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下)
  仲夏未至,烈日卻殷勤探看,讓這夏日天氣已頗具海天雲蒸之感。

  正於驕陽普照的山中行進著的青羽和高子玦二人,早已汗流涔涔。

  誰知青羽卻似絲毫不在意一般,

  任鬢發浸透,熱汗入襟,她麵上仍是一副失魂模樣。

  高子玦對她出現這般模樣的原因了然於胸。

  隻見他摸出手帕,溫柔地替她拭去額間鬢角的汗水,輕聲問道:

  “還在想阿爹、阿娘?”

  青羽卻好似並未聽見他說話一般,思緒仍徘徊在一天前……

  “阿爹、阿娘,我的腿傷已恢複的差不多了,

  我同阿羽商量了下,我二人準備明日便啟程。”

  高子玦知曉縱心有萬千不舍,他二人卻不得不告別。

  青羽站在一旁,望著橘色暖光中,眼角泛起淚光的俞老伯和林大娘,心頭酸澀難忍。

  “這麽快呀…我還說再過些時日,

  待夏雨更多幾場,去山裏撿些蘑菇菌子給你們熬湯呢……”

  俞老伯鼻頭發酸,他知曉自己沒有留他們的理由,但卻仍是滿心的不舍。

  聽罷,青羽唇角不禁微微抽搐,鼻尖泛起了紅意,所有想說的話都如鯁在喉。

  “唉你這老頭子,你那菌子湯有什麽好喝,咱們狗蛋兒和阿羽是要去做大事的!”

  林大娘嗔怪著推了推俞老伯,她雖嘴上藏起了在意,

  可眼角的淚花卻已滑至滿是歲月痕跡的臉頰。

  “是啊…是啊……”俞老伯垂眸偷偷抹了把眼淚。

  青羽見狀,眼淚終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隻見她快步走向二老,深切地握住二老竟有些微顫的手,哽咽道:

  “阿爹,阿娘,我和他一定會再回來看您二老的。”

  高子玦微微側過頭去,試圖將眸中閃爍的光點隱去。

  誠然,他不是個似外表那般冷淡無情的人,

  但,亦並非是個多情的人。

  自己從前幹涸得幾近枯竭的心,好似都是在遇見她以後才變得柔和起來。

  他那終是有了觸感的心,也是在她的影響下,愈發有了溫度。

  所以,在眼見著這副一別無期的生離場麵時,竟也有了幾分隱痛。

  “是啊,阿爹、阿娘,我同阿羽定還會回來的,

  前些時日,我們一同在院中桂花樹釀下的梅子酒釀成之日,

  便是我們歸來之期。”

  高子玦不知自己為何會許下這樣的承諾,

  他隻知曉在清和村這短短的時間,是他過去一生中最無憂最安穩的時光。

  聽罷高子玦的話,不光青羽,俞老伯和林大娘麵上皆有了憧憬的神色。

  “那便太好了!你二人都噬甜,

  等你們回來我再給你們做糖漬梅幹,

  還有,今年秋天,等院中桂花開了,我曬些幹桂花,

  你們回來便能吃上,甜酒桂花湯圓了。”

  俞老伯將眸中的由淚花化成的微光,此時此刻皆變成對重聚之日的期待之光。

  “我用那幹桂花混合些藥材,還能給你二人做幾個驅蚊香袋,

  我這眼睛做些小針線活還是沒問題的。

  阿羽呀一到夏天就招蚊子喜歡,

  等你們下次回來,阿娘定然不讓那些可惡的蚊子靠近你。”

  林大娘對著燭光都隻能看見模糊光影的雙眸,

  此時卻讓青羽和高子玦看見了躍動的光芒。

  他們這一短暫組成的四人之家,在臨別的時刻,依舊言笑晏晏,歡聲交錯。

  人與人的不期而遇,是天意,亦是禮物。

  青羽和高子玦在最暗無天日的時候遇見了兩盞,燃得並不熱烈,

  卻足夠照亮和溫暖他二人心間的燭燈。

  這是一份上天的恩賜呀,此生不換。

  “傻瓜!汗水、淚水和鼻涕都快留進嘴裏了。”

  高子玦對著一言不發,卻涕泗皆流的青羽,又是嗔怪又是心疼。

  青羽被他的話拉回現實,緩緩吧唧一下小嘴,果然好似嚐到了鹹苦交織的味道。

  “你為什麽不給我擦掉?”

  青羽皺皺眉,忙奪過高子玦手中的絹帕,來回揩拭起來。

  “我根本擦不過來,一開始隻是汗,後來你那金豆子止也止不住……”

  高子玦捏了捏她紅潤非常的小臉蛋,雖是嗔怪,聽來卻很是寵溺。

  “知道啦,我就是一想起阿爹阿娘送我們離開時的表情,心頭就不是滋味。”

  青羽吸了吸鼻子,小嘴又不自覺朝下彎去。

  “我當然知曉,但我們還會回來的,你現在應該期待下一次重逢,

  而不是為了這一次離別黯然神傷。”

  “我們真的還會回來嗎?”

  青羽揚起頭,迎著耀眼的光,不確定地看向他。

  高子玦揉了揉她的頭,篤定道:

  “真的,這是我們和阿爹阿娘的約定,

  亦是我對你的承諾。”

  那裏是我們的淨土,是我們成親的地方,我定會帶你回來的。

  夜深時分,二人身旁的篝火燃燒得劈啪聲就好似催眠之曲,

  讓奔波一天,疲憊不堪的青羽沉沉睡去。

  隻見,高子玦為火堆又添了些枯枝幹草後,

  便閃身到一處甚是茂密的灌木叢外,對著其中低聲一句:

  “這位朋友,不用躲了,我早已發現你了,

  跟了這麽久了,不累也餓了吧,喏,吃個餅吧!”

  說著高子玦便將手中,用油紙包好的肉餅朝裏一拋。

  果然,那包裹並未有落地之響。

  灌木叢中人肚子早已咕咕叫個不停,便下意識地接住了那香氣噴噴的肉餅,

  可待接住之後才有些懊悔……

  他到底是何時發現我的?我向來行蹤隱秘,來去無影……

  難道是…他二人方才深情擁吻時,我一緊張便不小心踩斷枯枝之時?

  可……那時他二人明明如此忘情呀╮(╯▽╰)╭

  這二人究竟是陛下的什麽人?

  敵人?好似並非敵人,但為何陛下且這般緊張他二人的一舉一動?

  友人?好似也不是…哪有友人會行這般偷偷摸摸的暗中關心之事……

  “謝…謝謝…”那人暗自局促半天,才訕訕低語。

  一陣窸窣的聲音回傳入高子玦耳中,隻見他微勾唇角低語一句:

  “幫我轉告派你前來的人,說此恩難言謝,

  日後若他有何我力所能及之事需要幫助,可來尋我。”

  高子玦說罷,便眼帶笑意,重回正熟睡著,身體卻因不穩而來回搖晃的青羽身邊。

  “咚——”

  一聲低低的悶響過後,青羽便安穩地落入了他的懷中,酣睡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