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7 來龍去脈
  京市的秋夜真的很冷。

  落葉、枯草,這些都是肅殺的意象,在絕望的人眼中,秋天所展現的,從來都隻有悲愴的色彩。烏雲密布在城市上空,搖搖欲墜,許多人的心也跟著那疾風與雷聲的節奏一樣,顫顫巍巍、如履薄冰。

  當鄭筱楓和蕭颯聽到皮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們的靈魂都被震顫了,“青雲會”、“盜賣文物”,他們一直以來最最擔心卻也最最覺得不可能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居然真的成為現實了。

  原本平靜的莊園裏一時間走滿了警察,此刻的鄭筱楓還心存一絲僥幸,或許,或許這仍隻是個誤會吧?家裏明明已經這麽有錢了,老爸還要盜賣文物幹什麽?是的,這一定是個誤會,一定是個誤會……他滿懷希望地、淒切祈禱地、向天懇求地,等著父親說出那個“不”字。

  可讓他驚訝的是,讓蕭颯驚訝的是,鄭懷仁思考再三,竟然真的絕望地點了點頭:“沒錯,我承認——”鄭筱楓的心好像一瞬間隨著父親的回答死掉了,連跳動都變得微乎其微,他不明白,他無法理解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

  皮襖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很好,我們的交談有了個不錯的開始,那麽這次你是否可以回答我,你現在到底是準備要去見誰的呢?”

  鄭懷仁吐了一口煙霧,指了指照片上的人,道:“就是他,青雲會的頭目,西疆客。”

  “見他做什麽?”皮襖又問。

  鄭懷仁從口袋裏拿出了一件東西,扔到桌麵上,是那本古書,他深沉地道:“這本書上我標注了一個地方,我推測那裏可能是一座古墓,我和西疆客正在談一筆合作,他負責把文物盜出,我負責幫他聯係出貨渠道,今晚他約我,我們是要研究一下如何確定古墓的具體位置,還有談一談分成的事情。”

  鄭懷仁把話說得很詳細,看樣子,他是準備要說真話了。

  “那——你們約在什麽時候見麵?在哪裏見麵?有沒有其他人參與?”

  鄭懷仁回答:“四十分鍾後,魅色酒吧,他不讓我帶人去,那邊有多少人我不知道。”

  皮襖一低頭,看了看手表,現在是十一點十九分,時間不算特別充裕了。這時房門又是一開,又一個警察從外麵走了進來,對皮襖道:“長官,莊園裏的人都已經集結完畢了,在等您下一步的指示。”

  皮襖便道:“你先帶人給他們做下筆錄,詢問他們案發時刻都在做些什麽,另外搜一搜他們的身,看看有沒有可疑物品。”

  “是。”那警察領命道,“另外長官,京市警方派人來協助我們了,現在已經到橋頭了。”

  “他們來了多少人?”皮襖問。

  “一共三十人,帶隊的是京市刑警支隊大隊長,李昊珈。”

  “告訴他們,分一半的人留在莊園,協助我們尋找殺手,另外一半帶鄭先生去魅色酒吧,將西疆客引出來,一旦對方露麵,立刻進行抓捕。”

  “明白。”那警察便離開了,鄭懷仁一時間眉頭緊鎖,狠吸了一口煙,問皮襖道:“警官,您什麽意思,您是說要我協助你們,去抓那個西疆客?”

  “沒錯,怎麽,有什麽問題?”

  鄭懷仁頓時顯得很是猶豫,道:“我不是特別想和青雲會的人作對。”

  皮襖的眼睛轉了轉,耐人尋味地輕笑了一聲:“鄭先生,他們可都是些精明人,你如果不到場,對方想必是不會現身的。而且,我要提醒你一句,盜賣文物已經是重罪,和青雲會合作更是罪加一等,從今往後,牢獄之災怕是免不了了,隻有你有立功的表現,你的家人才會更好受一些。”

  說著,他還看了一眼鄭筱楓和蕭颯,他不知道,自己的話就像一顆又一顆釘子一樣,狠狠地紮進了兩個少年的心裏,什麽立功不立功的,聽起來還不都是一樣的刺痛。

  “我可以跟你保證,隻要西疆客落網,你不但可以獲得減刑,明天你兒子的生日宴,我也可以確保你能正常出席,怎麽樣,值得你考慮一下吧?”

