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陸承策是天子近臣, 對於宮裏早就已經熟門熟路了。

  他這一路朝帝宮走去也沒讓人引路, 快走到帝宮的的時候, 倒是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太子顧珒。

  與以往看到的模樣不同,此刻的他再無往日的沉穩溫潤,紅著眼眶, 披頭散發,一身太子服飾盡是茶漬, 走起路來還踉踉蹌蹌的。

  身後李德安正跟著, 不住喊道:“太子殿下, 您這是要去哪?”

  無人應答。

  顧珒不知道是怎麽了, 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的。

  陸承策與他除去君臣身份之外,也算是舊相識,何況因為顧珍的緣故, 對待這位太子也有幾分真心在, 這會見到顧珒這幅樣子, 便伸手扶了一把,關切道:“殿下, 您怎麽了?”

  路被攔住。

  顧珒腳下的步子終於是不能再往前了。

  他的思緒慢慢收回, 目光從虛轉實,最終落在陸承策的身上,看清男人是誰的時候, 顧珒張了張口,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 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

  在剛知曉這件事的時候。

  他有滿腹的話要問陸承策, 問他是不是也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永安王是被人冤枉的,知道......始作俑者是他的父皇。

  但想到先前那些話。

  顧珒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他抿著唇,低著頭,沒說話。

  然後。

  突然伸手,推開了陸承策的攙扶,一步一個腳印,踉踉蹌蹌地往東宮跑去。

  大概知曉顧珒是因為什麽緣故,剛想追幾步,便聽到身後傳來的另一道焦急的女聲,“元祐!”

  聽到這道聲音。

  他臉上關切的神色漸漸轉淡,未再往前,立於一旁,垂著眉眼,沒有說話。

  等到秦湘的身影消失。

  陸承策才重新朝帝宮的方向走去。

  李德安正站在廊下,唉聲歎氣著,看到陸承策過來才勉強緩和了一些,笑著喊了人一聲,“您來了。”要替人進去通傳的時候,他又悄聲說了一句,“今日陛下收到夏國送來的折子。”

  說完。

  便進去通傳了。

  ......

  裏殿。

  陸承策進去的時候,殿中收拾的已經差不多了,隻有猩紅的地毯上還有一塊水漬,倒也不算清晰。他目不斜視,行完禮,便侯於一側,等著上座的男人發話。

  “來了。”

  端佑帝開了口,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他沒有看陸承策,低著頭,指腹輕輕揉著眉心,等到眉眼逐漸舒展,他才看著底下一直麵容淡淡的男人開了口:“你可知道顧辭沒死?”

  陸承策:“進宮之前,剛得知。”

  聽到這番回答。

  端佑帝審視了他許久,見他麵容無異才開口,“你怎麽看?”

  陸承策仿佛平鋪直敘一般,沒有絲毫感情的回答,“夏國來勢凶猛,顧辭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不會罷休?”

  端佑帝突然冷嗤一聲,“夏國不過是小國,難不成顧辭真以為我大燕無人了?”以往疼如親兒的侄子,如今帶著兵馬過來,要他寫下罪己書,還當年一個真相。

  罪己書?

  他倒是真敢想!

  千百年來,哪一任帝王沒有犯過錯,可誰見他們寫過罪己書的?

  笑話!

  真是天大的笑話!

  端佑帝又咳嗽了一陣,這一次比之前還要嚴重,若是以往,底下這個年輕人早就過問了,可如今,他就像一塊木頭似的站在底下,低垂著眉眼,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今日原本召人進來,除了想要問問他怎麽看待這件事,其實還是想責怪人。

  錦衣衛耳通目明。

  他可不信陸承策如今才知道顧辭沒死。

  但看著他這幅樣子。

  端佑帝突然覺得有些疲憊,陸承策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晚輩......他記憶中的這些孩子,一個個都長大了,又一個個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離開了。

  如今除了他那個不中用的兒子,也就隻有陸承策,他還能每日瞧見。

  身子往後靠。

  端佑帝以手覆麵,半響之後,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無咎,你可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帝王?”他像是沒想過要人回答一般,說完之後,又繼續說道:“朕剛坐上龍椅的時候,也是意誌滿滿。”

  “那個時候,朕的身邊有許多人,朕的胞弟,西南王,左相,徐尚書。”

  “朕向他們允諾過,要與他們共同建造一個真正的帝國,朕要讓大燕變得越來越繁盛,要讓所有人生活富足,可後來......左相走了,徐尚書也走了,西南王也走了,就連朕的胞弟也做起了閑散雅人。”

  他的聲音有些啞,也有些輕,“這把椅子實在是太高了啊,坐著坐著,看到的東西就不一樣了,心態......也就不一樣了。”

  最初的意趣相投。

  到後來的不歡而散。

  是他一點點把身邊這些舊人都給逼走了。

  ......

  日頭將落。

  十二月的夜仿佛來得特別早。

  殿內還未點燭火,顯得有些昏暗,從始至終,這裏隻有端佑帝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嗤聲一笑,道:“好了,你走吧。”

  陸承策沒有多言,拱手之後,便轉身往外走去。

  而座上的端佑帝,仍舊以手覆麵,遮掩住微微濕潤的眼角。

  當年的意氣風發,如今的行將就木,歲月還真是一點都不饒人。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後悔,但有些事,他......不得不這樣做。

  耳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他突然開口,聲音冷淡而又涼薄,“無咎,以後你就會知道了,每一個帝王,最終都會變得麵目全非。”

  他如此。

  他的兒子亦是如此。

  陸承策腳下步子微頓,但很快,他又繼續往外去了。

  ***

  夜色已深。

  秦國公府的書房內。

  端坐在椅子上的秦國公,聽到陸昌平的回話後,臉上驚疑不定,手撐著桌子起了身,難以置信得問道:“你說什麽?顧辭沒死?他還抓了晉王?”

