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熬了個通宵的雲悠從自己房間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向外輻射黑氣。

  一宿沒睡,她眼中血絲如蛛網一般緊緊包裹著眼球,眼下的淤青顏色極深,像剛被人打了一拳,眼袋重的仿佛要掉到腳背上。更恐怖的是這個此時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踉踉蹌蹌遊來蕩去的家夥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不僅表情管理失效了,看起來連情緒管理都快失效了——她已經用十足的怒氣和滿到壓製不住的殺氣開啟了今日份的生人勿進氣場max。

  房間內算上她一共有三個活人,另外兩個都靠著靈敏的生物雷達get到了這一點,瞬間福至心靈,端起碗就回自己房間了。雲悠沒喝酒就醉了,小腦失去協調一樣走著S型曲線前進,最後艱難的坐在座位上,開始虐待她碗裏的香煎魚排。

  橄欖油燒熱後將去刺的魚排煎至雙麵金黃撈出,不需要其他調料,隻用檸檬汁的酸激出魚肉的鮮美。珀西廚藝精湛,光聞香味都讓人流下口水。

  然而熬夜後的網癮少女今天不高興,就連她平時最喜歡的菜都拯救不了。

  機械的戳著魚排,她總是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雲悠登上遊戲後用喇叭在世界頻道喊了一聲需要購買特定裝備【信使的光速跑鞋】後,沒過多久銀發狙擊手就上線了。聽著熟悉的玩笑聲,雲悠卻絲毫沒有半點想要和對方寒暄兩句的意思,她上來就開門見山的讓斯凱趕緊閉嘴,隨後沉著聲音開口:“想想辦法,能不能盡快把我弄走。或者我想辦法衝出來,你到時候能來接我嗎。”

  【出什麽事了?】

  出什麽事了?雲悠哽了一下,因為這件事情在雙方看來也許並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頂多就是膈應而已,為了一時的膈應就打亂全盤的計劃決定提前離開,讓所有人為自己冒險,這似乎又有些小題大做了。

  可是難道就要讓她獨自在這裏忍受這令人無比煎熬的蠢貨嗎?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特麽竟然被當成特殊物品綁定給了另外一個蠢貨。”她冷笑兩聲,像是死神揮動鐮刀之前的低語,握著鼠標的手指忍不住收緊:“你很熟悉,就是之前地圖最後堵門,有點難纏的那個。”

  聽著雲悠爆了幾句粗口之後就開始運氣讓自己平靜,斯凱倒是難得的長久的沒有說話。

  有時候沒有回答就是一種回答,再加上斯凱本人又是一個相當形式主義的偽善者,對於這種事情,如果他在這裏,一定會和雲悠一起大肆吐槽,放肆的用各種奇妙語言品評這個他根本就不熟悉就不熟悉的家夥隻為了讓瀕臨暴走的雲悠把怒氣值降到正常水平。

  反正對他來說就是動動嘴,又不費什麽事。

  換句話說,凡是隻要斯凱閉嘴不說話,那就說明他並不同意。比如現在。但雲悠是他出生入死過的好夥伴,他又不願意親口拒絕她,於是就要采取這種形式主義的做法,讓她自己領悟,然後服從他的安排。

  這種事情並不是第一次發生,曾經雲悠隻在自己願意妥協的時候選擇妥協,不願意的時候要麽打爆這個偽善者,要麽嗤笑一聲自己行動。而現在,她對自己隻能依靠斯凱的配合才能逃離這裏而感到可悲。

  靠在椅背上,雲悠聲音不如之前壓著怒火那樣有力,慵懶了起來。

  “明白了,你沒有辦法,對嗎?”

  【我們在上一個地圖打了一個禮拜的遊擊戰才跑出來,短期內回去可不止明智之舉,這有可能讓我的艦隊被發現最後全軍覆沒】

  同意。

  雲悠點頭。但理智和情感是不同的,她知道斯凱做的沒錯,但卻還是忍不住憤怒,甚至有些被拋棄的淒涼。

  看了一眼表,雲悠往眼睛裏點了點眼藥水,挑起了另一個話題:“我最近上了很多曆史課。”

  【願聞其詳】

  “前朝之所以在衰敗之後還綿延了這麽多年,據記載說,竟然是因為人民都相信前朝的皇族們是神的化身,擁有神奇的力量——然後竟然就因為這個一直不敢反抗。”

  【哦】

  “哦?你不願意出力就算了現在連動嘴都不願意了?”這個回答讓她很不滿意:“等我從這裏出去你可千萬別出現在我的麵前。”

  斯凱沒說話,他發了一個笑臉表情後說自己困得要命要睡覺了就下線了。

  ——這算什麽!!!

