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0章 你想過,他會有什麽結局嗎?
  裴元豐回頭看到我的第一眼,仿佛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刻露出了笑容來。

  他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慢慢的走到台階下,說道:“這麽早就起來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不想睡了。”

  “是不是,孩子吵到了你?”

  “沒有,我隻是——可能因為回到西川了,所以睡不著。”

  “西川不是你的家嗎?回到家裏,應該安心才是,為什麽會睡不著呢?”

  “我的家?我的家……”

  我有些詫異的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再看著他黑黝黝的眼睛,神情恍惚的笑了一下。

  是啊,西川是我的家,回到成都,就能見到輕塵,紅姨,還有留在這裏的素素,和從京城一直退到這裏來的水秀、杜炎他們,而璧山那風景優美,靜謐雅致的漪瀾別院,說起來,也是屬於我的。

  這裏,當然是我的家。

  過去那十幾年的時間,我對“家”的的概念都一直模糊得很,直到現在,似乎“家”這個字才在我的腦海裏有了一些具體的形貌。

  隻是,我不知道這一次我的回來,會給我的家帶來什麽,西川,又會麵臨什麽。

  大概這才是我徹夜難眠的原因吧。

  看著我有些恍惚的神情,裴元豐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你不用太擔心,天塌下來有我們頂著,一定不會讓你們受傷害的。”

  聽見他這麽一說,我又有些安心了,微微的笑了一下,正好這個時候他的一個士兵走過來接過了他的劍,給他奉上一條毛巾擦汗,顯然也是平日裏做慣了的,我轉頭看了看他們那個房間:“輕寒呢?”

  “他太累了,一直睡得很沉,所以我沒有吵醒他。”

  “哦,那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他也點點頭。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是有些無話可說,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在天色太早,山間的霧氣就像是一個屏障,把人和周圍的一切都隔絕開來,仿佛隻剩下兩個人相對著,那種安靜,讓人有些不敢輕易的去打破。

  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

  “你過得好嗎?”

  “……”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了他一眼,正要點頭答是,卻見他又輕笑了一聲,低著頭道:“我知道,你一定會跟我說好。”

  “……”

  “劉輕寒也是跟我這麽說。”

  我笑著看著他:“你不相信我們的話嗎?”

  他看著我的眼睛:“可我知道,他是從二哥的手裏,把你救出來的。”

  “……”

  我的心猝不及防的被紮了一針似得,一種熟悉的疼痛頓時間蔓延了全身,刺激得我微微的戰栗了起來。

  裴元豐專注的看著我的眼睛,好像我眼神中任何一點的痛楚都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他沉聲道:“我知道,有一些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告訴我——你也不會告訴我,而我,”他頓了一下,聲音微微有些沙啞的:“我也,害怕知道。”

  “……!”

  不管他說什麽,我認為都可以平靜麵對,可我沒想到,他會說,自己“害怕”。

  他害怕知道。

  害怕知道我曾經經曆過什麽,害怕知道我的遭遇。

  我輕顫了一聲,啞聲道:“元豐——”

  他說道:“對你的事情,我已經,已經沒有資格再說什麽,更沒有資格再做什麽。”

  “……”

  “我隻希望你能幸福。”

  “……”

  “輕盈,你的身邊應該有一個人,幫你扛起所有的負擔,讓你幸福快樂的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天;而不是像,像之前那樣,受委屈,受傷害,朝不保夕。”

  聽著他的話,不知怎麽的,淚水就像是管都管不住一樣往上湧,不一會兒我的眼前就一片模糊,隻能看到他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看著我,目光中有太多的憐憫和疼惜。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我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謝謝你,元豐。”

  “……”

  “其實在來這裏的路上,輕寒也跟我說過這件事。”

  “……”

  “隻是,我們都很清楚,現在的局勢,我們很難抽身,如果真的抽身——”

  我的話沒有說下去,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也是不敢去想象,甚至連裴元豐,他的眉心也慢慢的擰了起來。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輕歎道:“我知道。”

  他慢慢的轉過頭去,散亂在額前的散發上凝結了一些細小的水珠,不知道是他的汗水,還是霧氣凝結而成的,給人一種淩亂得有些無措的感覺,他的眼神看起來也越發的陰鬱。他看向前方,雖然知道來處是一片茂密翠綠的竹林,可是在霧氣的籠罩下,一切都顯得模糊不清,就好像我們的前路,知道自己該怎麽走,卻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會走到哪裏去。

  一切,都讓人感到一種未知的恐懼。

  他輕輕的說道:“其實,我更害怕的是,我知道這一切之後,我,我要如何去麵對他。”

  “……”

  “我的二哥,早已經不是我的二哥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我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我才恍然間醒悟過來,我們每個人都跟裴元修過了招,也跟他有了決斷,可是裴元豐,他還沒有。

  那個人,不管他的身世如何,但他到底是裴元豐叫了幾十年的“二哥”,就算他們不是誌同道合的一路人,甚至可能在一些事情上有很大的分歧,畢竟做過幾十年的兄弟,他們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裴元豐不可能立刻轉變自己的態度,更做不到和他恩斷義絕。

  這,才是最痛苦的地方。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該如何勸他。

  畢竟,這種矛盾和痛苦,不是當事人,是很難真正切身去體會到的。

  我隻能安靜的站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裴元豐才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我,聲音帶著一點點艱澀的說道:“輕盈。”

  “嗯?”

  “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二哥他——你想過,他會有什麽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