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7 章
  瀾聖醫是第一個敢和常伯樊這說這話的, 就是楊家的老叔叔也不敢和常伯樊說這般確切的話來。就像有了人站在他這邊一樣, 常伯樊對瀾亭是謝了又謝,送了他到客院, 又吩咐了下人一定要在瀾聖醫沐浴過後帶他來飛琰院用膳。

  等到常伯樊回去, 將將進門,就聽通秋高興地和他道:“姑爺,娘子一點也沒吐。”

  姑爺一下就笑開了顏, 笑著頷首道:“是了。”

  蘇苑娘吃了清淡的豬油麵, 也是有了點困意,常伯樊回來的時候正抱著大肚子靠在椅背上打盹,聽到他的腳步聲時心裏就隱隱察覺到他回來了, 他一說話她就睜開了眼, 帶著困意喊他道:“常伯樊, 你回來了,可把瀾叔叔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苑娘可是還想讓瀾叔叔換了衣裳就來飛琰院用膳的?”常伯樊忙過去。

  “是呢, ”蘇苑娘揉眼睛, “我剛讓明夏去做瀾叔叔愛吃的那幾樣菜去了, 本來要準備洗塵宴的,可臨時也來不及, 後天罷,爹爹不在, 明天我寫幾張帖子, 請瀾叔叔的三五好友過來替瀾叔叔洗塵, 常伯樊,你記得挪出後日來,替我招呼瀾叔叔他們。”

  “知道了,空出來。”常伯樊在她身側坐下,輕撫著她的肚子,放輕放緩了口氣,“可是困了?”

  “有一點點。”

  “要不你進去睡,瀾叔叔來了我替你招呼他。”

  蘇苑娘打了哈欠,擺頭道:“不了,我也想陪陪瀾叔叔。”

  他千裏迢迢回臨蘇,僅為救她一事,她若是連陪他頓飯的工夫都抽不出,換爹爹知道了,那就得說她了。

  且不論爹爹的責怪,對心疼她的長輩做出那般沒禮數的事,蘇苑娘也做不出來。

  是以等到瀾亭過來吃飯,滿桌都是他惦念了許久在外地從來沒吃到過那個味道的菜肴,吃到一半,隻見小侄撐著尖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她眼睛清澈黑亮,一閃一閃乍看之下還甚是美麗,再定睛一看,這孩子已是困極了。

  瀾亭這也是知道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就沒催她去睡,而是吩咐這家的男主人道:“你去把那個軟椅搬過來,換一張。”

  “是。”常伯樊緊挨著苑娘坐著,好幾次都想把她抱著枕著他的肩頭睡,這廂得了瀾聖醫的話心中也是舒了口氣,忙把那張替她打的讓她靠著好坐的軟椅挪了過來。

  他搬的路上,蘇苑娘回頭看了他一會兒,隨後轉過頭朝瀾叔叔一笑,誠誠實實道:“瀾叔叔,苑娘吃飽了,又困了,想睡覺。”

  “想睡覺是好事,你靠一會兒,打個盹,叔叔和你夫郎吃點,聊一陣,你讓他陪我就行了。”瀾亭道。

  “苑娘知道了。”以往也是爹爹和瀾叔叔說話,她乏了不是靠在椅子上睡覺就是睡在爹爹懷裏的事,現眼下由常伯樊替了爹爹作陪是一樣的。

  在瀾亭眼裏,嫁了人的小娘子還是跟以往一樣乖順,這在他人眼裏就是遲鈍木訥,但在瀾亭這個從她小時就看著她長大的人眼裏看來,對他畢恭畢敬的小娘子還是像以前那樣尊他敬他,全心信賴著他。

  瀾亭無妻無子,他與蘇讖交情再好,也不敢把蘇讖的女兒當成是他的女兒,那畢竟是蘇讖的寶貝和掌上明珠,不是他瀾亭的女兒,是以他走了之後,也隻在與蘇讖的信中問問孩子的近況,不會過多與孩子多加聯絡,但見孩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對他滿是孺慕,知道自己是還被記著的,這孩子知道他對她的一片關愛,對他如對以前他帶在她身邊的時候一樣,絲毫未變,此刻瀾亭的心中滿是暖意。

  常當家搬來椅子,蘇苑娘換了一邊的位置,讓常伯樊坐到了瀾叔叔身邊,這樣也好和瀾叔叔說話,等換過來之後,常伯樊沒和瀾聖醫說幾句,就見靠著苑娘那邊的左臂一暖,小娘子閉著著挨著他這邊睡過來了。

  她睡著了。

  常伯樊看了好幾眼,方回頭放輕聲音和瀾聖醫道:“您回來了真好,苑娘信您。”

  瀾亭點點頭。

  他看小侄女的身子也凶險,但這話他是不會輕易出口的。他已經看出來小娘子為了孩子就是耗掉自己的性命也毫無所謂,他自是知道小娘子心中的執拗,龍生龍,鳳生鳳,她看起來性子與父母不一樣,但骨子裏的堅韌執拗卻是跟他們如出一轍,是以瀾亭不打算勸說她,寧肯擔那事後出事之責,也不願開口滅了她心中的那盞為她的孩子們亮著的燈火。

  “苑娘有孕,小子現在不便喝酒,就讓小子以茶代酒,敬您一杯。”這廂常當家的不知長者心中所想,舉起茶杯甚是感激地朝瀾亭代。

  瀾亭泰然舉杯,受了這杯感激的酒。

  當夜,蘇苑娘聽常伯樊興奮地說起了她肚中胎息弱的那個孩兒現已胎息明顯了的事,聽到這是瀾叔叔嘴裏確鑿言道出來的,也不知怎地,蘇苑娘當下眼睛就熱了起來,摸著肚子含著淚和常伯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娘子也舍不得我。”

