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忠臣
  陳友龍歸順後,武岡城很快被攻破了。

   劉承胤、劉承遠、鄭逢元戰死,永曆小朝廷官員們作鳥獸散。

   武岡岷王府,一身是血的大學士張同敞,拿著劍走了進來。

   “亂軍已經進城,陛下速隨臣走”。

   永曆帝驚慌地問:“卿讓朕去哪?又如何出城”

   “臣保著陛下殺出去。去四川,大學士王應熊素來忠義,一定會保護好陛下!”

   “恐怕汝等哪都去不了了”,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身著便裝的馬吉祥,帶著一隊黑衣武士走進了岷王府。

   永曆帝大恐:“爾等是什麽人?”

   馬吉祥輕蔑地一笑:“天子親衛,為朕爪牙”。

   “啊!”一名內侍尖叫欲逃,一名武士一刀下去,倒在血泊中。

   “豎子歌爾!”張同敞大怒,拔劍護駕,很快被製服,寶劍落地。

   張同敞目眥欲裂:“吾乃堂堂大學士,不可死於鼠輩之手!”

   他推開身邊的錦衣衛,給永曆帝磕了個頭:“陛下,臣不能再為陛下盡忠。先行一步了”,一頭撞向岷王府的玉柱,腦漿迸裂,英魂不朽。

   永曆帝哭著向馬吉翔求情:“朕真的不想做皇帝,都是劉承胤他們逼的呀!”

   馬吉翔點點頭:“桂王殿下此言屬實。”

   永曆帝大喜:“您能否上奏靖江王,饒朕,不,饒孤一命。”

   馬吉翔長歎一聲:“桂王真是癡人。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一君死,一君立。此萬古永恒的道理。您怎麽不明白呢?”

   永曆帝還在哀求。如秋蟬悲鳴,其聲可憫。

   馬吉祥不奈煩了。謂左右:“幫幫桂王殿下的忙”。

   左右掄刀砍去,永曆帝崩。

   很快地,巍峨雄偉的岷王府,化作了一片火海。

   永曆帝、後、妃、子俱喪於亂軍之中。

  

   桂林王城,暖心閣。

   錦衣衛鎮撫使馬吉翔跪在地上,渾身冷汗,一動不敢動。

   “馬吉翔,孤問汝,桂王朱由榔是怎麽死的?”

   “稟監國,大軍破城時,為亂軍所殺。”

   “混帳,馬吉翔,汝敢欺孤!”

   朱亨嘉怒火衝天。他不是氣馬吉翔殺了朱由榔,而是氣馬吉翔居然敢不稟告自己就殺了朱由榔。這就如同養狗,讓你咬,你才能咬;沒讓你咬,你亂咬。豈不是說明主人對狗失去了控製?

   惡犬反噬怎麽辦?

   朱亨嘉看馬吉翔的目光越來越冷,起了殺意。

   馬吉翔感到了這種殺意,嚇出了冷汗。求生的本能讓他爬到朱亨嘉麵前。

   “咚咚咚”,不停地叩首,血流滿麵。

   “殿下,桂王朱由榔是臣殺的,巨死罪!”

   朱亨嘉踹了他一腳:“擅殺宗室,汝好大的膽子。為什麽不稟告孤?”

   “殿下宅心仁厚。臣恐報於殿下,殿下不忍為此事。”

   “哼哼”,朱亨嘉冷笑。孤宅心仁厚?孤狠起來六親都不認。看來汝是沒見識過孤狠起來的樣子!

   不過被人誇宅心仁厚,朱亨嘉總算氣消了點。臉色稍霽。

   馬吉翔見朱亨嘉臉色好看了些,爬到朱亨嘉麵前,淚流滿麵:“殿下,臣一片赤膽忠心啊!”

