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劄佐
  “報,明軍離我軍還有五裏”。

   “再探!”

   “喏!”

   朗眉星目、一身英氣、膚色黝黑,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沙場百戰味道的安西王李定國,正在調兵遣將。

   李定國,字鴻遠,今年隻有二十六歲。看著年輕,可已經打了十六年的仗了。十歲那年,他活不下去,參加了張獻忠的義軍,張獻忠見其相貌不凡,收做養子。

   張獻忠養子很多,活下來的僅有四個:老大孫可望,老二李定國,老三劉文秀、老四艾能奇。

   “報,我軍的斥侯已與西賊交戰,西賊主力離我軍還有五裏。”

   “準備布陣!”

   “喏!”

   朱亨嘉的大軍到達了劄佐城外圍。

   一輛又一輛七尺五寸(2.5米,這個高度是車廂的高度,車輪隻有1米多高)高的偏廂車停了下來。

   為了防止作戰時牛受驚,也為了轉換隊型方便。接近敵人時,軍士們將拉車的牛牽出,改成人力推拉。

   明軍的軍陣分為左中右三陣,每陣五層。

   第一層是銃手,分為三排,第一排發射,後兩排裝彈。

   這些銃手跨著腰刀,背著小圓盾,既是銃手也是刀盾手。朱亨嘉取消了專門的刀盾兵,改成綜合性兵種。為了節省戰兵的體力,每伍五名戰兵外,還編有一名輔兵,推著鬥車,裝載戰兵的兵器鎧甲。敵軍接近時,戰兵才披甲執刃。

   第二層是裝載著千斤佛朗機炮的偏廂車。這種炮射程可達兩裏,裝在七尺五寸高的偏廂車上,車頭迎敵。

   第三層是裝載著虎蹲炮的偏廂車,每輛車的車身上裝有兩門虎蹲炮,側麵迎敵。

   第四層是裝載著火箭的偏廂車,這些火箭射程可達兩百多步,車頭迎敵。

   第五層是朱亨嘉的親衛、步兵、騎兵。

   一輛一丈三尺高的巨型高台車格外顯眼。和雙輪偏廂車不同,此車四輪,拉車的也不是牛,而是馬。一杆盤龍大纛插在中央,迎風招展。這是朱亨嘉的王車,也是全軍的指揮車。車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令旗。

   八匹駿馬拉著王車在陣前掠過,然後順著預留的通道來到第五層中央停止。

   盤龍大纛上的五爪金龍,繡得栩栩如生,狂風吹過,張牙舞爪,十分威風。

   “千歲!”“千歲!”“千歲!”

   看到這杆盤龍大纛,明軍將士士氣大振,高呼千歲,準備作戰。

   你有王旗,我有帥旗。

   對麵的大西軍,安西王李定國馳馬飛奔陣前,鼓舞士氣,掌旗官舉著中軍大旆,緊緊跟隨。

   “全軍前進!”令旗飛舞,李定國下達了軍令。

   “停!”

   大西軍在明軍兩裏多外停下。李定囯作戰經驗老到,這個距離正好在明軍火炮射程之外。

   “大王,這好像是官軍的車營,不好對付呀”。部將張化龍對李定國說。

   大明朝的車炮營雖然名揚天下,但是多用於北方、中原一帶平坦地區,南方多山地丘陵,使用得不多。大西軍也隻在打襄陽的時候,遇到過。

   要是李自成的大順軍,對這種車營會相當熟悉。當年孫傳庭帶著車炮營從陝西打李自成,十戰十勝,殺得闖軍膽寒。可惜河南無糧,孫傳庭糧盡而潰。不然李自成能不能進得了北京,還真是個問題。

   李定囯觀察了一下明軍戰陣:左翼是定北侯範友賢部一萬五千人;中間是朱亨嘉的中軍三萬人;右翼是副將王祥部一萬五千人。隊形嚴整、寂靜無聲。

   此強軍也!

   李定囯令大將高明貴、祁三升領軍六千,試探性攻擊明軍中軍。

  

   明軍的王車上,朱亨嘉正在和東閣大學士何吾騶、鄭封二人,觀察敵情。

   鄭封是朱亨嘉的智囊,自然要帶在身邊。

   何吾騶嘛,大明朝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朱亨嘉指望著他給自己寫一篇《靖監國討賊記》之類的大作,好讓自己名揚千古、流芳百世!

   何吾騶第一次上戰場有些緊張:“監囯,大西軍亦勁旅,何不招撫之?”

   “孤也想招撫他們,怎奈那孫可望心氣太高,張口就要公爵。孤的這些舊部,戰功最高的也才封了侯。寸功未立,就想封國公,天下焉有此種好事?談不攏,隻能戰!”

   鄭封一笑:“先戰懾其心,後用之。監國好手段!”

   朱亨嘉大笑:“知孤者,鄭卿也!”

  

   大西軍前鋒進入了明軍第二層佛朗機炮的射程。

   “轟!轟!轟!”幾聲巨響,試炮完畢。

   車炮營副將趙二虎號旗揮舞,一百五十輛偏廂車上,一百五十門千斤佛朗機炮開始轟鳴。

   這些炮架在一米多高(偏廂車帶車廂的那一麵高2.5米,架炮的車架隻有一米多高)的車架上,炮管又是仰射,所以不會誤傷第一層的銃手。

   隨著一聲聲尖銳的嘯聲,一朵又一朵黑雲,在西軍將士中綻開,一個又一個軍卒被掀翻。

   “四百五十步!”

