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7 沙痹
  大約早上八點鍾的時候,鄭筱楓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身上還有些痛,但已經不影響正常的行動了,這點傷對於他而言,早就算不上什麽大事了。董缺得跟他換了班,連打了三四個哈欠之後也迅速地睡了過去。中午十二點,董缺得也睡醒了,鄭筱楓又換回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兩個人一直無話。

  一路上依然是董缺得主動嚐試著想跟鄭筱楓聊上幾句,但是依舊沒有得到鄭筱楓的回應,看來隻要一脫離戰鬥狀態,鄭筱楓就又變回一個啞巴一樣的人了。董缺得雖然無奈,但也差不多適應了,沉悶了一會兒之後便自顧自地哼起了歌來。

  “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請過來~不好的請走開~Oh禮多人不怪~”

  果然,從一個人喜歡聽的歌裏就可以大致地推斷出,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令董缺得有點意外的是,他在哼了一會兒歌之後,鄭筱楓居然主動看了他一眼,在猶豫了幾下之後竟然開口說道:“其實如果你想聊,完全可以聊一聊我感興趣的話題。”

  董缺得便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那啥話題是你感興趣的呢?”

  鄭筱楓說:“比如……你的法術。”

  董缺得立馬就笑了,心說果然,普通人還是免不了對這件事情的好奇。

  “我的法術嘛,其實說來話長了,不知道你想聽哪方麵的東西。”

  “你隨意,講得簡練一點就好。”

  “簡練一點嗎,我盡量……”董缺得撓了撓頭,想了一想說,“那就先從它的源頭開始說起吧,我們任意門的祖師爺普觀大師是先秦時期的一個陰陽家,目前我道門人所修習的法術都是由他老人家一手創立的,大體上這些法術總共可以分為六大派別:咒術、符籙、禦物、陣法、通靈,還有醫術。在每代掌門的四個關門弟子中,除了大弟子需要將六種法術全部研習之外,另外三人最多隻可以選取其中的兩樣進行修行,且不得重複,不得相互交流。像我的師父江中瀚人就是這六門法術的集大成者,也是第一個將這些法術以及《百鬼夜行籙》中的知識實際應用到盜寶界之中的人,雖說他老人家現如今在一十六盜的排名之中僅僅屈居第五,但倘若不是十年之前,他與排名第二的無臉男在一場爭鬥的過程中不慎受傷,迫使他早早退隱,他在盜寶界中的地位絕不是今天所能比擬的。”

  鄭筱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便又問道:“從字麵上的意思聽起來,你昨天晚上所使用的掌心雷,應該是屬於咒術中的一種?”

  董缺得打了個響指回答:“沒錯,初階雷法,這是最基本的咒術。所謂咒術,就是以特定的咒語為引,調用天地間風、雷、光、暗四象之靈力,達成驅煞辟邪、伏魔降妖的法術。不過說來慚愧,我雖身為任意門的第四十三代嫡傳大弟子,天賦卻是差得可憐,這些初階法術,我的三個師弟隻用了半年時間就已經全部掌握了,而我卻用了足足三年時間也沒能參透,我也不怕你笑話,有時候我真不明白師父他為什麽收我做他的關門大弟子,實不相瞞,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把這掌心雷成功地使用出來,也不知道是你小子命太大了,還是我這輩子終於幸運了這麽一回。”

  說著,董缺得深深地歎了口氣,鄭筱楓不由得啞然,兩個人認識這麽長時間,這好像還是董缺得第一次以如此正經的口氣與他說話,看得出來,這是董缺得的一個心結。

  “可能……這就是你師父所說的機緣吧,他讓你下山曆練,就是想讓你充分發掘自己的潛能。”鄭筱楓平淡地道,算不上是什麽安慰,但是顯而易見的是,他對於董缺得的態度和幾天之前相比已經有了極大的不同。

  要知道,上一次兩個人談起董缺得下山曆練這件事的時候,鄭筱楓還說過“你師父讓你出來是讓你送死”這樣的話呢。

  好在鄭筱楓現在知道了,董缺得並不是在故意騙他,是他自己沒有見過這些離奇的東西罷了,隻不過道歉這樣的事……還是先免了吧,他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個有心思向別人道歉的人了。

  鄭筱楓旋即轉移話題道:“那些奇怪的蟲子,我覺得你可以把它們也寫到你的《百鬼夜行籙》裏,那些東西我從沒見過,應該也算得上是奇聞了。”

  董缺得道:“你還別說,你睡著的時候我查了一下,書上對於這種蟲子已經有了很詳細的記載了。這種東西叫做‘蜮’,又名‘鬼蜮’、‘水弩’、‘射工’,是一種形狀像鱉,長有三隻腳的動物。傳聞其絕大多數時間都生活在水裏,發現有人經過,就會將泥沙射向人的身體。被它射中的人很快就會渾身生瘡,哪怕隻是被射中了影子也要生病,成語‘含沙射影’就是從它身上來的。而我們遇見的東西雖然和書上描述的略有出入,但畢竟差別不大,我想應該就是同一種東西,書上說隻要出行的時候隨身攜帶艾草,這種蟲子自然就會繞道而行了。”

