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火
  林雲初回到江府時,天色已有些晚。

  經過母親與婆婆的一番勸慰,林雲初便已經想明白——江府,她如何都要回來,而江澈這匹烈馬,她無論如何都要馴服的。

  隻是,林雲初沒有想到的是,她才離開江府一天,江府的人就已經完全不把她當主人了。

  剛踏入進怡然軒,林雲初便以為自己是誤入了一場巨大的戰爭廢墟之中……

  怡然軒左右兩側有好些房間的,林雲初嫁過來後,因為陪嫁的奴仆眾多,因而那些房間都安置了一些她帶來的那些奴仆。那些房間雖不如主屋怡然軒與靜心閣好,但建造設計以及裝飾都是用了心的,因此平時瞧著也都還算精致。

  可現在呢?那些精致房間門裏門外,亂糟糟的一群小廝丫鬟正在對罵、撕扯,所有小廝丫環無不是蓬頭垢麵、凶神惡煞。而再他們身後的院子裏,則是雜亂的箱子、木板、衣服、鞋子……扔得到處都是。

  還有院裏那些開得正豔的花,如今都被掩埋在一些桌椅或者門板下麵,屍骨無存……

  林雲初再往自己所住的怡然軒裏瞧,隻見門簾已經被扯得搖搖欲墜,隻剩下幾根線頑強將門簾與門框連接。林雲初不用去看,就已經知道自己的房間與院子裏的場景一般無二。

  這哪裏是江府少夫人住的院子,這就是活脫脫的一個難民窟啊!

  小小的拳頭越纂越緊,咬牙再咬牙,努力呼一口氣,再吸一口氣,又有秋果在一旁努力的扶著,林雲初這才沒有被氣的暈倒,然後終於聽見她的幾個陪嫁丫鬟斷斷續續哭訴道,“……小姐,我們何時受過這般委屈,江府的人實在欺人太甚!小姐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嗚嗚……”

  “這是……誰帶的頭,到底是何人,如此不知死活的!?”林雲初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林雲初一陪嫁嬤嬤道,“是姑爺……哦不,是那個江大少爺跟前的那個蘭兒。蘭兒說小姐被休了,我們也該被趕回林家去,然後就帶著人,開始將我們房裏的東西都扔了出來……可是小姐不在,沒有親口說一句準話,我們是不會走的。可誰知,蘭兒等人還不等我們說幾句話,便開始罵小姐,罵我們,然後又開始砸東西,我們氣不過,便和他們動起手來,怡然軒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林家那麽多護衛,卻連幾個丫鬟小廝都打不過你們是幹什麽吃的!”林雲初瞪她的那些護衛,她對他們感到很失望。

  護衛們卻都一臉無辜,委屈巴巴道,“小姐,我們根本就沒有動手……”

  “什麽?!為何不動手?”林雲初氣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護衛們又無奈道,“小姐說過,除非有生命危險的時刻,不然隨便在人前顯露武功的要受林家家法的……我們想著隻是幾個丫鬟婆子鬧事,我們的人應該沒有生命危險,於是就沒有出手……”

  “你們……我……”林雲初一時無言,她的確說過這樣的話,而且這不是她說的,而是林家家訓。

  可是不讓他們動手的意思,就是讓他們在一旁看戲嗎?她名下的這群年輕的護衛智商堪憂啊!

  林雲初已經不想去看她那些愚蠢的護衛,她此刻滿腔怒火,急需一個發泄的口子,“江澈呢!他是死人嗎?府裏這麽大的動靜,他都不知道嗎?還有府裏管事的人呢”

  “我帶人過來,自然是經過了公子允許的。”蘭兒從一堆雜亂的衣服裏,艱難的爬了出來,理了理頭發,一臉得意,“你話說別那麽大聲,你不過是個被江府休棄的女子而已,你已經不是江府的少夫人了,這裏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兒?”

