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世界的1660(一)
  背景介紹:1655年,因為錯誤的經濟政策,南華麵臨嚴重打擊。國民經濟虧損,黃金不斷外流,工業萎縮,農業告急。唐勝輝趁機發動政變,建立了個人獨裁政權。為了擺脫經濟危機造成的深重困擾,轉移國內的注意力,鞏固獨裁政權,南華國走上對華作戰的道路。1657年,南華對華解放戰爭正式打響,然而這場被認為是十分輕鬆的戰爭,卻讓南華陷入了泥潭。

  戰爭2年來,南華兵力不足與物資緊缺到驚人的程度:橡膠、鋼鐵被列為國家資源,禁止向民間出售;新華夏島的兵力一船又一船地運往中國;到最後,連新華夏島的糧食都要用配給製......

  在中國

  時近中午,一個南華兵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一座荒僻的村落。兵的額頭上纏著血跡斑斑的紗布,他漫不經心的拎著步槍,尋找著可能有人煙的屋子。

  兵發現一棟房屋的木椅上坐著一位鬢角花白的老人。兵敲門進去,說,我是逃兵,從戰場上逃過來的。我討厭這場戰爭。

  老人說戰爭是你們挑起來的。你們說這是解放,可是我們認為這是侵略。

  兵緊抿嘴唇,不置可否。

  家裏就你一個人?兵問。他們都死了。老人說,老伴.女兒.女婿和外孫死於毒氣,兒子死在戰場上。

  怎麽會這樣?兵有了不安,對不起。

  老人歎一口氣,說,戰場上再敏捷再勇敢都沒有用,打仗隻需要運氣......這條命隻需呀運氣......你的運氣就很不錯......

  可是我再也不想打仗了。兵說,一槍都不願意開,真想把他扔了......老人笑了笑。

  戰爭不是我們的錯,兵說,我們隻是兵。如果戰爭勝利了,我就能回到家鄉。兵的目光開始柔軟。

  那樣的話,我們就失去了家鄉。老人站起來,你來這裏隻是想跟我說這些嗎?

  兵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揚起眉毛,露出兩顆調皮的虎牙。有那麽一瞬間,老人甚至真的以為麵前靦腆的年輕人就是他的兒子。我非常餓,兵說,我兩天沒吃東西了。如果方便的話......我會付你錢......

  老人淘好米,細細地煮。米香彌漫屋子的時候,年輕的兵流下了眼淚。

  米飯擺上桌子,兵看著,貪婪地吸著鼻子,卻不吃。他看著老人,說,您也吃點兒。老人笑笑,端起碗,目光平靜。他默默的吃下一碗飯用去足足10分鍾。

  兵吃得很快,卻很文雅。他滿足地站起來,打了一個很響的飽嗝。他掏出口袋裏所有的錢,悄悄壓在碗底。他看一眼老人,老人手握蒲扇,眯著眼,一動不動。

  您是好人,兵說。老人似乎已經睡著。

  兵在門口站定,回頭再看老人一眼。他說,您就像我的父親。他慢慢走向遠方,再也沒有回頭。

  老人睜開眼睛,他想喊住年輕且靦腆的兵,可是他終未出聲。老人重新閉上眼睛,卻有兩行濁淚滑落臉頰。

  半小時以後,老人突然從椅子上栽倒在地。他知道毒性已經發作,很快,他就將離開這個地獄般的人世間。他本該放過那個南華兵的,可是他不能,他做不到。兵的軍裝是那樣刺目,縱可原諒他的罪行,也不能饒恕他的衣服。

  萬年市

  從走上街道的那一刻起,彭濤已經把生死度外了。

  南華的人民已經到了最水深火熱的時候了!自南華國建立以來,南華利用異時空先進的科技,瘋狂剝削奴隸和農民;拋棄曾經承諾的社會福利和保障;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坑蒙拐騙,巧取豪奪;瘋狂吹捧對外擴張,讓人民流血流淚,最後隻保證了參議院議員富起來。就像葉明在參議院上說的那樣:“你們把自己的心肺腸子翻出來,曬一曬,洗一洗,拾掇拾掇!多少議員沒有原罪?”