  一些事情每次想起隻會讓怒氣值再疊加一層而已,比如雲悠現在,她想起昨天晚上斯凱仿佛找死一般的舉動就恨不得順著網線過去滿足他的願望。手下動作更加重了,最後一次叉子戳向魚排,一聲輕音,這是盤子被戳爛了,一聲悶響,這是叉子釘在了桌麵上。

  香煎魚排的香汁順著盤子和餐桌的裂縫流下去,雲悠深吸一口子,手臂用力一下子把叉子拽了出來。

  不應該生氣,斯凱的做法是正確的,博士才是最重要的。

  隻是被膈應一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

  下線後斯凱沒有如他所說立刻上床睡覺。他像是一尊雕塑被釘在了椅子上,動作沒有任何變化,如果不是胸膛還略有呼吸起伏,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因為熬夜猝死了。

  他眼球動了動,目光隨之來到桌麵一角,那裏有一個被扣著的相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在用這種玻璃相框和相片了,這種東西幾乎已經被當做文物收藏了起來,就算擺著也不可能像斯凱這樣這麽隨便。他伸出手想將相框翻起來,動作進行到一半卻突然改變了方向,轉而摸了摸自己的光腦屏幕。

  “無聊。”他如同一條鹹魚仰麵倒在柔軟的椅子上,“無聊死了。”

  斯凱歎了極長的一口氣後,鯉魚打挺一躍而起。

  “艾倫艾倫!!艾倫!!”呼喝一聲高過一聲,斯凱大喊著副官的名字,另一隻手不斷地敲打著是新的房門製造巨大的噪音,仿佛艦隊正在遭受毀滅性打擊。大約兩分鍾,走廊另一端傳來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衣服都沒穿好腦袋上還戴著一頂睡帽的男人踩著一隻拖鞋狂奔過來。

  他在斯凱眼前站定:“什麽事!”

  “現在我指定你為代理船長。”

  “啊?”艾倫伸手把帽子從腦袋上擼下來拿在手裏時還一臉懵,沒搞懂船長到底在發什麽神經:“被帝國發現啦?你要跑路啦?還是遭遇敵軍咱們要棄船了?要不要現在開始收拾東西?”

  “你能盼我點好嗎。”

  哦,那看來不是這幾種狀況。

  於是艾倫更懵了,他想一隻呆愣的豚鼠半張著嘴:“那你這發什麽病呢?”

  “什麽叫發病?”斯凱挑挑眉:“我太無聊了,打算開咱們的衝鋒船出去晃蕩一圈,就我一個人,你們繼續按照原定的計劃和航路前進。”

  臨行前,他又警告了自己捏著睡帽欲言又止的部下一次:“別想跟著我。”

  ·

  較弱寶貴的少爺小姐們這次要去一個全新的地方旅行,對於當地的安保措施要相當過硬,三班護衛艦交替巡邏警戒,以保全Omega們的安全。

  這份工作說重要也重要,可是說無聊,也確實無聊。一方麵,Omega的旅行都要經過大量的前期調查,能把目的地敲定在這裏讓他們過來,基本都是萬無一失了。更何況大多數戰士性別都為A,屬於限製接觸的那一類人,而在這之中,隻有極少極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人已經有了自己的婚約對象,其他人都隻能幹看著。

  宇宙裏沒有晝夜,隻有時間在流逝,出了輪班的戰士,其餘人都在休息。駕駛室內,除了站著的駕駛員,其餘當值的士兵都倒在了地上。地板堆積了太多的濃稠鮮血,那些血液在空氣中的時間太長已經凝固了,如同黏合劑將鞋子與地麵緊緊連在一起,抬起腳時鞋底甚至會拉出絲來。

  行凶者是個年輕的軍官,他是第一巡邏艦隊的負責人,此時他手套正滴滴答答的落下血滴來,那些血滴在他腳邊落在已經快凝固的血塊上,滑落下去,融入還沒凝固的血液,從此不分你我。

  他表情平淡,帶著軍人特有的冷靜自持,隻是皮膚太過白皙,甚至讓人莫名想起了溺水者被泡漲的臉,透著隱隱死氣。他從容的褪下了濕透的手套,將它扔在地上。看一眼時間,還有三分鍾友軍將發來換班的信息,到時候需要他來做出回答。

  走向駕駛台時,他抬腳踩斷了一名還沒喪命的戰士的脖子,年輕的戰士咽氣時他整個人往上顛了一下後來到了屏幕之前。

  【這裏是第二護衛艦隊,即將出發接替你隊繼續完成巡邏任務,協會明天抵達,請注意加強警戒】

  屏幕的光映在臉上,他抬手擦掉了濺在頰麵上的血,做出了回應。

  【收到】

  【我隊即將返航,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