如那個薑雲。

    他們再不喜歡那個女人又怎樣,隻要爸爸喜歡,那麽他們就阻止不了。

    其實仔細想想,有個人能陪著爸爸也挺好的,總比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要好。

    上次去了秋樂莊園,如今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思延思續早就想通了,厲謹行和誰在一起都行,他們也不會過問。

    指不定媽媽在外麵也找到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何添和周毅倒是經常會到海城來看望他們,他們忽然到來,思延思續都沒有感到意外,隻是他們沒想到,他們這次來,是跟他們告別的。

    何添直接說他要出去環遊世界,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回來,讓他們照顧好妹妹。

    世界那麽大,要想環遊完,需要很長的時間,思延思續舍不得何添他們,但他們也沒理由阻止他的離去。

    先有送顧晚秋離開,嚐到一次離別後,他們也已經習慣了。

    “環遊世界要多長時間?何叔叔,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年你會和我們一起過年嗎?”

    何添搖頭:“今年估計不能一起過年。”

    思續表情失落,要知道去年過年,有他們一家四口,還有何添周毅,總共六個人。

    今年多了妹妹,卻少了三個人,或許今年爸爸也不會陪他們過春節。

  第1293章 感情隻會成為你們的弱點,不要觸碰,女人隻會是絆腳石,厲家隻有利益沒有情

    至於什麽時候能再見,何添也沒說出個數,越是無法說出口的數字,證明越長。

    說不定明年的春節都見不到。

    想到這,兄弟倆的眼睛都紅了,他們很堅強沒有哭出來。

    何添把顧隨抱起來,耐心叮囑思延他倆。

    “你們作為哥哥,一定要保護好妹妹,不要讓她受傷,至於你們爸爸……還是那句話,他們是愛你們的,雖然現在他很少來看你們,但他一直把愛藏在心裏,所以,你們不要責怪他,他責任太重了,最近也發生了很多事情。”

    “很多事?”思延想到秋樂莊園裏的那個女人。

    何叔叔說的這些他都明白,他一直都知道爸爸很忙,可他能忙著談戀愛,卻沒時間來這裏看他們。

    想當初媽媽在的時候,他不也是每天上班,陪著媽媽,還要輔導他們的功課嗎?

    何叔叔,讓他們去理解爸爸,他們也想自我欺騙安慰,可現實太殘酷了。

    “何叔叔,爸爸是不是很愛那個人,比愛媽媽還要愛她?因為愛她了,是不是就分不了多餘的愛給我們了?他們是不是馬上要結婚了?”

    何添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還不知道薑雲已經死了。

    也是,兩個孩子本身就很少上網,加上家裏的人故意隱瞞,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何添也想過瞞著他們,但已經發生的事,他們遲早都會知道,與其他們自己發現,還不如他告訴他們,就當提前打預防針。

    何添把懷裏的孩子放回嬰兒車,對思延思續說道:“那個人已經死了。”

    “死了?”思延驚得雙眼瞪大,一時間心髒都快了幾分,“為什麽會死?她是生病了嗎?”

    他聲音裏帶著幾分擔憂,孩子就是孩子,“厭惡”這種情緒不會維持太久,本性善良,之前討厭的一個人,一旦聽到,她死了,就會覺得那人很可憐。

    何添搖頭:“是因為一場意外。”

    兩個孩子忽然變得沉默起來,什麽都沒說。

    那個女人死了,爸爸一定很難過吧?他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討厭那個人了。

    何添摸著他們的頭:“我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多去理解你們的爸爸,不要讓他為你們操心,他每天很忙,可能顧及不上你們,但他心裏麵是一直裝著你的。”

    思延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總感覺,何添這一離別,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了,就像見不到媽媽一樣。

    “何叔叔,你能不能再多陪陪爸爸?他現在一定很難過。”

    何添溫柔著聲音說:“我已經陪了他很久了,總不能一直陪著他,你放心吧,他比你們想的要堅強,不會有事的。”

    思延也察覺到何添是鐵了心要離開,也不好再繼續勸說。

    何添能留給孩子們的東西不多,生在這樣的家庭,三個孩子什麽都不缺,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三個平安符,是他親自去山上寺廟裏求的,三個孩子一人一個。

    “這個給你們,保平安用的。”何添把平安符掛在他們脖子上。

    他不由想起,顧晚秋離開時拜托他的話,希望在她不在的日子裏,他能夠幫她照顧好三個孩子。

    他當時答應了,但是現在他要食言了,求個平安符,也不過是求個心安理得。

    平安符一戴上,兩個孩子的眼睛都紅了,睫毛顫抖,已經濕了眼角。

    何添要離開,周毅也是,這兩個人,他們都舍不得。

    周毅送的東西就比較實用了,給他們準備了通話手表,不僅能打電話還能定位,可以確保他們的安全,如果他們遇到什麽事,聯係厲謹行沒用的話就找他,想要什麽,他也會給買。

    至於小隨,年紀小,不適合帶手表,就送了兩個金手鐲,小隨被養得很好,胖嘟嘟的一圈,像軟乎乎的糯米團,一對藕臂,圓乎乎的。

    見完他們後,該說的已經說了,何添和周毅一起走了。

    上了車,何添忍不住眼睛紅了,思延思續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對他來說那就是幹兒子的存在。

