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一次進宮之後雲悠就沒有再見過尤爾,準確來說從那以後她幾乎沒見過任何協會之外的其他人。她不習慣消息無限滯後他人這麽多,給裝在籠子裏所帶來的壓抑不安和暴躁讓她對於這次的會麵無比期待,尤其是搭配上充滿了故事性的“中將”二字,讓她簡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大門口。

  她沒有代步車,尼克在聽見她打算跑步前進的時候麵色怪異的後退一步,隨後複又上前自告奮勇的說要送雲悠一程。聯絡了珀西,在哐哐砸大牆和熱油爆裂的背景音中艱難的完成了信息傳遞,尼克開出了他漂亮的晶藍色小轎車,慷慨的邀請雲悠乘坐這輛半圓形,像是玩具一樣的車到大門口。

  路上,尼克陶醉在自己二十碼的風馳電掣之中,嘴巴閑不住的開始科普尤爾上…中將的個人信息以及感情經曆。沒到大門,雲悠昏昏欲睡之中就已經將這位已屆婚齡的優質青年到底為何遲遲不婚的原因,以及在協會中絕大部分Omega對此人的評價掌握的七七丨八八。

  看著尼克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模樣,幾乎睜不開眼的雲悠在心裏疑惑為什麽自己絲毫沒有被他的情緒所感染,打了個哈欠後托住自己的腮提醒她不要睡著。

  ——其實隻是個普通“眼光過高要求夢幻,初次相親時就以‘你並非我的夢中情人’之類的理由拒絕了幾個相親對象,之後就一直拖到現在都拒絕繼續相親,一門心思等待自己的真愛出現”的俗套故事。隻不過故事的主人公條件在他人看來非常優越,所以好事者就莫名其妙的給他加上了一堆諸如“情深義重”“心誌堅定”之類的形容詞。

  尼克顯然是個忠實的傳播者,說不定本人也是個尤爾的隱性迷弟,宣傳了一路尤爾中將的光輝曆史。煎熬中,雲悠從來沒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渴望過大門,說實話她都覺得自己的眼淚已經溢滿了眼眶。

  “非常感謝你。”雲悠在巨大精神攻擊下覺得一陣恍惚,隻能說出這一句話了。不願意等待車停穩,她覺得自己再不下車就要控製不住蠢蠢欲動的麒麟臂了,於是三步並作兩步跑步前往大門,將尼克和他的小汽車一起甩在後背。

  說實話她覺得自己跑過來都比那輛破車要快。那輛定製轎車使用了極為先進的引擎,結果速度還比不上牛拉車——白瞎了那麽好的配置。

  奔跑到大門,她看見了靠在車上的尤爾。與之前幾次不太一樣,此時他的形象在雲悠看來更加接近於一個“人”。

  非貶義,字麵意思。

  正如之前幾次見麵尤爾總是將雲悠定格在“柔弱者”“懵懂的雛鳥”“背叛者”之類的形象當中一樣,他自己也被歸檔為“引導與保護者”“可靠的恩人”“被背叛者”之類的角色。為了讓這樣的形象在雲悠的眼中更加豐滿,他扮演的格外用力,而此時,這個靠在車上上身微向前傾的年輕人,讓他感到也許他在這個時候更像他本人。

  尤爾鬆懈了,雲悠毫不掩藏自己的氣息,連續靠近了幾步他都沒有發現,最後不得不用力的踏了一步才吸引了尤爾的注意力。

  出神被打斷,尤爾一瞬間的茫然結束,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之後,他原本前傾的背一下拔直,一瞬間仿佛進入角色的資深演員。

  “雲悠。”他點頭致意。

  “中將。”她斜歪站著,看著尤爾嚴肅的臉笑了一聲。

  她覺得自己突然有點想念斯凱,這種時候有個能接的上梗的人在該有多好。就像現在,如果斯凱在旁邊,她就能偏過頭去悄悄地說“你覺不覺得他——”隻用說半句,然後斯凱就會自然而然俯身下來,同樣壓低聲音並接上一句“是個裝在套子裏的奧斯卡(qia)”。

  隻要用不同的語調說“那個那個那個!”就能秒懂,心領神會自己的意思,在兩人心知肚明他人一臉懵逼的情況下完成消息傳遞,斯凱與雲悠這種神經病之間的默契是旁人拍馬也趕不上的。

  隻可惜他不在。

  雲悠遺憾的小歎了口氣,正麵迎上去:“真遺憾聽見你被降職的消息,我對此感到非常抱歉。”

  有沒有誠意這種事情從語氣中就顯而易見,尤爾並不想深究。他沉默的替雲悠拉開了車門:“我們談談。”

  “行,反正都出來了。”靠在柔軟的坐墊上,雲悠翹起了腿:“我還沒吃飯,你介意一邊吃飯一邊談嗎?”

  說完她就舒服的靠在車的後座上開始閉目養神,用行動宣告自己並不想在此時進行任何談話。

  這種舉動在尤爾眼裏原本應該被賦予了另一層意義,但說實話在兩個人認識這麽長時間的現在,尤爾已經無法用自己的常理來判斷雲悠的行動所富含的真實意義了。比如,這樣的舉動曾經相親的對象也有過,自己的朋友同事部下們也在與Omega交往之中遇到過,它代表著嬌弱美好的生物對自己的信任,以及希望從這裏得到更加特殊和溫柔的對待。

  但他不敢這樣揣測雲悠。

  軍銜上被拿走的星星就是最好的證明。

  尤爾點好了菜,坐在餐桌上等待午飯上桌的這段時間是談話的最好時機。尤爾本來也不太擅長在這種時候挑起話題,於是他隻能開門見山的拿出了雲悠的投訴信:“我想談談這個。”

  “哦,正好,我也正想談談這個。”預感到接下來可能要迎接唇槍舌劍,雲悠提前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請。”

  哦。那好吧。雲悠眨了下眼。

  先手局是你自己放棄的。

  於是她靠在了椅背上:“我不明白為什麽整個協會的Omega都可以出去旅行就之後我不可以,我查閱相關的規定後發現這是所有協會中Omega的一項基本權利,並且被注明,除不可抗力外不能剝奪。所以我認為我遭到了歧視。”

  “歧視?”

