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3章 君子可欺以其方
  自古來,神鬼怪力之說,未曾斷絕。

  一如而今大明,莫說平民百姓,便是連天子與朝堂,對此都多多少少有著幾分敬畏。

  所謂敬天法祖,所謂受於天命、既壽永昌,如此種種,皆是對上蒼的敬畏與迷信。

  對於無形之間修築堤壩百姓們間提及的問題,寧遠大抵是聽說過的,卻是沒想到,此事在他的遏製之下,非但沒有削弱,反而越演越烈。

  就在此時宣揚開來的第一日,便有近萬的百姓同時停工,且向上反饋。

  “寧大人,如此修築河堤,是違背上天啊,上天已給與警示,若我等再繼續……恐性命不保!”

  “是啊,大人,這河堤,是萬萬不能修下去了啊!”

  “咱們百姓,為朝廷,為寧大人您效力,理所當然,可違背上天,咱們便是跟上天作對啊!”

  一個個先後開口,確之鑿鑿似的。

  寧遠眼角陰鶩閃爍,冷聲道:“修築河堤,清理河道,乃是朝廷之大策,是陛下的旨意,陛下既是天子,可又會逆天而行?定是有宵小作祟,胡亂猜忌,此事,不可再提,圍著便是欺君大罪,斬立決!”

  他一番嚇詐。

  萬千百姓之中,極大多數是不懂事的,尤其是敬畏上天。

  所以他沒解釋太多,隨意說道一番,便準備按下此事。

  然,隻是一夜過後,第二天,當數十萬百姓正準備勞作的時候,近十萬人去是停留在駐地,一個個皆跪地不起。

  “萬請寧大人放過我等!”

  “我等,隻是普通百姓,實在經不起這等大咒怨啊!”

  “是啊,寧大人,放過大家夥吧,隻要不教大家夥繼續修築那橫壟道,教大家做什麽都可以,哪怕不要那所謂的薪酬。”

  一些人先後開口。

  寧遠見了,暗自皺眉,心底已是有些不悅。

  昨日,他簡單的解釋一番,教所有人不得擅自揣度。

  結果,隻是一夜過後,“請願”的人,竟是翻了數倍,達到了近十萬人?

  要做什麽?

  “逼宮”?

  造反?

  他心底有怒氣,卻是暗暗忍著。

  “你們……”

  “這是不信天子,不信本官啊……”

  他呢喃似的,聲音卻是不少,跟著又巡視眾人。

  “好,既如此,你們這些人,便不要再修築橫壟道了,與修築北流道的人,互換!”

  開口之下,他便開始吩咐諸多錦衣衛,立刻調動人馬,將不願意修築橫壟道的人調去了北流道。

  然,這萬餘人方才穩定下來,被換過來的百姓與原本就在橫壟道的百姓中,又有兩三萬人站出,同時表示不想繼續修築橫壟道。

  原因也很簡單,犯忌諱!

  橫壟道間,上天已然警示,再繼續修築,便是與上天作對,輕則身死消道,重則斷子絕孫。

  一時間,諸多流言蜚語宛如那漫天蝗蟲似的,四處紛飛。

  直至這日的傍晚,五十餘萬勞力中,足足有四十餘萬人在一定程度表示了“抗議”,不想修築橫壟道的河道,這其中,又有大部分表示寧肯不要“薪酬”,也不要修築橫壟道。

  “還真是教人大開眼界啊!”

  夜,寧遠獨酌著,目光很是深邃。

  “說直白一些便是,你的軟肋被人拿捏了。”

  此間,謝遷走了進來:“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好的,且未必又積極效果,眼下,便是報應。”

  “本應無償服勞役的百姓,你給了他們工錢,他們感恩戴德,卻未必成了信服你的理由。”

  “就如當下,他們在做什麽?”

  “他們……在欺負你!”

  “寧小子,仔細看看吧,這事,很是有趣的。”

  “老夫忽然想到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麽嗎?”

  謝遷頓住,抬頭看去。

  寧遠仿佛不願意說話似的,沒有接茬。

  “君子可欺以其方!”

  謝遷皆是道:“對於君子,可以用正確的、合乎情理的方式,來欺負、哄騙他!”

  寧遠頓了頓,仍舊的默然。

  這話,很是在理!

  可能,在許多人的心中,他寧遠便是對任何一個百姓都十分仁慈的存在。

  而麵對一個仁慈的朝廷命官,是無需害怕的。

  反正這個樣的命官又不會做的太過分,即便稍微過分些,殺一兩個人,那……總不能對抗議的所有人都施以極刑吧?

  既然不會,那注定會遭殃的人,隻會是少數。

  幾十萬人中的少數……那……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隻要大家夥聯合起來鬧事,那位寧大人便不會將大家夥怎樣。’

  ‘非但不能怎樣,說不得還要祈求著大家夥繼續勞作。’

  ‘除此之外,銀錢方麵是不是也要有些表示?’

  ‘大家夥都冒著對上天大不敬的風險,冒著斷子絕孫的風險繼續清理橫壟道了,寧大人您還給那麽點?那大家夥冒著瑞昌打的風險與其他同時勞作且安然無事的人……又有什麽區別呢?難道不值得多增加一些薪酬嗎?’

  一瞬間,寧遠想到了太多。

  謝遷這句話說的很對。

  君子可欺以其方!

  “好手段啊……”

  寧遠一聲歎息。

  這背後之人如此宣揚,確實是在一定程度抓住了他寧遠的軟肋,教人厭煩又無奈。

  能怎樣?

  總不能真個殺雞儆猴吧?

  他倒是真想來著,隻可惜,而今,以他的身份……已是有些身不由己。

  “謝公,當好人的代價,很大啊!”

  寧遠笑了笑道:“您跑來這開州,也是準備當好人的嗎?”

  謝遷認真看了看,搖頭道:“是來當壞人的!”

  寧遠也看了看,旋即抱拳:“時人語,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此話不假啊!”

  謝遷愣了愣,卻是一陣大笑。

  這話便有些調侃的意思了。

  “你先想著,實在沒法子了,這黑鍋,便由老夫來背!”謝遷隨口說道。

  “啊……小子知道的。”

  寧遠說了一嘴,眼看天色漸亮,豁然起身:“那就改一下招子!”

  不多時,足足五十萬百姓聚集。

  寧遠站在前方,高聲開口:“很好,本官已知道大家夥不願意去修理那橫壟道了,沒關係,那就……”

  他略微一頓:“那麽,所有人都去修北流道!”

  “自今日起,本官要以最快速度,最短時間,在北流道修築三道閘道!”

  “每個閘道,間隔為十裏!”

  “你們,所有人,皆去!”

  是日,足足五十萬人,被分到了北六道岔路前的五十裏處。

  其中,十萬人負責修築堤壩,以水泥混合泥沙,築堤壩!

  其餘人等,或開闊堤壩,開分流,或將新挖來的泥土填入袋子,砸進大河,逐漸阻斷河水。

  “大人,此法……怕是不妥吧?”

  “是啊,您教咱這些人開闊河道可以理解,可在河道中間設置一道閘道,豈不是等於將河道給堵塞了?”

  “望請大人明鑒,這閘道,萬萬修不得啊!”

  一日之內,有聲音先後響起。

  直至傍晚,近五十萬聚集,幾乎同時開口,皆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