  這是資本的原始積累。從穿二代倒賣批條,到“企業家”大吹特吹的“我在三十年代敏銳地看到商機,就讓航海局幫忙安排了一隊新的販奴船”式的“白手起家”;從鞍鋼憲法被強行廢除,到天藍市的下崗工人家庭“邁步走向風俗業”,乃至舉家喝農藥自殺。

  幹活的時候,人民是任勞任怨的廉價勞動力。幹完活,他們的社會保障就成了落後經濟製度的沉重包袱。到如今,他們都要做戰場上的炮灰。。。。。。彎曲的背脊上榨出了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然後是白森森的骨頭渣子,直至榨幹最後一滴血。

  吞吃了殖民與剝削的福利,南華帶動了社會經濟發展。這帶來了一個問題:

  政治體製的合理性離不開經濟的增長。換句話說,當經濟出現問題的時候,有些東西的法理性就自然而然地動搖了。

  所以高利貸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女性賣淫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

  “我曾經說過,我希望,南華將建立一個新世界,一個閃爍民主,自由,平等,博愛光芒的充滿人類希望的新世界;如果不是這樣,這就是一個要被打翻的舊世界。”

  在新華夏島(馬達加斯加)萬年市中心廣場上,以這麽一句話開端,彭濤對著人群發表演講。

  像他年輕時曾經做過的那樣。

  “由遠山同誌直接調萬年的武警係統,萬年港的水兵由倫詩基同誌帶領,立即前往廣場,處理這次惡性事件。”萬年市市政府內,市長緊張的下命令:

  “必須盡快控製社會輿論渠道,穩定群眾情緒,要不惜一切代價,絕對不能因此妨礙南華解放中國本土的行動!”

  “各位同誌各自發揮作用,這是關乎南華政權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宣布,行動開始!”

  命令一下達,全城都喧鬧了起來。不到一會兒,廣場附近街道兩端忽然湧出數不盡的裝甲車--一瞬間讓人有種錯覺,好像這個城市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橫衝直撞,硬生生攔腰截斷了堵得像沙丁魚的人流,開出了一條道來。

  嘩啦啦啦!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武警跳了下來,轉瞬間排列成整齊的方陣,舉著防暴盾,揮舞著警棍,列成人牆向外圍住中心廣場;

  更多的武警開始向中央的遊行隊伍包抄推進。

  幾個大喇叭裏傳出激昂而正義的聲音:“彭濤,你已經被包圍了! 你企圖煽動群眾、顛覆南華的險惡陰謀已經敗露! 不要自絕於人民! 立刻投降,抱頭蹲下,組織會給予你寬大處理! 被蒙蔽的群眾及時醒悟,自覺到廣場四周抱頭蹲下! 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對於執迷不悟的頑固分子,我們會采取一切手段!”

  寬大的防暴盾舉了起來。透明的盾後,如林的警棍在上下晃動。緊跟著的是高壓水槍隊伍,等待著盾陣將隊伍撞散,再上去清理局勢。

  人群因為意料之外的衝擊陷入了巨大的混亂。

  一個年輕人臉上滿是錯愕和失望:“我們不過是聽別人說出了真話! 這有什麽錯?”

  白發蒼蒼的老人扶著拐,顫顫巍巍地痛罵:“你們這群畜生! 連真話都不讓人講,還有天理嗎!”

  武警們隻是沉默著,結陣不斷推進,一點點壓縮著隊伍的空間。好像一座黑黢黢的移動的巨大的鐵屋子。

  人群忽然安靜下來,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

  彭濤昂著頭,挺著胸膛,一步步獨自走了出來,麵對著林立的警棍和高壓水槍。他的

  臉上不見了笑容,平靜的臉龐上醞釀著一種深沉的憤怒,眼裏熊熊燃燒著火焰。沒有人敢於直視他,前排的武警甚至轉過了頭,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這是怎樣一個的人物!

  任何一個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憤怒並不落在此地的哪一個人身上,而是更深沉、更廣泛的一個群體; 他為一生為之奮鬥的那些人而激動忿怒。這怒火因而高貴、持久和動人。

  “你們是人民的警察,人民的軍隊。脫離群眾,甚至反過來鎮壓群眾,是封建政府的作風我現在就站在這裏。你們想要抓走我嗎?盡管抓! 我倒要看看,你們現在是怎麽反人民!”

  他環顧四周。目光所及,所有戰士都垂下了頭。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在天藍

  街頭老人角的人員基本恒定,一個個端著大茶缸子,或摔象棋,或甩撲克,高聲亮嗓地一邊玩一邊評點江山。年齡嘛,多是六七十歲的,耄耋之人也有,但不多,來了三五次也就不見了蹤影。五六十歲的小老頭也不多,來了也坐不住,晃一晃不定又忙什麽去了。這情景有點像路邊的冬青樹,乍眼看,一年四季都綠著,但細觀察,方知有些葉子在一天天枯萎,又有新葉子在悄然抽芽。世上沒有永恒不變的事,人生也是如此。

