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放心
  算起來,闊別書院也有小半個月了。

  孟宛清心裏還是很想念它的,雖然王夫子為人迂腐又拘儒,教不了什麽大的學問,那些同窗又是些頑劣不好學的,可依舊阻礙不了她每日趁午休時分溜時藏書閣看書。

  白鹿書院的藏書閣當真數不可計。

  前朝的、曆代的、經史子集天文地理無所不有無所不集,一些難求的孤本跟遺籍統統都有。

  最難得的是它還收集了曆朝曆代每次秋闈高中的狀元郎們的文章。

  多少於她有益。

  “咦,孟洵,你今日不去用午膳麽?”到了午膳時間,同窗們一個個的都都走了見她還磨磨蹭蹭的呆在原地不禁問了句。

  孟宛清笑著搖搖頭,“我不餓。”

  哪裏是不餓,是她知道魏中林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她,可他自由的時間也僅止於午休那會兒,她可不會如他的意,一吃完午膳便在膳堂外被他逮個正著。

  正好也有好長時間沒看書了。

  她收桌案上的書本一一收拾好,這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了出去。

  最熱的時節已經不知不覺過了大半。

  可那種悶熱的記憶卻似乎逗留在她腦袋裏揮之不去,記得在莊上的時候,暑熱難耐,她跟孟洵又住在柴房,實在受不住的時候她帶著孟洵一塊兒泡在裝滿井水的桶裏。

  有一次孟洵高熱之下受了寒,昏厥了很久。

  她望著那張血色盡失的小臉心痛欲裂,失眠整夜,第二日天不亮便上山了,旁人以為她去砍柴,實則她是去怪師傅那兒認師去了。

  怪師傅脾氣怪,為人挑剔又刻薄,可是,他懂的真的很多很多……包括藥理。

  回想往事孟宛清當真覺得冥冥中似有天意,天意讓她認了怪師傅,天意又讓孟洵與她走失,天意更讓她重新以孟洵的身份回來了孟府。

  一滴淚,無聲無息的從她臉頰滑下,孟宛清堅硬的軀殼也隻有在沒人的僻靜角落才能脆弱脆弱。

  “你怎麽哭了。”

  一個清稚的、溫溫的聲音在旁響起。

  孟宛清下意識便要扼住那人的頸脖,眸中也顯現肅殺之色。

  是誰,誰在這兒?!

  一抬眸,卻是好久不見的魏清。

  魏清不知自己哪裏惹到了她,隻知她此刻的眼神很可怕,像他曾經養過的那隻小獒犬,才養了一日便被母親扔了,理由是:魏中林怕狗。

  孟宛清看見是他後眸中的淩色方減退了些,可也警惕依舊,“你怎麽在這兒。”

  魏清見她像是消氣了,咧嘴笑笑,“我每日都來這兒。”

  每日?孟宛清探尋的將他從頭看到尾,“為何我之前未在這兒見過你?”

  魏清睜著一雙明淨透亮的眼睛,乖乖道,“因為我也是近日才來的,之前不曾。”

  “那你又說你每日來這?”這小家夥嘴裏沒一句老實話,旁人還說他傻,依她看,他怕是全書院最精賊的罷。

  見孟宛清態度明顯冷落,起身欲走,魏清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那兒,怯怯的,“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最近才來的。”

  近期孟宛清生病在家休養,的確不曾來過,自然也不知他口中的話是真是假。

  可孟宛清已經對他產生不信任了,再說,他是魏中林的弟弟,哪怕是庶弟也不可相信。

  “我……我實話跟你說吧。”魏清追上前伸出小手緊緊的拽住她的衣袖。

  她沒有甩開他,可也沒有耐性聽,“放開。”

  盡管她語氣不善的對他說話,可他仍記得那次他險些被蛇咬的時候是她第一時間上去為他吸出蛇毒從而救了他一命。

  因此,哪怕心中有些畏怕,委屈和不被人信任的失望,他還是沒有鬆開。

  “他們總是想著辦子來逗弄我,我才躲到這裏來的。”

  “……”

  老實說,魏清跟幾年前在莊上的孟洵很相似,膽小,怯懦,受盡欺壓卻也心懷著別人所沒有的善意跟純良。

  孟宛清終究因為想起孟洵而對他沒能硬下心來,雖然還是甩開了他的手,卻沒走,隻是回首犀利的看著他,“你可以找你哥哥的。”

  整個書院,誰不知道他是魏中林的弟弟?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疑問,難道是他真傻?傻到被從欺負還不知道找靠山?

  見她問起這個,魏清嘴巴無意識的閉合了下,坦誠的眸間亦有了幾分閃躲,是不願說麽?不願說她也不會逼他說的。

  可她沒想到的是,他說了。

  用一種與他年紀很不符合的老成跟知事,輕聲道,“母親說過,叫我不要總是找哥哥。”

  “母親?”孟宛清挑眉,“是你生母還是?”

  “是哥哥的母親。”魏清是非常信任她才會這樣跟她說的吧,要是當著外人的麵說奉恩侯夫人是魏中林的母親,難道意思是她便不是他的母親了?這在妻妾分明的大京朝是不可饒恕的罪錯。

  孟宛清看著他低垂的眼睫,烏黑的一塊,像片陰影投射在潔白無暇的小臉蛋上。

  頓時,心口窒了窒,接著問下去,“所以,你裝傻充愣也是因為你怕她?”

  “……”魏清似是沒想到她竟能一眼看穿自己,導致他嘴巴大張卻說不出話來。

  “你怕自己書念的比他好就會挨母親的責罵,怕自己做的比他好也會招來母親的厭惡,所以你習慣了偽裝最真實的自己,而將最傻癡的一幕表現在眾人眼前,我,說的對不對。”

  魏清藏在袖間的手都在顫抖,緊緊握成了拳,眼角也濕了些許,用濃重的鼻音答道,“……我不這樣,姨娘她……她放心不下。”

  “你姨娘……”孟宛清說到這自己也有些控製不住的鼻酸了,“她,死了?”

  “恩。”魏清提起這件事時眼中有對往事憶不大清的迷糊,又有幾分似懂非懂的難過,“姨娘叫我傻一些,不然,她走了也不安心。”

  孟宛清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去,不願讓魏清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

  他跟她一樣,都是宅門深院中的可憐人。

  可,他年紀這般小,卻懂事的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