  “是。”

  陸昌平低聲答道:“屬下查到,晉王恐怕是已經招認了,可惜顧辭狡猾,把人藏得很深,屬下暫時還查不到他把人關在了哪。”

  秦國公一聽這話,臉色越漸黑沉。

  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盞,朝人身上砸去,罵道:“你個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這茶還是底下人剛送來,雖不至於滾燙,但也足以燙壞一層皮了。

  縱然陸昌平穿著厚實的冬衣,但還是被燙得皺了眉,可他好似已經習慣了,眉心輕微的折起後又歸於平靜,而後,如往常一般,恭謙道:“屬下知罪,但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麽解決。”

  秦國公一聽這話,倒是也沒再這個緊要關頭上訓人。

  “你說現在該怎麽辦?”他無大智,這會在屋中踱著步,神色是掩不住的焦急,“要真讓顧辭帶著人過來,我秦府上下哪裏還有活路?!”

  和永安王的假罪名不同。

  他可真是和外邦勾結,誅九族的大罪。

  越想越害怕,他轉頭看向陸昌平,拉著臉罵道:“你平日不是很有智謀嗎?怎麽現在反而一句話都不說了?”

  陸昌平低聲:“屬下有話,卻不敢說。”

  “吞吞吐吐,有什麽話你就說!”說完,見他一身青衫全是茶漬,又皺了眉,補了一句,“本公不罰你。”

  “是。”

  陸昌平仿佛終於心安了一般,這才輕聲答道:“屬下聽聞今日太子被陛下重罰,一路跑回東宮,而後皇後娘娘去看他,太子......拒之不見。”

  這件事。

  秦國公也知道。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去東宮探過太子。

  可惜。

  他同樣被人拒之不見。

  想到午間那副情景,秦國公的眉頭鎖得就更為厲害了,“元祐這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他也不想想,我和他母後都是為了他好。”

  “殿下不是死心眼,而是他心裏根本就沒您這個舅舅。”陸昌平不顧秦國公霎時變得難看的臉色,繼續道:“當初如此,以後更是如此,國公爺,今日殿下對您的態度便能知曉。”

  “即便日後太子真的登基,若知曉此事,必然也會秉公處理,絕對不會留情。”

  “他敢!”

  秦國公大聲斥道,可他聲音越是響亮,心裏便越虛,嘴唇蠕動半響,也隻能說出一句,“還有皇後,她是我妹妹,難不成還能看著我們秦家倒不成?”

  陸昌平默默道:“皇後和太子經此一事,恐怕也已經離心了。”

  看著在燭火下,臉色越來越白的秦國公,陸昌平垂下眼簾,又過了許久才緩緩而言,“國公爺,與其受製於人,不如改朝換代,屬下可聽說,太子妃已經有身孕了。”

  ......

  而此時的都督府。

  陸重淵和蕭知剛用完晚膳,這會正坐在屋裏,剛說了一會話,如意便進來回話,“五爺,夫人,慶俞來了,說是有事要說。”

  “讓他進來吧。”蕭知一邊吩咐,一邊從陸重淵的懷裏坐了起來,看到自己身上有些亂的衣裳,還嗔怪似的瞪了人一眼。

  把自己收拾好。

  又過了一會。

  慶俞便進來了。

  陸重淵毫不避諱的握著蕭知的手,見人進來也隻是淡淡道:“什麽事?”

  慶俞低著頭,回道:“五爺,那支箭背後的主人已經查到了。”

  這件事。

  蕭知比陸重淵還要緊張,一聽這事,連忙問道:“是誰?”

  慶俞垂著眼,聲音沉了一些,“是秦國公。”

  “什麽?”

  蕭知愣愣,半響才答:“怎麽會是他?”

  陸重淵早些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對於這個結果倒是並不意外,這會仍舊握著蕭知的手,輕輕拍了一拍,以示安撫,等人情緒逐漸平靜下來,才看向慶俞問道:“還有別的消息沒?”

  “底下人查到秦國公身邊應該有個謀士,您的事,夏國的事,恐怕都與那人脫不了幹係。”

  “隻可惜——”

  慶俞麵露難堪,聲音也低了些,“那人掩藏的很好,我們暫時還未查到。”

  陸重淵這才皺了眉,不過也就一瞬,便又恢複如常,“繼續去查。”

  “是。”

  等到慶俞退下。

  陸重淵看著臉色發白的蕭知,有些心疼的把人攬在懷裏,柔聲寬慰道:“別擔心。”

  “可是......”

  蕭知還是擔心,那人當初能派人隱藏在陸重淵的身邊,犯下這樣的毒計,害他受傷,要是知曉他如今好了,會不會......

  “別怕,他現在自己都已經自顧不暇了,哪有時間理會我?”陸重淵笑笑,語氣輕蔑,“何況秦遂那個老東西,我還沒放在眼裏。”

  相較秦遂,他倒是更想知道秦遂的那個謀士是誰。

  他跟秦遂無冤無仇。

  秦遂犯不著對他下手才是。

  看來......

  他低頭沉吟,這個謀士的身份是應該好好查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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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

  我們的五爺明天就可以站起來麵向廣大的群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