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喬琛抱著抱枕, 盤腿坐在大床上, 冷眉冷眼地看著麵前這倆人, 你一口, 我一口, 恩恩愛愛地吃晚飯。

  他們一邊吃飯一邊低聲說笑, 陸川還時不時給楚楚碗裏夾菜。

  喬琛雖然麵上挺不爽, 但是無可否認,他心裏有溫暖的感覺漫上來。這才是家人的感覺,他的父母從來沒這樣和和美美地吃過飯, 每次坐在飯桌邊,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就是歇斯底裏的吵罵。

  “吃不下了。”楚楚碗裏的飯還沒吃到一半, 她捂著肚子揉了揉:“撐。”

  陸川又給她碗裏夾了一塊肉:“長身體, 多吃點。”

  喬琛不屑地說:“她這年齡,還長?”

  似乎是習慣性地, 陸川總要把他懟回去:“你這把歲數還時不時逆生長一下, 我們家喬二怎麽不能長身體了?”

  “誰, 誰逆生長!還有, 喬二什麽時候成你們家的了, 沒這麽便宜的事!”

  “喬喬,你自己說, 誰家的?”

  楚楚看了看陸川,又看了看邊上一臉殷切的喬琛, 終於還是拉了拉陸川的手, 羞臊地說:“你家!”

  喬琛捶胸頓足,氣憤地罵了幾聲陸川大蠢逼,陸川倒懶得跟他計較了。

  沒意思了,他索性一個人悶悶地躺床上玩貪吃蛇,等倆人膩膩歪歪吃完飯。

  “剛剛撞痛沒?”晚飯後,陸川伸手探向楚楚的額頭。

  楚楚恍惚地搖了搖頭,但又立馬點頭。

  陸川手落到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揉了揉,問道:“現在呢,痛不痛?”

  “痛。”

  陸川說:“那你躺下來,我給你按按。”

  楚楚連忙乖巧地附著他的大腿躺下來。

  暖香入懷,陸川心神一漾,捧住她的腦袋,給她揉按著太陽穴,輕聲問:“還痛嗎?”

  楚楚睜著一雙幽黑看著他,點頭。

  “要不要去醫院?”

  楚楚搖頭。

  陸川歎了聲,仔細地給她揉了起來。他克製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味道,她喜歡的味道。

  喬琛瞅見楚楚那直勾勾的眼神,一臉癡迷的神態,就知道這家夥在裝。

  受不了!

  “你們兩個,吃飽喝足各回各家,老子要睡覺了!”

  陸川倒是爽快,直接起身說:“行,睡覺!”

  然而就在他拎著悶不吭聲的楚楚往門外走的時候,喬琛連忙叫住他:“等等!你開了幾間房?”

  “兩間。”

  “陸川你大爺!”

  最後的場麵就是,喬琛把楚楚一個人推出了房間門,嚴肅地告誡:“晚上睡覺,一定要鎖好門!插門梢,反鎖!”他回頭狠狠瞪了陸川一眼:“記得啊!誰敲門都別開!”

  楚楚戀戀不舍地看了房間裏陸川一眼。

  陸川無奈說:“還不困,我過去給喬二補會兒課。”

  楚楚點頭點頭點頭。

  “補課啊,我也一起聽,成不?”喬琛擋在門口,無情地阻隔了兩個人。

  陸川歪著眉毛看了他一眼,嫌棄地說:“好煩啊!”

  喬琛“嘿嘿”笑了聲,一把將他推進房間:“流氓陸,這就嫌煩了?以後有你受的!”

  楚楚轉身回了房間,喬琛還不忘探身出來叮囑她:“記得鎖門!”

  回頭,陸川坐在沙發邊,跟喬琛對視了一眼,似心有靈犀地,一起看向了中間的大床,下一秒,倆人同時跳起來朝著大床飛撲過去。

  陸川動作慢了半拍,喬琛往床上一蹦,手腳並用抱著棉被,雙腿將棉被卷起來,整個人霸占了大床。

  “老子睡床!你睡沙發!”喬琛大喊。

  “靠!”

  “誰讓你心思不單純,還開兩間大床房。”

  “怎麽不單純了!”陸川反駁:“我就要跟你睡,暖和!不行?”

  “你來,你來!”喬琛將棉被一掀,樂嗬嗬地笑了聲:“來跟老子睡!”

  陸川居高臨下,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這家夥穿著背心,赤胳膊赤腿,腱子肉紅紅火火,腳上還有腿毛。

  太幾把惡心了!

