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庚帖?

  這話剛出, 不管是屋內的崔相、崔夫人, 還是剛剛打簾進來的崔妤都楞了一下, 顧辭卻恍若未曾看到他們的怔忡一般,他那雙得天獨厚猶如白玉雕刻的手還握著一盞青瓷做得茶盞。

  而那張溫潤如玉的麵上也掛著溫和的笑容。

  又抿了一口茶, 他才把手中的茶盞落在一旁的高案上,而後,他看著崔相開口, “當初我與崔小姐定親, 互相換了庚帖,如今崔小姐的庚帖,我已經送還來了。”

  邊說。

  顧辭邊從袖中拿出一份大紅庚帖落在桌案上,溫聲,“至於我的, 也煩請崔伯父還予我, 此後我和崔小姐兩廂婚娶,便是當真無關了。”

  那份庚帖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歲了, 卻被保存的十分完好。

  能夠看出存放這份庚帖人的用心。

  古來婚嫁,男女必須得要更換庚帖, 裏麵還得寫明姓名、生辰八字、籍貫、祖宗三代等等......但凡換了庚帖, 便是未婚夫妻, 日後是不可以再隨意婚嫁的。

  當初崔妤嫁給陸承策。

  若不是因為先帝賜婚的緣故, 本該是名不正言不順, 隻是那個時候, 大家都以為顧辭死了, 也就自然而然得忘了這件事。

  而如今——

  顧辭把這份庚帖拿出來,卻是明晃晃打了崔家一眾人的臉,尤其是崔相,他在朝中那麽多年,一直以持正、恪守禮教而被百官推崇,可如今看著那份庚帖,他隻覺得這張臉都有些臊得慌了。

  他這一生也算得上是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大燕。

  唯獨有愧的......

  恐怕也就是眼前這位年輕人了。

  一愧。

  明知永安王府蒙冤,卻不敢出麵說話。

  二愧。

  明知顧辭窮途末路,被人追殺,卻不敢伸出援手。

  三愧。

  先帝賜婚,念及長興侯府在朝中的建樹,不顧方儀尚有婚配,應允下這門婚事。

  以往沉穩持重的一張臉漲紅著,似是臊得厲害,就連這把椅子都有些坐不穩了,他張口,兩片幹澀的唇囁嚅一番,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

  反而是崔夫人看著顧辭開了口:“長卿,當初我們......的確是對不起你。”

  “崔伯母。”

  顧辭笑道,那雙溫和的目光移到崔夫人的身上,“您多慮了,我今日來,並非追究舊事,當初如何,我也早已忘了。”

  他笑笑,又重複道:

  “如若無事,還是勞請伯母辛苦一趟,找下庚帖,我......”似是想到什麽,他的眼睛彎了一些,“還有要事要去辦。”

  他都這麽說了。

  崔家兩位老人倒是鬆了口氣。

  到底是看著顧辭長大的,知道這孩子是個什麽性子,既然他說了不追究,那便不會再追究,好在庚帖還保存著,崔夫人自己起身往裏頭走去,沒一會功夫便拿著顧辭的庚帖出來了。

  遞給他的時候。

  崔夫人心下還有些不舍。

  她一直都喜歡顧辭這個孩子,文武雙全且不說,最主要的是性子好,有責任心,若是當初沒那些事,方儀如今必定能幸福不少......終究是無緣了。

  顧辭今日本來就是為了這事來的,如今拿到自己的庚帖,確認無誤之後。

  他便起身了。

  “我還有事,便不叨擾伯父伯母了。”餘下半句寒暄的話都未說,隻是態度溫和的行了禮,然後轉身往外走去。

  看到站在布簾邊上的崔妤時,顧辭的步子有一瞬地停頓,不過很快,他便又溫質謙謙的笑道:“崔小姐。”未有旁話,隻一句,他便朝人頜了頜首,算是作了應盡的禮數。

  打簾出去了。

  “顧辭,你等下。”崔妤見他離開,也跟著打簾走了出去。

  眼見男人駐步看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然後離他三步距離的樣子,朝他屈膝行了大禮,“我和你之間的恩怨,希望你不要牽扯到我的父母。”

  “他們已經年邁,半點刺激都受不得。”

  “你若恨我、怨我,或是想為了顧珍的事報複我,我都認了,但請你......”

