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是人間遠遊客
  二月五日這天,立春,幾場寒雨過後,寒風刺骨,陽光透光雲層,灑落大地,稍稍驅散了一些寒氣。

  方元煦穿著厚厚的衣衫,披著大氅,領著兒子方富盛趕往溫篝書鋪,後頭跟著丫鬟、護衛、豪奴,提著一些禮盒,如此陣仗上門,通常令人如沐春風,心情愉悅。

  趕到書鋪,咦?門口空空如也。

  入了書鋪,也不見那對師徒,書鋪夥計見了方元煦,趕緊迎上,捧著一紙書信,遞給了方元煦。

  方元煦打開一瞧,臉就綠了,原來是林濁江代筆,幫他師父寫的一封書信,就是給他方某人的,意思是他與徒兒去做了人間遠遊客,請方老爺照看一下溫篝書鋪,順便照顧一下林家和陶家……

  方元煦氣急,書信往地上一扔,罵咧咧道:“欺人太甚!當我冤大頭嗎?我管你們去死啊?我呸!”

  方富盛在一旁偷瞄方元煦臉色,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方元煦還是將矛頭指向了方富盛,嗬斥道:“就你!讀書不行,練武不行,修道不行!你還能幹什麽?”

  方富盛弱弱的道:“爹,我還能做生意。還有,修道沒試過,可不能就說我不行……”

  方元煦怒斥道:“你若能行,人家會瞧不上你?怎的就單單瞧上了溝子?”

  “爹,我聽說這是看天賦的,天賦曉得不?天生的,所以還是爹爹不行,生不出修道天才啊。”

  “我打死你個不爭氣的東西!”

  方元煦氣得臉都綠了,四顧覓雞毛撣子,驚覺沒有,便退而求其次,尋棍棒之物,見到護衛的刀鞘,抄了過來。

  方富盛也是一個小機靈鬼,見勢不妙,身子一貓,一煙溜跑了出去,旁人視若無睹,這是父子間的事,可不好插手。

  “唉!”

  方元煦正要去追,可又想起什麽一般,頹然垂手,突然將丟在地上的信件持起,放入懷中,然後才追出去。

  ……

  東南道,天段府往東是天寧府,再往東,便是大泉朝境內了。

  在天段府趕往天寧府的官道上,一個粗糙漢子穿著粗衣麻布,腰掛酒葫蘆,大搖大擺而走,身旁跟著一個清秀少年,衣衫比粗糙漢子要柔順精致些,背著一柄長劍,倒像是一個小劍客。

  這二人便是林濁江和武拓燼了。

  “師父,我們是大業人,去大泉會不會有危險啊?”

  林濁江這一路總有許多疑問,比如我們要去哪?我們怎麽不騎馬啊?師父是不是走過這條路啊?

  “白癡問題,莫問我。”武拓燼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林濁江悻悻道:“我是說,我們去大泉會不會有許多麻煩與不便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哦。”

  林濁江還是比較有眼力勁的,倒是不去煩武拓燼了,嚴格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去青斜嶺那一次可不算,雖說也走得挺遠,可心情全然不同,這時候比較緊張,畢竟是一兩年的行程,沿途會有什麽景致與人呢?又會遭遇什麽事呢?令人憧憬期待,還有絲絲迷茫與忐忑。

  武拓燼忽然說道:“趕路也是乏味,我來教你一些小道術,煉氣七境便能施展。”

  林濁江精神一振,等了幾個月,盼了幾個月,可不就是盼著這一天嗎?師父終於肯傳授本事了,隻是這場合與狀態,是不是太隨意了?

  武拓燼可不管這些,曆來灑脫隨性隨意,還有些放蕩不羈,一邊走路,一邊抬手掐訣,說道:“這是聚水術,可洗臉、煮飯、洗菜、洗碗……是居家與遠遊的必備法術,妙不可言,走路會影響真氣運行,須得高超技巧。”

  林濁江靜靜聽著,照著手勢比劃,神態認真,可聽著武拓燼的講述,一種畫麵感浮現腦海,便感覺怪怪的。

  “凡夫俗子一生,往往短短不足百年,睡覺花去小半歲月,諸多瑣事也花去小半歲月,走路更是耗費幾分歲月。”

  武拓燼卻說得投入,“從懂事起,便可修道,越晚接觸道,越難攀登高峰,於是有奇才創出睡夢中修煉的法訣,更有神人創出一言一行皆觸道,隨時散發道韻之妙法,還有高人創出走路行周天聚靈氣的修煉之法,利用一切人生歲月,在最好的年華悟透高深的道,獲得滔天之能,留住青春,截取長生。”

  “所謂勤能補拙,慧而勤易精,不管是天才,庸才,利用一切時間修行,悟道,這種人,都是有無限可能的。”

  武拓燼又說了一堆話,止不住話頭,隨即,向林濁江講述聚水術的技巧和特性,還有真氣運行大致軌跡。

  林濁江全神貫注,認真聽著,如饑似渴,竟渾然忘我,腳下絆了一下,也未回過神來,摔了一個狗吃屎。

  武拓燼愕然望去,目光意味深長,神色頗為欣賞,興趣與熱愛,是最好的老師,天賦之事,勤能補拙便是了。

  林濁江爬了起來,武拓燼提醒道:“一心二用,記得一心二用,走路並不需要分走多少心神。忘我之時,不可真忘我,而要入忘我境,有意境在,便可規避危險。”

