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這一巴掌不知用了李氏多少力道, 並著她這尖銳的一聲, 直接把屋子裏眾人原本還存有的一些瞌睡都都給鬧醒了......除了陸重淵和蕭知仿佛早就知曉一般, 沒有什麽反應。

  不過也不能說全然沒有反應。

  蕭知原本在喝茶,聽到這麽響亮的一聲, 手裏的茶盞還是輕微的顛簸了下,還是陸重淵眼疾手快,幫她扶了一把。

  然後有些無奈的望著她。

  蕭知朝他笑笑,然後繼續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往那邊看去,她臉上表情沒有變化,心下卻忍不住輕輕嘖了一聲。

  就李氏這幅架勢。

  崔妤這一巴掌挨得可不輕啊,恐怕沒幾日是消不下來了。

  陸老夫人並著王氏等人也被嚇得不輕, 一個個循聲抬眼看去,便見崔妤被打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崔妤進來的時候沒有一絲防備,這會被人打得躺在地上,那抹溫柔的笑容僵在臉上,她伸手扶著自己的臉,呆呆地看著李氏,似是沒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她從小就是京中名媛典範,家裏也是拿她當珍寶似的看待, 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

  臉燙得厲害, 仿佛還腫了起來, 輕輕按著都疼得她想流淚。

  都說打人不打臉, 李氏卻從來不理會這些, 對她而言,打臉是最直接的方法,這會見人摔倒在地上,仿佛還不解氣似的,還想再給人一巴掌。

  可這回——

  手剛剛抬起,就被人抓住了。

  陸承策抓住了李氏的手腕,沒用多少力道把人推遠了一些,等扶起崔妤,低聲問了一句,“沒事吧?”

  怎麽會沒事?

  崔妤疼得連話都說不出,甚至連臉都有些扭曲了,但她向來是個溫柔的脾性,縱然挨打,麵對長輩也不能口出惡言,隻能紅著眼眶,搖了搖頭,很輕的回複,“沒事。”

  陸承策見她這幅樣子,劍眉擰得更加厲害,他雖然不喜歡崔妤,但崔妤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也不可能看著她挨打。

  這會他轉過臉,皺著眉看李氏,沉聲道:“四嬸這是做什麽?”

  他的聲音驚醒了屋中原本出神的一群人。

  王氏也跟著驚呼一聲,她走過來,扶著崔妤仔細看了一會,見她一邊臉頰高腫得厲害,也冷了一張臉,“四弟妹這是在做什麽?方儀什麽地方得罪你了,竟勞你下這樣的重手!”

  對她而言。

  崔妤是二房的人。

  李氏打崔妤,就是在打她的臉。

  陸老夫人倒是沒動,不過臉色看起來也不大好看,沒好氣的看著李氏,斥道:“我看你如今真是瘋魔了,我體諒你剛沒了兒子才沒同你計較,你如今......”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這個,李氏瞠目欲裂似的,指著崔妤罵道:“我的兒子就是被這個賤人害死的!”

  擲地有聲。

  就連崔妤也怔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呆呆地看著李氏。

  “你在渾說什麽?”王氏先回過神,皺著眉看李氏,就跟看瘋子似的,“你的兒子明明是......”

  張口想說那兩個人的名字,但見陸重淵和蕭知還在一旁坐著,忙又閉緊了嘴,改為嘟囔:“你兒子是自己犯了事,又是在路上得風寒死的,跟別人有什麽關係?”

  “嗬。”

  李氏現在人證物證確鑿,哪裏會理會王氏說什麽,看了一眼崔妤,她直接把頭轉向蕭知......她今夜特地讓人把這兩位請過來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在。

  一來是因為這兩位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

  二來......

  自然是因為他們的身份高。

  有他們坐鎮,就連長興侯和王氏都沒有辦法。

  她心裏對陸重淵還是有些發怵的,便隻看蕭知,“五弟妹,你可還記得那日崇越被帶走的時候說了什麽話?”不等她出聲,李氏自顧自說道:“他說是有個丫鬟一直在說你和五弟的壞話,還說他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們的緣故。”

  “崇越年輕氣盛,被激怒了才會想出這樣的法子。”

  她這一通說完,連喘氣都沒有,問蕭知的時候才停頓一瞬,“這些話,五弟妹,你還記得嗎?”

