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失戀
  從縣城回來,劉姐就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情緒完全崩潰,嘴裏呢喃著全是陽陽。

   我明白這是情緒的正常爆發。

   任誰看到一個走了好些年的親人,還非常的和諧溫情的相處了一下午,彌補了以為會是永生的遺憾,最後又送了第二次,心理上都受不住,更何況這親人還是她兒子,劉姐要是不哭,樂嗬嗬的才不正常。

   就是她這情況身邊得有人照顧,我又不能一直陪著,隻好給她丈夫去電話,誰知她丈夫沒等我說完語氣就變得不耐煩,聲音還壓得很低,唯恐其他人聽到,“你有毛病啊?領我媳婦兒出去瞎折騰什麽,多大年紀就出來裝先生?我告訴你啊,我這輸了兩把,正要往回撈呢,現在回不去,等我要回家的,看到我媳婦兒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馮哥,誰的電話啊,等你出牌呢!”

   “沒誰,一個騙子,忽悠我媳婦兒呢……來,東風!”

   嘟——

   電話斷了。

   我抬腳就要衝到小賣店去把那桌子掀了!

   無論我是不是騙子,你特麽都得回來看看你老婆吧!!

   東風?

   怎麽不去喝風啊你!

   “小沈先生,不用找他……”

   劉姐躺在床上囔囔的回我,“他打上牌就那樣,玩紅了眼,恨不得賣房子賣地,不打過癮不會回家的,硬給他拽回來,也是找氣受,不如讓他在那玩,我樂的清淨,天快黑了,你回去吧,我沒事兒,想自己待一會兒,陽陽是盼我回家才爬牆頭摔了的,所有人都怪我,我也怪自己,今天陽陽說不等我了,他走了,我得記住他的樣子……你回吧,回吧。”

   話是如此。

   我沒法走啊。

   不放心。

   許姨打來電話催促我回去,知道我是騎自行車出來的,怕晚了不安全。

   正在我想轍時,院外響起魏奶奶的聲音,“栩栩?你在小紅她家了?”

   我出門看到魏奶奶站在門口,她說路過看到了我的自行車,正巧劉曉紅先前朝她打聽過我,一個村住著,魏奶奶也能猜到劉姐要找我問啥事兒,但是看天色晚了,我還沒走,魏奶奶就覺得奇怪,“栩栩,你今晚要在小紅家住下嗎?”

   “哦,不是,劉姐這情緒不太好……”

   我簡單解釋了幾句,魏奶奶聽完就點頭,“她男人大馮是愛玩牌,但是她婆婆住在村西頭,叫她婆婆過來照看下不就行了。”

   得益於魏奶奶,我找到了劉姐的婆婆家。

   這位老大姨自己在小房子住,身體骨很硬朗,為人剛強幹練,也是受不了她兒子從城裏回去後太愛玩牌,三天兩頭吵架,所以拒絕和兒子搬到一起,自己樂的清閑。

   沒外人了我就把劉姐的事情全說了。

   老大姨開始不相信,等我把陽陽穿的衣物外貌都描繪出來,她就抹起了眼淚,“是,冬天嘛,他天天盼著他媽回家,穿的那棉襖都是他媽給郵寄回來的,他可稀罕了,這孩子啊,一點福沒享著啊,死的太揪心啦。”

   我安慰她幾句,老大姨就問我,“這麽些年,我那大孫子一直就在牆頭等著呢?”

   “嗯,不過陽陽這次已經徹底走了,等到了劉姐,心放了。”

   我說道,“大姨,劉姐的理壓力一直很大,還需要您的安慰。”

   “怪我啊!”

   老大姨哀歎,“我這人嘴直,一著急話說的就難聽,明知道小紅她坐不住胎比誰都難受,可還是……唉,這事兒鬧得,走走走,我去照顧小紅,我兒子是不還在小賣店呢?這個沒出息的!當他是衣錦還鄉呢!掙倆糟錢不知道咋嘚瑟好了!看我回頭不揍死他!!”