   “佛朗機營撤,虎蹲營準備!”

   隨著趙二虎號旗揮舞,第二層佛朗機炮營,沿著預留的通道退到朱亨嘉所在的第五層前。

   將士們推著偏廂車,調轉方向,將車廂那一麵麵對敵人,卸下火炮,換上六名銃手。四米多長的車廂上有六個射擊口,每名射擊口後站著一名銃手。兩米多高的車廂猶如城牆,將銃手渾身保護好,隻留臉部和頭部,順著射擊口向外射擊。

   一百五十輛偏廂車,每輛的車轅上都有勾環,每兩輛車勾扣在一起,形成七十五截,每截長近九米的簡易“城牆”,每截“城牆”間,留有一段一丈寬的間隔。守的時候,這段間隔設一丈寬拒馬槍一架,每架置十二杆長槍,拒馬槍後有銃手。攻的時候,搬開拒馬,步騎軍從間隔殺出。

   很快地,一百五十輛偏廂車,在朱亨嘉的指揮車北邊,形成了一段九百米長的“城牆”,明軍又將棉絮布帳圍在車架上下,以避矢石;每輛偏廂車,車前十幾米處,還設鹿角兩架,以阻敵軍。

   “四百二十步!”

   “虎蹲炮準備!”

   “四百步!”

   “射!”

   一百五十輛偏廂車,三百門虎蹲,開炮時若群虎嘯林,一次齊射,呼呼地射出無數大小散彈。

   這種古代的迫擊炮,以曲射為主,一次發射,能射30兩重大鉛彈一枚和5錢重的小鉛子或小石子一百枚。威力雖然不如千斤佛朗機炮,但殺傷半徑大。

   萬彈齊發,衝鋒的大西軍又倒下了一片。

   “兩百五十步!”

   “虎蹲營撤!”

   見旗而動,虎蹲營一百五十輛偏廂車,沿著預留的通道,一輛又一輛在朱亨嘉指揮車東麵“結城”。

   很快地,一段九百米長的簡易版東“城牆”結好。

   “兩百三十步!”

   “火箭營準備!”

   “兩百二十步!”

   “射!”

   明軍點燃了三百輛“百虎齊奔”、“一窩蜂”,這些火箭,準頭奇差,但是數量多,一射幾千枝。總能瞎貓碰到死耗子,威力可比弓箭的拋射強多了。但中一箭,極難活命。

   炮轟完畢,李定國臉色鐵青,六千先鋒,倒下了近一半。

   “大王,明軍銃炮太利,叫將士們撤下來吧”,王定國、張化龍諸將跪下求情。

   “撤?撤了怎麽能試出對方的底牌?”李定國咬咬牙,下令繼續進攻。

   看著安西王的令旗,高明貴、祁三升咬牙快速衝鋒。

   此時,明軍火箭營的三百輛偏廂車已經沿預留的通道在朱亨嘉的西麵和南麵又各結成了一段九百米的車牆。“城”建好了。前後左右各一百五十輛車、九百米。

   “敵軍已至一百一十步!”

   “第一排準備!”

   “九十步!”

   “射!”

   三排火銃手,每排四千八百人。

   第一排射完,退至第三排後。

   然後第二排射擊,第三排準備

   一排接一排,形成彈雨,殺傷敵人。

   這種三段射,並不是什麽新戰術,大明《武備誌》記載,萬曆年間,李如鬆就在朝鮮用過。因為當時火銃質量太差,效果不好,沒有推廣。後來豐臣秀吉在日本大力推廣,西方則是普魯士皇帝腓特烈二世最先使用。孔有德等三順王的遼兵,以前在登萊的時候就請了佛朗機人教授此法,他們降清後,將此法教會了清軍。

   一輪齊射,四千八百顆銃彈飛出,西軍倒下一片。

   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

   大西軍崩潰了,不顧軍令,掉頭後撤。大將祁三升陣亡。

   李定國清點損失,六千先鋒,僅剩千餘人。

   “末將死罪!”高明貴跪地請罪,

   “官軍銃炮太利,非汝之罪。下去歇息吧”。

   雖然損失了四千多戰兵,但是李定囯達到了他的目的。他看到了明軍的底牌:銃手後的那座“城”。

   “撤!”李定國毫不猶?,說走就走。

   時機選得很好,明軍騎兵和長槍兵都在“城”中,銃手還沒有歸隊。

   等明軍銃手歸位,列陣而追時。李定國已經撤出了戰場。

  

   明軍指揮台上,鄭封笑著對朱亨嘉說:“此人似有歸順之意,監國何不勸降?”

   “哦,鄭卿如何看出?”

   “小挫即退,戰心不足。”

   “嗯,孤派人試撫之”。

   朱亨嘉派人勸李定國歸順。李定國對使臣說,自己早有歸明之意。隻是兄弟四人,同生共死,他不願意獨自投降,願意去龍場驛勸孫可望一起降。

   朱亨嘉也不勸他,耐心地等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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