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02】搶回小奶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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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

  許家大宅,許承軒百無聊賴地躺在一張鋪了褥子與虎皮的藤椅上,被燕九朝的護衛廢了一條胳膊一隻腿後,他便開始在閑得發黴的養傷日子。

  他是許邵的嫡子,上頭有兩個哥哥,可惜都是庶出,身份不如他貴重,得知他重傷後,許賢妃娘娘請來最好的太醫、送來最好的傷藥,他的斷胳膊斷腿已經接上了,隻是離痊愈還早。

  他一病倒,那兩個庶出的哥哥便如同跳梁小醜一般,迫不及待地竄到他父親跟前,這是畢奴不在了,若是在的話,非得讓他們好生吃點苦頭不可!

  “三少爺!三少爺!”一名小廝神色慌張地小跑過來。

  “又怎麽了?我那兩個哥哥又作什麽妖了?”許承軒自打成了傷患後,就變得有些陰陽怪氣的。

  小廝訕訕地說道:“不是大少爺與二少爺,是……”

  “是什麽!”許承軒不耐煩了。

  小廝餘光瞟了一眼,連稟報的力氣都沒了,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你聾了還是啞了?有話就說——”許承軒罵罵咧咧地回過頭,看見那個朝自己大步走來的男人,神色就是一怔,“表哥?”

  燕懷璟神色冰冷,周身充斥著一股駭人的氣場。

  許承軒何嚐見過這般嚇人的表哥,當即愣得說出話了。

  燕懷璟眸光一掃:“你們都退下!”

  小廝與丫鬟們規規矩矩地退避三舍了。

  “他怎麽不退下?”許承軒瞟了一眼擱一旁杵著的君長安,小聲嘀咕。

  君長安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燕懷璟來到藤椅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無法起身行禮的許承軒:“都被打殘了還不老實!為什麽這麽做?”

  “什麽為什麽這麽做?表哥你不是來看我的嗎?怎麽和我爹一樣,一見我便訓斥我?”許承軒委屈地說。

  許承軒是家中嫡子,又生了一副好容貌,打小便受許賢妃疼愛,與燕懷璟的關係自比旁人親厚許多,說起話來也就沒那麽多君臣之禮。

  往日裏看見表弟這個樣子,燕懷璟都像是大哥一般縱容他,然而出了這等事後,他再也無法把許承軒當作那個沒心沒肺的孩子了。

  “你還不承認?好,那你看看,這是什麽!”燕懷璟將握了一路的小鐵筒扔到了許承軒的衣擺上。

  看到這是什麽的一霎,許承軒的臉色唰的一下變了。

  “怎麽?無話可說了?”燕懷璟冷冷地問。

  許承軒眼神閃了閃,裝瘋賣傻道:“這什麽啊?表哥哪兒來的?”

  燕懷璟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不見棺材不掉淚!長安!”

  君長安不緊不慢地穿過月亮門,將許承軒派去長安街天香樓的長隨抓了出來,麵無表情地扔到許承軒麵前。

  長隨鼻青臉腫,心驚膽戰地看了許承軒一眼:“少……少爺……”

  許承軒一瞧他這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樣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怕是這家夥沒扛住君長安的手段,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滾!”

  許承軒厲喝。

  長隨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許承軒氣鼓鼓地撇過臉。

  燕懷璟冷聲道:“你究竟為什麽這麽做?俞姑娘招惹你了?”

  “俞姑娘?”許承軒古怪地轉過臉來,“幹嘛叫得這麽親熱?表哥認識她?”

  燕懷璟嚴厲地說:“現在是我在你問你話。”

  許承軒冷冷一哼:“還能為什麽?我的胳膊和腿就她害斷的!我不過是給她一個教訓罷了!”

  燕懷璟蹙眉道:“你的胳膊腿是燕九朝打斷的,與她何幹?”

  許承軒譏諷道:“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她是燕九朝的女人!”