  顧辭笑著打斷她的話,“崔小姐,顧某雖算不上什麽正人君子,但也從來不做出爾反爾的事,我既然說了,便不會再拿這些舊事相挾。”

  “你......”

  他搖搖頭,似有無奈,“實在多慮了。”

  崔妤似乎還是不敢置信,她仰著頭,看著站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你,就不恨我嗎?”她做了這樣的事,害了顧珍,又不顧婚約在身,非要嫁給陸承策。

  害得顧辭如今被人提起,也如明珠蒙塵一般,被人恥笑。

  他,難道就一點都不恨她嗎?

  “恨嗎?”

  顧辭似是想了一瞬,“這世上的情,愛恨永遠都是在一起的,我既然不愛崔小姐,倒也不至於恨你......”不顧崔妤突然慘白的麵容,他站在原地,風拂起他的衣角,讓他整個人猶如仙人一般。

  “若說怪,倒是有的。”

  “不過崔小姐......”他垂眸,看一眼崔妤,猶如廟堂高宇上的佛,不帶□□,“如今落得這般田地,想來顧某倒也不必在做什麽了。”

  話盡於此。

  顧辭不再多言,轉身往外走去。

  崔妤眼睜睜看著顧辭離去的身影,不知出於什麽心態,她突然喊道:“顧辭,你......你可是有喜歡的人了?”

  那人都已經快邁出院落了。

  聽到這話,倒是停下步子,轉身看了崔妤一眼,顧辭的臉被籠罩在光圈內,讓人看不清他的麵貌,隻能聽到他的聲音遙遙傳來,“是,顧某已有心悅之人。”

  “所以日後,請崔小姐多多注意,萬不要提及舊事。”

  “她若生氣,我啊,也會不高興的。”

  崔妤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被籠罩在光圈內的人,時間長了,眼睛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她再也無法說出別的話,隻能眼睜睜看著顧辭離開。

  “小姐,您怎麽跪在這?”丫鬟匆匆忙忙跑過來,扶她起來。

  可崔妤的膝蓋就像是灌了千斤重,黏在了地上似的,她手撐在地上,目光卻還是望著顧辭離開的方向,她是不愛顧辭,但若說心中完全沒有他的身影,卻也是假的。

  這樣好的一個郎君,被世人如此稱讚,連帶著她走到哪,也都是羨慕和嫉妒的目光。

  可如今......

  他說他有心悅之人了。

  不是責任,不是其他,隻是心悅,所以為了那個心悅之人,踏入崔家,要回庚帖,更不惜與她說那樣的話,讓她不要到她心悅之人麵前胡亂生事。

  心裏就像是燒了一團名叫嫉妒的火焰。

  崔妤看著顧辭離開的方向,手深深陷在泥土堆裏,不知過了多久才咬牙起身。

  ***

  而此時崔府外頭。

  隨侍長豈見他出來,忙拱手行禮,等人上了車,問道:“王爺,我們現在去哪?”

  “去......”

  顧辭坐在車上,手按在那張庚帖上,輕輕笑道:“宋家。”

  “是。”

  馬車往宋家駛去。

  兩刻鍾後,停下,長豈本來想先去通傳,顧辭卻攔了他一把,“不必,我親自去。”他說完,掀簾下車,門前的小廝本來還在好奇這輛馬車是要往哪去,見它在門口停下便愣了。

  如今遙遙見一個神仙似的人物過來,更是連動都不會動了。

  顧辭看著他溫聲說道:“勞煩通傳一聲。”

  “永,永安王?”小廝呆呆地喊出這個稱呼,見人含笑點頭,腳步一個趔趄差點便要摔倒了,好歹是穩住了,他一邊說道:“小,小的這就去通傳。”

  顧辭含笑看他,不知想到什麽,問道:“你家大小姐,她今日在家嗎?”