  此話一出,鄭懷仁的眼神就是一變,少了幾分猶豫,多了些許心動。他明白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或許隻有全力配合,才是最好的選擇。

  良久,鄭懷仁終於開了口,他把煙蒂掐熄在了煙灰缸裏,看著皮襖的臉,堅定又淡然地說:“好,我同意。”皮襖點了點頭,一揮手,示意手下把鄭懷仁帶走了。

  “爸——”就在鄭懷仁即將走出家門口的那一刻,鄭筱楓終於控製不住自己了,他迷茫又絕望地喊了一聲,兩行淚水從眼角處滴滴答答地滑落了下來。他好怕,身體在不住地顫抖,父親這一走,下次再見想必就是在牢獄之中了,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不僅如此,鄭家的名聲、地位,從今往後恐怕就要一去不複返了,自己該怎麽辦,自己能怎麽辦?太快了,這猝不及防翻天覆地的變化竟在轉瞬之間就降臨在了自己的頭上,憑什麽?這不公平。鄭筱楓幾乎想要嚎啕痛哭,命運,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

  淚水模糊了鄭筱楓的視線,令他看不清未來的路。鄭懷仁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兒子,臉上露出了即釋然又苦澀的笑容。

  “兒子,別哭,人生路還長,照顧好這個家,等爸爸回來。”

  說完,他便轉過了身,任憑鄭筱楓怎樣搖頭呼喊,他都不再有言語,不再有動作,在警察的押送下,逐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爸!”鄭筱楓往前追了好幾步,突然用手捂住胸口,一點點地蜷起了身子,他太痛了,這一切實在是太過突然,蕭颯連連拍著他的肩膀,雖然沒有流淚,但是眼圈也早已經泛紅。

  父親最後說的那句話,鄭筱楓根本沒有聽清,腦海裏隻停留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這,真的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皮襖自顧自地坐到了沙發上,此刻鄭筱楓顯得有多痛苦,他就顯得有多平靜,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毫無同情之心,還是早就已經對此司空見慣了。直到鄭筱楓一點一點艱難地直起了身,他才收回了心思,幾字一句,平平淡淡地問道:“小鄭先生,想聊聊嗎?”

  鄭筱楓如夢方醒,清了清嗓子,好容易咽下了抽泣,雙手按著沙發靠背,咬著牙問道:“你想聊什麽?”

  皮襖看了一眼天花板,想了一想說:“就聊聊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吧,既可以解答一下你心中的疑問,也可以讓我重新清理一下思路,如何?”

  鄭筱楓知道,這皮襖所說的雖然是個問句,但並不是在征詢他的意見,他是拚盡全力才保持了冷靜,緩緩坐了下來說道:“那就聊吧。”此刻的他對於得知事情的真相,已經有了前所未有的迫切。

  蕭颯也跟著坐了下來,皮襖就道:“那就先正式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嚴飛宇,是國際刑警組織飛鷹特別行動隊的隊長,將你從塔裏木山帶出來的人,還有掩蓋了墜機事件真相的人,都是我。”

  “什麽?是你!”鄭筱楓連同蕭颯都驚了,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個嚴先生居然是這樣一個身份,兩人居然這麽快,就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相遇了,“是你?真是你把我救出來的?”鄭筱楓不禁重複著問道。

  “是。”嚴飛宇點了點頭道,“哦對了,當時把你帶上飛機的時候,留了點東西在你的身上,現在得取回來了。”說著,他便擺了擺手,一個隊員就朝著鄭筱楓走了過來。鄭筱楓沒明白嚴飛宇的意思,還沒來得及問,那隊員就已經把隱藏在他頭發裏一個微不起眼的金屬片摘了出來。

  鄭筱楓懵了,指著那金屬片問道:“這是——”

  “監聽器。”嚴飛宇回答。

  鄭筱楓眉頭一緊,心裏頓時“咯噔”了一聲,聽這意思,這東西是早在西疆的時候就已經安裝在自己身上了?怪不得他們能來的這麽突然這麽快,而且這嚴飛宇從進門開始每一句話的語氣,都像是對家中情況了如指掌的樣子。那也就是說自己和蕭颯的談話,這些天的一言一行,乃至於父親殺人的事實,全都已經被這嚴飛宇給掌握了?!糟了!這不是糟了嗎!那父親豈不是要罪加一等,自己豈不是無形之中將父親給害了嗎?!

  這樣的話,鄭筱楓真不知道該怎麽原諒自己了!

  而嚴飛宇似乎是看穿了鄭筱楓的心思,還沒等鄭筱楓說話,他就已經先開口了:“你放心,我們今天的行動和對你的監聽,二者之間並沒有什麽直接關係,對你父親的調查是從半月之前就已經開始的事情,安裝監聽器也隻是為了幫助我們對案情有更好的了解,無論你說過什麽,對結果都不會有所影響。”

  鄭筱楓聽了,這才鬆了口氣,可一想到這,又覺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憤怒,總感覺自己的隱私像是被侵犯了一樣。然而以現在的情況,他就算心有怨氣,也不太好發作,鄭筱楓隻得深呼吸了兩下,將這口不滿給咽了下去。

  “你剛才說,你們對我父親的調查是從半個月之前就開始了的,這是怎麽回事?還有,你為什麽要掩蓋墜機事件的真相,這和這一切究竟有什麽關係?”

  麵對鄭筱楓的提問,嚴飛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思考許久,緩緩說道:“要我說,一切還是從頭說起吧,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我們飛鷹隊,如今世界上,徐青雲、極樂天、沈千玨、風魔欽,這四個人被並稱為盜寶界的四大惡人,飛鷹隊就是為了對付以他們為首的國際盜寶犯罪集團而存在的,這次來中國,就是因為我們將徐青雲當作了第一個要翦除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