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歡而散
  月兒明,春草開出不知名的花兒。

   這時候,以一杯溫酒來驅除初春的寒意,最好不過。

   江戶人常說“酒酒鬼家無糧倉,滴酒不沾也家無糧倉”,喝酒雖然浪費錢,但大家都是死不悔改的酒友,漫漫長夜,不談正事,先喝上一杯。

   “早也好,晚午也好,晚也好,咕嚕咕嚕酒不斷”,近藤周助老師傅就是個典型的酒鬼。

   早上起來,先喝小半碗,他說這是消災解難的好兆頭,早上一口酒,還可以注入生氣,煥發活力,下午,劍道教學告一段落,吃點小菜當午飯,再來一杯,晚上泡個澡,泡完繼續喝,睡前也來上一杯,一天能喝五合。

   近藤勇酒量不好,但是能吃,秦明倒是想陪著老師傅喝點,再學幾招天然理心流的秘傳,可惜道場裏的酒實在沒什麽味道。

   市麵上有好酒,就是貴。

   雖說櫻華屋的老板送來了二十兩感謝費,還承諾秦明去吉原玩能白嫖,但實在杯水車薪,還不夠敞開肚皮吃喝一頓的。

   不過很快,就有冤大頭來請客。

   清次的事情塵埃落定,不僅殺了宗次郎,還殺了三菱屋四口人。

   三菱屋的老板為表感激,請秦明和鬆平容保去八佰善吃飯。

   秦明帶上了休假中的近藤勇辟邪,好不容易出趟門,萬一再整點案子出來,容易破壞心情。

   “在下岩崎彌太郎,是三菱屋的老板,這次多謝安倍大人了!”

   早就等候在包間的彌太郎恭敬拜下,秦明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不過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桌上的飯菜。

   色香味俱全,不愧是一頓飯能吃掉武士一年錢奉的高級料理店。

   鬆平容保很快也到了,他身邊還有一個瘦小老頭,手裏拿著一杆紫煙管。

   江戶時期,煙管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這杆紫煙管差不多相當於一輛蘭博基尼,可見來人身份不俗。

   “新門辰五郎?”本就坐立不安的近藤勇驚呼一聲,惹來小老頭一陣皺眉。

   秦明滿不在乎,輕聲問著近藤:“這老頭是誰?”

   近藤悄聲作答,生怕惹怒了來人:“火付盜賊改方的頭目,不過與負責案件的奉行所不同,更偏重於火災,三菱屋的慘案應該就是他們負責,論身份辰五郎與鬆平大人差不多,但他手下有3000人。”

   “最關鍵的是,他與一橋刑部卿交好,鬆平大人也同屬一橋派,這麽論起來,辰五郎的地位甚至更高一些。”

   “哦。”

   秦明不鹹不淡的應了一句。

   江戶三天一小火,五年一大火,火盜改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奉行所更為重要,尤其是辰五郎手底下三千個小弟,這可是一支生力軍,再加上和總管幕府刑事的刑部卿交好,確實是個大人物。

   可惜秦明對幕府的派係鬥爭不感興趣,也犯不著跪舔,再有六年,幕府就死啦死啦滴!

   近藤吃著吃著,就徹底放開了,一通猛吃,吃得彌太郎心疼。

   辰五郎平靜的喝著酒,似乎不想與秦明有什麽交集,此番來八佰善,也隻是應付了事。

   倒是鬆平容保頻頻敬酒:

   “這次可真是多謝安倍大人了!”

   “要不是安倍大人正好在場,我們估計就被凶手給糊弄過去了,又要多一樁懸案!”

   “一橋大人肯定也會不滿!”