  “你胡說什麽!”燕懷璟的眸光陡然一涼。

  許承軒在氣頭上,沒注意到表哥的異樣:“我沒胡說!她前一日到天香樓汙蔑楊大廚剽竊了她家的手藝,後一日燕九朝便上門砸了我的天香樓,表哥覺得這是巧合嗎?起初我也沒想她頭上,是那日我的護衛入宮給姨母送點心,看見汪公公去接燕九朝,就留了個心眼,跟了一路,結果表哥猜怎麽著?燕九朝居然搬去那丫頭的村子了!表哥再與我說這是巧合,那我的虧,我自己認了!”

  燕懷璟忽然想起俞婉睡過去前喊的一個“燕”字,所以她並不認識他,叫的也不是他,而是……燕九朝?

  她是把他當成了燕九朝?還是希望來救她的人是燕九朝?

  不論哪一種……都說明她確實認識燕九朝。

  燕九朝是為了她,才砸了天香樓,揍了許承軒?又為不把她推上風口浪尖,特地欲蓋彌彰把京城的二世祖揍了一遍。

  這番心思,這番心思!

  “表哥,你別不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就是氣壞了,咽不下這口氣,得知她也來參比,才去讓人給她一點教訓的。”許承軒硬的不行來軟的,拉著燕懷璟的袖子,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倘若不是冰窖裏發現的東西,燕懷璟或許就讓他騙了:“一點教訓?你勾結南疆鬼族,若是傳出去,還不知是誰給誰教訓!”

  “什麽鬼族?”許承軒一頭霧水。

  他的表情不似在作假,燕懷璟指了指他身上的鐵筒:“這東西,誰給你的?”

  許承軒哀哀一歎道:“畢奴,不過他走了,再也沒回來過了,表哥若是方便的話,讓君長安幫我找找吧,沒他,我的煩心事都多起來了。”

  “你從哪兒認識他的?”燕懷璟問。

  許承軒把結交畢奴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說了,他並不知畢奴身份,因此不覺得有何需要遮掩的。

  燕懷璟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還給了你什麽東西,統統交出來。”

  許承軒哼道:“幹嘛啊?他人不在了,還不許我留他的東西用啊?”

  燕懷璟不動聲色地問道:“你還想不想找他了?”

  比起畢奴留下的死物,許承軒更想要這個大活人,咬咬牙,肉痛地把畢奴的“遺物”交給燕懷璟了。

  “以後不要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帶回府裏,也不要暗自滋事,若再讓我發現你不規矩,我就將你送回許州!”

  燕懷璟警告完許承軒,帶著箱子與君長安一道離開了。

  許承軒望著君長安遠去的背影,眸子裏掠過一絲嫉妒。

  ……

  秦爺將俞婉一行人送回了蓮花村。

  秦爺適才使銀子打聽過了,大伯那一組的老大廚對大伯的菜式讚不絕口,為保證大比的公平性,每一道菜式呈上去都不會預先告知老大廚是出自何人之手,因此絕不像顏如玉所懷疑的那般,俞家人晉級是二皇子托了關係。

  當然,老大廚對餘下兩位大廚的手藝也頗為滿意,尤其杜娘子,她這些年的廚藝突飛猛進,早不若傳聞那般空有一番噱頭了。

  “明日還有一場硬仗啊。”秦爺感慨。

  第一日的大比隻是開胃菜,明日才見真章,斷不可掉以輕心。

  再者,這種大比帶有一定的主觀性,有人就好這一口,譬如對他們菜肴讚賞有加的老大廚,若上碰上不喜的,他們也隻能自求多福。

  馬車駛到村口,大伯道:“就到這兒吧,天色不早了,我便不留秦爺用茶了,秦爺慢走。”

  秦爺笑著告辭。

  幾人下了馬車,披星戴月地回了老宅。

  他們吃過晚飯了,大伯母與薑氏卻等他們沒吃,他們又陪著二人吃了些。

  大伯母燒了一盤小蔥煎豆腐、一碗腐竹紅燒肉,一鍋臘肉春筍濃湯並幾樣鎮上買來的小菜,地裏的菜沒了,想吃得去鎮上買,一貫勤儉的大伯母為做頓豐盛的菜肴犒勞他們,竟也學著城裏人去鎮上買小菜了。