    這一走,總感覺不負責,對不起他們。

    思延思續站在門口目送那輛車離去,他們站在寒風中,手腳冰冷,卻誰都沒有先離開,最後還是孫管家過來牽起了他們的手進去。

    他們上一年級,六歲了,當初說好要陪著他們的大人,一個個說話不算數,都離開了。

    雖然知道人有悲歡離合,但真正離別的時候怎麽可能不難過?

    隻有才幾個月大的小隨不知道分別,一個人在搖椅裏傻乎乎地笑著。

    “哥哥,我想見媽媽,想要見爸爸。”

    “媽媽是見不到了,我們可以去見爸爸。”

    想到爸爸,思續眼裏流露出一絲絲害怕,上次的事,他還沒有忘記。

    “等周末休息的時候我們就去見爸爸吧,記住,在爸爸麵前絕對不能提媽媽。”思延提醒到。

    思續悶悶的“嗯”了一聲。

    何添和周毅走的很快,當天遞的辭職報告,第二天就直接沒去公司了,公司裏和他們關係不錯的員工,原本還打算為他們準備一場送別儀式,沒想到,他們直接就不來了,走的匆忙。

    麻煩事解決的很快,股市重新回來,厲謹行在這期間又合作了幾樁生意,當初買下來的一塊地,如今開發,直接挖出了油田,報道一出,厲謹行又登上了財經榜第一。

    厲謹行的生意越做越大,涉及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各種事堆砌在一起,本以為已經這麽忙了,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想其他,可孤獨卻無時無刻不在,尤其一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簡直要把他吞沒。

    整個人帶著一種病態的憔悴,脾氣也越來越差,以前他脾氣不好,但喜怒不形於色,很是內斂,就算發火動怒,也是壓在眼底深處,在公司裏,他少有爆發,去談生意也很和氣,讓外人覺得,他其實是個很和善的人。

    但現在,他已經越來越控製不住,就像一個狂躁患者一般,眼裏容不得一點差錯。

    秘書送來一杯稍稍滾燙的咖啡,還沒沾嘴,他就已經摔在了地上。

    內心的焦慮和痛苦,已經把他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無法逼迫自己強顏歡笑。

    這樣的情緒一直維持到了休息日,還有一周,就是過年放春假了。

    他回到秋樂莊園,跟往常一樣給院子裏的山茶花澆水,玫瑰不在這個季節開,但園工把玫瑰照看的很好,在寒冷的冬天裏依舊亭亭玉立。

    休息的時候,厲謹行就會在家裏吸煙喝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他以前其實挺討厭喝酒和吸煙的,一是顧晚秋不喜歡,二是他生活自律,討厭一切破壞他理性的東西,煙酒這兩樣東西容易上癮,上癮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

    可現在,他隻有借助酒精才能麻痹自己,才能在睡著的時候好好夢到顧晚秋。

    顧晚秋肯定很怨恨他,在他得知她死了後,她就再也不入他的夢了。

    他找了很多種方法,發現隻有在酒精麻痹的時候才會看到顧晚秋,或許,那不是在做夢,而是他出現的幻覺。

    幻覺也好,至少能見到她,見多了,才不會忘記她的樣子。

    有好幾次他喝醉了酒,滿屋子地跑,想要去找顧晚秋留下來的東西,她畫過的畫,她彈過的琴,她穿過的舞衣,可無論他去了多少房間,翻遍了多少個櫃子都沒能找到,他忽然想起,他早就把那些東西給燒了,就連顧晚秋唯一給他畫的畫,都被劉子博給撕毀了。

    那些隨之殘渣他倒是撿了回來,根據痕跡拚湊,可無論怎麽拚,都少了幾處。

    白天用工作麻痹自己,晚上用酒精。

    秋樂莊園裏的傭人又開始準備年貨了,每年,厲謹行都會給他們放長假,往年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回老家了,但今年,厲謹行一直沒開口,也沒人敢去問。

    思延思續又回到了秋樂莊園,他們來得不湊巧,來的時候,厲謹行剛喝了酒。

    思延思續一進屋就聞到了酒味,思續本來就怕爸爸,他喝醉酒了就更怕了。

    隻有思延撞著膽子開口:“爸爸,你別喝酒了,喝酒對身體不好。”

    黑漆漆的房間裏,地上放著酒瓶,窗簾關著酒味散不出去。

    思延過去打算把窗子打開,剛過去動手拉窗簾,卻被厲謹行一把拽住拖了過來。

    “就是你……是你開了窗子,她才跳下去的,如果你們選擇了她,她不會離開的……”酒醉的厲謹行陷入瘋魔,不受控製,那種壓抑的極端想法,在這一刻忽然爆發。

    思延被按在地上,頭重重地摔下去,整個後背一陣鈍痛,小臉頓時就白了。

    思延被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爸爸……”

    “不要叫我爸爸,都是你們的錯,是你們害了她,我也害了她……我為什麽就保護不了她?如果不是你們,她不會走的。”醉酒發瘋的人說話沒有邏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就更別說聽的人了。

    思延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那個“她”到底是指的顧晚秋還是薑雲,跳窗的那個是媽媽,那後麵那個沒能保護的是誰?

