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合則利
  汪若海到了襄陽城,徑直來見王宵獵。

  書房裏,王宵獵和汪若海相對而座。王宵獵請了茶,道:“提刑一路辛苦。”

  汪若海道:“豈敢。觀察,我路上聽人說,朝廷新設鎮撫使。現在治下分成三路,我單管一路。不知是也不是?”

  王宵獵點頭:“不錯。我管襄陽、汝、唐、鄧三州一府,陳求道管隨、郢二州,提刑則是蔡州、信陽軍。境內除提舉茶鹽官外,其餘監司一並撤銷!軍政、民政,一切由鎮撫使決定。”

  汪若海歎了口氣:“朝廷此舉,是因為鎮撫使的權力太大,怕觀察治下州縣太多,實力太強,朝廷不好控製啊。不過隻剩四州府,如何養得大軍?”

  王宵獵道:“朝廷此舉,無非還是那句話,攘外必先安內而已。”

  汪若海連連搖頭:“不能外抗金虜,又何來安內?今年荊湖、江西動蕩,不就是金虜渡江,攻破了州縣,讓地方沒了管束嗎?唉,朝廷如此做,抗金何日是頭?”

  王宵獵沉默了一會。道:“其實道理都懂。朝廷設鎮撫使,為了什麽,又有幾個人不明白?毋庸諱言,有人看著權力大了,或者看著可以世襲,難免心動。但大部分人,都不會當一回事。但最重要的,不是懂,而是怎麽做。朝廷的目的,是限製各個地方實力派於一地,哪怕降低了抗金的力量。”

  汪若海點了點頭:“觀察說的不錯,關鍵是看怎麽做。不知陳運使意下如何?”

  王宵獵道:“運使手下沒兵,不想去隨州。”

  汪若海道:“如此我就明白了。”

  說完,沒有多待,汪若海告辭離去。

  王宵獵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看著外麵陰沉沉的天空。

  這件事情不複雜,腦子正常的,都明白朝廷為什麽突然設鎮撫使。各地方勢力中,不可否認有腦子簡單而且衝動的,認為是好事。但大部分人都不當一回事,一些實力弱小的,甚至感到害怕。沒有設鎮撫使前,好壞是朝廷官員。宋朝的官員,還是讓人感到比較安心的。設了鎮撫使,就意味著以後自己的生死要自己管。一個不小心,就被其他勢力吞並了。

  設鎮撫使有沒有好處?還是有的。無數的各地勢力,被限製在了一個較小的地盤裏,天下鼎沸的局勢慢慢穩定下來。朝廷可以騰出手來,一個一個地收拾掉各地勢力。

  事情很簡單,關鍵的是看各人怎麽做。花費無數心力,終於到了今天,王宵獵不可能放棄掉自己的地盤。陳求道和汪若海配合最好,不配合就隻好架空。手中有錢,最關鍵的是手中有兵,王宵獵怎麽可能會受朝廷擺布?支持自己抗金最好,不支持,王宵獵也就懶得理朝廷了。

  現在最關鍵的,是要統一思想。不隻是最頂的幾位官員,還有大量的中下層官員。一道詔旨,說不重要就一點不重要。說重要,就一點不能小瞧。

  不要說在這個時代朝廷的分量,抗日戰爭的時候,還有一切經過統一戰線,一切服從統一戰線的提法呢。總有一部分人,會被朝廷的旨意影響。

  想到這裏,王宵獵歎了口氣。自己勢力的關鍵,說到底,軍權絕不可以讓其他官員分享。隻要牢牢抓住軍權,其他官員不管怎麽想,都無法對自己造成實際的傷害。不管有多少風風雨雨,最後還是要靠軍隊的暴力來說話。

  汪若海洗漱罷了,換了公服,從秦梓手中接過聖旨。派了個士卒,請陳求道在江邊酒家小聚。

  隨著襄陽城日漸繁榮,江邊酒家也已經大不相同。新起了樓,店麵大了許多。隻是王宵獵不許在門口結彩樓設女妓,不像其他地方的酒樓那麽熱鬧。

  到了二樓的小閣子裏,汪若海讓小廝上了水。掏出一包茶道:“這是信陽軍今年產的好茶,你細細泡了。記住,不可用剛燒開的滾水,要讓水變溫再泡。”

  小廝笑道:“官人安心。江邊酒樓是襄陽最大的酒家,如何會不知道這些?”