  他作嘔地轉過身,打電話叫前台加了一床被單,鋪在了沙發上。

  夜半,陸川被喬琛的呼嚕聲弄得心煩意亂,半點睡意都沒有。他掀開被子,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戶,一陣冷風灌入,他神誌更加清明。

  窗外樹梢上的枝葉泛著銀的的月光,相互擁抱著,夜色正濃,遠處是晦暗深沉的山脈,圓月懸於山巔。

  陸川回頭看了喬琛一眼,他睡得跟豬似的,呼嚕聲起起伏伏,頗有規律。

  他躡手躡腳走出去,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黑暗中,楚楚突然睜開雙眼。

  哢嚓一聲,隔壁房間門似乎打開又關上。她豎起耳朵,傾聽著走廊裏的腳步聲。

  步履輕輕,停在她的房間門口,她坐起身,借著走廊的燈光,透過門下縫隙,似乎看到有黑影站在她的房間門口。

  她克製地呼吸著,等待著,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

  那個黑影從始至終沒有移動過。

  她穿起拖鞋,步履輕輕來到門邊,趴在房間門上,傾聽門外的動靜。

  又過了幾分鍾,門外人似乎終於選擇離開。

  她聽到窸窣的腳步聲遠去。

  陸川手揣在兜裏,剛走了沒幾步,隻聽“哢噠”一聲,他恍然回頭,楚楚從房間探出小腦袋。

  “川川。”

  -

  房間門被他一隻腳直接給揣關上,他將楚楚按在黑暗的牆壁上,粗礪而滾燙的手掌她身上胡亂摸索,找到她的唇,宛如品嚐甜美的水果糖。

  突然,“啪嗒”一聲,兩個人激烈地動作一不小心碰到了牆邊的頂燈按鈕。

  房間豁然明亮起來,像是受到什麽驚嚇,兩個人同時停下動作。

  陸川呼吸滯重,哼哧哼哧,目光含著灼燒的火焰,直勾勾地凝望著她。

  楚楚紅著臉,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隨即伸手將牆邊的燈按鈕關上,房間瞬間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中,兩人重新相擁在一起。

  他上前一步,與她的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一起,難分彼此,她分明感受到他身體所起的明顯的變化,隔著薄薄的衣料,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

  窗外,連蟲聲都已然寂靜,她感覺天上的群星突然墜落,在她的眼前閃爍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發抖,在顫栗,在叫囂著什麽東西,靈魂像火焰似的顫動不已,迸發出激烈的火花。

  這是一場銷魂蝕骨的身體博弈,也是對他意誌力的嚴峻考驗。

  陸川還是在最後一步之遙的片刻,及時刹住了車。

  她甚至能明顯能感受到他動作的輕緩,不再繼續下去,他全身都在抖,可是卻停了下來。

  他隔著衣服布料抱著她躺在床上,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要我命了。”

  漫長的時光真是要我命了。

  你也要我命了。

  楚楚伸手從他的腰間環入,將臉埋進他的胸口,她腦子渾渾濁濁,意識也開始渙散,輕輕閉上眼睛,但還緊緊地抱著他的腰。

  就在她陷入酣睡的那一刻,陸川的身體與心靈同夜色漸漸融合,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和靜寂。

  她毫無保留地願意將自己交付給他。

  他必將不會辜負。

  -

  陸川在楚楚睡熟以後,悄悄起身退出了房間,回到喬琛的房裏,在沙發上胡亂對付一晚上。

  不是不想同床共枕,但是他終究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擁著喜歡的女孩睡覺,還真不敢說有這個定力能撐多久。

  次日清晨,楚楚打著嗬欠來到喬琛的房間,卻隻看到在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陸川,大床上被單疊得整整齊齊,不見喬琛的身影。

  楚楚走過去推了推他。

  陸川醒過來,惺忪的睡眼見到楚楚,下意識地就把她往自己懷裏拉扯:“我的大媳婦兒。”

  楚楚費勁兒掙開他,問道:“我哥呢?”

  陸川朝那床上瞥了一眼,挑眉:“跑了?還挺識相,給咱留二人世界。”

  楚楚起身拉開窗簾,窗外飄著涼涼的毛毛雨,整個小鎮被迷離的晨霧籠罩著。

  “今天是喬琛媽媽的忌日。”

  陸川去了洗手間,開著水龍頭洗了把臉,隨即道:“他會去哪?”