  “大伯母,您坐吧,我來。”俞婉去灶屋,接過她手中的碗筷。

  大伯母推開她的手:“你坐,累一天了。”

  俞婉笑了笑:“說的像是您在家閑著似的。”

  大伯母嘴上不說,俞婉卻明白,她並不比他們出門在外輕鬆,家裏上上下下的活計,作坊的生意,大伯母也是忙得腳不沾地的。

  俞婉堅持拿了碗筷。

  “這孩子!”大伯母嗔了她一眼。

  “蓁蓁,拿。”小閨女踮起腳尖。

  大伯母也給了她一個碗,她屁顛屁顛地端去堂屋了。

  “咦?小鐵蛋呢?”俞婉問,她打進屋便沒看見那個越來越黏她的小家夥,這可真是奇怪。

  薑氏含笑不語。

  大伯母給薑氏夾了一片肥瘦相宜的五花肉:“生你氣啦!”

  俞婉古怪地挑了挑眉:“生我氣?為什麽?”

  莊稼人食量大,雖是在京城吃過了,眼下上了桌子,幾個男人又各自來了一大碗米飯,俞鬆一口氣幹了三碗,還想吃,瞥了俞婉一眼,十分淡定地把碗筷放下了。

  俞婉不大餓,喝了點湯便去找小鐵蛋了。

  小鐵蛋趴在俞峰的床邊,小屁股撅得高高的,腦袋埋在臂彎裏,一副不搭理人的樣子。

  俞婉輕輕來到他身後,叫了聲小鐵蛋。

  小鐵蛋把腦袋埋得更緊了。

  俞婉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蛋子:“怎麽?真生我氣了?”

  小鐵蛋用一隻手把腦袋埋著,另一隻手朝身後探去,拂開俞婉的手。

  哎喲,還不許她碰了。

  俞婉哭笑不得,把對著自己生悶氣的小鐵蛋扳過來,小鐵蛋掙紮呀,可他哪兒是俞婉的對手?不多時便被俞婉把小身子扳正了。

  俞婉彎腰看著他。

  他氣鼓鼓地撇過臉!

  俞婉嘖了一聲,捏捏他曬得黝黑的小臉蛋:“還學會給我甩臉子了,信不信你打你屁股?”

  小鐵蛋賭氣地說道:“你打呀你打呀!”

  俞婉含笑看著他:“肯說話啦?”

  小鐵蛋雙手緊緊地抱懷,頭一歪:“哼!”

  “你氣我什麽,你總得告訴我吧,不然我下次還犯,氣的不還是你嗎?”俞婉循循善誘地說。

  小鐵蛋覺得自家阿姐似乎說得很有道理,扳過臉來,叉著小腰,對俞婉幽怨地說道:“誰讓你出門都不帶我!”

  “就為這個呀……”俞婉忘記這是個愛趕路的小話癆了,俞婉心裏笑了笑,麵上卻十分無奈地說,“這可怪不得我,我走時叫你了,誰讓你睡得那麽沉,我都叫不醒。”

  “我……我……我哪兒有?”小鐵蛋漲紅了小臉。

  壞姐姐繼續賴他道:“以往不都是你自個兒起的嗎?這次你沒起,我還當你是不想去。”

  “哎呀我想去的!我想去的!”小鐵蛋急得直跺腳。

  俞婉在心裏笑壞了,小孩子怎麽就這麽好騙呢?

  弟弟要哭了,我還覺得逗他挺有意思。

  我真是個壞姐姐。

  俞婉逗夠了,指了指堂屋道:“那你去問二哥,若他明日能照看你,我便帶你去。”

  “為什麽是我?”俞鬆不滿地說。

  “因為你幫不上忙呀。”小鐵蛋一針見血地說。

  被弟弟鄙視的俞鬆:“……”

  好像暴揍這麽小子腫麽破……

  俞峰在廚藝上得了幾分親爹的真傳,打起下手來有模有樣,俞鬆既不像他哥能焯水、炒菜,也不像俞婉能處理刀工與肉菜,他的存在十分雞肋,被派去照看小鐵蛋半點都不冤,可一個大男人,怎麽能被個小娃娃看扁?