   回到劉姐家,老大姨看著躺在床上的兒媳就上前抱住她,“紅啊,媽都知道啦,以後媽再也不叨叨啦!說啥難聽的你別走心啊!這些年你不容易啊!紅啊,是媽沒照顧好陽陽,那天我就忙活做飯,也沒管他,但凡我要是多看兩眼陽陽也不至於摔著啊,是媽的錯,媽不應該把責任推你頭上,媽對不住你啊!!”

   劉姐嚎啕大哭,“媽,我不應該騙孩子,我那年要是回去了就沒事了,媽,我也有錯,陽陽太好了,太好了……”

   畫麵太心酸,我待不住,悄咪咪的轉身離去,輕輕地合上了門。

   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那晚我騎車看著清月,隻能默默祈禱,願這樣的人間悲劇,能夠少些重演。

   ……

   開學前一天,劉姐帶著她婆婆和丈夫上門來看我了。

   許是被家裏人教育了,劉姐她丈夫一看到我就低頭認錯,直說那天打牌輸了,正急著回本,接到我電話就有點情緒,不過劉姐都把事情給他們講了,他現在已經認識到錯誤了。

   當然,他來道歉另一個主要因素就是陽陽,劉姐緩過來就執意帶著她婆婆和丈夫去了陽陽簡陋的小墳頭,燒了零食糖果還有些小孩子的衣服書包,當晚,他們三人全部做了夢,夢裏陽陽就穿著新衣服,背著新書包,笑嗬嗬的跑遠了,醒來他們三人一嘮,頓覺神奇。

   對我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我越聽越覺得陽陽這孩子懂事,對劉姐的丈夫也表示了沒關係。

   不過就是幾句難聽的話,誰能一直放在心裏?

   更不要說咱還是做先生的人,能沒點胸懷麽。

   得包容呀!

   反正我在心裏圈圈完了。

   你下次打牌就缺門,出牌就點炮,不好好過日子,啥也不是。

   聊了一陣,劉姐又問起她家屋內調整的事兒,怨氣化完了,後續也得辦利索啊。

   “小沈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換些家具?”

   “對。”

   我點頭,“劉姐,金旺需要水來泄,火來克,水為黑色,火為赤,紫,紅,您可以將那種白色鏡麵的大衣櫃換成紅色木質,這樣既有了屬於火的紅,而木本身又是生火的,另外可以增加一些黑色的裝飾物,比如陶瓷擺件,雅致,又能起到平衡的氣場的作用。”

   感謝劉曉紅的這段保姆經曆,雖然眼光有點不上不下,但接受能力蠻強,不強,還能舉一反三。

   我一說黑色擺件,劉姐就說她去買些黑色簡約的牆貼紙,正好貼她家瓷磚牆上,瞅著還洋氣風情!

   劉姐婆婆皺眉,“紅啊,不好貼黑色的牆紙畫吧,就算是貼牆畫,也得是花開富貴,年年有餘,黑色的,不好看啊。”

   “媽,我跟您說,這叫藝術!”

   劉姐耐心道,“我要買那種鏤空的,毆洲風格的,城裏人都這麽做,顯得有檔次。”

   婆婆見狀就不再多說,“行啊,紅,你喜歡就好,隻要你高興,咋滴都行。”

   “媽,您就放心吧!”

   劉姐摟住她婆婆的肩膀,“我肯定不瞎整,保準您看完也跟著舒心,不嫌我家冷清晃眼睛啦!”

   婆媳間氣氛和諧。

   劉姐丈夫也在旁邊傻笑。

   說到最後,難免還會提到孩子的事兒。

   劉姐婆婆麵有難色的看我,“小沈先生,你說,我家小紅啥時候還能再要孩子?我不是說怕我兒子絕後,就是這過日子吧,你得有人氣,有個孩子在屋裏跑來跑去,也熱鬧啊。”

   “等等吧。”

   我琢磨了下,“大姨,劉姐現在身體還虛,等屋內五行調整好了,劉姐恢複恢複,再要孩子不會有問題,最遲後年,您肯定會抱上孫輩兒,男孩還是女孩,就看您家自個兒的緣分了。”

   “誒,孫子孫女都行!”