    思續膽子雖然小,但一看到哥哥出現危險,立即就衝了過來想要保護他,他用力抱住厲謹行的手:“爸爸,你弄疼哥哥了,你放開他。”

    他那點力氣,怎麽比得過厲謹行,厲謹行用力一回,思續整個人往後倒,後腦勺直接撞到了後邊的茶幾上。

    兩個孩子平時被人保護得很好,走哪都有人盯著,金貴著,思續往後一仰,隻覺得後腦勺發熱,雙耳失聰,眼前發黑整個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思延聽到那聲動靜後,抬頭一看,見到弟弟倒在地上流血了,再也控製不住,張大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厲謹行被吵得腦子疼,沒有往後看,依舊緊盯著思延,有些病態的揉搓他的臉,將那張哭臉揉得通紅:“思延,你要記住,如果護不了一個人就不要碰,厲家已經不需要感情了,感情這種東西隻會成為弱點,成為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這樣才不會有人能威脅到你,傷害到別人,要變強,要站得最高,以後這一切都是你的……”

    厲謹行像一個病態的癮君子,反反複複說著同一句話,思延被他這副樣子給嚇到,加上擔心倒在地上的思續,他根本就聽不懂厲謹行說的這些話,隻覺得現在的厲謹行太可怕。

    思延的大哭引來了外麵的傭人,衝進來一看,見到倒在血泊裏的思續,還有被厲謹行掐著脖子按在地上的思延。

    厲謹行這副模樣就跟要殺兒子似的,管家半點不敢耽誤,趕緊叫來一群人,把厲謹行按住,把思延解救出來,再把思續抱起來送往醫院。

    思延被嚇得不輕,在管家懷裏一直在哭。

    至於厲謹行,被人按住後,也不動,隻是嘴裏一直頻繁說著同一句話。

    感情隻會成為弱點,人隻有無情才會變得強大。

    ……

    他本意上,是認為,隻有自己強大了才能護住心愛的女人不讓她受傷。

    但不知為何,就扭曲成了,不要去觸碰感情,能當能力不夠的時候,那隻會成為害死你自己的弱點,那什麽時候才會變得強大,在厲謹行這裏沒有強大。

    他自己都沒做到的事,他的兩個兒子就能做到嗎?

    為了不讓他們受傷,所以絕對不能出現威脅他們的存在,不能把他們變成像他這樣的結局。

    相信,這也是,顧晚秋願意看到的。

    思續被送往醫院及時,後腦勺裂了一個口,頭發剃了用紗布纏著。

    思延一直守在他身邊,眼睛哭得紅腫,他後悔要是他沒有帶弟弟來這裏,或許弟弟就不會受傷了。

    思延還太小,盡管他比同齡孩子要聰明很多,但他腦容量也不夠那些話塞,他至今都沒明白厲謹行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隻覺得,現在的厲謹行很可怕,已經變成了一個人。

