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
  翌日清晨,天色微青,青羽便早早就起了床,因為這一整夜她都睡得十分不踏實。

  從昨夜趕回來清理傷口、上藥開始,她便一直心神不寧,雖然她叮囑翠花不可將自己暗中出去並受傷之事告訴其他人,但她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幾次三番想出去探聽情況,可馬不肥一直帶人於院中把守等待,就連她回來都是多虧了翠花的掩護,更別提再次偷偷出去……

  翠花也是一再阻攔她出去,雖然青羽並未告知她,自己右臂受傷所為何事,但看到自家小姐受了並不輕的傷,她還是十分憂心,麵上愁雲密布得好似怎麽也散不開一般。

  幸而昨夜剛過子時不久,高子玦和青雲便安全回來了,聽到他們二人沒事,青羽這才放下半顆心來,漸漸地淺睡過去。

  青羽起來時,宅中還十分安靜,想必經過昨晚,大家都十分疲倦。她心中裝著沉重的心事,不知該如何抒發。隻見她站在一棵隻剩枯幹的楊樹下,環望著寂靜的四周,深歎了一口氣,左手輕輕撫上右臂的患處,即便是隔著厚厚的衣服,碰著昨夜那道並不淺的傷口仍然還是會隱隱作痛。

  “現在才知道痛了?”高子玦語氣冰冷地開口道。

  身後突然有熟悉的聲音傳來,青羽一驚,立馬甩開了左手,低著頭,不去看高子玦的眼睛,支吾著說道:“你說什麽?我頸上的傷口已基本好了。”

  他走近她,雙目帶著微慍,握住她的右臂,輕微地用力,她便吃痛地打了個寒戰,可為了繼續掩飾,她並未躲開,隻默默忍著痛。

  “你到底是為何要這樣做?”他的聲音在這清晨的寒風中顯得更加冷冽了,但握住她右臂的手勁卻漸漸地鬆了幾分。

  “我什麽也沒做。”她嘴上依舊固執地堅持著,但雙目還是不敢看他,因為此時她心中已經慌作一團,不知從哪裏解釋起。

  “他就是你口中時常掛著的那個阿文嗎?你就是為了他連性命也不要了嗎?”

  高子玦見她那副有些心虛又依然固執的樣子,心中微酸,覺得自己思慮甚久的事的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也許昨日她對自己的試探有那麽大的反應,是他自作多情了,她那時的拒絕,不是因為顧忌阿和的存在,而是因為她已心有所屬?

  青羽還是沉默著。

  “昨夜回來,翠花就已經都告訴我了……看來你真的是個凡事不分輕重,做事隻會隨心所欲,不過腦,也沒有心的人。”他的語氣又加重了些。

  青羽終於抬起頭看向了他,她倔強地不讓在眼裏打轉的眼淚落下來,隻昂著頭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她知道自己這樣做,被大家知道後定會受到責難,本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想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可當眼前人用這般語氣如此質問她時,她隻有語塞和酸楚……

  看著她那副倔強不言的樣子,他心頭那種沒由來的慍怒似要噴薄一般,對著她繼續用愈加冷漠的語氣道:“你想救你的阿文,想不合時宜地濫用你的感情和亂逞英雄,都不關我的事,但誰來為重傷的兵士和死去的兵士負責?是你嗎?你覺得自己負擔得起嗎?”

  青羽目光一定,一滴淚陡然滴落,哽咽著問道:“昨夜有兵士…死…了?”

  “現在才關心起同行兵士們嗎?我以為你眼裏就隻有你的阿文,以為你隻會仗著自己南宮大小姐的身份而罔顧他人的死活和安危。”高子玦仍然目光似寒光般地注視著她,隻是那其中更深處的地方似乎雜糅著些許讓人捉摸不透的更為複雜的情緒。

  “對不起……此次是我太魯莽了,我一開始隻是想要把誤會弄清楚,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局麵……”

  “隻是?且不說那夜放火跟他們究竟有無幹係,單隻論他們是南曄國的人,就已是我們的敵人了,你卻在關鍵時刻向敵人搖尾乞憐?是該說你不識大局還是為了一己私欲而賣國……”

  高子玦似乎越說越有些激動,看到她哭,他的心似乎也跟著在疼,可是一想到她竟為了那個阿文而不顧自己安危,他便沒辦法冷靜……

  “夠了,阿玦!”

