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鎮壓(三)
  “哥,聽說偽清平西王吳三桂,已經從漢中趕到了鹹陽。我們該怎麽辦?”

   王永鎮問哥哥王永強。

   王永強神色平靜如水,仿佛在詢問一件小事:“去四川秦王處的使者回來了嗎?”

   四川藩鎮武大定、趙榮貴、朱化龍、詹天顏,擁立大明宗室朱存烳為秦王。後來,武大定想兼並趙榮貴的兵馬,讓朱存烳誘趙榮貴入營殺之。朱存烳卻將此事告知了趙榮貴。見事泄,武大定南逃投袁韜。趙榮貴從此對朱存烳忠貞不二。

   “秦王殿下很高興,封您為延安總兵,讓您領兵南下,攻取西安。他和定隴侯趙榮貴一起北伐階州,南北夾擊清軍。到時候,兩軍在西安相會”。

   “好啊!”

   王永強一拍大腿,剛才的平靜蕩然無存。

   “速整頓兵馬,南下西安!”

   王氏兄弟的起義史,就是一部亂世的恩怨情仇。

   他倆的母親是寡婦,含辛茹苦地將他倆拉扯大。兩兄弟待母極孝。

   後來他倆參加了陝西饑民起義,成了流賊的一員;又後來,受招安做了官兵,打流賊。

   一起參加饑民起義的同鄉王正誌,聞他倆背叛義軍,當了官軍,大怒,殺了他倆的老母親。

   殺母之仇,不可不報!

   兩兄弟返回老家吳堡縣,埋葬了老母親,掘了王正誌祖墳。

   一晃又是數年,王永強降清被授延安參將,與弟弟王永鎮一起駐守延安府。

   王正誌亦降了清。此人拍馬有術,居然成了清朝的延綏巡撫、兩兄弟的頂頭上司。

   一方要報殺母之仇,一方要平掘祖墳之恨,延綏大地潛流湧動。

   薑瓖起義後,王正誌覺得借刀殺人的機會來了,調兩兄弟去打薑瓖,打算借薑瓖之手,除去二人。

   不料王永強、王永鎮兄弟來了招將計就計。不但不打義軍,反而和薑瓖商議,一起反清。

   兩兄弟借換防之機,襲破榆林,殺死清延綏巡撫王正誌等文武官員,起兵反清。

  

   川北龍安府城,秦王朱存烳召集部下定隴侯趙榮貴、朱化龍、詹天顏等,商議陝北軍情。

   “諸卿,陝北的王氏兄弟遣使歸順本王,約本王南北夾擊清軍,會師於西安。卿等以為如何?”

   “殿下,關中之地向來富庶,得之可成王霸之業。王氏兄弟歸順,是天將西安賜於殿下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當速發兵攻打階州,北上西安”,定隴侯趙榮貴興奮得大叫。

   朱化龍有點擔心四川保寧府的清軍:“大軍出征,若保寧清軍攻龍安,奈何?”

   “臣願守龍安”,大將詹天顏請命。

   朱存烳為了以防萬一,令詹天顏、朱化龍留守老巢龍安。自己帶著趙榮貴,領軍一萬五千,攻打階州。

   朱存烳的運氣不好,遇到了清朝的一員猛將、漢軍鑲藍旗固山額真李國翰。

   李國翰,遼東鐵嶺人,曾經做過皇太極的侍衛,因為作戰勇敢,被賜號“墨爾根”。

   聽說秦王朱存烳來打階州,李國翰領兵七千救援。

   義軍一萬五千人、清軍七千人,在紫水河畔相遇。

   階州之戰,即將開打。

   李國翰精挑了兩千人,作為陷陣的選鋒,自己站在選鋒的最前麵。

   諸將大驚,勸他,“將軍任討賊之重,柰何輕身犯鋒鏑?脫有不戒,憂及全軍”。

   李國翰卻道:“我也知道一軍主將不應該輕易犯險,但是敵人兵多勢猛,不拚命不行。明朝之所以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因為帶兵的主將畏戰怕死。我們不可以重蹈覆轍”(“吾固知此。然賊鋒頗銳,戰不利,勢將蔓延。吾故以力戰挫其鋒。明之失機,率由主兵者怯戰耗時,賊以坐大。覆轍可複蹈耶?”)。