    他想要回去,不想再見到爸爸了,但弟弟還要住院,稍微值得慶幸的是,最近爸爸沒有來醫院看他們。

    ……

    秋樂莊園裏,酒醒後的厲謹行並沒有懺悔,反倒將莊園裏所有的傭人以及管家都給辭退了。

  第1294章 帶著恨意的目光

    無論是秋樂莊園裏剛工作不久的人,亦或者是海城那邊工作了幾年的老員工,全部都給辭退了。

    連帶著看著思延思續長大的孫管家也被勸離職。

    想要問原因,根本問不出來,因為連厲謹行的麵都見不到,厲謹行給了他們一筆補償金,直接讓保鏢看著他們,一天內搬完。

    重新找的傭人,都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不知道顧晚秋的存在。

    孫管家辭職了,需要應聘新的管家,這次的管家比厲謹行還要年輕個兩歲,高校畢業,學的就是管理這塊,管家跟何添一個姓,姓何。

    思續受傷在醫院裏躺著,怕他一個人害怕,思延也留在了醫院陪他。

    後腦勺摔了一個口子,好在不深,不需要縫針,就是為了方便打針要把頭發給剃了。

    思續特在意自己的形象,看著鏡子裏被剃了一半頭發的自己,捂著被子就哭了起來,聲音特別的委屈。

    思延聽到他哭心裏也不好受,要不是弟弟為了幫他,他也不會受傷。

    思延隻能一遍遍安慰弟弟,說他不醜,就算剃成光頭了,那也是最帥氣最可愛的光頭。

    而且現在他們已經放長假了,不用去上學不怕丟臉,等上學的時候,頭發已經長出來了,就算沒長出來也可以挑假發,到時候紅的白的黃的綠的,他都可以挑。

    思續這才被哄好,不哭了。

    思延住了一周的醫院,其實在住第三天的時候,他就可以出院了。

    但厲謹行要求留院觀察,在這一周時間,厲謹行就辭退了兩邊的工作人員,等思延回去的時候已經大變樣了。

    他們沒有回秋樂莊園,因為怕見到厲謹行發瘋的模樣。

    他們開始害怕厲謹行,怕受傷,怕疼,更畏懼他那天說的那些無厘頭的話。

    總之,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厲謹行身上的變化,如今的厲謹行跟過去一比,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的他,雖然性格冷淡,脾氣也不好,但至少在他們麵前,他會壓製住,更不會情緒失控到了傷了他們。

    思續受傷,思延雖然沒有外傷,但心理上受到了嚴重的創傷,經常做噩夢半夜驚醒,他做的噩夢都是同一個畫麵,就是厲謹行把他按在地上掐著他的身體,還有觸目看到弟弟身上的血,滿眼的紅。

    好不容易回去,他們自然是回到海城,打算離厲謹行遠遠的。

    隔閡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不知不覺中,父子的關係已經越來越遠。

    思延想過,等過一段時間他再去看爸爸,可每當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心髒都會很誠實地緊縮一下,他沒有表麵看起來的那般淡定。

    至於思續就更別說了,本身他的膽子就要比他小很多,現在,他是連聽都不敢聽到“爸爸”這兩個字。

    出院回到海城,一下車,物是人非。

    海城有兩個眼生的保姆,思延思續好奇地看了對方一眼。

    家裏的傭人是很少換的,一是用習慣了,二是這麽多年,厲謹行對她們也知根知底,厲謹行戒備心強,到了他如今這個地位,也不得不加強防備心。

    留在身邊工作的人,尤其是照顧思延思續的,都是經過嚴格挑選,層層選拔出來的,無論是學識還是工作都是一等一的強。

    就拿曾經照顧思延思續的孫管家來說,就是某高等學院的教授。

    厲謹行認為,環境可以影響一個人,所以都是盡他最大的努力改善兩個孩子的環境,其中環境裏的人為因素也很大。

    從選上後,還要實習半年,一旦過了實習轉正了,除非對方犯下不可原諒的錯,不然厲謹行是不會換人的。

    在秋樂莊園裏工作的人,最少的也是工作三年的,而長的有五六年。

    厲謹行給的實習工資高,轉正後的待遇更是好到離譜,他不缺錢,對於在底下認真工作的人不會吝嗇。

    因此,很少有人主動提出辭職,進來上班了,都是奔著養老去的。

    厲謹行如今無緣無故地辭退了所有人,真的就叫人摸不著頭腦。

    思延看著家裏兩個生麵孔,從出院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不對,來接他們回家的司機,都不是以前的司機。

    思延覺察到了不對勁,忍住沒問,他和思續進去後就直奔嬰兒房,還好他們住院的這幾天裏,妹妹還是好好的,跟一周前他們離開時沒有什麽區別。

    小隨在嬰兒車裏,那雙酷似顧晚秋的眼睛,明亮幹淨,睫毛又黑又長,看到兩個哥哥後先是一愣,隨即咧嘴就笑了出來。

    思延思續沒有立即碰妹妹,他們剛從醫院回來,身上指不定沾上了各種細菌,去洗手消完毒後,才去碰妹妹的小臉和手。

    家裏的新保姆站在門口,她們剛來這裏上班,還有些不習慣,行為舉止顯得有些局促。

    “少爺。”

    這個叫法,思延皺眉回頭,以前家裏的嬸嬸都是叫他們名字的,叫“少爺”實在是有些聽不習慣,感覺太冷淡了,沒有一點人情味。

    “什麽事?”

    其中一個保姆說道:“晚飯你們想吃什麽?我去準備,等會兒,厲總會過來。”

    什麽,爸爸會過來?

    兄弟倆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小臉上充斥著慌亂。

    能躲掉嗎?答案是不能。

    保姆等著他們回答,思延慌亂地看了一眼周圍:“孫伯伯呢?還有王嬸嬸,李叔叔他們呢?”

    保姆說道:“他們已經離職了。”

    思延一愣:“為什麽?”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保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我來這裏上班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離職了,我並不知道原因,你可以全問問厲總。”

    他怎麽敢問?

    當然,就算不問,他大概也能知道這事跟厲謹行脫不了關係。

    孫伯伯和王嬸他們是不會主動提出離職的,那隻有一個因素,是厲謹行強行辭退的他們?

    為什麽?