   大姨笑了,握住我的手,“小先生啊,有你這話大姨就放心啦!!”

   劉姐和她丈夫也鬆了口氣,對著我的眼,滿是感激。

   離開時劉姐塞給我一份紅包,我一捏差不都得兩千塊,直說多了。

   “劉姐,你這太客氣了!”

   咱也沒幹啥呀!

   撐把傘而已。

   沒擼胳膊挽袖子,不用這麽大的紅。

   “收著收著。”

   劉姐執意讓我留下,“栩栩呀,沒你啊,這個坎兒我還不知道啥時候能邁過去呢,打從陽陽沒了的那天起,我們都說不提他,把陽陽忘了,事實上呢,誰都忘不了,放不下,陽陽就憋在這胸口裏,這次啊,你真是幫姐大忙了。”

   我不在推辭,“那謝謝劉姐了。”

   送他們到院門口,劉姐又拎過一袋蘑菇遞給我,“栩栩,這是魏大娘上山挖的,她知道我今天要來找你,特意讓我給你捎來的。”

   我不好意思,“魏奶奶總是惦記我。”

   “你這孩子好啊。”

   劉姐讓她婆婆和丈夫先走,拉著我到一旁低聲道,“栩栩,別看我叫你先生,其實我心裏真沒把你當成先生,我覺得啊,你像我妹妹,說話啊,和聲細語,身段高挑,長得也漂亮,不像我想的那種先生,繃著臉,嚴肅又嚇人,你是真招人喜歡啊。”

   我故意板起臉,:“劉姐,您說錯了,我脾氣很不好的,我還會武術呢。”

   “那姐可不信。”

   說笑了幾句,劉姐提起魏奶奶,“說真的,雖然我和魏大娘一個村住著,來往不多,她要強,帶著大輝吧,就怕被誰說三道四,跟誰家都不怎麽走動,但是以後你放心,姐會常去魏大娘家看看的,她年紀大了,身邊也沒個親屬照應,以後啊,我就算她一個女兒,會時不時就去她家坐坐,這叫啥,積善緣,對不。”

   我啞然。

   沒想到做了一件小事,卻將魏奶奶和劉姐拉近了。

   事實上,我一直很擔心魏奶奶,她家沒個電話,大輝那情況你也指望不了他做什麽。

   我就怕魏奶奶有個啥突發情況,身邊再沒個明白人,那說難聽點,老太太死屋裏了大輝都得以為他奶奶是在睡覺,劉姐要是能經常上門探望,著實令我安心不少。

   “就這樣吧。”

   劉姐抱了抱我,“栩栩,你是好人,會有好報的,姐也要跟你學習,我先回去了,有事咱們通電話。”

   “哎,謝謝你了姐。”

   我朝她揮了揮手,看著她身影在山路上消失,遠遠的,似乎又看到了活潑可愛的陽陽。

   回過頭,我眼前又有些氤氳。

   曾經我以為做萬萬件事情遙不可及,那如今看來,是否如同雙縫實驗?

   將一隻蠟燭放在張開了小孔的紙板下麵,形成一個點光源,紙張後麵再放一塊板子,板上開出兩條平行的狹縫,從小孔中射出的光穿過兩道狹縫投放到屏幕上,就會形成一係列明暗交替的條紋,這就是幹涉條紋。

   我當下覺得自己就是那隻蠟燭,從兩條縫隙中照出,成了斑馬線。

   量子力學的問題我不懂,那是科學家研究的範疇。

   那假如我是一顆粒子,撞擊後一定會分離出其它粒子,並且迸發能量!

   因能牽扯出果,果也會改變因。

   大道至簡。

   善緣何其深廣。

   拋出了一根線頭,回饋給你的有可能是一件意想不到的毛衣啊!

   拎著蘑菇進門,許姨接過袋子衝我笑笑,“還是頭一回見事主上門鄭重感謝你的呢,栩栩呀,做先生的感覺怎麽樣?”