  蕭知點頭,“自然記得。”

  見人還記得,李氏倒是鬆了一口氣,而後底氣更甚,高聲說道:“當初你們都以為崇越是在找開脫的借口,就連我這個做娘的也是這麽想的,可時至今日,我才知道,這根本不是崇越在給自己開脫,這是真的!”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順心旁邊,扯著她的頭發把她往後帶。

  這丫鬟原本一直埋著頭,旁人也看不清她的麵容,可這會她被李氏拉得頭皮發麻,頭跟著往後仰,那張臉自然也就暴露了出來。

  “你——”

  陸老夫人看著底下那個丫鬟的臉,“你不是妤丫頭身邊的丫鬟嗎?那個叫......”

  身旁平兒低聲提醒一句,“順心。”

  “對。”

  陸老夫人接過話,“那個叫順心的,你怎麽在這?”想到剛才李氏說得那番話,又皺了眉,“難不成這事和你有什麽關係?”

  李氏現在一點也不怕陸老夫人,她也不顧順心吃痛的叫喊聲,直接打斷陸老夫人的話,恨聲道:“什麽有什麽關係,就是他們主仆兩人折騰出來的事!”

  “我剛才夜裏睡不著出去散步,你們瞧我看到了什麽?”

  “這個丫鬟蹲在一個地方給崇越燒紙錢,嘴裏還一個勁地嘟囔道,讓崇越放過她。”

  “她說,是她對不起崇越,不該和崇越說那樣的話,如果不是她的那些話,崇越也不會走上那樣的路。”說到這,她的眼睛更紅了,臉也因為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起來。

  她憋屈了這麽久,有氣都沒地方撒,今夜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口,開始踢打順心,“你這個賤人,是你,是你們害得崇越!”

  “你們還我崇越的命!”

  ......

  屋子裏盡是李氏的罵聲和順心的哭叫聲。

  其餘人不是被嚇住了,就是還沒回過神,到最後還是李氏餘光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崔妤,厲聲道:“崇越做錯了事,該罰,他如今有這樣的結果,我說不了什麽。”

  “但是——”

  她伸手指著崔妤,罵道:“這個女人攛嗦自己的丫鬟在崇越麵前說這樣的話,憑什麽置身事外?如果不是因為她,崇越怎麽可能想出那樣的法子,是她,都是她的緣故!”

  崔妤可以察覺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無論是遠處蕭知和陸重淵置身事外的閑散目光,還是王氏和陸老夫人探究沉吟的目光,她都能夠感覺到......但最讓她在意的是身邊這個男人看過來的目光。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卻不能不在乎陸承策。

  好不容易才讓這個男人對她慢慢放下芥蒂,雖然這陣子陸承策還是沒有留宿,但回家的次數明顯多了許多,他們會在一起用膳,有時候還會坐在一起聊天。

  不能讓這一切都毀了。

  絕對不能!

  深深吸了一口氣,崔妤推開陸承策的攙扶,挺直脊背,徑直走到了李氏身邊,朝她福身一禮。

  李氏皺著眉退後一步,“你做什麽?”

  “我不知道這事是不是真的,但若真是順心同二公子說了什麽,那麽我這個做主子的必定是有這個責任的。”崔妤態度大方,麵色坦然,倒是一下子就把原本懷疑她的局麵挽了回來。

  王氏也走過來,幫著說了一句,“這事到底怎麽樣,還沒調查清楚,何況縱然真的和這個丫鬟有關,又同方儀有什麽關係?”

  “怎麽會沒有關係?!”

  李氏揚聲喊道,“做丫鬟的,哪個不是聽從自己主子的吩咐?”

  “四嬸,我知道您失去二弟,心情不好,所以有這樣的舉動,我能理解,但您要把這事無端栽倒我的頭上,恕我實在沒有辦法認同。”崔妤無奈道。

  “我跟五叔五嬸,無仇無怨的,為何要讓順心去做這樣的事?”

  李氏想了半天也實在想不到崔妤和陸重淵、蕭知有什麽仇怨,崔妤脾性好,入府這麽久,除了之前“開支節流”受了些非議,風評一直都很好。

  她張口半天,也隻能強道:“誰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也沒必要跟我打岔,你家丫鬟無緣無故去給崇越燒紙錢,要說沒問題,我才不信!”

  “她是你的丫鬟,行事舉動都代表著你,我才不信你會同這事沒有什麽關係?”