  孩子還沒出來,但蘇苑娘知道她肚子裏那個不見氣息的孩子就是她的小娘子,前輩子她沒把小娘子留下來,但若是這輩子也不行,她真真不依。

  那是個兩輩子都要當她孩兒的孩子啊,她若是放棄了,蘇苑娘真真無法忍受。

  “你這麽好,孩兒哪舍得?”就如劫後餘生,常伯樊心中滿是驚駭過後的慶幸,他趴起來,隔著一點豎耳聽著她肚子裏的動靜,這廂不知是不是肚子裏的孩子知道他在替他們高興,苑娘的肚子突地連跳了數幾下,驚得小夫妻倆皆瞪大了眼,驚叫連連地看著肚子的動靜。

  末了過了好一會兒動靜方止,這是孩子們以前從來未有過的活躍,常伯樊緊了緊他手中握著的小手,咽了一口口水,啞著聲音和肚中他們的孩兒道:“你們娘親肚子疼了,若不爹爹今天不和你們說話了,我們明日再說兩句?”

  聞言,蘇苑娘笑了,拉著他嚇得冰涼的手放到肚子上,“傻爹爹,那你多摸摸他們。”

  常伯樊頷首,珍之愛之地撫摸著她的肚子,和肚子道:“你們若是都乖乖出來了,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爹爹疼愛你們一輩子。”

  蘇苑娘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中有一點糾結,但還是怕小娘子出來身子有點不好,就和她剛出生那幾年一樣,也是不好的,是以她就是有所糾結還是與常伯樊道了一句,“若是身子差一點,也是要疼愛的。”

  “自然,”常伯樊見片刻之間她眼裏臉上已全是擔憂,忙不迭道:“自然,還要多疼愛照顧一些。”

  這才是蘇苑娘想要的,她點頭,“一樣的,如果是兩個小娘子,一樣疼愛的多,若是一個小郎君和一個小娘子,也要一樣,兩個人一起好好長大。”

  才不要像她哥哥一樣,為了求學與前程年小離家,從此悲喜自擔,無人能以分擔。

  “是了是了,一樣一樣,都一樣,我都對他們好,隻要他們生出來,我什麽都給他們。”常伯樊傻傻地說著,久日陰霾沉重的心思直到此時,方有些許拔雲見日的輕鬆之感。

  *

  七月一開始,蘇苑娘接連收到了父母還有兄嫂,甚至還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有三舅舅給她寫的信,一連好幾封,每隔幾日就有一封,她是看了又看,將將看到能背的時候,就又收到一封新的,當真是驚喜連連,衝淡了許多她身子不太好的痛楚,讓她不甚在意那些因身子不爽利帶來的憂慮。

  隻是常伯樊嚇得不輕,這個月每日都睡不著覺,而蘇苑娘倒是能好吃好喝了,他卻是吃不好也不喝好,要不是她看著,他連口水都咽不下去。

  瀾叔叔說他太大驚小怪,蘇苑娘卻不舍責怪他,她身下頻頻見血,常伯樊又是個沒她不行的,他不驚怪那才叫怪。

  七月下旬一到,蘇苑娘心裏開始覺得那天就在這幾天間就快要到了,許多她不曾去想過的事情她開始想了起來,這天等在外麵打理事情的常伯樊從外麵回來,她看著憔悴萬分的丈夫,當真是不忍和他說那些她即將要出口的話。

  可是不說她怕晚了。

  上輩子孩子沒了,留了她一條命,這輩子她寧願去掉她那條命,也想把兩個孩子的命留下。她已經多活了一世,父母親也和兄嫂在一起了,就是失去了她,爹爹娘親還有兄嫂一家人安慰,而這世的常伯樊有了孩子們陪他,想來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孤單了罷?

  “常伯樊……”

  “在呢,怎麽了?想吃點什麽?”常伯樊回來就回了他們夫妻的院子,這廂正坐在苑娘身邊,心裏在想著他進門的時候問丫鬟的那些話。

  通秋說娘子今天吃的挺好的,午間還睡了一覺,下午還跟聖醫下了三盤棋,贏了一盤輸了兩盤。

  常伯樊在想著,等會兒跟瀾世叔說話的時候,能不能請瀾世叔手下留情點,可否請他讓苑娘贏兩盤。

  這段時日他已經贏了不少了。

  常伯樊想著事,是以略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模糊地定在她的大肚子上,心口如往常一樣忐忑地跳著。

  “常伯樊……”

  她又喚了他一聲,常伯樊這次回過神來了,眼睛溫柔地看著她瘦削蒼白的臉,問道:“在呢,苑娘,何事喚為夫?”

  “常伯樊,”蘇苑娘緊緊抓住他的手,朝他盈盈淺淺一笑,“你聽我說……”

  “說什麽?”常伯樊的淚攸間從眼睛掉了出來而不自知。

  “你聽我說啊,我要是走了,你,你帶著孩兒們好好過,”蘇苑娘看著如鬥大的眼淚從他的眼眶裏奪眶而出,她忍不住也淚濕了眼睛,但還是擠著笑和他道:“你要記得對他們好,過幾年等時間差不多了,你就把我忘了,去喜愛一個新的像我一樣好的小……”

  小娘子。

  而聽至此,常伯樊卻是再也聽不出去了,他慘笑出聲,低下頭埋在腿間嗚嗚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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