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六藝大比(一)
  就在田籍觀望的時候,禮、數的比試已經陸續開始。

  由於這兩項的名次,不影響來年各家的資源分配,因此比試氣氛十分輕鬆,成了飲宴助興的節目。

  田籍吃飽喝足,稍稍看了一下比試情況。

  論禮的部分,就像是一場帶著宣教目的主題辯論賽。

  “辯”是其次,宣揚“禮”才是重點。

  這裏是祝者的主戰場,田籍聽了一會掉書袋,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節奏。

  唯一的感受,就是祝者的那套東西,與自己這段時間接觸的禦風學派理論,有著不少相互衝突的地方。

  譬如祝者強調“上下尊卑”的禮治秩序,而遊者卻追求“清淨自在”的精神境界,甚至隱隱有種將禮看作“偽名”的意思……

  考慮到這世界存在超凡力量,田籍擔心這種三觀的衝突,會影響到物質層麵,所以聽了一小會,就趕緊溜了,免得自己被那幫祝者帶歪,影響入秩。

  ……

  至於“數”的部分,因為考題是公開的,他也試著算了一下。

  單純算數的部分,有點像小學奧數題,這部分難不倒他。

  但後續涉及易理,陰陽,甚至星學、曆法等專業知識的部分,他就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數術數術,看來數是底層原理,術是上層應用。”

  禮、數的比試,很快有了結果。

  “禮比”的前三甲,毫無懸念地被祝者包攬,大家都見怪不怪。

  “數比”則競爭激烈些,有三人並列前三,分別為大史氏、公輸氏的子弟,以及孫智的一名門客。

  聽龐長老解釋,大史氏與公輸氏,都是曆史悠久的大世家,在三齊皆有分支。兩者掌握的有秩途徑,分別為擅長星命的曆者,與擅長工器的百工,在數術一道各有所長。

  來曆最神秘的則是孫智的門客。

  據龐長老觀察,此人未入有秩,很可能隻是一個“替考”。因為在比試途中,他頻頻出入孫智身後的幕簾,說不定幕後之人,才是真正的算數人。

  “孫氏之人也善數?”田籍問道。

  “交陌孫氏為兵家,數術之道肯定懂一些。但要說能與大史氏或公輸氏比肩,卻是過了。”龐長老否定道,“不過畢竟是大世家,收些奇人異士作食客門客,也不奇怪。”

  ……

  隨著禮、數的結束,大廳氣氛驟然變得緊張,就連絲竹樂聲也停了下來。

  然而,就在都吏即將宣布“樂書”的比賽規則時,大廳某處,卻傳來了杯盤摔落的聲音,而後一聲女子的尖叫,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田籍和龐長老,此時還停留在圍觀“數比”的地方,聞聲回頭望時,發現泠然閣所在的位置,此時聚滿了圍觀的賓客。

  兩人對視一眼,立即趕回去。

  ……

  半刻鍾前。

  薑萱今日赴宴前,特意挑選了珍藏的翠玉釵,豔麗的新羅衣,又梳起了雲髻,務求讓自己顯得更為成熟一些。

  她知道即便如此,依然比不過自己的族姐薑瀅。

  但她並不打算與薑瀅爭輝。

  薑瀅目標是交陌都的孫氏貴子。

  而她有自知之名,隻盯著許子嬰。

  泠然閣雖然不比大世家,但畢竟是“那個世界”的人。誰讓她出身旁支,又沒有飛鴻夫人這樣的好母親呢?

