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把酒月下
  祝良宵心想喝酒還要什麽理由?但她再一想,這時候不正是悲風秋月的好時候麽?她雖然不知道喝酒要什麽理由,需不需要理由,但是很顯然,衛礪這個時候拋出這個問題,是希望她能把這個梗接住的。

  祝良宵沉吟片刻,故作深沉道:“心中藏著事,自然要喝酒。”

  衛礪果然追問:“何事?”

  祝良宵望向桌上的肉,再怎麽也深沉不起來,臨了還是破了功,“我在想我什麽時候能吃到肉。”

  衛礪:“……”你好無聊。

  這算是兩人認識以來很少見的勉強算是溫情的時刻,祝良宵也不會時時刻刻想著要如何算計衛礪,衛礪對祝良宵也沒有那麽多防備,祝良宵看著衛礪,看著他動作矜貴的吃飯,心中終於後知後覺有了點這個人原來是個金貴公子哥的認知。

  說實話,按衛礪的出身,他就算做個靠著父親餘威過日子的閑散紈絝,也沒人敢說他半分不是,畢竟他父親可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大不了就是從錦衣衛中再擇選一人出來罷了,但他沒有。

  雖是少年,心中卻有固執。

  祝良宵不免失笑,衛礪問她:“要不要喝酒?”

  祝良宵奇道:“你今天怎麽興致這麽高?和以前都不一樣。”要是擱在以前,別說和她一起喝酒了,就是看見了她也要躲開三尺遠的。

  難不成是這衛礪轉了性?

  衛礪開口之後便自覺無聊,乏味道:“不想喝就算了。”

  祝良宵本來還不是很想喝酒,但是被他這麽一說也勾起了饞蟲,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別別別,想喝的想喝的,不過我這隻有果酒,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

  衛礪別過頭去,“我不挑。”

  是嗎?才怪,上回夏正本來說給他從江南帶一瓶好酒回來,結果半途自己喝光了,夏正怕他生氣,自己在路上打了一壺酒給他帶回去,倒是也嚐了味道,自詡並不太遜色,隻是比不上諸多名品罷了,衛礪平時倒是並不經常喝酒,夏正覺得衛礪肯定喝不出來區別,便來了一出以次充好。

  結果衛礪剛喝第一口就嚐出來區別了。

  這衛礪能認嗎?自然不能,他隻喝了一口便將那酒退給夏正了,並且表示如果不補償他一瓶真正的好酒,自己可不會搭理他。

  夏正沒辦法,隻好又補償了一瓶不錯的酒,衛礪這才勉強消氣。

  不是不挑,隻是看對誰。

  說話間,祝良宵已經從衣櫃裏翻出來一小壇果酒,瞧著倒是很漂亮,晶瑩剔透的,舀出來的酒液也是色澤清亮,祝良宵先給衛礪把酒倒上,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衛礪眉心不易察覺的微蹙,待酒入口,卻是舒展開了。

  完事了之後祝良宵又覺得不夠漂亮,用小幾上擺著的琉璃酒瓶倒了一杯,眼看著細長的壺頸將清冽的酒液倒進白瓷的小酒杯裏,酒的顏色是微微透著粉色的,像是桃花做的。

  “這是桃花酒?”衛礪問。

  祝良宵點了點頭,“是翡翠和鴛鴦平時搗鼓的,她們兩個平時沒什麽事就喜歡搗鼓這些東西,剛好現在是開桃花的季節呀。”

  邊關沒有桃花,這花隻有京城才有,鴛鴦是個心思多的,看了幾本古書之後就想釀酒,她們兩個什麽時候去摘的桃花祝良宵都不知道,反正等她們兩個釀好了都是送到她房裏的。

  衛礪頓了頓:“你們關係倒是很好,不像是主仆。”事實上,祝良宵這樣和丫鬟關係這麽好的倒是少數,很少有像她這樣的,更何況衛礪也很少在她身邊看到其他人。

  祝良宵說:“她們兩個跟了我很多年了,對我來說就像是姐妹一樣,主仆之分本來就沒有那麽重要,若不是她們沒能托生在好人家,也不用為奴為婢了。”

  但這世上,除非是托生在富貴人家做少爺小姐,普通人看天吃飯,日子過的也並不比大宅子裏的丫鬟仆人清閑。

  這酒倒是比飯更好下口,衛礪平時是個對酒挑剔的人,今天倒是不挑了,不過這酒味道確實不錯,雖比不上外麵賣的瓊漿玉露,卻也是清甜可口,很適合姑娘家的口味。

  酒過三巡,衛礪才忽然自言自語道:“是我低估了你。”

  祝良宵說:“什麽?”

  衛礪目視前方,神色坦然:“沒什麽。”

  祝良宵卻忽然醍醐灌頂一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確是低估了自己,以為自己被皇後刁難,當真受了傷,便大半夜也要翻了牆來看她,結果看她如沒事人一般照常吃飯喝酒,便明白原來隻是她的刻意誇大。

  她倒是也不戳破,兩人靜靜喝酒,衛礪說:“我那邊還有些事,便不作陪了。”

  不知為何,祝良宵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她這時候想著,她與衛礪快要成婚,那麽自己的所有精明算計衛礪也遲早會知道。

  “你想知道我下一步要幹什麽嗎?”祝良宵拉住了衛礪的衣袖。

  衛礪並不答話。

  祝良宵自言自語道:“看來是不想知道了,那你想知道今天早上在皇後的寢宮,她跟我說了什麽嗎?她威脅我,她讓我把你讓給樂安郡主,還打算把她生病的事情也扣到我頭上來,你猜我是怎麽做的?”

  衛礪聲音一冷:“所以額頭上的傷,是你自己撞的。”

  祝良宵卻隻是問他:“不然呢?我應該怎麽做?”這世上大約對女子總是不公平的,要不然明明是衛礪的桃花債,卻要她費功夫去避禍。

  她這時的語氣是帶著三分埋怨的,明明是與她無關的事情,卻要因為別人喜歡衛礪而被牽連,就是個泥人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也有火氣了。

  “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祝良宵輕哼一聲,根本不信。

  男人說的話若是能信,恐怕母豬都能上樹了,結果就是她還沒來得及接話,衛礪便又走窗戶飛了出去,給祝良宵氣的臉都紅了。

  衛礪走後,她便讓翡翠和鴛鴦進來,又搬來一桶涼水和一桶熱水,讓她們輪流往自己身上澆,翡翠提著的是涼水,怎麽都下不去手,委屈巴巴道:“姑娘你上次病好才多久啊。”

  祝良宵很冷靜:“區區冷水而已,我今天晚上若是不病,明天陛下就會覺得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