  “大小姐?”

  那小廝愣愣停下腳步,轉身,詫異道:“大小姐一大清早被姨太太接走,說是去姑蘇外祖家了。”

  話音剛落。

  原先還笑著的男人,臉色微變,聲音也沉了幾分,“你說,什麽?什麽時候走的?”

  天家貴胄的氣勢哪是一個小廝扛得住的?那小廝被氣勢壓著,感覺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就,就半個時辰前,現在應該早就出城門了......”說到這,剛剛站在眼前的男人突然轉身離開。

  他的腳步匆匆。

  方才飄飄逸然恍如仙人一般的身姿也仿佛被感染了他的急切,成了踏下凡塵的俗人。

  “王爺?”

  小廝還留在原地,呆呆看著顧辭上了馬車,嘟囔道:“這,還要通傳嗎?”

  ***

  城門口。

  袁夫人又拉著宋詩的手,說了好一會話,可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說了一大筐,再說便是老生常談炒冷飯了。她的大兒子袁緒也在一旁笑了,“母親若是再不放手,今日我和表妹恐怕便找不到合適的客棧歇息了。”

  聞言。

  袁夫人免不得瞪了他一眼,到底舍不得宋詩風餐露宿,隻好道:“也罷,你且跟你表哥走吧,等回頭我若得空再去姑蘇看你。”

  宋詩自是一一應是,又道:“姨媽在京城要好生照顧自己的身體。”

  等人允諾才轉身進了馬車,掀起車簾朝她擺手,“姨媽也快上車吧,外頭冷,別凍著了。”

  “我知道,你好生照顧自己,到了姑蘇便給我來信。”

  “是。”

  眼見宋詩落下車簾,袁夫人又同袁緒說了幾句,這才上了馬車。

  而後兩行人便分道而走了。

  馬車行到一半的時候,袁夫人突聞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皺著眉掀起車簾一看,卻隻看到一人一馬,猶如疾風般往前奔去,動作快的,隻能依稀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夫人,怎麽了?”身側丫鬟問道。

  袁夫人搖了搖頭,放下手中車簾,“無事。”恐怕隻是個過路人吧。

  “駕——”

  顧辭揚起手中的馬鞭,馬兒吃痛,瘋一般得往前駛去,春日峭寒,風如刀子一般打在身上,可他已全然顧不得了,直到看到一行車馬的身影,他先前凝重的臉才露出幾分笑意。

  “大少爺,有人跟著我們。”袁緒身邊的隨侍聽到身後的馬蹄聲,騎馬上前,說道。

  “什麽?”

  袁緒皺眉,難不成是宋家人追上來了?

  他沒讓馬車停下,隻側頭往身後看去,起初離得遠看不真切,等人近了,他先是一怔,緊跟著變了臉,忙翻身下馬,上前行禮,“王爺,您怎麽來了?”

  “袁小將軍。”

  顧辭一身白衣坐在馬上,雖然衣衫和頭發都被風吹亂了,但身上的氣度,一如往日雍容華貴。他沒有看袁緒,而是看著不遠處馬車的方向,心靜了,聲音也穩了,“本王來抓一個人。”

  抓人?

  抓誰?

  袁緒臉色一變,隻當是有亂黨混在其中,剛要下令捉拿,便見那邊馬車探出個嬌俏的身影,問道:“表哥,怎麽......”

  話還沒說完。

  宋詩看到如今的狀況便變了臉色,她呆呆地看著來人的身影,好半天,才訥訥道:“王......爺?”

  顧辭見她這般,也笑了。

  他翻身下馬,篤步過去的時候,笑道:“本王啊,是來抓本王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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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啊。

  我的哥哥啊。

  你康康我吧,我也可以的(猛虎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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