    思延想不明白,明明傷到頭的是弟弟,可此時他的大腦卻一陣陣的疼了起來,一張臉都疼白了。

    思續擔憂地看著他:“哥哥。”

    何叔叔和周叔叔走了,現在連孫伯伯也離開了,還有一隻照顧小隨的兩個嬸嬸,一直接送他們上班的叔叔。

    爸爸為什麽要辭退他們?

    他到底要趕走多少人,他才會開心。

    保姆感覺到了氣氛發生的變化,不再追問他們晚上要吃什麽,兩個保姆對視了一眼後,悄悄轉身離開。

    嬰兒房裏誰都沒有說話,兩個孩子隻是紅了眼睛。

    晚上厲謹行來到了海城,看著離他很遠不願意靠近的兩個孩子,他眉頭一皺,不帶感情地讓他們走近一點。

    “你頭上的傷還好嗎?”問的是思續,從他的語氣聽不出來一絲擔心,就更別說弄傷他們的愧疚感了。

    如果厲謹行真的擔心他們,在住院的這一周,他會去醫院看他們的。

    可他沒有來,非但沒有來不說,還把他們身邊的人一個個趕走,等回來時,麵對的全是陌生麵孔。

    “你為什麽要辭退孫伯伯?”

    “他年紀大了,不適合留在這裏繼續工作。”

    “那王嬸嬸還有接送我們上學的李叔叔呢?他們那麽年輕,你為什麽也要辭退他們?”

    “沒有為什麽,我就是不開心,不樂意見到他們的臉。”厲謹行對上思延帶著怨氣的眸光,他勾起唇角笑道。

    思延怒氣衝衝地反問:“不開心?那你到底要趕走多少人才會開心,媽媽走了,何叔叔周叔叔也走了,現在就連照顧我們這麽久的伯伯和嬸嬸也被你趕走了!”

    “你們已經沒有媽媽了,以後不準再提這兩個字,你們就當她已經死了!”厲謹行陰沉著一張臉警告。

    提了又怎樣?相信厲謹行會毫不客氣地把他們關在地下室裏,這是他擅用的手段,最好的“管理”方式就是能起到威脅。

    思延思續都很害怕他,盡管心裏再有不滿,但麵上已經表達不出來了,十分的心虛。

    厲謹行很滿意這樣的效果,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對兩個孩子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時間確實能改變很多東西,比如感情。

    以前的厲謹行是絕對不會這麽對他們說話的,在沒遇到顧晚秋之前,厲謹行心情再不好,回到家不會把外麵的氣發泄在他們身上,他的情緒,在孩子麵前變得十分的穩定,且很有耐心,無論回來多晚都會陪著孩子,給他們補功課,講故事,如果要出去應酬也會提前給他們打電話,晚飯不回來吃也會告訴他們。

    有時候半夜回來,兩個孩子已經睡著了,他也會輕手輕腳地進臥室,給他們整理被子,親親他們的額頭 ,在五歲前,他們都是和爸爸一起睡的,到外地出差,也會經常把他們帶在身邊,一手一個。

    可現在……他有多久沒抱他們了?

    厲謹行此時看向他們的眼神,可以說冷淡到有些陌生,甚至,在思延回想想那天厲謹行把他按在地上掐住他肩膀的時候,那張帶著酒意的臉,可以看到恨意。

    他們的爸爸在恨他們?

    多麽可怕的情緒。

    那個曾經抱著他們,哄他們睡覺,親他們額頭,溫柔耐心對他們的爸爸,此時正以一種,陌生的仇恨對著他們。

    他甚至還用他們最恐懼的事,用來威脅他。

    手段熟練到,他們已經在他身上感覺不到曾經的父愛了。

    “我花的是我的錢,我想辭退誰就辭退誰,你們想要留住哪個人,那就要努力變強,有能力,至少超過我,那你們想留下誰就留下誰。”

    想要超越厲謹行,那太難了,對於兩個孩子,現在來說,厲謹行的高度,就像地與天之間的距離。

    隻有變強了才能改變周圍,包括改變自己的人生。

    這是厲謹行今天教會他們的第一個道理,這才剛開始,教孩子要一步步腳踏實地地來,不能拔苗助長,下一步,再教“感情”

    感情對於沒有能力的人來說,是最無用的,隻會成是絆腳石的存在,現在厲家就不需要這種“累贅”

    沒有感情作為束縛,那他們一定會變得比他更強,至少不會變得像他這樣痛苦,連愛人都護不了,最後活的生不如死。

    所以,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兩個孩子好。

    晚飯誰都沒胃口,思延思續對著厲謹行,更是連飯都不想吃

    “不好好吃飯怎麽行,會長不高的。”這關係到他們的成長,厲謹行給他們一人盛了一大碗飯,已經超出了他們平時的飯量。

    而今天的飯菜也是保姆隨便做的,新來的保姆不知道他們喜歡吃什麽,口味上也不知道如何調和,隻聽了厲謹行的話,做的健康營養就行。

    完全健康營養的食物,相對平時來說,口味要差一點。

    兩個孩子的口味跟顧晚秋一樣,偏重口,喜歡吃甜食,蓉城那邊的飯菜他們就很喜歡。

    今晚的菜蔬菜偏多,口味清淡,少油無糖無辣。

    還有他們最討厭吃的香菇胡蘿卜以及苦瓜。

    厲謹行夾了蔬菜放到他們碗裏,輕輕吐出一個字:“吃。”