   我攬住許姨的手臂,狀似沒心沒肺,“爽極。”

   ……

   日子悄然劃過。

   我仍舊每天背著書包上學,偶爾會跟著王姨出去跑喪。

   實在是推脫不掉的主家,我也會聲情並茂的哭上幾場。

   但我的書包裏已經裝起了高中課本,對知識得渴望早已遠遠高於分數。

   沈叔給我聯絡了一個退休返鄉的老教授,其人很有風骨,在學術圈蠻知名,他拒絕了院裏的返聘請求,執意歸鄉頤養天年,好給年輕人留出上升空間,我這才有機會三五不時的去老教授家補習高中課程。

   純良將我的做法看作是為讀高中做準備,他以過來人的姿態對我講,“姑,你明年一定要考上,再跳一級,否則跟同齡人代溝都大了,我們班很多入學早的,人家念了高中才十五六,考上大學都沒到二十歲,年華燦爛,你再看看侄子我,十八啦,才念高一,我家佳寶寶明年六月份高考,我們就要長久的異地,做一對苦命鴛鴦了,我太後悔當年沒花錢念高中,為了爭一口氣,放棄了長久的陪伴,不值當啊!”

   不過他很快就沒心思跟我說太多了。

   沒到佳寶寶高考。

   倆人就劃清界限了。

   我也算是親眼見證了純良從火熱小夥到萎靡不振的全過程。

   這小子剛入高中時,每個月回來都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照鏡子就擠眉弄眼。

   我尋思他臉部抽筋了呢,結果這小子跟我說他在練習‘邪魅一笑’。

   “姑,小說上寫了,隻要男主角這麽一笑,女主角就得心髒亂跳。”

   “那咱不知道。”

   我懶得理他,沒好意思說就他那麽一笑,我都想立馬上吊,心髒停跳。

   純良壓根兒不在乎我的想法,人家美得很!

   打著發蠟笑的牽起一側嘴角看我,“姑,侄子有沒有帥破蒼穹。”

   我看著書挪動了下位置,給他一個後背,“恕我直言,醜到流油。”

   “哼,女人,總是這麽口是心非。”

   我渾身一麻。

   書都要看不下去。

   活見鬼了!!

   純良拽著詞兒,喜滋滋的拿出手機,“佳寶寶,你在家等我啊,我一會兒就去了,對,我不耽誤你學習,就是想看看你,好的,那一會兒見。”

   對。

   見吧。

   賤!

   類似的光景維係了一段時間,等到了寒假,純良悻悻的回家,進屋就朝炕上一躺。

   不吃不喝,魂不守舍。

   許姨以為他病了,照顧了兩天回過味兒,老小子怕不是失戀了。

   通過旁敲側擊,算是印證了想法。

   我過年期間正好沒啥事兒,幾次都想好好的安慰安慰他,純良也不搭理我。

   眼瞅他見了天的瘦,許姨怒了,“純良,你敢不敢告訴我那佳寶寶家裏住哪,奶去找她,問問她你究竟差啥!咱要個有個,要拚勁兒有拚勁兒的,她憑啥傷害你!如果她說不出個一二三奶就把她拽到家!當麵和你說清楚!!”

   我震住了!

   雖然清楚許姨是變著法在安慰純良,她不可能去找人家姑娘麻煩,許姨氣性大歸氣性大,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我真頭一回從許姨嘴裏聽到對純良這麽高的讚譽,親奶,絕對是親奶奶!

   “行啦!”

   純良終於有了反應,他掙紮著從炕上坐起來,“別去找劉佳,劉佳願意等著我,是我不想和她繼續來往的,我現在這樣和劉佳無關!!”

   許姨懵了,“既然是你不同意,你還整半死不拉活這出幹啥?膈應誰呢?”

   “我……”

   純良漲著臉,“不用你們管!”

   他扯過被子就蒙住頭,拒絕再溝通。

   “哎你啥意思啊。”

   許姨瞪著眼,“純良,來,你起來,把話說明白來,我告訴你啊,我沒沈先生那境界,他不在意你這破事兒,我可受不了你在炕上捂蛆,大過年的,你必須……”

   “許姨!”

