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該走了
  欒慶山坐在樹根上,看著西天的一縷斜陽。太陽很紅,灑下金色的光輝,天地都鑲上了金邊。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彎彎地掛在天上,在滿天金色中欲發清冷。

  阿黃趴在欒慶山身邊,不停地搖頭尾巴,看著蘆葦叢裏的一隻小鳥。河水被夕陽染紅了,微風吹在河麵上,帶起一陣一陣金黃的漣漪。

  拍了拍阿黃的頭,欒慶山站起身。道:“天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腐著一條腿,欒慶山到了河邊,提起前邊下的網。網裏隻有幾條小魚,還有許多河蝦。河蝦的個頭都很小,在網裏蹦來蹦去。

  阿黃看著河蝦,興奮地在欒慶山身邊打轉,也不知在高興什麽。

  把蝦收了,欒慶山提著幾個網,慢悠悠地走回村去。迎麵正碰上曹二郎,挎著個柳條籃子,滿滿地裝著芋頭。卷著褲腿,另一隻手提條大黑魚。

  欒慶山道:“二哥辛苦。怎麽手裏提一條魚?”

  曹二郎道:“今日我去田裏割稻子,旁邊水溝裏逮到這條魚。田邊一條小水溝,不想竟然能長這麽大!你身子還沒有好利索,提回去讓李家嫂嫂給你做了。”

  欒慶山擺手:“二哥好意心領。今天我到河裏捕了一些蝦,也是美味。”

  曹二郎又道:“我家種的芋頭可以吃了,你順便帶一些加去。”

  欒慶山盛情難卻,從柳條籃子裏拿了幾個芋頭,放在網子裏,一起提回去。

  回到家,李同正在院子裏收拾網具。見到欒慶山回來,急忙道:“你身子好些了嗎?看你走路的樣子,腿還是有些不妥。昨天我聽人說了一個補骨頭的方子,閑時給你抓些藥來吃。”

  欒慶山道:“多謝哥哥。不必了。我這條腿在河裏麵傷了筋骨,一輩子隻能如此了。對了,今天抓了不少蝦子,一會讓嫂嫂燒熟了,我們飲兩杯酒。”

  李同道:“好的,好的。看看天冷了,今年又要釀新酒,陳酒該早些喝了。”

  欒慶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提著蝦進了屋,交給李同的渾家。自己回到院子裏,在交椅上坐下,看著天邊的一輪斜陽,在那裏想著心事。

  阿黃進了院門,便跑到李同身邊。在網具間這裏聞聞,那裏聞聞,極是歡快。

  不多時,燒熟了蝦子,煮了幾個芋頭,李同渾家又在鍋裏熬了一鍋魚,端了上來。欒慶山與李同分坐桌子兩旁,就著晚霞,倒滿了酒。

  仰頭喝了酒,欒慶山道:“蒙哥哥相救,又在你家裏養了這些日子傷,我身子好多了。哥哥嫂嫂再生之恩,我一生不忘!現在我走得了路,不能一直在這裏住下去。”

  李同急忙道:“我們這個偏僻的小村子,雖然說許多事情不方便,勝在清淨。你若願意,盡管在這裏住下來。等到身子好利索了,再想其他。”

  欒慶山道:“哥哥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有事在身,不能一直耽擱。等到閑了,我會再來看望哥哥嫂嫂。對了,這些日子,不知上遊的北舞鎮有什麽事情沒有?”

  李同想了想道:“沒有什麽出奇的事情。前些日子,因為金軍強征營妓,鬧了些亂子。之後就沒有什麽事情了。——對了,這些日子突然多了許多外鄉人,與董平不少衝突。”

  欒慶山道:“董平是舞陽縣一霸,哪個敢與他們起衝突?”

  李同搖了搖頭:“我們離得遠,就是偶爾遇到人聽那麽一耳朵。具體什麽事,哪個知道?”

  說完,舉起碗來道:“我們喝酒!現在這個時候啊,世道不太平,附近的草市蕭條得厲害,連賣酒的都沒有了。好在我有釀酒的手藝,誤不了嘴。”

  宋朝有酒禁,不過在鄉村地區,一般不管。那些鄉村小店,許多自釀自賣,交幾文稅錢。百姓自己釀酒自己喝,除了四個京城,其他地方也是不管的。鄉下百姓多是自己釀酒,成本不高,隻是質量差了些。陸遊有詩曰:莫笑農家臘酒渾。說的就是農民自己釀的酒,質量差,相對渾一些。

  這座小漁村隻有三戶人家,主業是打魚,周圍的土地很多。每家都開墾有地,種水稻、小麥、黃豆等農作物,夠自己吃。李同家裏每年都要釀許多酒,用自己家種的糧食,花不了什麽錢。

  欒慶山點了點頭,默默地喝酒。

  這次馮暉派自己到北舞鎮,任務算是失敗了。救幾個暗娼,與董平鬧翻,在馮暉那裏是交待不過去的。而且自己腐了一條腿,不似以前有用了。回去之後,馮暉怎麽對待自己,欒慶山心裏沒底。

  按道理說,現在這個樣子,欒慶山可以不回馮暉那裏去。天下之大,哪裏不是容身之所?不過欒慶山不是那樣的人,做事要有始有終,還是要回去的。

  算著日子,馮暉該要帶大隊人馬到北舞鎮,火並董平了。這個時候,欒慶山不能再住下去。不管馮暉怎麽看待自己,必須要立即回去。

  鹽稅是宋朝的重要收入,對鄉下百姓來說,鹽稅太貴了。李同渾家的手藝再好,少了鹽,菜便就沒有了滋味。欒慶山喝著酒,吃著沒滋味的菜,心事重重。

  李同不想這麽多。在他的世界裏,一切都很簡單。隻要官府不死命征稅,隻要風調雨順,就是天下難得的好日子。這兩年附近盜賊如麻,好在這小村子足夠偏僻,受到的影響又不多。近些日子王宵獵派兵占領了郾城,日子安定下來,又沒有征稅,正是好時候。

  太陽沉下去,月亮漸漸明亮。空中一輪彎月,身邊伴著一顆明亮的星星,清澈得讓人想向天上捧一抔水,讓這甜味滋潤喉嚨。

  李同酒量不大,終於酒足飯飽。對欒慶山道:“我喝得足了,覺得有些頭暈。你慢慢喝,我回去歇息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

  說完,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向屋裏走去。

  欒慶山應一聲,看著李同的背影,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回屋去。

  這是個好人,應該有好報的。隻是這個世界,他真的會有好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