    兩個孩子握著筷子的手都在顫抖,碗裏的飯吃不完,菜不是他們喜歡吃的。

    以前,厲謹行不會強迫他們吃多少飯,遇到不喜歡的菜,也會撒嬌耍賴,能不吃就不吃,加上家裏的傭人都是很寵兩個孩子,做的飯菜都很合他們的口味。

    思延思續不敢說一個“不”字,將碗裏的飯菜大口刨進嘴裏,一整碗飯菜下肚,肚子已經撐起來了,難受的有些想吐。

    厲謹行卻很滿意,飯吃完,就直接帶著他們回秋樂莊園,除了書包要做的作業什麽都沒帶,就連那隻毛絨熊都孤零零的在床上。

    他們是想帶走的,但厲謹行看著他們伸出去的手時,那目光太嚇人了,似乎隻要他們敢把這隻毛絨熊給帶去秋樂莊園,他就能下一秒給拆碎。

    到了秋樂莊園,在路上的時候,他們還有一絲絲幻想,認為厲謹行不會把所有人給關掉,畢竟那些老員工都用習慣了,全換掉得耗費不少精力和時間。

    他們期待著到了秋樂莊園後,能見到一張熟麵孔,誰知道一下車,麵對的依舊是一張張陌生的臉。

    而且這些人像是受過了專業訓練,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跟機器人一樣,板著一張臉,眼神十分的冷漠。

    思延隻在負責保護厲謹行安全的保鏢身上見過。

  第1295章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思延和思續一下車就僵住了,不敢進去。

    厲謹行走了兩步,停下來,扭頭看向他們,頭上的路燈,光照下來,在厲謹行臉上形成一片,忽暗忽明的剪影,明暗交接,將他的臉龐修飾得更為鋒利,深邃,而那雙眼睛,猶如躲在暗處的猛獸,一旦望進眼底,就叫人不寒而栗。

    思續被嚇得一哆嗦,緊緊牽住哥哥的手。

    思延也害怕,但想著身後,傷口都還沒有完全好的弟弟,他咬了咬牙,抬腳動了。

    他一走,思續也會跟著他走。

    兄弟倆一前一後,緊緊跟上厲謹行的步伐。

    進去後,思延也注意到了,那一整片粉玫瑰都換成了原來沒有香味的紅玫瑰,院子裏還種了兩棵小樹,不知道是什麽花的幼苗。

    “從今以後,你們都住在這裏,我們開始新的生活。”厲謹行的聲音,似乎隨著寒風飄進了兩個孩子耳朵裏,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寒冷,哪怕他們穿著臃腫的羽絨服也遮不住寒冷。

    厲謹行把兩個孩子招到自己的跟前,對他們說:“以後,你們就照顧好這兩棵幼苗,尤其是這一棵。”他指著其中一棵樹說到。

    那棵幼苗下有個很明顯的小土堆,周圍沒有一點雜草,看得出來被人照顧得很好。

    思延總感覺眼前這些畫麵,帶著一股說不清的詭異,他咽了咽口水:“這是什麽樹?”

    “這是山茶花,是她……喜歡的。”

    那個“她”思延和思續直覺是說的顧晚秋,可他們不敢提“媽媽”這兩個字。

    接下來,他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住在一起後,他們明顯感覺到了厲謹行的控製欲很強。

    尤其是最近放假他們一直在家裏的時候,厲謹行開始給他們定製各種課程,一天二十四小時,至少十二個小時都在學習。

    厲謹行一下班回來就會抽問,然後詢問他們一天做了什麽,問完後,又當著他們的麵打開監控器,監控器無死角,清楚的拍下他們兩個,沒有一點隱私。

    一旦發現他們任何人撒了謊,那麽今天晚上就會被關到地下室裏禁閉。

    一開始,兩個孩子對地下室都很恐懼,思延之前就被關過,還有了心理陰影,現在又被關了兩次。

    厲謹行說他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可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到底錯在哪兒。

    後來他發現,有時候,厲謹行隻是心情不太好,他需要找一個發泄出口,而這個出口恰好成了他和弟弟。

    他想要保護好弟弟,但弟弟也未能幸免,弟弟第一次被關進去的時候,他求了爸爸好久,跪在地上求他,他也沒有心軟。

    第二天一早,弟弟從地下室裏出來,他看到他,說的第一句是。

    “哥,原來下麵那麽黑,當初你怎麽就不和我說呢?”