   哦,原來屏風後的大人物不是將軍,是那個一橋刑部卿。

   “哼...”一旁的新門辰五郎冷哼一聲,在他看來,隻是因為奉行所能力太差,換做火盜改,輕鬆就能解決,三菱屋慘案他都已經找到線索了,隻不過被搶先一步,犯不著對一個裝神弄鬼的陰陽師如此恭敬。

   秦明並不在乎辰五郎的小動作:

   “無妨,隻是隨手而為。”

   鬆平容保真誠說道:

   “安倍大人,其實早在犬神案之後,奉行所就打聽過你的消息。”

   “原來你是京都土禦門家的始祖,泰親大人親弟安倍秦信的後人......怪不得會如此神通廣大!”

   說這話時,鬆平容保的語氣裏帶著一股尊敬的意思。

   哪怕秦明沒能解決那些懸案,隻憑這一個身份,就足以讓他以禮相待了。

   “額...原來我身份這麽複雜啊......”

   安倍家曆史上有三大陰陽師,最後一位便是有著“指神子”之稱的安倍泰親,也正是他開創了最為輝煌的土禦門一脈,又稱土禦門泰親。

   而自己是泰親弟弟秦信的直係後人....

   一個泰一個秦,該不會是抄錯字了吧?

   就在秦明因此陷入沉思的時候,鬆平容保卻是趁熱打鐵地說道:

   “安倍大人,你的陰陽術和學識,連一橋大人都讚不絕口。”

   “所以,我以町奉行的身份真誠邀請大人,能否以顧問的方式,協助奉行所維護江戶和平?”

   鬆平容保小小秀了一番自己的學識,“顧問”一詞是蘭學中特有,隻有真正有學識的貴族,才知曉其意,同時也不失為一種試探。

   其實奉行所能打聽到秦明的消息也不多,而且事關京都的土禦門家,也沒人敢深查。

   當務之急還是拉攏秦明,這麽一個有能力的陰陽師不多見,近來殺人、搶劫頻頻發生,弄得將軍震怒,甚至將大老召入江戶城整頓治安,奉行所必須幹出政績扭轉形象。

   而秦明毫無疑問,就是最佳的幫手。

   因為他是陰陽師,這幾次的事件都證明了,陰陽師麵前,不存在懸案。

   鬆平容保一鞠躬,再次鄭重邀請。

   秦明正要開口拒絕,他還準備改行呢,在道場一直教導大家小學知識,名聲該打出去了,很快會有人上門。

   卻不想一直默默喝酒的辰五郎,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

   “隻會裝神弄鬼的陰陽師有什麽用?”

   “有去過火災現場嗎?”

   “挑著金庫抱著招搖撞騙的錢財,踩著平民逃走的陰陽師,卻多的數不勝數!”

   “不是都逃竄去京都了嗎!又回來做什麽!”

   “能夠保護江戶的,是什麽狗屁陰陽師嗎?這種隻會空談的家夥,在火災的時候有什麽用?!”

   辰五郎一通懟,讓秦明很是莫名其妙。

   看來這位同誌,對陰陽師有很深的成見啊?

   陰陽師跟火災有個錘子關係,還得負責救火嗎?

   不過他也不惱怒,依舊保持氣度:

   “鬆平大人,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秦明一臉笑容地起身,拉著嘴裏塞滿豆腐的近藤就走,不愧是嘴裏能塞拳頭的人物,帶去吃自助餐鐵定回本,不,是血賺。

   “安倍大人!”鬆平容保看了看辰五郎,又看了看秦明遠去的背影,不知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辰五郎似乎很不喜歡陰陽師。

   “告辭。”

   秦明笑容滿麵,就在拉開門的時候,突然蹦出一句話:

   “新門大人應該不知道,煙管這種東西,最容易引起火災吧?”

   辰五郎老臉一皺,瞥向手邊的紫煙管,隻見管口處的煙灰掉落,落在榻榻米上,生出一點火星。

   一直到出了八佰善的大門,近藤才消化完嘴巴裏的食物。

   “嗝——”他一邊回味著,一邊說道:“辰五郎會討厭陰陽師,應該是因為幾百年前的明曆大火。”

   “回去再說。”

   滿街都是妖魔鬼怪,當麵就是一個血口獠牙,快點走路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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