  高子玦最後幾個未出口的字被青雲打斷在喉嚨裏,但青羽已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她帶著哭腔,屈膝而跪,對青雲說道:“大哥,此次是我行事不周,害死了同行的兵士,請你對我以軍中紀法降罪論處吧。”

  她是知曉行軍途中若有人違背軍法,是要受杖責之刑的,雖說此次出訪並無軍隊般嚴明的紀法,但在出行之初,自己的父親和兄長便已和眾將士言明此行重要性,也三令五申強調了紀律。

  青羽知道自己身為本次出使突厥的總統領之妹,如若犯錯便被包庇,那怕是青雲今後會更難以服眾,她自己的錯誤,不可以再讓其他人替她受了。

  高子玦和青雲二人一時都有些驚訝於她的舉動,尤其是高子玦似乎並未意識到她會這般做,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麵帶決絕神色的她,而一旁的青雲便急忙想扶起她,但青羽執拗地跪地不起。

  “阿羽,昨夜之事仍存許多蹊蹺之處,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怎可輕易降罪於你。”青雲眼中帶著憐惜,看著自家妹子說道。

  “大哥,我昨夜偷潛出府是事實,向南國傳遞情報亦是事實,雖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但如若就這般息事寧人、刻意隱瞞,一旦眾位兵士知道我所做之事,即便真的罪不在我,我也沒法洗清自己的過錯了,況且我身為南宮家之長女,必定是要對軍中紀律以身作則的。”

  “罷了,阿羽你先起來,此事讓我同不肥伯伯商議後再做處理。”

  青雲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他怎會不明白軍紀的重要性,但阿羽是他的親妹子,他又怎麽忍得下心……

  當日午後,青雲向眾軍將士說明了昨夜的情況,隻道青羽年歲尚淺,是念及舊友之情,並不知當中利害關係,且昨夜及時止戰,傷亡情況還算樂觀,加之此事疑點甚多,便不對青羽使用過重責罰,隻當眾人直麵杖刑二十便可作罷。

  軍中眾兵士聽此情況,無一反對,甚至還有人為青羽求情,但青雲卻言紀法麵前,無論誰人犯錯,均要論刑處置,便無人再多言。而後青羽便在晚些時候,當著眾兵士之麵,被杖刑二十。

  雖說行刑之人下手並不重,但青羽還是承受了所謂皮開肉綻之苦,需要恢複個十幾日方可痊愈,這幾日她沒法自由活動,隻能天天伏於床榻之上,腦海中一遍遍回想青雲等人時候告訴自己的事。

  據他們所言,那夜他們帶著十幾位兵士正準備潛入客棧,可人還未全部進入客棧,突然有箭從暗處發出,他們其中一人被當場射死,這才引發這場混戰……

  可青羽而後問過青雲等人,此時他們率眾兵士都集中在前門和客棧內,並未對後門處發起攻擊,所以她怎麽也想不通,如若先發暗箭之人是阿文的屬下,那他們又怎麽會在客棧後門處對阿文發起襲擊呢?

  於是她將那夜自己同阿文的對話和行蹤全都告訴了青雲等人,據大家推斷此次的事件最大可能性便是,有除他們之外的第三方勢力介入,隻是這股勢力不知是來自於阿文所率眾人之中,還是其他不可知的地方,當然也不排除是阿文他們撒了謊,可能他們早就知道我們那夜會有行動,便布好圈套引我們前去……

  如若真是第二種,那她的所作所為豈不是……青羽不想再想下去,她仍是不信她的摯友會這般詭譎,可是人心難測,誰又能保證呢?

  這是涉及到兩國利益關係的政治問題,是她最為捉摸不透的,因為她生活的時代是和平安穩的,所處的國家是強大的,現如今她所麵對的所謂南北二國爭霸對峙,對從小生活在統一和平時代的她來說,是不能夠感同身受的,況且在她的概念裏,大家都留著中華民族的血啊,為何要這般自相殘殺?

  因此在見了如此之多的流血和犧牲後,青羽心中不禁感受到了對戰爭深深的抵觸和無奈。

  這時翠花走進來替她換藥,翠花仍是一副默不作聲的樣子,跟平時極愛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她相去甚遠。

  青羽也是才注意到她這般的反常,便開口問道:“翠花,近日可有身體不適?”

  見她仍是出神狀,青羽便提高音量喊了她一聲。。

  翠花一驚,青羽繼續關切道:“是身體不適還是有心事?”

  “沒……沒有,多謝小姐關心,我一切安好,小姐您不必替奴婢費心,安心養傷才是。”

  說罷,她便幫青羽把衣服整理好後,匆匆退出了去,一係列動作做完,始終都沒有看青羽一眼,青羽對她這樣的行為很是疑惑,回想起自從那次火患後,她似乎就很少像往常那般活潑,總覺得她似乎有哪裏不對……

  不知為何青羽的第六感開始向壞的方向發散,她把這段時間和翠花為數不多的對話仔細地在腦中一一回放了一遍。

  突然間,青羽似乎想到了什麽,一下彈坐了起來,因為忘記自己還有傷,吃痛地叫了一聲後,便飛速穿好鞋,向青雲的屋中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