  “是的。你們不讓我去旅行,可卻不願意公告為什麽不願意,原因是什麽。Omega相關的法規之中沒有任何一項法律法規有明文規定可以將‘禁止旅行’作為懲罰手段——刑事民事行政都沒有。所以我不認為任何人有權利剝奪我和所有人一樣享受自己旅行的權利。”

  她振振有詞,且理直氣壯。這樣子讓尤爾想發笑。他能忍住自己不用嘲諷的笑聲,卻忍不住發問。

  他問:“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認真的點頭“知道,其實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但是與此同時所有人又不約而同的不打算讓事情的影響擴大。所以我才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以你們的能力,在生活中隨隨便便就能把我克扣到死讓我潦倒狼狽度日,但是卻選擇了用這種方式——這種讓我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的方式。”

  她攤開手,“想要將事情翻篇最好的方式是平常度日,但你們的態度讓我感到奇怪。這種‘我知道你做了什麽,所以我決定懲罰你,但這個懲罰並不嚴重到讓你感到害怕,隻能讓你知道你自己確實被懲罰了’的態度,這算什麽?我幾歲?如果所有的錯誤都可以這樣高舉輕放,那我是不是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做一切我想做的事?在這裏,十六歲相親,十八歲的Omega就需要找到丈夫,最晚二十歲就要與他人結為伴侶否則就會被千夫所指。明明要求他們盡早成熟,卻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他們不會覺得很不負責任嗎?”

  意識到了自己也許有點偏題,於是她重新喝了一口茶後,把樓歪了回來:“不好意思,我們重新說回旅行的事情——綜上所述,我認為自己受到了歧視和虐待。”

  雲悠的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竊喜或者強辯帶來的緊張,她認為自己說的話都是正確的,所以才會這麽說。坦坦蕩蕩,正大光明。

  尤爾無話可說。但從兩人見麵開始就繃著的神經卻放鬆了下來。

  莫名的,他想起自己剛剛看到自己的桌上被人放了投訴信時滿心的惱怒。

  他當時不明白為什麽會有投訴信寄到自己這裏來,最近自己也處於多事之秋,升銜不成反被降,自己的臉也丟光了,在這種時候有好事者想拿這種事情來刺他的眼也不意外,可在他還沒有完全倒台就敢明目張膽的做出這種事情應該說一句好膽量嗎?原本打算將投訴信轉交他人,尤爾看了一眼信箋上個人風格極其濃鬱的筆記頓了頓,在心裏暗暗記了一筆之後打開了那封來自Omega協會的投訴信。

  他說不清楚自己在看那封投訴信內容時的心情,甚至在好長一段時間裏都保持沉默,卻在將信件重新收好後選擇了和雲悠見麵。

  一直到他來到大門口,提交申請,申請通過,他都說不清楚自己到這裏來幹什麽。

  被降為中將後,元帥給了他相當長的修養假期,讓他好好出去“放鬆心情冷靜頭腦”。可在麵對這個罪魁禍首時他卻沒有想象當中的咬牙切齒,反倒感覺鬱結的心情在她的胡言亂語之中好像紓解了一點。

  如果人有前世今生,那麽他上輩子一定欠了雲悠很多很多錢,這輩子就是來還債的。這個莫名奇妙的想法產生之後,他卻突然像是被說服了一樣,甚至產生了想要大笑的衝動。

  “你這樣想,不對,不好。”他徒然放鬆,靠在椅背上,沒聽見雲悠之前的發言一樣自顧自開口:“但是不用害怕,你之前所處的環境需要你必須要自己保護自己才能生存,但是現在不同了,有很多人都會包容你,保護你。”

  他突然感到無比輕鬆,仿佛長久以來的問題突然找到了答案。

  債多不愁嘛。從他解救雲悠的時候開始她就成了他的責任,再烈的馬也有被馴服的一天,他相信雲悠總能迷途知返。也需要多花費些心力,但總能讓她明白什麽才是好的。

  正好趕上菜上桌,尤爾看也不看雲悠如同聞見了鯡魚罐頭的臉色,主動夾了自己喜歡的菜放進雲悠的盤子裏:“這個藕餅很好吃,你可以嚐嚐看。”

  低頭看了一眼碗裏賣相極佳的藕餅,雲悠給出了一個虛假的熱情笑容。

  “不好意思。”她抑揚頓挫道:“我蓮藕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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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二十年的觀念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了得

  在兩個人的印象裏對方才是奇怪的那個

  而且尤爾一直試圖用自己的三觀去影像雲悠

  我覺得時間要是足夠長的話,雲妹怒氣值一滿這文估計就沒有男配了

  .

  其實這個人壞嗎?他不壞,他從來不給雲悠操壞心,隻是一心想讓她變得更好

  但是這個“好”就讓人很不舒服了

  .

  說實話這種奇葩的思維方式我真的遇到過,任何事情都有一套自己的邏輯,你說什麽都是一副“不聽不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