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傲吏
  翻開《傲吏》扉頁,出現一行小字:禦風學派秩次及方技小記。

  倒是簡單直接。

  正文的內容,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遊者秩一,名曰‘小知’,體魄與心神,皆強於凡人青壯者少許。”

  “小知者,可修習方技【辨榮辱】【小言】【交魂】【吹息】……凡此種種,以秩一修為,弟子可擇其一二習之,切記技不過三,否則德性有損,神明失守……”

  也就是說,這裏列舉的方技,就是秩一小知的“可選技能池”?

  然後小知從中挑選技能修習,但不能超過三個?

  田籍猜測,這裏的“德性有損,神明失守”,會不會就是理智值下降的意思。

  可惜這裏麵隻列舉名稱,沒有具體技能描述,除了最後這段話——

  “小知之方技,多屬心神攻守,效用低微,如【辨榮辱】者,辯乎榮辱之境,無論麵對讚譽或誹謗,皆可怡然自得,不驕不躁……”

  這,不就是臉皮厚的意思嘛……

  田籍暗暗吐槽,又被這頁最後一句話吸引住——

  “遊者習得【辨榮辱】,可無懼同秩次祝者之【民極】。”

  【辨榮辱】能對抗同秩次的【民極】?

  田籍記得媯魚說過,【民極】是祝者常用技能。他自己也親身體驗過兩次,確實是非常令人絕望的控製技。

  他完全可以想象,哪怕是全幅武裝的凡人,一旦遭遇祝者釋放【民極】,也隻有任人宰割的份。還是心悅誠服那種……

  簡直是專治刺頭,教化萬民,維護禮教的利器啊!

  不過這麽一想,能夠無懼【民極】的【辨榮辱】,有種針鋒相對的意味啊……

  傲吏對春官麽……

  怪不得以祝者為主的一廟三曹,會處處刁難泠然閣,說不定,正是出於某種深層次的忌憚……

  雖然隻能看看名字過幹癮,但自己畢竟才渡過一個儀式,距離“秩一小知”的境界還遠,就當提前了解。

  確認意識雲記錄無誤後,田籍翻到下一頁。

  不出所料,講的是遊者秩二。

  然而,關於這個秩次的描述,卻不像秩一那麽詳細,沒有列出任何技能,隻有簡單幾句話描述。

  “遊者秩二,名曰‘大知’。體魄與心神,顯著強於凡人青壯者。”

  “秩二方技,較之秩一,多有補足、長進。”

  就這?

  田籍連忙翻到下一頁,發現內容更少了——

  “遊者秩三,名曰‘至人’。”

  “遊者秩四,名曰‘禦氣’。”

  沒了?

  田籍仔細檢查冊頁,發現不是因為字跡變淡,或者紙張缺損,而是真的隻寫了這麽多。

  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小記”……

  隨即他想起龐長老講過,遊者的秩三、秩四,必須進入一廟三曹晉升。

  那就說明,恐怕連泠然閣自身,都沒有這兩個秩次的資料。

  想明白這點,他不再糾結於此,翻到冊子最後一頁,發現上頭大部分都是空白,隻有最底下出現一行蠅頭小字,字跡卻顯然不同於先前,似乎是某位讀者留下的旁注。

  田籍拿近眼前,輕聲念:“禦氣而行,猶有所待,何以入聖”?

  不知是否錯覺,當他念出這句話的瞬間,一種陰詭的感覺,自心間升起,仿佛冥冥之中,有難以名狀的大恐怖,藏於暗處窺視,令他頓生毛骨悚然之感。

  他急忙回頭查看,除了林立的書架,沒有任何發現。

  陰詭感轉瞬即逝。

  他急忙看了下理智值,幸好沒有降低。

  太邪門了……

  不過,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禦氣而行,似乎跟遊者秩四的名稱“禦氣”有關聯……然後是“有所待”,就是有所依憑的意思。

  難道是指,禦風學派的遊者,止步秩四,是因為有所依憑,導致無法“入聖”?

  那“入聖”又是指什麽?

  就在他思索這句話的寓意時,才離去不久的孫友,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一臉憂色。

  “這……孫兄又遇到什麽難題了?”

  孫友搖頭,神色凝重:“是許閣主要見你。”

  ……

  玄色素服,笑容親切,這就是許閣主給田籍的第一印象。

  然而他並沒有因此感到一絲放鬆。

  如果說阿桃長老令人畏懼,是因其陰冷詭譎的氣息;那麽許閣主,則是實實在在的權勢。

  用孫友的話說,在這座離地一丈高的三層樓閣裏,許閣主的話,幾乎等於聖旨。

  現在他親眼確定了這一點。

  以高居堂首的許閣主為中心,兩側各分列一排低案,案後坐著泠然閣裏的一眾長老,或蒼老,或中年,全都神情拘謹,目光低伏,包括之前見過的王執律。

  隻有兩人稍顯輕鬆。

  一是龐長老,坐在閣主右側首位,昂首挺胸,神態不卑不亢。

  一是許子嬰,伺立在許閣主下首,此時臉上一掃先前頹色,倨傲地看著田籍。

  田籍心中暗歎一聲“真麻煩”,立即移開視線,以免陷入“你愁啥”之類的死循環……

  哪知視線掃到大堂角落,卻意外發現了薑瀅薑萱兩姐妹。

  居然還沒走?不會特意留下看熱鬧吧,這裏可都是貨真價實的有秩者啊……

  “聽聞龐長老新薦一名弟子,資質不錯,我特意過來看看。”

  許閣主溫厚的聲音響起,田籍立即收回目光,頷首躬立。

  “老夫不過在其位,謀其事。”龐長老平和回道。

  “好一句在其位,謀其事。”

  許閣主讚歎一句,又看向田籍,問道:“這位就是田氏義房的博聞?”

  田籍趕緊見禮。

  許閣主又歎道:“入閣不過一日,就過了‘驚懼’儀式,果然有些意思。”

  田籍心中一緊。

  剛才桃、龐、王三人雖也看出自己過了一道儀式,然而卻不及這位素未謀麵的許閣主,一上來,直接點出儀式對應的情緒。

  顯然許閣主技高一籌。

  隨即他想起上午在書冊中看過,擔任泠然閣閣主,至少得要秩二的層次,當下恍然。

  隻是,這龐長老似乎與許閣主一係有矛盾,恐怕來者不善,自己還是要小心為上,不觸黴頭……

  這時,許閣主目光從田籍身上離開,先是望了下首眾人一眼,而後落在龐長老身上。

  “謀其事,須盡其心。不知龐長老同意否?”

  “許閣主有什麽意見,不妨直說。”相比起滿臉春風的許閣主,龐長老要冷硬得多。

  “也罷。”許閣主衝淡一笑,悠然道“今晨,我曾翻閱阿桃遞上的庫房日賬,既沒發現秩一‘驚懼’儀式的材料開銷記錄,也沒看到龐長老的申請。”

  “當然,本年度‘驚懼’的配額早就用完了,就算龐長老有所求,那也是明年的事。”

  許閣主的話,聽似委婉,然而眾人稍一回味,便品出其中暗含的針對之意。

  眾所周知,泠然閣弟子晉升,必須依靠一廟三曹下發的儀式配額。

  除此以外,別無它法。

  然而奇怪的是,田籍卻沒有使用過庫房裏的材料。

  那他,是如何舉行“驚懼”儀式的呢?

  龐長老雖麵有不豫之色,但心中早有同樣疑惑,不由得低聲詢問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