  “啪!”林雲初用盡全力,賞了蘭兒一個響亮的巴掌,蘭兒又跌回剛剛爬出來的那堆雜物中。

  “你算個什麽東西!混賬,打你,我都嫌手髒!”林雲初說完,又對四周的人吼了一嗓子,“林家的人,還有沒有活著的了”

  “有有有……”林家的人便紛紛湊了過來。

  林雲初又道,“將這些來鬧事的人都給我綁起來,等候我發落!還有,現在有人能回答我,江澈去哪裏了嗎?”

  林雲初覺得自己現在完全可以徒手掐死江澈。哪怕十個江澈在跟前,她都可以徒手掐死。瞧瞧!都是他跟前丫鬟婆子幹的好事!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知道公子在哪裏。”有人說話了,一看,卻是在江澈跟前伺候的團子。

  “公子請了歌舞坊的女子來,現今正在花園那邊的戲台看歌舞呢……”團子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他自己都聽不見了。

  林雲初瞪團子一眼,然後對自己旁邊的護衛吩咐道,“你們幾個現在跟我去花園,我要活剮了江澈!”

  “啊?!”在場所有人都吃驚不小。

  。。。。。。

  而江府花園這邊,台上的歌舞正盛,琴聲錚錚,舞姬舞姿動人。

  雖然台上一片歌舞升平,但台下的江澈,麵對如此歌舞,卻是罕見的有些心不在焉。

  “公子,團子去了這麽半天也不回來,該不會是出什麽事吧公子……”

  固子喚了幾聲,江澈都沒反應,隻得用手推了一下他。江澈這才回過神來,幽幽道,“怎麽了哦,團子能出什麽事……”

  “那……”

  江澈不耐,“那什麽那,有話快說!還有,她們太吵了,讓她們別唱了,來來回回,就這麽幾句,煩都煩死了!”

  “……”

  台上的姑娘們瞬間便停了下來,一臉無辜的望向江澈。

  平時也是這麽唱的,今日好像怎麽唱都不對了,一直挑錯的,江大公子今日吃錯藥了

  固子也覺得自家的公子,今日忽然變得比皇帝還難伺候,“公子,該到用膳時間了,要不我們先去吃飯今日廚房還做了您最愛的點心。”

  “吃什麽吃!你就知道吃,也不見你比別人多幾兩肉,知道的以為給你吃了,不知道的以為都喂狗了!”

  “是是是,公子說得是,是我浪費糧食了……”固子倍感無奈,但隻能順著江澈的話說,誰讓江澈才是大少爺呢。

  “江澈!”

  江澈好像又罵固子一句,但卻被淹沒在林雲初這一聲怒吼之中。

  時間在這時刻,仿佛靜止了,誰也聽不見任何動靜。

  “林雲初?你怎麽回來了……”

  就在江澈反應過來,訥訥的喚著的時候,林雲初帶著衝天怒火,已經竄到了他麵前,然後插著腰厲聲質問,“江澈,你活得不耐煩了嗎?!你憑什麽讓人扔了我的東西,還砸我的院子,打我的人,誰給你膽子,嗯!今天我若不收拾你,我就枉為業州小霸王!”

  林雲初氣勢洶洶,江澈連忙用雙手護住了自己的頭部,這才弱弱的道,“你、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哈!江澈,我還真是高估了你的人品了呢。我走了,你就該虐待我的人,砸我的院子,這是什麽道理!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好歹做了幾天你名義上的妻子的,我這人還沒確定走呢,你卻是這般欺負起人來了,嗯!你混蛋、混賬,你不是個東西……”

  林雲初好久沒有這麽酣暢淋漓的罵過人了,罵著,罵著竟開始覺得十分痛快,一時停不下來。

  可江澈就不同了,他何時受過別人這般辱罵所有人都覺得江澈馬上就要反擊,即使暴怒打人,至少也會狠狠的回罵林雲初。

  可是奇怪得很,林雲初這般當眾罵他,甚至還有要打他的架勢,江澈心中卻一點惱怒沒有。

  江澈盯著林雲初一張一合的嘴唇,感受著她通身的怒氣,腦海中卻浮現出許多的以前的畫麵——他與林雲初成親當日的墜馬、他與林雲初洞房花燭夜的爭吵、他與林雲初第一次一起用餐時的互相嫌棄、他與林雲初對質公堂的荒唐……