  說完,快步下去,重新拿了茶具來,仔細泡了。

  過不了多時,陳求道進來。向汪若海拱手:“勞提刑久等。”

  汪若海道:“不必多禮。我也剛到。泡了一壺好茶,專等運使。”

  陳求道在對麵落座。汪若海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道:“這是今年的新茶,我特意選了些,運使嚐一嚐。觀察到襄陽,在信陽軍讓人特意製了散茶,別有一番風味。”

  陳求道喝了茶。道:“好茶!這茶喝後,唇齒留香,是然不是凡品!”

  兩人喝了一會茶。酒菜上來,汪若海舉杯道:“喝一杯宜城的檀溪酒,我們說些閑話。”

  酒過三巡。陳求道放下酒杯,對汪若海道:“提刑一到襄陽,便就請我飲酒,必有話說。我們雖然接觸不多,同在一路任職,也不非常陌生。提刑若是有話,盡管直說就是。”

  汪若海放下酒,沉默了一會。道:“朝廷新設鎮撫使,我為蔡州、信陽軍鎮撫使,運使則為隨、郢州鎮撫使。這都是觀察治下地盤,而且我們沒有軍隊,運使欲如何?”

  陳求道道:“還能夠如何?朝命不得不聽,但我們處在抗金的前線,又不能事事都聽。朝廷的意思我們領會就是了,如何做,要看現實。”

  汪若海道:“設鎮撫使什麽意思,不難猜測。”

  陳求道歎了口氣:“以藩鎮的大權籠絡地方勢力,以抗金兼剿匪。劃小地盤,防地方坐大。此事是明擺著的,又有什麽難猜?”

  汪若海沉聲道:“其中最關鍵的,不是用藩鎮籠絡將領,而是劃小地盤限製地方勢力。對朝廷這種心思,運使如何做?”

  陳求道沉默了一會。拿起酒杯飲了一杯酒,才道:“說心裏話,我是朝廷官員,應該是按朝廷的意思行事。不過,王觀察統兵,今年連勝兩場,天下還有哪位將領能夠做到?觀察治理地方,著意減少百姓賦稅,打擊地方豪強,數州之地都興盛了起來。這樣做,還能夠保證賦稅不缺,財用充裕,同樣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若是減小其地盤,實在百害而無一利。”

  汪若海道:“不隻是如此。運使來襄陽的時間短,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觀察對官員態度溫和,便治軍極嚴!三十多年來,我再沒見過一支軍隊,有鄧州軍的軍紀嚴。還有,最開始的時候,觀察手中的財用不多,那個時候其實非常困難。但手下的將領官員,官俸從來都是足額發放,從來沒有拖欠過。京西南路官員的官俸,不能說特別高,但也不低。”

  陳求道點了點頭。這一點,許多官員都感激王宵獵。在最困難的時候,王宵獵不拖欠官俸,許多官員的家庭因此受益。作為轉運使,陳求道知道王宵獵的手中不寬裕,但官俸卻足額發放。

  看著陳求道,汪若海沉聲道:“敢問運使,去不去複州任鎮撫使?”

  陳求道閉上雙目,沉默了許久。才睜開眼道:“敢問提刑,你又任不任鎮撫使?”

  汪若海道:“我本來就知蔡州。不過,這個什麽鎮撫使,我是不任的。現在正是觀察蒸蒸日上的時候,我們合則有利,分則有禍!”

  “合則有利,分則有禍!”陳求道點了點頭。“提刑這句話說的是。前兩日,觀察說過一句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們不能被這一道詔旨擾亂了心神,亂了方寸。這個鎮撫使,我也不會去的。後麵怎麽做事,聽觀察吩咐吧。”

  設鎮撫使,其中一條是除提舉茶鹽官外,罷其他監司。陳求道的副轉運使,汪若海的提點刑獄都要罷掉。以後王宵獵治下八州,全都是自己說了算。汪若海的職責清楚,陳求道的官職卻要重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