   諸將聽完,感奮莫名,皆願隨李囯翰死戰。

   仗一打起來,李國翰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部下個個勢若瘋虎,衝入義軍陣中,大砍大殺。

   朱存烳、趙榮貴大驚。他們見清軍兵少,軍陣布得不厚,被李國翰貫穿軍陣。

   李囯翰殺透義軍軍陣後,回軍再殺。七進七出後,義軍崩潰了。

   定隴侯趙榮貴被李國翰斬於馬下。

   秦王朱存烳被追兵追至紫水河邊,找不著渡船。

   朱存烳悠然一歎:“吾乃大明親王,豈可做韃虜俘虜,貽笑天下?”

   將身一縱,躍入紫水河中。

   紫水河,忽然變得耀眼奪目,似有金光萬丈。

  

   “富平,富平,富庶太平。談何容易啊!”

   清平西王吳三桂巡視著富平城牆,感慨萬千。

   西安府富平縣很有名,相傳大禹鑄九鼎與此,自古就有“關中名邑”的美譽。

   李國翰戰勝朱存烳的軍隊後,回師鹹陽,和吳三桂、陝西巡撫黃爾性、駐防西安的吏部侍郎哈哈木等人商量了一個殲滅王永強義軍的作戰計劃。

   決定兵分三路,一由黃龍山,一由澄城縣,一由同官縣,將義軍驅趕到洛州、鄜州一帶。讓吳三桂、李國翰在洛州、鄜州伏擊義軍。

   誰知王永強的軍隊,行軍十分迅速,三路清軍尚未部署到位,王軍已攻占蒲城。除派出部分兵馬入城防守外,有進攻西安的意圖。

   這時吳三桂已北行至宜君縣,正往鄜州進發。聞報急忙南返。趕回富平縣。趕回富平後,才鬆了口氣,差一點弄巧成拙,丟了西安。

   “長伯,欲要天下富裕太平,必須剿平賊寇才行呀!大清一統天下之日,方是百姓安居樂業之時”。

   李囯翰聽到吳三桂感慨,在後麵不陰不陽地加了一句。

   吳三桂心裏一凜,這位可是滿清的鐵杆奴才,和他說話,可得小心!

   “是啊,是啊,方今皇上仁德,攝政王睿智,必能廓清宇內,讓百姓得享富庶太平”。

   平西王吳三桂和滿清其實不是一條心。

   當年,崇禎帝崩,吳三桂乞師擊李,打的是“複君父之仇”的旗號。

   他在降清之初,仍與南明保持著一定的聯係。對南京福王政權,甚至表示:“不忍一矢相加遺”。

   因為吳三桂手中有一支獨立統率的軍隊,對南明又態度曖昧。多爾袞對他不放心,外示優寵,內存疑忌,不授之以事權,隻是用他打李自成。李自成主力被消滅後,多爾袞將其調到錦州,處在滿清勢力最強的地區,嚴加提防。

   此時的吳三桂雖然隻有三十七歲,卻城府極深。一見多爾袞懷疑自己,便再也不提什麽“複君父之仇”,而是望風轉舵,稱崇禎帝為“故主”,反複表白自己“矢忠新朝”。

   坐了一段時間冷板凳後,清庭又調他入關,與李國翰同鎮漢中,剿殺西北的抗清義軍。吳三桂為了表示自己對清朝的忠誠,不但殘酷鎮壓農民軍,動輒屠城,對一些起兵抗清的朱明後裔,也不遺餘力地斬盡殺絕。