   “汝瞞著孤做這事還赤膽忠心?”朱亨嘉上前又是一腳。

   馬吉祥一臉忠臣不畏死的樣子,目光中滿是視死如歸的決然。

   “殿下,錦衣衛者,殿下之爪牙。醜事、壞事、狠事,臣等做;美事、好事、善事,殿下為。臣不稟告殿下,就是因為臣想著,若是此事敗露,皆臣一人所為,與殿下無關。殿下可殺臣以謝天下。臣寧願自己遺臭萬年,也要讓吾王流芳百世!”

   說完,馬吉翔嚎啕大哭、痛斷肝腸。

   震驚了!朱亨嘉震驚了!這還是後世那個大奸臣馬吉翔嗎?

   大奸似忠,馬吉翔卓越的演技成功地讓朱亨嘉消了氣。

   倒不是他被馬吉翔一副大忠臣的樣子騙了,而是因為他意識到了,現在自己離不開馬吉翔。

   殺馬吉翔容易,再找一條如此好用,知道主動幫孤咬人的狗難!

   殺了他,以後這些陰暗狠毒、下流無恥、卑鄙齷齪、肮髒惡心的事,誰來幫孤幹?難道讓孤親自幹?那孤的名聲豈不是壞了?

   不過,也不能不敲打他。不然他以後失去了控製,惡犬反噬怎麽辦?

   朱亨嘉想了想:“馬吉翔,汝可知罪?”

   “臣知罪。”

   “孤罰汝廷杖二十,罰俸三月。”

   “臣謝殿下不殺之恩。”

  

   大明朝的廷杖分打、著實打和用心打三種。

   監刑官如果喊的是“打“,那沒事兒,就是敷衍一下,打出點皮外傷而已。

   如果喊的是“著實打“,同時兩個腳撇開,成外八字,這就是往殘廢了打。幾棍子下去,身體不好的,下輩子就拄拐地幹活。

   如果喊的是“用心打“,同時兩腳並攏,那歇菜了,這是往死裏打。青史留名不假,但是名譽,活著是享受不到了。

   正德年大太監劉瑾就曾在午門杖死過23位大臣!

   朱亨嘉讓馬歡喜監刑,這是個伶俐人,應該能領會自己的意思。

   果然,馬公公來到午門,輕飄飄地喊了聲:“打”。

   一陣“劈啪”的打板子聲音傳來,大忠臣馬吉翔受了點皮外傷。

  

   回到家,妻子給馬吉翔上藥。

   “輕點,哎喲,疼!”

   “相公,伴君如伴虎,您以後做事可不能這麽冒失了,不為自己,也要為妾身和孩子們著想呀!”

   馬吉翔忽然哈哈大笑。

   “相公,您笑什麽?”

   “夫人,吾笑汝婦道人家,不懂朝堂之事。為夫簡在帝心,即將飛黃騰達矣!”

   “相公,您挨板子挨傻了吧?”

   “嗬嗬!如果監國真生吾的氣,吾還有命回來嗎?現在隻打了二十板子、罰俸三月。說明監囯並沒有生吾的氣。反而很欣賞吾。”

   “妾身不信。”

   “為夫跟汝打個賭,馬上監國就要給為夫甜棗吃了。”

   話音剛落,家人來報,馬歡喜馬公公來了

   “公公來到寒舍,下官有傷在身,不能施禮。罪過,罪過!”馬吉翔連聲致歉。

   “監國讓咱家給大人送來了最好的金創藥。大人傷得不要緊吧?”馬歡喜溫言安慰。

   “哎呀,臣犯如此大罪,監國還給臣送藥。監國之恩,天高海深啊!”馬吉翔感激的眼淚說來就來。

   “此事太大,不得已才打了大人的板子。打在大人身,疼在監國心。大人可千萬不能怨恨監國呀!”

   “臣感恩都來不及,又怎敢有怨恨之心?臣願意成為監國的忠犬,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離開馬宅後,馬歡喜掂著馬吉翔讓管家送的厚厚的銀袋,心裏想:此人簡在帝心,又會做人,看來要好好結交一下。一筆寫不出兩個馬字嘛。

  

   《明·光武帝本紀》:“帝杖責馬吉翔。歸家,翔喜。妻異之。曰:簡在帝心,即將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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