   我推著她出門,“您別著急,我和純良聊聊。”

   許姨壓著火氣,“栩栩,你告訴他,這個寒假,他還就大年初一犯病那天最正常,起碼能起來去外麵頂樹,跟我玩什麽霸道總裁,其餘時間他都恨不得臭炕上,再怎麽躺下去,我看他開學了怎麽辦,是不是非得要沈先生也跟著急眼才能老實!”

   “是是是,您先去忙……”

   我關好房門坐到炕邊,碰了碰他棉被下的頭,“哎。”純良不耐煩的一動,我笑了,“你小子是不是要謝謝我,你的寒假作業可全是姑姑給你寫的,省了你多少事兒?”

   他不回話,我嘶了聲,“那你不跟佳寶寶談戀愛,是怕異地戀嗎?純良,姑和你說啊,這個異地戀吧,我可有經驗,你看我和成琛,沒等戀,就異著了,不也挺好,雖然思念,但擁有了很多期待感,這都過完年了,我十七了,明年成琛就能回來了,我想想就開心,你也和姑學學,要將眼光放長遠,感情不再於一朝一夕,等佳寶寶上了大學,你們不就……”

   “你和成大哥親嘴時會睜眼嗎?”被子下突然發出悶音。

   “啥?”

   我一怔。

   沒想到純良會突然說這個。

   “我倆,沒親過嘴啊。”

   就我偷襲了一下成琛的臉,成琛回了我手背一下。

   微微挑眉,“怎麽,你和佳寶寶親過了?”

   效率這麽高嗎?

   “那假如,你要和成大哥親嘴,會看他嗎。”

   純良把頭露出來,“或者說,你抱成大哥的時候,同成大哥親近的時候,會願意看他的臉嗎?”

   “這個……當然呀。”

   我點頭,“我要看他啊,我之所以想抱他,想同他親近,肯定是看了他的表情,聽了他的話,才會不由自主的做出什麽事的啊,但是你說的親嘴,我覺得還是閉眼睛比較好,不然大眼瞪小眼的……”

   一但有眼屎。

   得看的多真切,蠻尷尬吧。

   電視裏演的吻戲都是閉眼睛。

   沒誰瞪著來吧。

   “那不就得了。”

   純良神色暗淡下去,“劉佳喜歡我,但不喜歡我的臉。”

   “啥意思?”

   我真沒懂,“你臉怎麽了,你渾身上下就臉長得特殊點,可愛些,她為啥不喜歡?”

   “栩栩,你別安慰我了。”

   純良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知道自己不帥,但我想,我是有個人魅力的,劉佳也沒對我表現出反感,哪次見我,都挺高興,進了高中,我倆離得近了,放假我會請她看電影,給她買小零食,對了,你在城裏住過,你知道城裏人流行過啥平安夜和聖誕節吧。”

   我點了點頭,沒接茬兒。

   “我們學校不知道從啥時候流行起平安夜送蘋果,送巧克力,送橙子,本來論斤賣的水果,那晚要五六塊錢一個,我也給佳佳買了,她好開心……”

   純良瘦下去的臉頰流露出自嘲,“寒假前,我特意給她買了一大袋子零食,送到她寢室,她在背後抱住了我,不瞞你說,她抱我好幾回了,哪次都在後麵抱,和我說些悄悄話,純良啊,你真好,那天我就想正過去抱她,親她額頭一下,結果她就躲,我以為她和我鬧著玩兒,就想親一下,誰知她後來惱了,說我能不能別那麽惡心。”

   我皺起眉,“她先抱的你,為啥說你惡心,是不是你做啥別的了?”

   出格了?