   手上沾的鮮血越多,清廷越信任他。

   王永強的義軍在富平被吳三桂、李國翰的軍隊,阻住了去路。

   此時,他才得知秦王朱存烳兵敗被殺的消息。

   兩軍已經遭遇上,再想撤回延安,很難。王永強把心一橫,決心在富平與清軍決戰。

   吳三桂令漢羌總兵張天福、興安鎮遊擊盛嘉定為右翼;李國翰為左翼;自己為中軍,攻擊王永強義軍。

   崇禎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三日,清軍四萬人,義軍三萬人,相遇於富平流曲鎮以北美原。流曲鎮戰役打響。

   清軍人比義軍多,裝備和戰力亦優於義軍。

   盡管王永強列陣拚死作戰,仍被清軍擊敗,王永強陣亡。

   接著清軍乘勝移攻蒲城,王永鎮力戰而亡。城破後,清軍“遂屠之,殺戮萬餘人,匕筋無遺”。

   接著,二人擊敗榆林義軍,殺劉登樓、任一貴、謝汝德等義軍首領;進軍山西偏關,義軍總兵賀國柱投降,義軍總督萬練自焚;攻克府穀,消滅了王永強餘部高有才。

  

   北直隸大名府,直隸、山東、河南三省總督張存仁正在大發雷霆。

   “混帳東西,東昌、袞州、大名的榆園賊愈演愈烈,朝廷每年發那麽多糧餉給爾等,爾等都是吃幹飯的嗎?再剿不平榆園賊,統統撤了爾等的差事,回家養老去!”

   諸將被罵得麵紅耳赤、不敢抬頭。

   為了剿滅山東義軍“榆園賊”,張存仁把總督府遷到了義軍鬧得很凶的大名府。可榆園義軍那一條條神出鬼沒的地道,令他毫無辦法。幾個月了,一無所獲。肝火旺了,便罵起人來。

   張存仁一邊猛罵,一邊仔細觀察諸將表情。見其中一將欲言又止,似乎有主意的樣子。

   立即換了副和藹的表情:“張副將,汝有什麽想法?”

   副將張膽有些猶豫。

   “製台,末將有個想法。隻是 ”

   “隻是什麽?”

   “隻是有些狠毒”。

   “沒關係,汝大膽地說”。

   “榆園賊所依仗者,山高林密,地道縱橫。末將以為,可先派兵包圍其巢穴,再派人將樹砍光,放火燒山,然後引黃河之水灌之。賊沒了樹木和地道,無處存身,滅之易矣”。

   諸將大恐:“萬萬使不得呀,製台,引黃河水淹灌,數縣百姓將遭水災呀!”

   張存仁哈哈大笑:“舍數縣百姓,而換得山東、北直隸平安。值!吾用趙人久,剿蕩榆寇非張副戎莫辦!張副戎,本督全權委托汝剿平榆園賊。汝可敢領命?”

   張膽大聲領命。

   張膽派部下持火具從間道焚林烈澤,煙焰漲天,繼遣健丁操銳斧列陣而進,摧枯刊木,灌莽若洗,卒決黃水灌之。

   滔滔的黃河之水,令 州、範縣、觀城等諸多州縣竟成澤國。無數百姓家破人亡。

   這條毒計確實有效,榆園義軍失去了憑借,終於被清軍擊敗。義軍首領梁敏遇難,張七伏誅,任複性投降。

   接著,張存仁又鎮壓了丁鳴吾、周魁軒等部義軍。

   在張存仁的血腥鎮壓下,山東義軍陷入了低潮。

   張存仁名字中帶個“仁”字,卻行事狠毒,殺人無數。

   有清朝文人評價各地將領的“功勞”,言:“太宗(皇太極)拔用諸降將,從入關,出領方麵,喬芳(孟喬芳)績最顯,張存仁亞焉”。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