  今年夏天,老人角又新增了一位人物,瘦高,身穿一件數十年前的工裝服,左衣袋上方還隱約可見紅星機械廠的字樣。昔日的工裝服多是這樣,時下極少見人穿了。紅星廠也早成了曆史,先是民營,後來中外合資,眼下還有沒有,不得而知。年齡在老人角算是年輕一茬,頭發還茂密著,以前可能一直在焗染,看來不想染了,發根那一層白茬便日漸其厚。老人們對新人來去均持不冷不熱的態度,也很少有人打聽以前是做什麽的,家中什麽情況。都已進了夕陽歲月,順其自然才好,該知道的總會知道,人家不願說的你還打探個什麽勁呢?此公來了從不多說什麽,見楚河漢界正廝殺,便君子觀棋不設一言,見鬥地主打娘娘哄嚷熱鬧,不時也跟著嗬嗬一笑或搖頭歎息。有時,場上缺人,他也不推辭,一出手便知有些功夫,不可小覷的。

  表麵上看,以為聚到這裏的都是賦閑之人,那就錯了。老人們身上都有武把操,或電工,或木匠,或水暖,還有人會擺弄自行車、摩托車,隻是不像勞工市場上的師傅那樣腳下立塊牌子。年齡大了,不虞溫飽,得做且做,掛角一將,誰還甘心為那幾個小錢兒去受人差使呢?不時地,會有人跑來問,我家沒電了,也沒通知停電呀;或說,我家下水道往上返水,哪位大叔去幫看看吧。每到這時候,便有人應對幾句,然後拎起不定藏在哪兒的工具袋,隨人去了。可往往也有這種情況,來人了,也問過了,問過的人卻繼續摔棋子。每到這時,曾經紅星廠的那位便應道,我去吧。

  如是三番,人們就有些奇怪了。這主以前是幹什麽的?有人說下水,他去;人家說電停,他去;有人說瓷磚脫落,屋頂漏水,他也去。有人問,你還啥都敢擺弄呀?此公一笑,說樣樣通,樣樣鬆,不稀罕。再往後,來人便常是專找王師傅了,人們這才知道他姓王。有人問,老王你這麽受歡迎,怎麽講的價?老王仍是淡然一笑,說講什麽價,我是泥菩薩坐佛龕,憑賞,不給也中。此話似乎亦可當真,因為有時他回來,常是把還沒開封的香煙丟給眾人,說抽吧,我煙輕。那煙有軟中華、硬玉溪,很牛掰的那種,也有紅河或石林,尋常百姓的家常物。甚至,有時他還拎盒糕點回來,說墊補墊補吧,中年就不用回家了。本來,有人對此公搶活計撬生意是心存忌怨的,但看他如此大度,況且人家常是在別人不願出手的時候才起身,倒也說不出什麽了。

  春日漸消,已見夏炎。一日,一位漂亮少婦匆匆跑來,說家裏水管壞了,廚房漾了沒腳麵的水,請哪位大叔快幫修修吧。老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吭聲。這種小打小鬧的維修,不過是換根管子或閥子的事,人家即使肯出工錢,油水也不大,要多了不講究,要少了又不值,還免不了弄得一身泥水。自然,又是老王起身了,他對少婦說,你先回家,我去建材商店把可能需要的材料帶上。少婦說,你先看看需要什麽再買不行嗎?老王說,我跟那些人都熟了,先賒著,不用的我再退回去,省得來回瞎跑了,放心吧。兩人離去,有人望著老王的背影說,這老兄,倒會討女人喜歡,不會是人家身上的上下水他也能修吧?眾人哄笑。老人角的這些人,多是粗人,說話不走心,葷素鹹淡,隻博一樂,沒人計較。

  過了晌午,老王複歸,引入注目的是前半身的濕漉,尤其是那件工裝服,前襟上已滿是鐵鏽與泥汙,看來活計確是不輕鬆,估計是伏在地上鑽進櫥櫃下完成的。有人問,都這時候了,沒留你墊墊肚呀?老王答,廚房出了毛病,還吃個啥?又有人說,衣裳都濕成這樣了,回家換換吧。老王答,大日頭夏老虎,一會兒就晾幹了。說話間,老王又從工具袋裏抽出一件沒開封的深藍色T恤衫,丟到牌攤上,說女主人賞的。你們誰喜歡,就拿去穿吧。人們說:“老王,快換上吧,這大概是人家專門給你買的吧?”老王仍是淡然一笑,說我還是穿這身工裝服舒坦。

  數日後,當老人們又聚一起時,有人悄聲說,這老王,可不是等閑人物。年輕時,他是參議院議員,兼任紅星廠的副廠長,因為心靈手巧,號稱廠裏首屈一指的維修大拿,沒有啥活計他不敢接手的,為南華生產線上的戰爭立下了汗馬功勞。後來,當了工業部副部長,再後來,轉正成了部長。可惜的是,前一陣因為牽連趙警帆反動集團,由部長一下被擼到副科,回家隻等著辦退休手續啦。有人突然打斷,說別說了,他來了。

  遠遠地,老王還是穿著那身工裝服,提著工具袋從容走來。人們一下息了聲,低下頭裝作洗牌擺棋,一時間,誰知各位心裏都在想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