  俞鬆死活不鬆口,小鐵蛋十八般武藝用上,隻差沒掛他腿上喊爹,俞鬆被纏得無法,靈機一動道:“讓三嬸帶你去啊!”

  三嬸是城裏人,進城應當不會走丟吧。

  “阿姐,能讓阿娘帶我去嗎?”小鐵蛋弱弱地問。

  俞婉看向一旁的薑氏。

  薑氏溫柔地朝俞婉看了過來,笑語晏晏道:“阿婉想讓阿娘去嗎?”

  俞婉來蓮花村這麽久,還沒見她娘出過村子呢,她娘去過最遠的地方是村口,平日裏隻在自家與老宅走動,偶爾上一趟張嬸家,卻也不多。

  平心而論,俞婉挺希望她娘出去散散心的。

  “嗯。”俞婉點點頭。

  薑氏寵溺一笑:“好。”

  俞鬆如釋重負,這個小包袱終於甩出去啦!

  俞婉衝他眨眨眼道:“二哥,明日我阿娘和鐵蛋就交給你了。”

  俞鬆:“……”

  俞鬆:“?!”

  “什、什麽啊?!”俞鬆風中淩亂……

  ……

  顏府。

  顏如玉帶著三個小奶包回了府,四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被丟了豬豬包的小奶包生氣又委屈,一路上不理顏如玉。

  不過是陌生女人的東西,扔了就扔了,幾個小的竟敢給她擺臉色,顏如玉越發窩火了,不是林媽媽從旁攔著,她簡直都想上手了。

  “孩子不能慣,揍兩頓就老實了。”丫鬟嘀咕。

  林媽媽瞪了她一眼,這丫鬟叫荔枝,是府上的管事介紹來的,據說是個什麽遠親,可在林媽媽看來,眼皮子淺,沒教養,實在不適合做小姐身邊的下人。

  有些話小姐能說,有些事小姐能做,因為小姐是小公子的娘,可下人永遠是下人,決不能對主子有半分不敬重。

  馬車抵達顏府。

  林媽媽與荔枝扶著顏如玉下了馬車,顏如玉對三個小家夥道:“下車!”

  三人拽緊小拳頭不動。

  “下不下?”顏如玉的語氣冷冽了幾分。

  三人不下。

  顏如玉冷聲道:“你們如今是越發沒規矩了,不記得我是怎麽教你們的了是不是?好,那你們給我聽好了,要麽現在給我下來,乖乖地回屋吃飯,要麽……”

  “小姐。”林媽媽打斷了顏如玉的話,這可不是在許州了,那麽多人看著,罰了孩子,傳到王妃與燕少主的耳朵裏,就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了。

  顏如玉深吸一口氣,捏了捏手指:“把人帶回院子。”

  護衛去抱孩子,三人拳打腳踢。

  顏如玉氣不過,走上馬車,隨意抓住一隻小胳膊,粗魯地拽了出來。

  小奶包被拽疼了。

  “玉兒!你們都下去!”顏夫人及時趕到,屏退了眾人,自顏如玉手中抱過被拽疼了胳膊的老三,嗬斥道,“你做什麽!”

  受那個村姑的氣,受三個小東西的氣,眼下連她娘也來給她氣受,顏如玉怒氣填胸,冷冷地丟下幾個小家夥,拂袖進府了!

  “這孩子,這麽多年了,脾氣一點兒沒變……都做娘的人,怎麽還這麽任性?”顏夫人嘀咕著,揉了揉老三的胳膊,“好了,不生氣了,今晚去外祖母那兒,外祖母備了好吃的。”

  顏夫人牽著三個小奶包往府中走去。

  恰巧此時,一輛馬車停在了顏府對麵的人家,三個小奶包扭過頭,就見一個年輕的夫人走下馬車,緊接著,她笑著將自己三歲的兒子抱下馬車。

  她滿臉都是對兒子的喜愛。

  三個小奶包落寞地低下頭。

  為什麽隻有他們娘親,不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