  “什麽是真忘我,什麽是忘我境?怎麽入忘我境?”林濁江疑惑看向武拓燼。

  武拓燼道:“真忘我便是你踩狗屎而不知,忘我境是走路不會踩到狗屎。至於怎麽入,自己領悟。”

  林濁江茫然望天,搖頭苦歎。

  武拓燼提醒道:“好好練,這一路得去拜一拜一些仙門,讓你跟仙門傑出弟子鬥鬥法,瞧瞧差距在哪。”

  林濁江大驚,舌頭打結,訥訥道:“什……什麽是拜仙門?還與人鬥法?”

  “就是上門挑戰,怎麽,怕了?”

  “也不能說怕,還是有些忐忑的。”

  “不必忐忑,有我在,保命還是可以的。”

  “……”

  林濁江深吸一口氣,笑道,“師父啊,那我……既然如此,您為何隻教我一些小道術啊?”

  “由小見大,由淺入深,深入而淺出,一口是吃不成一個胖子的,欲速則不達嘛。而且我們可以從小門小派入手……”

  林濁江發現了,師父總是有道理的,這讓他想到了外公外婆,老人家一旦說起道理來,總能讓人覺得有道理。

  世間遠遊客不少,遊俠更多,這一路上並不隻有武拓燼和林濁江師徒二人,大家各行其道,互不幹擾。

  隻是武拓燼養成了一個改不了的毛病,就是總愛盯著婦人瞧,男女老少皆是如此,所以常常被人罵,林濁江慘遭連累。

  有一次,武拓燼盯著一個背負柳葉刀的女子看了許久,人家胸前巍峨壯闊了些,他口水都要淌了下來,被女子同伴發現,喝罵陣陣,爆發衝突,由林濁江出麵,擺平了幾個江湖草莽,卻被女子以一口柳葉刀凶悍擊敗。

  林濁江呼喊師父助我之時,武拓燼竟然已經跑遠,無奈之下,他也隻能奮力擺脫那女子,追上武拓燼,嚴厲譴責師父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武拓燼笑嗬嗬的說,這不是給你機會磨練嗎?有機會就把握住,沒有機會也要製造機會去磨練。

  好了,林濁江認輸,師父的道理都太有道理了,不服不行啊。

  尤其是到了夜裏,林濁江境界鬆動,厚積薄發,步入煉氣八重境,根基厚實,真氣力量驚人,不由對師父感佩不已。

  這一路風餐露宿,天為被地為床,接觸天地自然。

  兩日後,步入大泉朝境內,與天寧府接壤的西寧郡。

  兩國之間的官職和地方製度有微小差異,用的是郡縣製,州、郡、縣,又有道、城、路,前者較為中央集權,後者封疆大吏權勢較盛,由總督、城主、巡撫統轄,總攬政事,若無大事,朝廷通常不會過問。

  西寧郡就在西州治下,最高長官是刺史盧舫,然而西州有軍方勢力,由鎮西將軍統領大軍鎮守西州,盧舫都要敬畏三分。

  武拓燼和林濁江可不會往軍營方向去,那可是危險區域,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都避之不及的地方,身而為人,更不能去了,因為人為難人的時候,比鬼還狠。

  西州有大軍鎮守,相對而言,還是比較安穩的,各方勢力有衝突矛盾也不會擺在明麵上,火拚之事更是寥寥了。

  在走官道過關隘的時候,官兵查得極嚴,據說是擔心有大業朝的探子進入大泉打探情報,搞破壞之類的。

  這對於武拓燼來說,真不是個事,一招障眼法就避過去了。

  然而,武拓燼很快就體會到了馬失前蹄的感覺。

  從西州往大泉深處,有一條道路,得經過天門關,這關隘的名稱可是相當霸氣,自然也是恢宏大氣,宛如上天之門。

  這日,鎮西將軍林誌海來到天門關,與守關將領到天門關上巡察。

  守關將領提到一事,對林誌海道:“林將軍,陵武山近日有妖魔作祟,經常擒拿附近百姓去食用,百姓報去縣衙,縣衙又報去郡府,郡府請了神門之人前去,卻有去無回,說是有頂尖大妖,給報去了刺史府,刺史大人向您求助無果,便請屬下代為說項,說是為了百姓,您看……”

  林誌海回頭看了守關將領一眼,後者立即垂首帖耳。

  “我去過了,我也解決不了。”林誌海忽然幽幽的道,“不過,我們商議好了,那東西不會惹起太大動靜,叫盧刺史與人說解決了便是,至於盧刺史給你的好處費,給我一份。”

  守關將領大驚失色,便要跪下。

  林誌海擺手,喝道:“莫廢話,就這麽定了。”

  守關將領抹了抹冷汗,訥訥無言。

  “嗯?”

  林誌海麵色忽然一沉,往天門關下俯視而去,那守關將領以為是針對自己,嚇得腿軟,差點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