    在那一刻,他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們的世界從此變成了黑暗,似乎沒有光明,絕望壓抑的氣息籠罩在頭頂,這裏一片區域永遠見不到天亮。

    以前是期待放假,現在是希望能快點上學。

    可上學後,他們的功課也沒有落下,厲謹行不僅會派人去學校監視他們,回來後,依舊會問他們在學校一天是怎麽過的,有沒有朋友。

    朋友自然是有的,但厲謹行會告訴他們。

    他們現在不需要朋友,要交什麽朋友必須經過他的同意,要嚴格挑選,普通家庭的不行,必須有利可圖。

    沒有利用價值的,連看都不需要看一眼。

    而他們自以為交的好友,甚至在背後說他們是沒有媽的野孩子。

    厲謹行將他們所認為的美好給摔碎,從小就讓他們知道人心險惡。

    現在是分開他們的友情,下一步,就是親情,厲謹行認為,思延擅長保護思續,而思續也習慣了躲在思續身後,長久以往,思續不能獨當一麵,會成為一個廢物。

    他打算將兩人分開,這種分開是指情感上的,隻有這樣他們才會快速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首先做的就是將兩人的房間分開,厲謹行的教育方式,是采取的獎勵懲罰模式,在做同一件事上,誰表現得好就給獎勵,差的那個就接受懲罰,兩極分化,為了不被懲罰,自然是想要變強,有對比才有拚勁。比起兄弟,厲謹行更覺得競爭對手,更能讓人進步。

    在這樣的環境下,兄弟倆的心境悄然發生變化,關係也漸行漸遠。

    六七歲的孩子,本就是依賴環境長大的,性格上很容易就被帶偏,加上厲謹行刻意引導。

    他們自己都沒發現,他們臉上的笑越來越少,對周圍的感情越來越冷淡,變得薄情,似乎和厲謹行越來越像,他們也快忘了顧晚秋了,也沒時間去看妹妹。

    也是,每天緊繃著精神,不僅要麵對厲謹行的掌控,還要學各種東西,學校學完,回來繼續學,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有多餘心思去想其他?

    腦子裏,所謂的“媽媽”成為了一個簡單的詞,他們對於這個詞的印象越來越淡,已經想不起顧晚秋的模樣了。

    又是一年秋天。

    有天思延半夜起床口渴,出房間喝水的時候,被玻璃外的月光吸引住,他走過去站在窗戶邊,從天上看到下麵,在院子裏,他看到了厲謹行。

    厲謹行正蹲在山茶樹旁,種了一年的山茶,長高了一截,但依舊沒有開花。

    厲謹行坐在地上,嘴裏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說什麽。

    思延冷淡的看下去,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厲謹行對著一棵樹說話了,隻是每次他對著那棵山茶樹說話的時候,他臉上才會浮現出淡淡的人情味。

    ……

    一年又隔一年,春去秋往。

    思延和思緒從小學上升到初中,又從初中畢業,考上了海城有名的高中。

    他們開始住校,但在學校裏,依舊逃脫不了厲謹行的監視,隻是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至於顧隨,比起兩個哥哥,她得到的愛要多很多,厲謹行對她並不會太苛刻,她長得和顧晚秋很像,有時候厲謹行總是忍不住盯著她的臉發呆。

    到底是顧晚秋親生的,他對顧隨好了太多,加上他認為,男人更適合擔起家裏責任,以後厲家是由思延思續繼承,他們負責變強就好,至於女兒,嬌貴著養,也沒關係,反正也要嫁人。

    可一想到顧隨要嫁人,看著那張和顧晚秋很像的臉,厲謹行就舍不得她去別家。

    他也會說胡話,在小隨十歲的時候,對她說,“小隨,以後不嫁人,永遠陪著爸爸好不好?”

    顧隨還不懂得嫁人的意義,她也不喜歡班上那些男孩子,他們都比不上她的爸爸,她的爸爸,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

    於是幼小的顧隨,直接點頭答應了。

    厲謹行也對顧隨發過脾氣,就是顧隨提起她媽媽的時候。

    一直對她溫柔的爸爸,忽然就冷了一張臉。

    家裏的人,包括她的哥哥,在她記憶裏,從來沒有提過“媽媽”包括這兩個字,她連媽媽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名字的由來,聽說以前爸爸的愛人是姓薑。

    她經常想,別人家都有媽媽,為什麽她沒有?

    這個問題一直停留在她心裏,她問了後,身邊所有人都不高興,她開始想,是不是媽媽做了對不起爸爸的事?

