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5章 紙短情長(第一更)
  原來這就是那十八行源代碼的意義?

  霍紹恒一向端穩持重,喜怒不形於色。

  可是這一刻,麵前是自己十九年前在大爆炸中痛苦死去的外祖父,身後是自己曾經風華正茂,還沒有經曆過那段十八年痛苦折磨的母親。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圓滿了。

  如果說少年時期那些淡淡的遺憾和不如意,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重逢,哪怕是在虛擬遊戲裏,他還是覺得值了。

  將心底的酸澀壓下,霍紹恒重重點頭,說:“宋老,春節好。”

  對麵的宋海川露出滿意的笑容,跟著點頭說:“春節好,今年我想跟你們一起去守歲,可以嗎?”

  “當然可以。”霍紹恒微微愕然。

  難道這就是他外祖父宋海川曾經的願望?

  不僅是送給自己的外孫一個十八歲成年禮,而且想跟他們一起過年守歲?

  這就是那段十八行源代碼想要展現的場景嗎?

  跟他少年時期曾經埋在心底的願望也挺像的……

  遊戲到了這裏,眼前的景象開始失去顏色,漸漸灰暗模糊。

  宋海川和宋錦寧的形象也慢慢消失了。

  霍紹恒站在自己的書房裏,緩緩取下了遊戲頭盔。

  目光投向剛剛藍屏顯示遊戲Demo結束的電腦,霍紹恒若有所思。

  ……

  第二天天剛亮,宋錦寧醒過來,發現路遠已經起床。

  她看了看手表,比平時兩人起床的時間要早兩個多小時,但還是趕緊下床洗漱,來到餐廳。

  路遠已經把早餐做好放在桌上了。

  宋錦寧有些歉意地說:“你今天起這麽早,是有別的事嗎?要不我一個人去也可以。”

  路遠笑著說:“就是為了陪你。吃吧,吃完我們就去。”

  宋錦寧朝他笑了笑,默默地吃完早餐,就跟路遠一起開車進城。

  帝都二環的那套四合院是宋錦寧家祖傳下來的,房產證上現在寫的是她的名字。

  但她自從那次實驗失敗受到衝擊受傷精神失常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前年顧念之幫她治好了病,她也沒有回來過。

  因為受不了觸景生情的傷感和難過。

  但是這一次,她不能再逃避了。

  ……

  路遠把車拐進了小巷子。

  巷子非常窄,但也能讓一輛車單向通行,青石板路有著歲月的沉澱,一直延伸到一座淺灰色的門樓前麵。

  灰色的牆磚,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朱紅色的大門已經掉漆了,顯得暗沉,但跟鮮亮的爬山虎卻相映成趣,有種撞色的美。

  宋錦寧從車裏下來,正好聽見一聲嘹亮的鴿哨。

  抬起頭,看見幾隻灰色信鴿從藍天上飛過。

  路遠也從車裏下來,走到宋錦寧身邊,感慨地說:“這就是宋老的家?”

  他從跟宋海川合作以來,就沒見他回過自己的家。

  宋錦寧微微頷首,“進來吧。”

  她從手包裏拿出一把許久不用的黃銅鑰匙,去開門上那把看上去有些年頭的老式鎖。

  不知道是鎖太舊了,還是她的手勁不足,試了好幾次,都沒法將鑰匙放入鎖芯。

  路遠看了一會兒,從她手裏接過鑰匙,溫和地說:“我來。”

  他的手勁沉穩有力,很快鎖開了,他將大門推開。

  門框吱呀一聲響,還落下些許的灰塵。

  宋錦寧沒有在意,立即走了進去。

  裏麵小小的一方天井,正中有個石桌,還有三個石凳,院子裏靠西南角的地方有一口水井,多年不用,井口已經被封起來了。

  院子東麵搭了一個葡萄架,無人照料,葡萄藤早就枯萎了,幾根枯枝搭在架子上,居然有點像古藤。

  宋錦寧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直接走到自己父親所住的正房門口,推門走了進去。

  裏麵的東西早就幾乎搬空了,門沒鎖,也沒人進來。

  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一走就是一個腳印,清晰可辨。

  宋錦寧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很快發現在靠窗的書桌下方,有個藤編的老式箱子,看上去至少五十年曆史。

  她看著這個藤編箱子,幽幽地說:“這是我母親的陪嫁,我小時候,經常看見父親一個人坐在天井裏,一手摩挲著這個箱子,一邊喝茶。”

  路遠知道宋錦寧母親早逝,她從記事開始,就是跟父親宋海川相依為命,完全是父親帶大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跟自己的母親沒有感情。

  相反,在宋海川多年熏陶下,宋錦寧對缺席的母親依然有著濃重的孺慕之情。

  那藤編箱子不知道被摩挲了多少遍,有種包漿的質感。

  她半蹲下來,將藤編箱子拖出來,摸著那把密碼鎖,輸入了密碼。

  “這是我父親後來換的鎖,密碼還是我們一起定的。”宋錦寧低聲說,眼裏已經開始濕潤了。

  路遠沒有說話,靜靜地陪著她。

  宋錦寧深吸一口氣,將那箱子打開。

  裏麵的東西很簡單,大部分都是她母親的遺物。

  一支珠花,珍珠已經發黃了,一把玉梳,玉的質地很普通,隱有裂紋。

  還有幾條繡著萬字不到頭花樣的絲帕。

  然後是一遝厚厚的信,用老式的信封,毛筆書寫。

  每一封信上,都寫著“吾妻懷真收鑒”。

  宋錦寧驚訝地說:“我母親的名字就叫懷真,這些是我父親寫給母親的信?”

  路遠瞥了一眼,說:“……這些信都沒有寄出過。”

  上麵沒有郵局的印鑒,也沒有貼郵票。

  宋錦寧微怔,默然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些信的信封並沒有封口,忍不住抽出裏麵的信紙看了起來。

  “懷真,

  你好嗎?

  阿寧今天三歲了,她問我她的媽媽在哪裏,並且跟我強調不要用那些騙小孩的話來騙她。

  她才三歲,就知道哪些話是‘騙小孩’的,真是聰明。”

  信很短,就跟記錄日常瑣事一樣,而且宋海川是標準的科學家思維,也沒有過多的修辭渲染。

  每句話都樸實無華。

  宋錦寧忍不住了,又打開一封信。

  “懷真,

  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惜我不能再給你過生日了。

  不過我都記著,每年你過生日的時候,我都會給你煮一碗長壽麵。

  你不能吃,我代你吃了,味道很好。”

  宋錦寧看著這些信,仿佛看見自己和父親當年生活的點點滴滴,一時無法控製自己,一封接一封地看下去。

  “懷真,

  阿寧六歲了,第一天上學,回來跟我說,她不要上一年級,她要上三年級。

  我帶她去參加跳級考試,結果她以滿分的成績,直接上了四年級。

  如果你還活著,看見我們的女兒這麽聰明,會不會很高興?

  我知道你不後悔生下她,哪怕是因此送命。

  我很難過失去你,但我不會遷怒她。

  我愛你,我也愛你給我留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我們的女兒。”

  宋錦寧的手一鬆,信紙緩緩飄落,她淚流滿麵地看向路遠,哽咽著說:“……我不知道……我以為父親心裏隻有實驗……我一向以父親為榜樣……我其實遠遠不如他……”

  路遠將她抱入懷裏安慰,一邊幫她把拆開的信裝回去。

  就在他收拾到最後一封信的時候,從裏麵掉出來又一張紙,上麵寫著一行行源代碼!

  都是手寫,一看就是宋海川的筆跡,路遠的心一沉,死死盯著那張紙,無法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