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刁難
  “萱妹……何事不明?”

  許子嬰問話的時候,望了一下稍遠的薑瀅,神情有些不自然。

  薑萱身體貼得更緊,神情更顯嬌弱:“這兩位雖能互相作證。可萬一,他們是共犯呢?”

  “共犯?”

  許子嬰目光流轉,隨即轉向田籍,神情玩味道:“若是如此,龐長老老成持重,斷然不會包庇區區竊賊。”

  “估計此人早有歹心,故意騙龐長老舉薦!”

  “瞧這人行頭,怕是鄉野雞鳴狗盜之徒……”

  “就是就是,龐長老年事已高,難免遭小人蒙騙!”

  “也不知他給龐長老灌了什麽**藥……”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輩!”

  ……

  眼見眾弟子七嘴八舌,大有直接將事情定性的趨勢,孫友麵如土色,看著田籍,滿臉歉意道:“我等人微言輕,這欲加之罪,怕隻能忍氣吞聲……隻是連累了田兄!”

  田籍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自己再不想惹麻煩,也已經陷入麻煩中了。

  好不容易傍上泠然閣這顆大樹,他才不想因無故含冤,被掃地出門。

  他思索了片刻,待場間聲音漸少,才往薑瀅方向走兩步,對著她朗聲道:“你我自幼青梅竹馬,田籍人品如何,瀅妹自當清楚。”

  此言一出,包括薑瀅在內,所有人都明顯一愣,許字嬰的反應尤其明顯。

  田籍不理其他,緊盯薑瀅,繼續道:“田籍雖家徒四壁,然若真是貪財之輩,飛鴻夫人家財萬貫,你我兩家又是世交,我何必舍近求遠,來這處有秩者雲集的險地行騙?”

  “我心慕瀅妹,一片赤誠,可曾有過貪財之舉?”

  “若連你也信不過我,那便報官吧!”

  “隻是,若田籍他日身陷囹圄,恐怕無法履行與你母女的祝廟之約了。”

  話到最後,圖窮匕見。

  你薑瀅不是準備攀附交陌孫氏貴公子嗎?

  咱們婚約就是最大的絆腳石。

  我可以不妨礙你。

  但你也別想見死不救。

  薑瀅馬上聽懂了田籍的意思,青稚淡素的臉上,露出糾結複雜的神情。

  最終,飛黃騰達的野心占據了上風,薑瀅狠狠瞪了田籍一眼,而後轉向許子嬰,緩緩道:“博聞兄長出身田氏義房,其父田仲休昔年曾任都府功曹史,家風純正,確實不似那等雞鳴狗盜之輩。”

  薑瀅話音一落,場間再起喧嘩。

  “他就是田氏義房那個田博聞?”

  “哼,田氏嫡係又如何,不過是個沉迷小道的庸碌之輩!”

  “聽說他與叔薑有婚約?若成了飛鴻夫人的快婿,倒是一生富貴無憂……”

  “想得美!崔氏淑女根本看不上他,聽說婚約快解除了……”

  眾人驚訝於田籍的身份,更多是帶著看八卦的心態。

  孫友也是第一次聽說田籍的出身,初時也麵露驚訝,但隨即像是想到自己也曾評價對方為“庸碌之輩”,頓時有些尷尬,不敢直視田籍。

  眾人之中,唯二沒有驚訝的,是許子嬰與薑萱。

  前者目光在田籍與薑瀅之間來回掃視,臉色陰沉。

  後者捂嘴不語,看似驚訝,實則目光中,透著些喜色。

  最終,許子嬰目光停留在薑瀅身上,語氣索然:“瀅妹作保,我自然信得過……”

  “族姐之言,當然可信。”

  許子嬰語意未盡,薑萱卻突然搶過話頭。

  “隻是,妾還有一事不明。”

  嬌滴滴的聲音,再次吸引了場間眾人的注意。

  薑萱依在許子嬰身側,柔聲道:“子嬰兄長曾言,泠然閣內,核心、內門與外門三類弟子,身份權屬,各有規章,不可僭越。”

  “確實如此。”

  “博聞兄長,還是外門弟子吧?”

  眾人看向田籍腰間別著的“外”字門符,認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可是博聞兄長,先前是從庫房何處走出來的?”

  薑萱這般提醒,眾人才注意到這一細節。

  庫房之中,外門弟子能夠接觸的書架,就在大門不遠處,數量極少,一目了然。

  而剛才田籍,顯然是從更裏麵的地方走出來的。

  那不是外門弟子可以進去的位置。

  於是一時之間,各種關於“僭越”“不守規矩”“膽大妄為”的說辭不絕於耳。

  發展到最後,甚至有人斷言:孫友竊金,田籍偷書,二人互相包庇,狼狽為奸。

  許子嬰趁機對薑瀅進言道:“此人雖出身不俗,然而心思不純,恐是斯文敗類,瀅妹切不可被其欺騙!”

  薑瀅一時語塞。

  她先前雖然迫於壓力,不得不出麵維護田籍,但內心深處,確實認為田籍不是貪財的人。

  但凡他田博聞對富貴有一絲野心,這些年又怎會自甘墮落?

  不過另一方麵,田籍對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一直頗為上心。

  如果他是因為覬覦庫房裏的珍稀書冊,才與孫友合謀,好像也能說得過去呀……

  一時之間,她對先前的判斷,不是那麽確定了。

  算了,不過是自己富貴路上的跳梁小醜,何必為他費神,甚至惹許子嬰不快?

  哪怕他真的下了大獄,母親應該有門路撈他出來,到那時,他有求於我母女,還不是乖乖就範。

  想清楚利弊後,薑瀅點了點頭,略帶感激語氣道:“妾識人不明,給兄長添麻煩了。”

  見薑瀅如此表態,許子嬰露出滿意笑容,簇擁他身後的一群弟子,也順勢聒噪起來——

  “叔薑在都中頗有美名,怎會攤上這麽個爛泥貨……”

  “聽說他平日就喜歡玩泥巴,也算是物以類聚了……”

  “嘖嘖,連自幼的相好都不替他說話,他怎麽還有臉站在這裏……”

  眾弟子的嘲諷越發露骨,連孫友都投來同情的目光。

  田籍對此不甚在意。

  反正以前玩泥巴的是原主,與他無關。

  至於今後,不管別人怎麽說,這泥巴他是玩定了……

  但如果任由這些人汙蔑,一旦坐實罪名,他就沒法繼續待在這裏了。

  就在此時,一聲輕咳從大門外傳來,原本喧鬧的場麵,立即安靜下來。

  籍循著聲音望去,隻見原本擠成一團的弟子們,紛紛退到兩側,讓出一條過道。

  兩道蒼老的身影,前後腳走了進來。

  為首者頭發稀疏,臉色蠟黃,正是消失了大半天的龐長老。

  至於他身後那位,田籍未曾見過,但聽周圍弟子紛紛尊稱“王執律”,大致猜到對方身份。

  “庫房重地,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龐長老威嚴地掃視一圈,眾人皆噤若寒蟬,特別是那幾位一直起哄的,此時更是不敢抬起頭。

  唯獨許子嬰,雖礙於身份資曆,不得不黑著臉拱手行禮,但麵上毫無尊敬之意。

  待他轉過頭,發現薑萱正目光幽幽地注視自己,頓時惡氣橫生,於是上前一步,針鋒相對:“若論體統,子嬰失金事小,但田博聞僭越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