  鄭筱楓“哦”了一聲,默默地點了點頭,心內中對董缺得的印象再次好了幾分。

  大約傍晚時分,一個驚喜出現在了兩個人的麵前,不知從何時起透過車窗可以隱隱地望見,一個不大不小的村鎮就坐落在視野的盡頭。

  這對已經渾身是傷的兩個人來講無疑是天大的好事,在有人煙的地方休整,總比在沙漠裏搭帳篷要好受得多。

  隻不過到達村鎮的路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要遠得多,等到兩個人把車子開到村鎮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去了。兩個人見鎮子裏的路大體還算寬敞,便沒有下車,直接把車子也開了進去。這裏的人似乎對外來者已經見怪不怪了,一路上也沒見有幾個人將目光聚集到這兩個人的身上,偶爾有幾個人投來了異樣的眼神,關注的焦點好像也隻是那被毒液腐蝕得不成樣子地車箱。兩個人很快注意到,這個村鎮的人生活似乎還都比較簡樸,簡單的衣著,簡單的建築,簡單的陳設,連白熾燈也見不到幾個,估計是距離大城市太遠,與外界的交流並不是特別的頻繁。居民多數都是少數民族人,說的話兩個人都聽不懂,但從感覺上看應該就是維吾爾語。

  開了大概二十幾分鍾,董缺得將車子停在了一個類似於旅館的大房子旁邊。兩個人下了車,徑直走了進去,門口坐著一個正在洗菜的老婆婆,看到兩人進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朝他們打了個招呼。

  董缺得便笑著問道:“奶奶您好,請問這裏是旅店嗎?”

  老婆婆卻愣了一下,看樣子董缺得的話她並沒有聽懂。

  緊接著她就“烏拉烏拉”地說了一大堆,還做了個向裏麵指的手勢,鄭筱楓和董缺得相互迷茫地看了一眼,董缺得就問:“奶奶,你滴,會說中文滴幹活?”

  就在這時,一個同樣維族長相的青年男子從房子裏邊走了出來,來到兩個人的麵前,微笑著問道:“兩位有什麽事嗎?”

  口音略有些夾生,但是已經完全可以聽得懂了。

  董缺得便問:“請問你們這裏能住宿嗎?”

  “當然可以。”男子說道,“我們這就是專門為過路的外地人準備的,你們跟我進來吧。”

  兩個人鬆了口氣,跟在男子的身後走了進去,男子餘光朝著門外的卡車掃了一眼,忽然笑了一聲問道:“二位來的時候是不是遇上沙痹了啊?”

  董缺得頓時愣了一下,一臉茫然地問:“啥?啥壁?”

  “就是一種會噴毒液的蟲子,那些毒液一旦被人沾上,過不了多久就會渾身麻痹,甚至失去知覺,所以我們當地人管它們叫做‘沙痹’。”男子解釋道,“從你們開的車就能看出來了,想不到你們遇到了它們還能活著到這來,真的是很幸運了。”

  董缺得恍然大悟,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心說“沙痹”啊,這個名字還真的是……妙不可言……

  “我們要是真的幸運的話,就不會遇到這種東西了。”他說。

  男子便道:“正常,第一次來這裏的人基本上都要中招,尤其是靠近水邊的地方,那些東西就異常的多,等你們離開的時候我給你們拿些艾草,帶在身上的話它們就不會靠近了。”

  董缺得聳了聳肩:“要是早知道這個辦法,我們也就不至於這麽狼狽了。”

  穿過一條走廊,麵前就是一幢三層小樓,小樓旁邊則是一個庭院,庭院裏擺放著幾張桌子,有幾個同樣也是外地裝扮的人正在那邊吃飯。小樓頂上掛著一盞白熾燈,負責給整個庭院照明,光線不是很亮,使得整個旅館有了一種古代時候江湖客棧一般的氣息。那男子邊走邊道:“整個鎮子上,隻有我們一家旅店,平日裏總會有些像你們這樣的人,旅遊啊,探險啊,路過我們這裏。放心吧,我們收費不貴的,你們在這睡一晚上,給我一百二十元就好了,飯錢也都算在裏麵了。”

  董缺得一聽,臉上立刻就有笑容露了出來,這可是他們這次出門以來最小的一次花銷了。董缺得緊忙抽了根煙遞給了男子,熱情地問道:“那太謝謝您了,還沒問您怎麽稱呼?”

  男子也沒客氣,直接把煙別到了耳朵上,回答道:“你們叫我艾尼就行了。”

  路過那幾套桌椅的時候,艾尼又指了一指說:“你們想吃飯的時候就跟我說,在屋子裏吃也可以,在樓下吃也可以,在屋子裏吃的話我可以給你們送過去。”

  董缺得點了點頭,三個人一路來到了小樓三層,艾尼把兩個人引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門口,遞給了他們一把鑰匙道:“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能滿足的我都會盡量幫忙。”

  董缺得就道:“倒也沒什麽事,就是最後還有件事得勞煩跟您打聽一下,就是咱們這個鎮子是叫什麽名字啊?”

  “艾依,艾依村。”艾尼回答道,“用普通話來說,就是月亮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