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人麵不知何處去(下)
  晨暉微灑,朝霞紺天,秋草綏綏,霜花點點,已是一年秋意漸濃時。

  青羽天未亮便失了睡意,在床榻上翻來覆去許久之後,便披了件外衫起身行至屋外。

  花花正打著嗬欠,欲去往膳房交代今日備膳之事,抬眼之間卻瞥見青羽略顯單薄寂寥的身影。

  “小姐!小姐!您起身了怎的也不跟奴婢說一聲?還穿得這般單薄?”

  眼前之景讓花花僅存的些許困意霎時間煙消雲散,隻見她甚是關切地朝青羽所在方向喊了一句。

  可青羽卻並不為所動,仍是單手托腮,眺望著遠處,另一手則轉動著她垂於胸前的幾縷稍顯淩亂的青絲。

  花花見青羽並未回應,便徑直轉身,直奔青羽的房間。

  數分鍾之後,隻見花花手拿著一件明顯比青羽身披的外衫厚了許多的披風小跑向她。

  青羽峨眉微蹙,正沉浸在自己紛亂的思緒中,突覺肩頭一沉。

  她微垂下的唇邊募地揚起,眸中熠熠的光彩也瞬間被點亮。

  “阿玦!”

  青羽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但回過頭後才驚覺立在自己身後的並非高子玦而是花花那張稚嫩中帶著擔憂的臉龐。

  “小姐,是奴婢呀,小姐您這模樣可是又想王爺了?”

  花花小心翼翼地開口,眼見青羽漸漸暗下去的雙眸,目光中的關切之色也被憐惜取而代之。

  近段日子以來,高子玦早出晚歸,有時甚至成日見不到蹤影。

  反倒是喬安經常會出現在府上,或是帶高子玦的口信或是帶些高子玦尋到的新奇玩意兒。

  花花眼見著自家小姐與高子玦的相處時間日漸減少,心頭也不由升起些許擔心。

  她憶起前些時日齡兒總在青羽耳邊說的話。

  話中的大概含義便是她覺著青羽跟一個已有妻室的男子在一起,是委屈了她自己,說她值得更好的人雲雲……

  花花此前並不覺得此話有理,畢竟那個傳聞中冷血無情的九王爺與自家小姐那叫一個如膠似漆,

  自家小姐的臉上亦日日都洋溢著幸福的光彩,所以她一直覺著他二人是天生一對。

  可自打入了仲秋時節的這些時日以來,自家小姐好似不見了從前的活潑開朗一般。

  既不愛下廚做各式稀奇美食了,亦不愛與她們這一眾侍女玩鬧了,閑下來的時間不是與齡兒在一處談天,便是自己鑽研什麽武學心法。

  花花覺著自家小姐的這一變化與高子玦脫不開幹係,心頭便不似從前那般看好高子玦作青羽的良婿。

  加上花花每每在一旁聽到齡兒與青羽講起她從前識得的友人在嫁人後與夫家人的相處細節時,

  都會越發覺得青羽嫁給高子玦後會吃虧,畢竟高子玦府中還有一個跟了他七八載的女人……

  “我與他幾乎天天能見,哪會有那麽多沒由來的思念呀。”

  青羽斂起略顯失落的目光,挽起一抹笑,權當是自我寬慰。

  其實,花花的話一語中的。

  實際上,青羽心如明鏡,這近一個月的時間高子玦有些不同尋常。

  不但出現的時間變得少了許多,連與她相處時都經常會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這短短一月,數十天裏,竟有不下一半的時間,高子玦會在青羽熟睡後的夜深時分悄無聲息地離開,

  第二日卻似絲毫無事發生一般重回她的視線,隻字不提前一夜的不告而別。

  起初青羽並未當回事,可次數一多,她心底堆積的疑惑是愈加深厚。

  她並非不想開口詢問,可每當話至嘴邊,瞧著高子玦那般若無其事的模樣,青羽便無法開口。

  時間一長,隻要高子玦在她身側微微動一下,她便會毫無預兆地醒來,而後佯裝熟睡的樣子,放任高子玦離開。

  “那小姐您為何這般愁眉不展,失魂落魄?”