   “我就想親她額頭一下,書裏寫過,那叫憐惜。”

   純良眼底紅著,“她說完我惡心,我想是我不對,我哪能親人家啊,就算她抱我,我也不能親她啊,我們倆隻是曖昧,又沒把話說開過,然後我就下樓,遇到了她們同寢室的女生,這個女生平常就和劉佳有點不對付,我尋思要放假了,就跟她聊一下,以後別總和劉佳鬧矛盾,結果這女生就罵我傻,她說劉佳拿你當備胎呢,從你這找成就感呢,你這剃頭挑子當得還挺有癮頭的唄!”

   “備胎?”

   我真是在鎮裏時間長了,好多詞兒聽著都新鮮。

   “就是備選男友。”

   純良抬起手腕附在眼睛上,“我這癡情總裁人設怎麽能被人三言兩語就挑撥了啊,我轉身就去找劉佳,和她道歉,劉佳原諒我了,還讓我送她回家,我給她買了車票,在車上又和她表白了,她看著車窗說也喜歡我,但是談戀愛要等上大學,我說你能不能看著我說話,她就不看我,但是把頭靠過來了,說靠著我踏實……”

   液體從他手腕下方滑落,純良嘴角還扯著,“我他媽看了那麽多本愛情小說,就沒見過喜歡一個人不去看他眼睛但是摟摟抱抱的,下車後我就問她,劉佳,你但凡要是對我有點真心,你就說實話,到底喜歡我什麽?好歹咱倆是初中同學,你別拿我當傻子,我沈純良也不是死皮賴臉的人。”

   “很多人看著我們,劉佳怕遇鎮裏的到熟人,很尷尬的要走,我不讓她走,她情急之下說我長得太倒胃口……”

   純良笑著發出哭音,“她說看到我的臉就想離遠點,但是看我的背影,又覺得我很高大,我的身材又很好,她喜歡我的人,但不喜歡我的臉,不過她願意跟我談戀愛,會嚐試接受我的臉,也許過幾年她看習慣就好了,我擦他媽的,殺人不過頭點地啊,你磕磣人至於磕磣到這程度嗎,啊?我初一十五做傻子不夠,還要被人當成傻子,栩栩,我醜到需要被人看好幾年才能習慣嗎,我沈純良好歹是一代大師沈萬通的孫子,至於談那麽掉價的戀愛嘛!!”

   我俯身抱住了他,眼紅著,這一番話當真讓我重新認識了他。

   記憶中的純良還是那個磨磨唧唧打開大門,問我們‘有紙嗎’的小男孩兒。

   他在我失意時會拿出些哥哥的樣子。

   “梁栩栩,隻要你跟我回去,以後我都聽你的,竹蟲我也不吃了好吧。”

   剛剛感動,他又暴露本性,“還好你不走了,你走了我還得吃許奶做的飯,太難吃了!”

   我觀香不成,他說加油,我觀出來了,他又上火!

   “憑啥你觀出來了?我根正苗紅的沒戲啊!老天爺啊,沒地說理啊!”

   這就是他。

   看不了你受苦,你也絕不能先去提路虎。

   和我坐同桌的那一年裏,他經常會收受對我有好感的男孩兒禮物,拿人家的紙條,吃人家的零食,背後還跟我說這人不行啊,你得離遠點,姑,你千萬別跑偏了!

   當人家男孩兒的麵他又另外一副嘴臉,“沈梁不搭理你?那是她沒看到你誠意啊!論輩分,沈梁可是我姑,你要想讓她喜歡你,必須得先把我拿下,那個,我一會兒想喝果粒橙,三塊五一瓶的就行,別太破費了噢。”

   ‘劣根性’仨字在他沈純良身上體現的是淋漓盡致。

   我曾一度的想,他好歹在沈叔身邊十幾年,怎麽還這熊德行?

   沒造化。

   沒境界。

   油嘴滑舌。

   俗不可耐。

   沈叔的作風品性怎麽就一點沒把沈純良影響到?