  崔妤沒再理會李氏,隻是蹲下身看著順心。

  順心受了幾日的驚嚇,剛才又被李氏這麽一番毒打,神智早就不清楚了,這會她抱著雙腿顫顫巍巍地坐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她剛才是被人拖過來的,身上全是泥巴。

  可崔妤卻沒有一點嫌棄。

  她就蹲在順心身邊,拿著帕子替她擦拭著身上的泥土和臉上的淚水,然後柔聲寬慰道:“順心,別怕,你同我說,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若是別人冤枉你,我自然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眼見順心逐漸回歸的神智,她繼續撫著她的頭,柔聲笑道:“就像小時候一樣。”

  “主子......”

  “你——”

  李氏見不得崔妤說這樣的話,活像她冤枉了她們主仆似的,聲音一提就喊道:“你這個丫頭說得那些話,可不止我聽到了,我身邊的金釧也是聽到了的!”

  這回不用崔妤開口,王氏便冷聲打斷了她的話,“金釧是你的丫鬟,誰知道她說得是不是真的?”

  “再說——”

  她皺著眉看著李氏,沒什麽好臉色,“你這幾日渾渾噩噩的,大晚上不睡覺跑到那樣的地方去,誰知道你是不是得了什麽失心瘋?”

  妯娌兩人說著說著,又要吵起來了。

  順心那邊像是終於恢複神智似的,磕頭道:“老夫人,侯爺,侯夫人,奴今日是給奴亡故的一個姐姐去燒紙錢的,奴知道侯府忌諱這些,就想著趁無人的時候,給她燒些紙錢,讓她安息。”

  “奴,奴也不知道四夫人為什麽要這樣說我?”

  李氏見她狡辯,臉都變了,罵道:“你這個賤人!你要是心裏沒鬼,你剛才怕什麽?!”

  “奴,奴是害怕你們罰奴,這幾日主子們興致都不高,二少爺去了又沒幾日,奴在這個時候燒紙錢,豈不是衝撞了二少爺......”順心低著頭,輕聲狡辯道,說完,她忙又道:“奴知道奴做錯了,但四夫人說得那些,奴是真的不知道。”

  “四夫人若是想罰奴,盡管處置奴就好,切莫把主子扯過來。”

  “主子平日裏是什麽樣的,你們都看在眼裏,她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怎麽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說完,她偷偷看了一眼李氏,輕聲補充道:“您不能因為主子扣了您的份例就這樣對主子。”

  “上回您在眾人跟前已經很不給主子麵子了,如今,如今又想出這樣的法子......”

  旁人一聽這話,紛紛朝李氏看去。

  陸老夫人更是皺了眉。

  李氏自然也察覺到了眾人看過來的視線,眼見這幅扭轉了的局麵,她氣得不行,接連幾日沒睡好,本來心神就緊繃的不行,現在還要被人惡意揣測,她氣得太陽穴直跳。

  伸手由金釧扶著,才不至於摔倒。

  可她氣不過,又連著踹了順心好幾腳,嘴裏罵罵咧咧的說道:“你,你這個賤人!我打死你!”

  “四嬸。”

  崔妤像是終於忍受不下去了,她擋在順心的麵前,紅著眼眶,腫著臉,道:“我平日敬重您,就算被您當眾羞辱也從來沒說過什麽,可您要是再這樣下去,我也實在是不能忍了。”

  “倘若您還一意孤行覺得是我攛嗦順心害了二弟,那不如您把我和順心一道踢死吧。”

  “你!”

  而躲在崔妤身後的順心,看著崔妤這番舉動也紅了眼眶,她也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啞著嗓子哽咽道:“奴知道說什麽,四夫人都不會信,奴卑賤身軀沒什麽關係,但不能讓你們平白冤枉了主子!”

  “既然如此,奴也隻能以死證清白了!”

  說完。

  順心突然狠狠推開崔妤,往李氏方向的柱子衝過去,她的速度太快了,幾乎話音還沒落下,人就已經衝了過去。

  旁人根本沒有時間阻攔。

  “砰——”順心的頭砸在漆紅的柱子上,血四濺開來,她的身子依照慣性往後砸去。

  “啊!”

  屋子裏充斥了丫鬟、婆子的尖叫。

  其餘人都呆住了,崔妤也像是呆住了似的,她衝過去想扶住她,最終卻暈了過去。

  ......

  看著這幅畫麵。

  原先一直做壁上觀的蕭知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她倒是真沒想到,順心這個丫頭如此盡忠。

  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崔妤,明明閉著眼睛,但手卻緊緊蜷著......她知道這是崔妤的習慣,每當她緊張、害怕,或是掌控不住事物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小動作。

  但同時也可以證明,崔妤這個時候是醒著的。

  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順心,真是......可惜了這丫頭的一片赤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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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