  楚楚坐到床邊,想了想,說道:“興許是去公墓了。”

  峒新鎮是喬琛媽媽的娘家,這裏也是她長眠之地。

  楚楚撐著一柄花邊兒小傘站在淅淅瀝瀝的街道邊上,沒一會兒,陸川轟著一輛摩托車停在她麵前。

  “我打聽過了,去公墓都是山路,我租了輛摩托,上來。”

  他拍了拍車後座,對楚楚招手,楚楚乖乖地坐上來,順勢給陸川撐傘。

  他踩了引擎,轟的一聲,摩托駛了出去。

  山路泥濘,雨後的田間山野,連空氣中都帶著青草香,楚楚深呼吸,情不自禁地抱緊了陸川的腰,將臉龐貼在他的背上。

  陸川回頭看了看她,彎著眼睛微笑,放慢了車速。

  “喬二。”他脆朗地喊了她一聲。

  “嗯?”楚楚抬頭看他。

  “我水靈靈的大媳婦兒!”

  “哎。”

  ......

  車停在公墓大門口,這裏一立著一排排的白色墓碑,一進來,便給人一種肅穆的莊嚴感。

  楚楚大老遠就看到喬琛穿著黑色的運動外套,一個人佇立站在半山坡的墓前,一動不動宛如雕像,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陸川不解:“怎麽?”

  楚楚遲疑地說:“他媽媽肯定不想見我。”

  陸川想了想,道:“我去跟他打個招呼,你就在這裏等我,別亂跑。”

  楚楚乖乖點頭,陸川朝著台階小跑過去。

  喬琛回頭,看到陸川過來,連忙回頭偷摸地抹了把眼淚,生硬地問道:“你來幹什麽?”

  “有人不放心你一個人,來看看。”陸川瞅著喬琛那一臉的不自在,笑了聲:“哭啦?”

  “沒哭!”

  陸川沒所謂地說道:“哭就哭唄,嘴硬什麽,昨晚上喝醉了抱著人家小姐的胸嗷嗷叫,也沒見你害羞。”

  喬琛連忙去捂陸川的嘴:“你別在我媽麵前胡說!”

  陸川衝墓碑上那個笑容溫婉的女人喊了聲:“阿姨好!我是大喬最好的朋友。”

  “誰你最好的朋友!”

  陸川懶得理他,從包裏摸出根煙點上,又順勢遞給喬琛一根。

  喬琛沒接:“我媽不喜歡我抽煙。”

  陸川收了煙,笑說道:“這會兒知道當乖寶寶,有種的這輩子都別抽。”

  喬琛甩給陸川一個大白眼,惡聲惡氣地說:“陸川,我真的討厭你!”

  陸川冷嘲:“說得好像我喜歡你這哈士奇似的。”

  一陣陣的微涼的風吹過,他也不催他,一個人蹲在小徑邊兒撚著路邊的野草。

  喬琛站了會兒,突然雙膝跪了下來,跪在墓碑前。

  陸川扔掉了手裏的煙,站直了身子看著他。

  隻見他低著頭,壓低了聲音對墓碑上的女人說:“媽媽,這次過來,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陸川不明白他何以道歉,隻沉默地傾聽著,

  “我不想再討厭她了。”

  “是你們大人做錯了事,不是我們。”

  “媽,對不起,你怪我也好。以後...我想照顧她。”

  我想照顧她。

  女人笑容依舊和煦如春風,絲毫不曾得見生前的暴躁與瘋狂。在她溫柔的目光撫慰下,喬琛的心前所未有的寧靜,他知道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一定是。

  -

  他站起身問陸川:“喬二呢?”

  陸川回頭,楚楚還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公墓大門口,等著兩個人。

  “你怎麽把她扔下麵!這荒郊野嶺,被拐走了怎麽辦!”喬琛急了,轉身朝著階梯匆匆忙忙跑下去。

  楚楚見喬琛跑下來,立刻站直了身子迎上他:“哥。”

  喬琛腳步放緩了些,似乎還有些不大好意思,悶聲問道:“下著雨,你怎麽來了。”

  楚楚連忙走過去給他撐傘。

  “我怕你一個人...不開心。”

  山野間涼風習習,泥濘小徑邊青草碧綠,小雨飄灑在喬琛的臉頰,微微涼。

  他低頭,踢開了腳邊的一顆碎石,同時接過了楚楚手裏的傘柄,將雨傘往她那邊傾斜著,不自在地說:“我沒事,走吧,回家了。”

  楚楚點頭,很自然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倆人撐著傘往山下走,陸川雙手插兜,他疾步走上前來,有些拈酸地喃了聲:“行,有大哥,就不要別人了。”

  楚楚想了想,又伸出另一隻手,拉住了陸川的衣角。

  喬琛白了陸川一眼:“你幼稚不?”

  “嗬嗬,傻逼喬還跟我說幼稚?”

  “你再叫一聲試試!”

  “傻逼喬!”

  “流氓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