  能借著薑瀅的勢,找到一處好歸宿,她就滿足了。

  可惜先前與許子嬰交往,對方表麵上與她曖昧,然而她知道對方心中一直有薑瀅的影子。

  但她有耐心等。

  而今夜,她終於等來了轉機。

  眼看孫智與薑瀅越發郎情妾意,許子嬰越發消沉,她正好趁虛而入。

  然而她剛走到許子嬰身邊,正要為其倒酒時,一隻手突然伸到她後腰,一把將她摟了過去。

  ……

  薑萱尖叫,酒壺摔地,酒水濺了許子嬰一身,也激起了他的怒氣。

  便見一位穿著粗布衣衫,滿嘴黃牙的醜漢,正死死摟著嬌小的薑萱,一個勁地往她身上“啃”。

  後者躲閃不及,一時嚇得身體僵直,眼角淚花連連。

  許子嬰身為泠然閣主之子,平日自視甚高,此時見自己的女人被一個低賤之人欺辱,那能忍得了?上前一腳踹倒醜漢,而後掄起一個硬木酒杯,狠狠砸在對方頭上,很快砸得醜漢頭破血流。

  醜漢受了傷,酒意全無,捂著頭從地上爬起,指著許子嬰鼻子大罵道:“豎子竟敢傷我!你可知我是孫氏的門客!”

  許子嬰一聽對方是孫智的人,心中火氣更盛,反罵道:“你不過是孫子睿養的一條狗,就敢在我頭上撒野?我許子嬰堂堂平原城泠然閣少閣主,你讓孫子睿那混蛋過來跟我說話還差不多!”

  “你找我?”

  一道儒雅的身影,從醜漢背後緩緩步出。

  ……

  當田籍跟著龐長老回到席位時,許閣主正給孫智低頭賠罪。

  除了依然撲克臉的阿桃,此時泠然閣一眾,全都惴惴不安地望著公子懷信等人,指望這些大人物能居中調停一二。

  孫智看都不看泠然閣的人,隻對著旁邊的公子懷信冷笑道:“孫智門客受傷事小,但賑災茲事體大。這泠然閣明明答應捐百銀,有書冊為證。如今卻又反悔。若人人都學他們,那遭疫的百姓,豈非都要餓死?”

  他說完,孫氏的一夥人全都跟著附和,指責泠然閣偷奸耍滑,枉顧百姓生死。

  此時薑瀅正在安慰哭哭啼啼的薑萱,見到許閣主等人巴巴地看著自己,隻好硬著頭皮走到孫智身邊。

  哪知未等她開口,卻被孫智一把摁住:“瀅妹心性純良,莫要給這群無義之徒給騙了。”

  飛鴻夫人見狀,連連給薑瀅使眼色,讓她不要亂出頭,薑瀅抱歉地看了許閣主父子一眼,默默退回孫智身後。

  泠然閣眾人的神色越發晦暗。

  “那子睿認為,此事當如何處理?”問話的是公子懷信。

  “時疫如火,這一百銀刀的賑災錢,關乎信譽,半分不可少。”孫智強硬道,“既然泠然閣賴賬說這百銀,是我命人寫上去的,那正好,我們就賭一把。”

  “哦?怎麽賭?”

  隻見孫智遙遙向上首的四位都吏拱了拱手,朗聲道:“就賭待會樂書大比,孫氏與泠然閣誰得更高名次。若泠然閣名次高於孫氏,這一百銀刀,就由我孫智替他們出了。反之,泠然閣就得老實認賬!”

  “子睿此法甚妙啊!”一旁的飛鴻夫人立即撫掌讚道:“不管誰家輸贏,都算為賑災出了一分力。且樂書大比,比的正是禦民之道,也算是應景了!”

  飛鴻夫人這番話,立即得到公子懷信、長史老者的讚同,就連上首的四位都吏,也聽得微微點頭。

  泠然閣眾人見狀,便知道這劫躲不過去了。

  薑瀅忍不住問道:“子睿兄長可要親自下場?”

  泠然閣眾人聞言,也不禁望向孫智。

  比起直接嘔出一百銀刀,賭一把至少還有贏的希望。

  但如果對手是孫智,那不管輸贏,都是禍事。

  卻見孫智往身後使了個眼色,已經包紮了傷口的醜漢大步上前,嗤笑道:“何必勞煩我主君?收拾你等鼠輩,我桑弘麻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