   而今看來,沈叔的教育理念從來都不是改變你的性格。

   我依舊是小時候的我,會任性,會衝動,感性大於理性。

   即使有片刻的迷茫,依舊不改初心。

   沈純良亦是如此,他不靠譜的外表下紮著生根的思想。

   這個男孩子不著痕跡的長大了。

   你以為他賣醜嘚瑟,其實他隻是扔下負累,撿起灑脫。

   回歸本我,自娛自樂罷了。

   純良哭著沒動,“栩栩,我真的沒怎麽自卑過,我爺教育我,大丈夫頂天立地,區區一張麵皮何足掛齒啊,我爺滿臉刀疤備受敬仰,我沈純良連續考學三次就為證明決心,不過是斜了一隻眼,怎麽就隻配被人從後麵抱著了?!”

   砰!!

   屋內人的被人一腳踹開!

   許姨舞著菜刀進門,“說!那個劉佳住在哪了?我砍了她!”

   “許姨!”

   我嚇一激靈,“您別衝動!”

   純良一個打挺從炕上站起來,“許奶,你幹什麽啊!”

   “我讓她開開眼!!”

   許姨怒目圓睜,“放眼整個鎮遠山,我孫子想跟誰談對象那對方不都得偷著樂!劉佳算個什麽東西!!”

   “哎呦,許奶啊。”

   純良站在炕上,臉上還掛著淚,嘴裏卻是發出笑音,“您先把刀放下成嗎!您要真這麽找去了,我更不值當!!”

   “我放?”

   許姨菜刀被我攔著,眼睛則看著純良,“除非你現在馬上下地吃飯,否則我就要去坎了劉佳!”

   “你這……”

   純良繃了幾秒,看了我一眼,“行了行了,我怕你們了,我去吃飯,許奶,你刀放下啊,再把栩栩給傷到!!”

   許姨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胳膊,眼底無端的加了點小心,“那你想吃啥?奶給你做。”

   “我……”

   純良我了好幾聲,大小夥子直接跳下炕,一把抱住了許姨,“對不起,許奶,對不起。”

   我背身擦了擦淚,這一出兒真受不了。

   “行了,抱啥啊,你身上太臭了!!”

   許姨搡著他,推開純良還抬手給他順了順亂糟糟的頭發,“上回犯病你不是說自己是啥霸道總裁嗎,還說栩栩是啥家裏欠了好幾千萬要嫁給你的,總裁要是你這死出兒,栩栩就是欠了幾百億都不能嫁你,你這是承包了廁所的總裁呀。”

   我眼裏還流著淚,繃不住就笑了,“許姨,純良上次犯病真進廁所了,他撿了個石頭和我說是巨鑽,讓我接受賞賜,然後你就給扔進廁所裏了,純良就進去……哈哈哈。”

   老小子一犯病全是花樣!

   就他練習‘邪魅一笑’那死出,擱誰誰都受不了!

   “可不麽!”

   許姨挑眉,“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給他拽出來,他都能抓起來吃……”

   “許奶!!”

   純良臉漲的通紅,“你倆這樣可就要失去我了!”

   正巧沈叔進門,純良便委屈屈巴巴的告狀,“爺,你看她倆!合起夥來埋汰我!”

   沈叔唇角含著笑,直接抱了抱純良,一言未發。

   純良身體一顫,垂下眼,“對不起爺,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

   沈叔給純良整理了幾下衣服,順勢拍了拍他胸脯,“知恥而後勇,知弱而圖強,拿得起,放的下,純良,你是個男人了。”

   純良反倒臉紅,“爺,我以後不會再做蠢事了。”

   “和蠢不蠢無關,人需要經曆才能成長。”

   沈叔看著他,“重要的是,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這方麵,你要向栩栩學習。”

   我?

   無端被點名。

   純良懵懂的看向我,“姑,學習你啥?”

   額~

   我腦子一抽,“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南西北風?”

   “哈?”

   純良嘴角一顫,“這個,我扛不住啊。”

   “行啦,走出來就行啦!”

   許姨揮揮手,“先去吃飯,栩栩,今年你一定要把考號寫對了,爭取考到純良他們學校,這樣就能盯著他別喝東南西北風啦!”

   我麵上掛著笑,餘光見沈叔看我的眼神很深,沒敢多言語,畢竟很多事,我都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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