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時日已至八月。

  原本炎熱的暑日在落了一場秋雨之後, 也逐漸變得有些涼快了。

  外頭的天還隻是灰蒙蒙亮, 可崔妤已經洗漱完, 坐在銅鏡前,由人梳頭了, 她眼下有些烏青,神色也有些蒼白,時不時還掩著唇打著哈欠, 一看就是沒睡好的樣子。

  順心見她這般, 皺著一張小臉,心疼道:“要不您還是同夫人告一天假吧,哪有這樣每日都過去的?她又不是身邊沒丫鬟、婆子伺候, 我看她就是故意折騰您。”

  崔妤一聽這話,忙轉頭瞪了她一眼, 斥道:“不許胡說。”

  “可是......”

  順心癟了癟嘴,有些不高興, 但看著崔妤的臉色也不敢再說王氏的壞話, 隻好繼續低著頭,替她梳發,嘴裏卻還是輕輕嘟囔一句, “這個陸家一點都不好,沒進門的時候, 對您百依百順。”

  “您進了門, 就各種使喚。”

  “還有姑爺......”

  說起陸承策, 她就更加氣了, “除了新婚頭一天,她宿在您這,後來不是在錦衣衛,就是待在書房,他,他真是氣死人了!”

  聽她說起陸承策。

  崔妤本來就不算好的情緒又變得低沉了許多。

  她進陸家的門也快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了,但這大半個月,她過得是真的一點都算不上痛快,陸承策半個月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住在錦衣衛,說是公務忙。

  就算回來,也都是住在書房。

  他們新婚夫妻,縱然平日表現的再相敬如賓、再好,可不住在一起,總會讓人議論紛紛。

  她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陸家那些人私下在說這些事了。

  她也相信,陸家那些主子也都是知道實情的。

  偏偏呢。

  陸家那位老夫人,如今還沉浸在“兒子嫉恨自己”的苦悶中,整日都苦著一張臉,別說她不知道她跟陸承策的事了,恐怕就算知道,也沒有這個心思搭理她。

  至於她那個婆母——

  她倒是知道的,不過她頂多也隻是握著她的手,寬慰她,“方儀,我知道你是個好的,無咎他公務忙,你且多擔待一點,等他回來,我就好好說他一頓。”

  “你們是夫妻,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總得互相包容的。”

  王氏有根陸承策說嗎?

  崔妤不知道,可不管她說了也好,沒說也罷,陸承策還是沒在她房裏留宿過,甚至於......旁人以為的新婚夜,他們也隻是待在一個屋子裏。

  什麽都沒有做。

  她是想慢慢來,不想心急。

  但按照現在這幅模樣下去,別說得到陸承策的心了,恐怕就連在陸家站穩腳跟都難。

  歎了口氣。

  崔妤搖頭,同順心說道:“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這會天色還早。

  崔妤已經到王氏這邊了。

  她收斂了心底的情緒,擺出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走了進去,然後同往日一樣給王氏布置早膳......這是回門之後,王氏給她立得規矩,美名其曰,是怕她一個人待在屋子裏無聊,婆媳兩人好說說話。

  但其實就是在給她立規矩。

  崔妤以前還沒進門的時候,還覺得王氏是個大度溫和的長輩,每次瞧見她,也都是一派親昵的模樣,但真的接觸過,才發現這人毛病實在是多。

  大概是年輕的時候,她在老夫人手上吃了太多的虧,所以便想著從她身上找回來。

  王氏要求她每日卯時過來給她布置早膳,辰時喊她起床。

  她吃的時候,她隻能站在一邊服侍,等她吃完了,才能坐下,有時候,陸寶棠過來的時候,她還得多服侍一個人。

  崔妤也是名門世家出身,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但她連說都不能說。

  這些世家內宅,婆婆折騰兒媳婦的事,多得很,她這還算好了的。

  何況。

  她也不敢訴苦。

  她怕母親知道後,為她打抱不平,怕母親過來鬧,怕陸承策知道,心煩......所以她不僅不敢訴苦,還得瞞著,還得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好在,她從小就偽裝慣了,倒也不至於讓其他人看出什麽端倪。

  早膳已經布置好了。

  崔妤挽下兩節袖子,朝身邊的丫鬟問了時辰,然後便去喊王氏起床了。

  “母親,該起了。”

  她站在簾外,朝裏頭柔聲喊道。

  半響之後,裏頭傳來王氏的聲音,“嗯,進來伺候吧。”

  崔妤輕輕應了一聲,領著丫鬟進去,替王氏穿戴完,又絞了帕子服侍她洗漱,等一應弄完,才陪著人出去......王氏吃早膳的時候,她便站在一旁,服侍著。

  還不能光站著,得時刻注意王氏哪個多用,哪個少用,然後記在心裏,回頭同廚房說。

  王氏往日憋屈日子過多了,如今倒真的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她其實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以前顧珍在的時候,她倒是想,但也是有心沒膽。

  顧珍那個脾氣,她可不敢這樣磋磨人。

  再說那個時候,永安王府可還在呢,永安王夫婦最是護短不過,要是讓他們知道她這麽磋磨人,還不得直接鬧上門來?也就崔妤性子溫和,她才敢這麽做。

  早膳吃完了。

  她接過崔妤遞來的帕子擦拭了一回嘴角,然後拉著人往裏頭走,笑著同她說起話來,“這陣子在家可還習慣,有沒有什麽沒眼見的人欺負你?”