    在兩個哥哥再三提醒下,絕對不能在家裏提“媽媽”後,她記在了心裏,就當媽媽已經死了,她現在有爸爸,最愛的人也是爸爸,她不希望爸爸難過。

    上了高中,正是青春期愛情產生萌芽的階段。

    思延也不例外。

    兄弟倆在同一所學校成了傳奇,長得好看,頭腦也好,更主要的是,他們的父親是厲謹行。

    是海城最有錢有權的男人,誰見了,都要禮讓三分。

    無論他們走到什麽地方,都會吸引一大片的目光,盡管兄弟倆的性格冷淡,但每天還是收到無數的情書。

    思延收到的情書比思續要多很多,其中很大一個原因是,他作為厲家長子,外界傳言, 以後厲謹行會被繼承權交給長子。

    厲謹行的確有這個想法,在這十年裏,他對兩個孩子的教育,更像是一場實驗。

    厲思延做事上比厲思續做得更好,行事穩重,好與壞,獎勵和懲罰,多次比拚考試,厲思延都是排在前麵。

    也不知道是不是懲罰多了,被關在小黑屋裏,厲思續的性格越來越陰暗,在外麵說話也很少,同樣優秀,但落在他身上的關注點永遠都沒有他的哥哥多,他成了一個陪襯品,誰願意一直充當配角?

    ……

    綜合考慮,厲謹行決定把更多的注意力和精力放在厲思延身上,對他關注就更多了。

    這天,十七歲的少年和一個女生同步而行,不知道身旁的女生說了什麽,厲思延低下頭淺淺地笑了一下。

    他還不知道喜歡是什麽,隻是覺得和這個女生走在一起挺高興的。

    在厲家很難學會“愛”

    厲謹行愛顧晚秋嗎?好像是愛的,但他們愛的方式跟書上教的不一樣。

    傳言“厲夫人”死了後,厲謹行就徹底變了一個人,嚴苛地教育兩個孩子,認為“愛”是最無用的東西,會成為弱點。

    和厲思延同行的女生叫陸微微。

    厲思延在學校裏,看似好相處,但其實一直跟周圍人保持著距離,眼前的陸微微跟他接觸過的人很不一樣,性格大大咧咧,對視上他眼睛的時候從來不會害怕,會講笑話逗他笑,但往往笑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她就已經笑了出來,一笑臉上就有兩個酒窩。

    厲思延喜歡看她笑。

    厲思延如今的性格有厲謹行五分,一樣的喜怒不形於色,可再怎麽擅長隱藏心事,當遇到喜歡的人的時候,眼睛裏的光是藏不住的。

    他羨慕陸微微可以隨心所欲的笑,可以不顧及周圍,想怎麽活就怎麽活,自由自在,這些都是他沒有的。

    那顆心像是被一團火光給點燃,厲思延和陸微微說話說多了,班上就有傳言,說他和陸微微在談戀愛

    他聽到了這些傳言,一絲異樣從心裏傳出來,他沒有解釋,任由謠言傳出,直到傳到了厲謹行耳朵裏。

    放假回家,或許是受到了陸微微的影響,厲思延臉上的笑變得多了起來,有經常拿著手機發呆,少年的心思藏不住。

    厲思續是第一個提醒他的人:“從小到大,爸教給我們最多的道理就是,別在自己沒能力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別人。”

    如被一盆冷水潑醒,厲思延沉著一張臉:“我知道了。”

    他還沒來得及收心,厲謹行就知道了。

    家裏的何管家對他說:“大少爺最近好像有什麽心事,我看他心不在焉的,該不會是在學校談戀愛了吧?”

    一天時間,厲謹行就把最近一個月厲思延在學校裏發生的事給調查完了。

    也查到了那個叫陸微微的女學生。

    厲謹行隻做了一件事,將那個學生辭退,一句話,就讓那家人在海城搬了家。

    等厲思延回到學校沒見到陸微微的時候,才知道,她辦了退學手續離開了,不僅離開了這裏還離開了海城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樣的事,在小學的時候就發生過,厲思延第一次逃學。

    回到秋樂莊園找到了厲謹行,開口質問:“你做的?”

    這話在別人聽來就是無厘頭,正在吃飯的厲謹行放下手裏的餐具。

    “我記得你這個時候應該是在上英語課。”

    厲思延重複:“是不是你做的!”

    做了什麽?厲謹行自然知道,他在厲思延臉上找到了他當初的身影,對於喜歡的女人忽然離開,那種不甘心,仇視他人下眼神。

    “沒有能力保護她,就不要試圖去沾染,這是我一開始教會你的東西,時間一長,難道你忘了?”

    “那我是不是一輩子不能喜歡別人?沒有愛,像個木頭一樣任由你擺布?”

    厲謹行嗤笑一聲:“不,除非你變得比我強,那樣你就可以隨意決定了,但你現在能行嗎?現在的你,這些人隻會成為你的弱點。”

    厲思延咬牙,將一直壓抑在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你總是以你的思想來操控我們,把你的觀點強行加在我的身上,你這麽做,無非是因為你當初沒能保護好媽媽,害她死後,給自己洗腦找補借口!你想要證明什麽?證明是你自己沒用,那你懲罰你自己就行看,為什麽要我們替你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