  花花一麵追問,一麵伸手探了探青羽的雙手,霎時隻覺一陣涼意自手心傳來,花花心疼地替青羽緊了緊肩上的披風。

  我為何這般愁眉不展,失魂落魄?

  青羽聞言,在心底反問自己一句,隻覺滿心苦澀漸漸蔓延開來。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不過是在傷春悲秋罷了,你無需太過擔心我了。”

  青羽依舊挽著淺笑,對花花無微不至的體貼甚感窩心。

  “奴婢不懂什麽寂寥不寂寥,隻知小姐最近消瘦了很多……

  奴婢不想對小姐因何事不鬱而妄作猜測,因為您心頭定然早有了答案。

  但……不論如何,小姐您的身體是最緊要的,一定不要太過憂思傷神才是……”

  花花望著青羽眼下愈來愈重的青色,便知她已很久未有好睡眠了。

  說著,花花隻覺鼻尖一酸,眼中竟泛起點點淚花。

  其實……她一直有事瞞著青羽……

  那是有次喬安來府中傳信,被青羽留下用晚膳,他與自己談天之時,不小心說漏嘴的一件事……

  “喬安,你們家王爺成日都在忙些什麽呐?怎的這些時日非但不回來與我家小姐一道用晚膳,還時常夜不歸宿呢?”

  “花花,我家王爺既然身為王爺,定然是有許多朝中事務要忙的,你一個丫頭就別問這麽多了。”

  “既然是朝中事務,那你為何目光閃爍,頗有種做賊心虛的意味?”

  “這……這……我哪有目光閃、閃爍了……”

  “你壓根不會撒謊,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這模樣,不會是你家王爺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家小姐的事吧?”

  “怎麽可能!王爺他是正人君子!隻是……隻是……”

  “你別這麽吞吞吐吐,你要是不將實情告訴我,我便再也不與你說話了!”

  “花花別呀!你可不能不理我!

  唉……其實這事,我也隻知曉個大概……

  王爺他這段時間,一有空便往南郊去,還不讓我相隨,所以我也不知曉他是去作甚……”

  “也就是說……你家王爺好幾次遣你來此處傳口信說不回來用膳,不回來歇息,皆是去了南郊的某處?”

  “是……”

  花花想至此處,心頭不禁又湧起幾分酸楚,眼圈泛紅地望著青羽。

  “你這丫頭又是作甚?我不過是近日胃口不太好,習武時間又長了些,才顯得消瘦的,怎的又將你惹哭了?”

  青羽見花花這般模樣,知曉她是在關心自己,感動之餘卻有些許心虛。

  其實,她自然知曉自己形容日漸憔悴的根本原因是何,隻是連她自己也不敢承認。

  前些時日的一個夜裏,她本想去問青雲拿爹娘寄來的書信,卻偶然聽到了高子玦與青雲的對話。

  對話的內容零零散散,她未能記個完全,卻有一句縈繞在她心頭久久不退:

  “阿玦,我爹娘的來信你也看了,他二人同司徒伯伯與我的想法一致。

  當今,你才是最適合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你才是最有資格擁有那張傳世圖紙的人。”

  青羽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聽到那句話時的反應。

  宛如雷擊,驚心動魄。

  “小姐……如若王爺他……王爺他除您之外又有了其他人,您會如何?”

  花花揩了揩掛在眼角的眼淚,認真道。

  “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你這丫頭別成天替我擔心這擔心那了,行了,快去準備早膳吧,我都有些餓了。”

  青羽玩笑地掐了掐花花的腰,嗔怪道。

  她疑心高子玦的反常,並非如花花與齡兒時常暗示的那般,擔心他有了新歡,而是擔心他撇下自己獨自麵對危險,擔心他的野心已不止於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