  崔妤心中覺得好笑,誰欺負她,難不成王氏會看不出來嗎?

  但這些話,她自然是不好說的。

  聞言。

  她也隻能柔聲回道:“回母親的話,兒媳一切都好,祖母和您待我都很好,底下的丫鬟、婆子也都挺好的。”

  王氏滿意了,笑道:“那就好。”

  “不過——”她似是想到一樁事,語氣微頓,就連神色也跟著沉了些,“有一事,我還是得同你說一說。”

  崔妤詫異她的嚴肅,也皺了眉,問道:“什麽事?”

  王氏便握著她的手說道:“你進門晚,但也看到了,咱們家裏的中饋如今是五房那位拿著......”說起“五房那位”的時候,她的臉上忍不住劃過一抹厭惡的神色,就連聲音也變得低沉了許多。

  “以前是沒辦法,但現在你既然進門了,這個中饋自然是得拿回來的。”

  這事——

  崔妤之前也想過,她想在陸家立足,必須得拿到管家的權力,但問題是......當初陸重淵說了那樣的話,就連陸老夫人都得顧忌著陸重淵,不敢拿蕭知怎麽樣。

  她又能怎麽辦呢?

  王氏也看出她的為難了,便又拍了拍她的手,歎道:“我知道這事有一定的難度,但方儀,你可是咱們侯府的世子妃,等以後,無咎成了侯爺,你就是侯夫人,你可不能把這管家的權力拋給外人。”

  “你也是大家出身,知道世家宗婦拿不拿中饋,差得可不少,你要是連中饋都拿不回來,日後讓底下的人怎麽服氣你?”

  這話。

  相當於直接給崔妤下死命令了。

  你必須得拿到中饋,還得靠自己,沒有人會幫你。

  崔妤抿了抿唇,心下有些不大舒服,她自然不會覺得王氏這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慮問題,她那麽想要拿回中饋,還不是因為受不了蕭知壓在她的頭上。

  日後等她拿回了中饋。

  作為她的婆母,王氏行事自然也要方便許多。

  她心思清明,把王氏的小心思和小算盤都猜了個真真切切,但麵上卻絲毫不顯,仍是柔聲應道:“母親放心,兒媳會努力的,一定不會讓中饋落在別人的手裏。”

  王氏一聽這話,臉色便好看了許多,她握著崔妤的手,一臉溫柔的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無咎能娶到你啊,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

  這話說完,她又同崔妤說了幾句,就讓她走了。

  等走到外頭。

  崔妤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少了許多。

  侯在廊下的順心察覺出她心情不大好,忙迎過來,壓低嗓音問道:“主子,是不是裏麵那位又折騰您了?”一想到這幅畫麵,她揪著眉毛,還是不死心的說了一句,“我看您就是應該回家同夫人說一聲,省得陸家這些人,總覺得咱們崔家沒人了。”

  “好了,別說這些了。”

  崔妤心下煩躁,製止了她繼續往下說,就算說了又能如何?母親能幫她一回兩回,可以後的日子呢?何況,她既然還得不到陸承策的心,就隻能先讓王氏等人滿意她。

  “陸家的事,你不許同母親說,若是讓她知道我的處境,你日後也就不必在我身邊伺候了。”她看著順心,沉聲說道。

  “主子......”

  順心臉色發白,她紅唇囁嚅一番,最終還是低下頭,輕輕應道:“奴知道了,奴絕對不會把陸家的事和夫人說的。”

  崔妤原本也隻是嚇嚇她,讓她知道分寸,見她是真的聽進去了,也就不再多言,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跟著一句,“去正院吧。”

  她還得去正院給陸老夫人請安呢。

  這段日子。

  她每日清晨都是先服侍王氏起來,然後就去正院伺候陸老夫人,陪她說話,給她捏肩,給她念經,伺候她用膳。

  忙的跟個陀螺似的。

  二房離正院不算遠。

  她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快到了,可還不等她邁入主院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動靜,有男人狠厲的怒罵聲,還有一些細碎的求饒聲。

  崔妤皺了皺眉,停下腳步,循聲望去,便見陸崇越正麵色發狠地在踢一個小廝。

  那個踢法。

  倒像是要把人狠狠踢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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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還有一更。

  上學的小天使們,是不是都已經開學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