  是了,林雲初,這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看起來十分瘦弱小女子,卻是能將他的生活攪得雞飛狗跳。

  江澈覺得,林雲初可能就是上天專門派來懲罰他的。

  江澈半天不說話,隻是盯著她,這讓得林雲初更加生氣了,“怎麽不說話,啞巴了還是說,知道你錯了,也行……知道錯了你就先跟我道個歉。”

  江澈下午一直在花園,因此還未知道怡然軒中的一切,所以林雲初的話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什麽我就錯了明明是你一來便開始罵我的好吧,不可理喻……”

  林雲初再次怒不可遏,“江澈,你好樣的,你還跟我裝傻是不?!難道不是你吩咐蘭兒,帶人砸了我的怡然軒的別裝模作樣了!”

  “我……”真沒有。江澈剛想否定,但忽然瞧見林雲初身旁的團子朝他頻頻點頭,便知道可能已經發生了什麽不可控製的糟糕事情。

  江澈支支吾吾,林雲初便以為他還想不承認,於是又罵道,“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卑鄙無恥,欺軟怕硬的小人!你有本事衝著我來,指使丫鬟下手算什麽本事!氣死我了,江澈你,你要氣死我了,啊!”

  “小姐,”秋果見林雲初這般,實在是擔心,“小姐,你冷靜一下,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江澈也真怕林雲初氣出什麽好歹來,於是隻好道,“是是是,我承認都是我讓他們做的,行了吧林三姑娘,你就行行好,消消氣……不過,不對啊,林雲初,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怡然軒現今已經不屬於你了吧,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又回了,你又想做什麽?”

  林雲初這才覺得怒火散了一些,一把推開江澈,坐上了江澈原本坐的椅子上,這才慢慢道,“哦,那個……沒什麽,我隻不過不想走了,就又回來了。”

  “什麽叫做不想走了,就回來了?”江澈有些茫然的看向林雲初,“可是你已經被我休了啊?”

  林雲初頭也不抬,隻喚了一聲秋果,秋果便從懷中將江澈寫的那封休書拿了出來,遞給了林雲初。

  林雲初將休書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又展示給江澈看,然後便毫不猶豫將它一把撕碎。

  這才悠悠的說道,“喏,休書,現在沒有了!我林雲初現在依舊是江府的大少夫人。而你江澈,仍然歸我管,咱倆走著瞧吧!”

  江澈盯著被林雲初丟了一地的紙屑,心情一時無法言說,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竟是莫名的鬆了一口氣,“你……你就這樣把它撕了……沒了休書,我可懶得再寫了,寫這封休書我花了大半夜,很費功夫的……”。

  “江澈,你可真是……”林雲初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寫個休書也很費功夫的,無奈仰天輕歎一口氣,“嘖,吾任重道遠啊!”

  江澈還想說什麽,林雲初卻再去不想理會他,轉身對身旁的護衛吩咐道,“來人呐,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女子都打發了,瞧著太礙眼。”

  “是!”護衛三下兩下,就把那些在戲台上的人全轟出了江府。

  然後護衛又問,“小姐,姑爺該怎麽處理?”

  林雲初冷哼一聲,“自然是和他的丫鬟小廝們一起收拾我的怡然軒!”

  “啊!”

  林雲初此話一出,在場的奴仆,都不由得深深的看了江澈一眼,有心疼,有同情,還有看好戲的。

  林雲初又不由分說道,“啊什麽啊?還不趕快把他拖下去明天天亮之前,怡然軒恢複不成原來的模樣,你們幾個就自己收拾包袱滾蛋吧!”

  護衛沒有辦法,隻得把江澈架了下去。

  江澈再次淪落為林雲初的階下囚,頓感生無可戀,一路上都嗷叫不停,“林雲初,你想幹什麽我是你夫君,你知不知道啊,謀殺親夫可是犯法的……虐待也不行,林雲初,你會後悔的!林雲初,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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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