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專業術語
  說到影魔,在卡佩的記憶裏,科研所從創立初期,就和它們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

  這些家夥在黑暗中幾乎是無敵的:你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來了,又是什麽時候走的,走之前又殺死了誰。直到每天例行清點人數時,突然發現同伴少了一位,大家才明白又有人喪生在影魔的偷襲裏了。

  最開始,經驗表明影魔懼怕光線:它們似乎隻能在黑暗中移動,於是科研所便在主幹道設置24小時不熄燈的照明設備。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每天還是在失蹤人。

  根據閉路監控的攝像顯示,這些怪物會從基地內部的黑暗房間裏神秘地“刷新”出來,即便房間的周圍被光源所完全“密封”住,也是一樣。

  於是研究所又將室內所有房間都24小時照亮……一時間搞得大家的睡眠質量奇差,隻能每天吃褪黑激素片。

  影魔的詭秘偷襲特點是一方麵,完全不符合物理規律的戰鬥風格則是另一方麵。它們不具備有形的身軀,人類慣用的槍械對它們無法產生傷害,反而是光線的殺傷力特別有效。

  反過來,影魔當然也知曉自己的這個弱點,因此會用各種各樣的詭異能力來避免被光線照射,比如遠距離摧毀光源,拿周圍的東西遮擋光線等等。

  因此,科研所安保部隊往往會做兩手準備:用高動能的槍彈撕裂障礙物,用曳光彈或信號彈實現殺傷。

  整套戰術必須基於小隊的快速反應和高精準射擊,因為影魔的移動速度非常快,你一梭子子彈沒打中,可能它就已經衝到你麵前了。為了增加反應和射擊的容錯率,每隻小隊的配置在7人左右,以保證遇敵的第一時間至少有2-3人能夠開火射擊。

  至於近距離一刀切開障礙,再把焰火信號彈丟進去的酷炫操作,則根本不在應對影魔的戰術手冊上麵,因為它不符合低容錯要求的軍事科學,那是科幻的範疇……不,是玄幻,是b級電影裏麵開掛主角鐵血戰士一人殺穿一個營的玄幻。

  ……

  所以,如今的卡佩就陷在這樣矛盾的邏輯裏。

  它知道是米婭將焰火彈直接丟進了影魔體內,才導致這個超凡生物迅速死亡,但它完全不明白米婭是如何做到的。

  即便是最精銳的科研安保部隊,也沒人能輕鬆做到這點。

  或者換個角度思考,眼前這三人輕描淡寫卻又精密無縫的配合,居然能做到7人安保小隊才能做到的事情——更不用說其中兩位居然還是小女孩,這是什麽樣的軍事實力?

  不懂,完全不懂。

  卡佩默默下樓,調來兩台工程機器人,去修補牆上的破洞。

  阿斯克帶著兩人駐守在頂層走廊,讓蜜兒拉出平行世界的眾人和影魔來,開始複盤剛才的戰鬥。

  “職業圈裏有個名詞,叫做‘決勝於兔起鶻落之間’。”阿斯克看著來自平行世界的眾人,以同樣迅捷而利落的動作,將影魔再次刺殺的場麵,說道,“意思就是,從最開始照麵的一瞬便搶到先手。”

  “然後利用先手迅速擴大優勢,形成碾壓局麵,並且取得勝利……整個過程不會超過30秒-1分鍾。”

  “再次複盤看看,你們就會發現,這場戰鬥毫無疑問符合所有‘兔起鶻落’的特征,從蜜兒的奪取先手,到米婭和我的配合搶攻,絕大部分環節都做到了極致——你們打得非常出色,即便我再嚴苛也不得不承認這點。”

  “誒嘿嘿。”米婭立刻開心地傻笑起來,倒是蜜兒敏銳地抓住了阿斯克的某些用詞,問道,“‘絕大部分都做到極致’,也就是說,不是完美咯?”

  這時卡佩正好調了工程機器人上來,聽見蜜兒這麽問了,便也忍不住駐足旁聽。

  “唔,真要說的話。”阿斯克沉吟起來,“我們是同時衝到影魔麵前的。其實理想狀態下,米婭的行動應該比我晚上03秒,這樣會更加合適。”

  “為什麽?!”米婭立刻有些不開心了。所以沒有做到完美還是我的失誤了?

  “很簡單。”阿斯克解釋說道,“我們兩個同時衝到對方麵前,那麽對方就需要同時盯防我們兩個。”

  “實際上,假如我先你後,那麽對方就會第一時間將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我的進攻壓力會增大,對應你的壓力會減小。而戰術的決勝手由你負責執行,壓力減小可以增加戰術的容錯率。”

  “打個比方,假設我們同時衝到對方麵前,而對方擁有某個法則技能,能將敵人瞬間擊退出五六米遠,這時他就要選擇將技能施放向你,還是我。”

  “如果他選擇了你,你被擊退,那麽咱們這個戰術就打不起來了——因為焰火信號彈在你手上。”

  “唔,可是!”米婭試圖為自己辯護,“可是就算對方選擇攻擊我,我也未必會中招啊!反過來說,如果它優先選擇將你擊退,而你中招了,沒能將對方破防,那我拿著焰火信號彈衝過去也沒用啊?”

  “我明白了。”蜜兒突然說道,“團長是希望自己來承擔更多的壓力,減小戰場分擔到我們身上的壓力。這樣的想法,建立在他自認為比我們要更強上麵,‘讓攻擊落在劍刃的最重端’,這不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嗎?”

  “呃……”米婭頓時啞口無言了。雖然這個結論很讓人不爽,但是她還沒敢說自己能比阿斯克強,麵對同樣未知的法則技能,自己能做到比阿斯克的應付更出色。

  “等我有一天反超了阿斯克……我一定……”她在心裏有些悶悶地想著。

  卡佩在旁邊全程聽著,隻感覺這三個家夥簡直就是怪胎,說著各種“他能理解每一個單詞,但連起來卻很難明白”的專有術語。

  但是,類似的場景他並不陌生。

  在他還沒有得到科學家的記憶前,那些科學家也是時常圍坐在一起,盯著實驗記錄或者培養皿屏幕上的數據,說著某些他的邏輯處理器完全無法解析的話語。

  那是某些人類在專業領域深耕到一定程度後,才能有效使用的特殊語言,裏麵蘊含著他們對這個領域的極致理解。

  那是他們的驕傲與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